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和表哥在街上玩,碰见我二大妈从菜地回来,她拿出一根黄瓜,一折两半,头的那部分给她儿子,尾的那部分给我。邻居见了说,你二大妈真不地道,给人东西也不给点儿好的。回家去妈妈数落我好半天:咋那么嘴贱,以后她给你东西别要。
　　在我们村里,二大妈挺不招人待见,见人不说话,家里有啥好东西放着坏掉也不会分人一点,包括住在隔壁的我奶奶。
　　有一次,村里来了个卖梨的,1毛钱6斤,那外乡人不懂得吆喝,住在村口的二大妈悄悄买了1毛钱的回家自己吃,后来亲戚邻居都听说了,二大妈自扫门前雪的名声便传开了。主要是家乡民风淳朴,谁家杀了一口猪都分给全村,嫁到我们村的二大妈就显得有点另类。想当年她到我们村相亲,瞅了一眼周围的玉米地,就决定嫁了——粮食真好。可惜她有一种貔貅式人格,像那个吞金吞银却只进不出的怪兽一样,从来对别人的善意不拒,却不肯付出半点。
　　为了防止我近墨者黑,妈没少对我言传身教、耳提面命,买了零食回家碰见有客人,一定要先问人家吃不吃;主动削水果,把全家人都问到了才可以自己吃;时常关注别人的需要,小孩子腿贱,要无偿跑腿。总之,她希望我以后能成为一个正直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一个跟二大妈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我们村的荣誉村民。不客气地说,年少的我简直就是一个当代的孔融。
　　后来我离开了村子,去城里上大学,那里的人来自全国各地。牢记妈的教诲,打水扫地,买水果分给大家,帮助别人做针线,回家都要带特产。可是,并不像给张奶奶穿针,给李大爷摘菜那么快乐。别人没有回应。我对我妈的教育深深质疑着,就像三毛写《西风不识相》里一样,妈妈永远告诫勤劳善良是美德,要主动多做事,于是,我每天给别人叠被铺床,把漂亮裙子借给人家穿,脏了却得自己洗……
　　我问妈:为什么每次我都把最好的分给别人,而别人却恰恰相反?妈问:给予和帮助别人的时候你开心吗?
　　开心啊。但是你有了困难大家却都袖手旁观,你下次还会帮助他们吗?雷锋就算在帮助别人的同时得到巨大的樂趣,这乐趣让他不问收获都乐意。一旦别人以怨报德,他还会坚持一个人在战斗,以德报怨?换句话说,如果满世界都是二大妈,我改变别人容易,还是改变自己容易?
　　老妈无法理解村外的世界为什么会给我一个黄瓜的尾巴,而我终于也没有变成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隐藏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开始懒散、冷漠、对别人的需要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说“为什么你不去”、“着什么急啊”“没见我正忙着吗”,起初内心还会稍微揪结下,慢慢就习惯了。
　　我也变成了二大妈。或许二大妈本该就是个城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