纹石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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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光之珠,卞和之璞,方诸之水,丰城之剑,藏于其地者,皆山辉泽媚,以待知己之赏鉴,而未尝终于没也。”——中国文学史上名不见经传的清代桃源文人罗世儒“于文溪之石有感矣”,在《文溪洞记》中对纹石赞不绝口,“文之为溪,晴之霞,雨之烟,朝之岚,暮之翠,无日不凝集其间。一石而能文,若与云龙风虎同其灵焉。或者河之图,洛之书,其气复钟于石耶!求者甚从,得者不数。非不得也,所得者皆寻常侪俗辈所耳而目之,赏而识之之文,非所谓至文。至文者,造物不多生,彼亦不自炫。故或一世而一出,或间世而一出,或数十世而一出,行将与夏瑚商琏照耀于上国,辉煌于廊庙,宁仅见赏于寻常之耳目耶!”先生所谈,无疑是方家之言,不刊之论,避异之说。
  遥望先贤,平凡之辈的我只好在书桌上,供奉着玻璃缸泡养的“寻常”纹石(也许“至文出有时,会有期,而不一轻投,以待晚遇”吧),倒也晶莹、玲珑,温润的石彩伴着悠悠的灵气——晨昏唔对,春秋默契,遥望着生命的意义。
  纹石,世外桃源的特产、名产,与桃源县城隔沅水相望“凝然端居”的杜青山,一称文溪山,崇山峻岭环列如屏。在二十多米厚的砂砾层中,盛产一种闻名于世的纹石(包括玛瑙、燧石、石髓、蛋白石等多个品种,以斑斓美丽的玛瑙为最多),故又名“纹石山”。清康熙年间所修《桃源县志·物产拾遗》描绘纹石神形毕肖——“纹石,白而圆润,其上多红点,浓者如血,淡者如霞,密者如熟桃,疏者如残星,圆者如花瓣,曲者如月痕。其它如眉、如舌、如齿、如耳、如瞳子、如弓鞋、如髻,佳者孕天象地形,或含草木禽鱼之状。”“或洁或艳,或古或瘦,尽态极妍,无体不备。”
  纹石山,相传为杜贞女子的遗迹。美丽质朴的杜贞钟情英俊憨厚的春生,贪财、刻薄、残毒的哥嫂却支使春生远走长安接姑妈。为逃避至亲将自己许配给横行乡里的财主做小妾,杜贞以死抗争,撞向石崖,只听一声巨响,杜贞幻化成痴情的纹石山!尽管无缘一睹纹石山的芳容(听说山侧两涧夹出,合流如襟,其源突于山半崩陷,瀑布飞泻,下遂成溪,历四时清泉不竭。还听说沿流而进,愈曲愈深,愈深愈杳。穷其源,四壁峭立,豁然而朗,冷然不善,如入桃花洞口,别是一天。有机会,一定前往龙窝朝圣),但她却是我心底久久珍藏的一道风景一脉情愫。虽说纹石山没有张家界的神奇,也没有桃花源的浪漫,但她展开的山坡舒缓地起伏着圆润的优美,满山星布的纹石是杜贞爱的宣言!
  纹石,一种硬度达摩氏6.5度的岩玉,多呈圆形、肾状、葡萄样,颗粒大者似球,小者如豆。透体玲珑,温润似玉,五色成文——有浊白、红、黄、褐、绿、蓝、紫等色,半透明,具有玻璃、油脂光泽和五颜六色的彩纹。据传,早在汉代,桃源玉雕艺人根据桃源玛瑙的质、形、纹和不同颜色因材施艺,借色取巧,特别善于依形布局,通过运用打坯、钻洞、镂空、拉刺、修细、磨光、上蜡等工艺手段,雕琢出华贵、典雅、庄重、俏丽的佛像、花卉、戒指、项链、烟嘴、骆驼、狮、猫、狗等千姿百态、情趣盎然的精美的艺术品——那一对对威严猛虎,宛若在啸傲九天;那一匹匹仿古唐马,依稀在飞奔千山;那一座座九环香炉,好像庙堂中青烟缭绕;那一只只通灵石龟,仿佛在原野里自由爬行;寂寞嫦娥,飘向广寒月宫;桃花仙子,挥洒缤纷落英……尤其是纹石图章,是历代达官贵人梦寐求之而不可多得的珍玩。1915年,桃源玉雕艺人陶柏春耗时一年制作的纹石作品《刘海戏金蟾》获美洲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奖。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艺人彭老大精心雕刻的桃源纹石水壶和巧色纹石图章,竟分别被国民党上将刘勘和当时的县警察局长巧取豪夺,以极低价格强行购走。纹石工艺品,可谓龙窝之精,鸿钩之巧,包涵万有,莫名其宝。
  还有人将纹石雕成酒杯,阳光照射,好像斟满琼浆;琢成香炉,仿佛轻烟蒸腾,香火飘袅……美则美矣,终是他人之物!一日,好友从杜贞与春生分手痛哭的相思坡觅得一捧纹石相赠与我,我如获至宝,欣喜若狂!高兴得两手相击,纹石的妙音在灵境斋碰出金玉之声——清越,悠扬,绵长。沉浸在纹石的一种境界里,不是更能增加对杜贞的怀念之情么?
  纹石,也是相思之石,就像通灵宝玉一样通达人性。我十分虔敬地将纹石养在清水悠悠的玻璃缸中,但见纹彩随水波漾动,宛若彩云飘飞天际,给人一种高远、深邃的开阔之感,而溜圆的颗粒上呈现一滴滴泪斑的是名贵的泪石,另一种石身上布满一条条血痕的是珍稀的纹石——享有和雨花石齐名、与翡翠玉媲美的盛誉,但却历经沧桑,把沉默的记忆深深地封存心底,珍藏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之上——纹石充实着生命的意义,气贯长虹,而我却将她清供在书桌上,以日夜陪伴纹石山的灵魂……
  
  解黎晴: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中国乡土诗人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常德市散文家协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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