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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墙是犹太教圣殿两度修建、两度被毁的遗迹,是犹太民族两千年来流离失所的精神家园,也是犹太人最为神圣的地方。
犹太人相信这块地方的头顶就是上帝,所以凡是进来的人——无论是否犹太人——一律要佩戴小帽,否则让脑袋直接对着上帝就是不敬。犹太人相信,有一天哭墙自己也会流泪,那时候救世主弥塞亚就会来到人世。
在耶路撒冷的时候,我经常在离开哭墙的时候回头凝望。哭墙在暮色中沉默着,而哭墙下虔诚的人们却抚摸或者亲吻着哭墙,祈祷着,失声痛哭。
我回想起第一次进入向往已久的老城时的情景。那次是去采访在西墙(哭墙)举行的一个千人和平大祈祷。
如同中国把1月叫做“正月”,把12月叫做“腊月”一样,在以色列的传统历法中,每一个月也有一个名字。巴勒斯坦袭击者在耶路撒冷制造的空前频繁的自杀性爆炸狂潮中,以色列犹太教领袖、几个主要派别的大拉比宣布,“尼桑月”的前一日为“特殊祈祷与禁食日”。
他们呼吁这一天在耶路撤冷老城犹太教第二圣殿遗址西墙下举行特别祈祷活动,同时也呼吁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在这一天以不同方式进行祈祷,表达和平意愿。
这一天正是我来到耶路撒冷的第四天,也是我第一次有机会进入向往已久的老城。我和同事急匆匆穿越老城的街巷,走过鳞次栉比但空荡荡的旅游品小店,摆脱一路拦在前面请你去他店里购物的小贩,经过了一道严格的安全检查,才来到著名的哭墙下。由于持续的血腥冲突,原来每年吸引近200万游客的耶路撒冷老城已经很难看到游客的影子。
第一次来到著名的哭墙下,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语形容我所受到的强烈的视觉和感觉冲击。无疑,哭墙是宏伟的、庄严的、厚重的,也是沧桑的、凄凉的、古老的。在哭墙的上方,就是同样著名的伊斯兰教圣地阿克萨清真寺。这两个目前敌对情绪严重的宗教圣地和谐地相处在一幅画面中,成为夕阳下一道美丽得令人窒息的风景。
朋友告诉我,正是由于两个宗教圣地如此和谐地比邻而立,才使耶路撤冷的归属问题显得如此突出和复杂。而耶路撒冷的归属问题,正是巴以实现永久和平的最大障碍。
祈祷的人们正陆续从不同方向赶来,他们中有的人甚至是集体乘坐大轿车从远处赶来的。在哭墙远处的空地上,停着十多辆警车和救护车,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在哭墙附近的山坡上,几个摄影和摄像记者支起三角架,在他们旁边,两个荷枪实弹的以色列军人手持冲锋枪,面向人群方向伏在一截矮矮的断墙上。
广场上已经集聚了一两千人。在人群的中间有一道低矮的篱笆,把男女祈祷者分开,女人是不可以到男人的祈祷区域的。在哭墙前的空地上,一面以色列国旗醒目地飘扬着。
祈祷还没有正式开始,很多人已经开始默默诵经。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本“口袋圣经”——可以装在衣服口袋里随身携带的《圣经·旧约》。《旧约》上记载着犹太民族早期的历史,并且预言作为对他们种种恶行的惩罚,犹太人将流离失所,然后在上帝的帮助下,必将重新返回自己的故园,在上帝的“应许之地”上重建以色列国。
祈祷的人群中有老人、中年人,也有青年和正在上学的孩子,年轻人和学生占多数。另外,女人的人数似乎超过了男人,这样一来,分配给她们的区域就明显不够用了,很多人站在附近的山坡上,而排在后面的人所站的地方距离哭墙已经有几百米远。前来祈祷的人们都静穆庄重,举止安静和缓,仿佛怕打扰了他们头顶的以色列人的神——上帝耶和华。
有的妇女头上披着白色的祈祷袍,而所有的男人头上都戴着一顶小帽子。我进入男子祈祷区域的时候,由于人多和匆忙,忘记了从一旁的箱子里拿一顶免费提供的小帽子。后来,当我在人群中穿梭拍照的时候,一位中年男子忽然扯住我的衣服,用手连指我的头顶,吓了我一跳。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我明白他是在指责我为什么没有戴帽子就来到他们神圣的哭墙下。
等到祈祷区域连围栏外也站满了人的时候,身着黑色礼服,头戴礼帽的两位大拉比和一位领经人终于出现在哭墙的一个角落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也没有讲话,他们一出现就开始诵读经文。领经人洪亮的诵经声从麦克风里传出,人们都跟着他小声地诵读或默默念诵。
在这座拥有三千年历史的古城里,在著名的犹太人第二圣殿遗址哭墙下,在夕阳中,在巴以冲突刚刚经历了最为血腥的一个星期之后,听到这带着哭音的哀怨悠长的诵经声,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
我刚刚结识的一位犹太朋友告诉我,在宗教气氛颇为浓厚的耶路撒冷,很多人终生所追求的是“内心宁静”。在宗教上,他们不希望被别的宗教所“打扰”;在个人生活中,他们希望远离世俗的喧哗和躁动。此刻,在诵经的人群中,我初步体会了我这位朋友所说的“内心宁静”的含义。
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哭墙和祈祷的人群,看到周围的一切如此古朴、如此深邃、如此令人浮想联翩。天仿佛离地面格外地近。我想起另外一位朋友的话:在耶路撒冷,你会很容易相信上帝的存在。就如在西藏,在巨大的雪山和圣湖面前,人们会很容易跃想到神的存在一样。
这是一座宗教的城,是地球上信仰最笃深的“圣城”之一。在这里,祈祷是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但是,人们祈祷的目的,人们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很多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两个字:和平。耶路撒冷的原意,据说就是“和平之城”。但是,远到几千年前,近到最近半个多世纪以来,和平在这座“和平之城”里却显得弥足珍贵。
无处不在的枪击案和自杀性爆炸,已经使得这座“和平之城”没有一个角落是绝对安全的了。我在想:这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上帝的惩罚?和平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中?
在祈祷的人群中,我看到手拿圣经、背着枪祈祷的女兵,也看到了胡子有一尺多长、虔诚的犹太老人。一位身穿黑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在祈祷中忍不住手抚哭墙失声痛哭。
作为旁观者,谁能理解犹太人心中的上帝?谁能像犹太人一样理解和平的深刻含义?谁又能其正理解他们的希冀和痛哭?
在回来的路上,我们碰到几个说英语的“乞丐”。之所以给“乞丐”加上引号,是因为他们并非衣冠不整,也并非直接伸手乞讨。他们把一张祝福的画片送给游客,还热心地在游客的手腕上缠一根红线。他们说,这代表平安,然后说:“假日快到了,给我一点钱。”看着缠在我手腕上的红线,我惊讶的不是这里的乞讨方式,而是不同民族之间非常类似的精神寄托:在宗教之外,总有一些东西代表着人类共同的心愿,诸如平安、健康等。
耶路撖冷已经到处可以感受到春天的气息了。在我住处的周围,只要有一小片空地,就会有盛开的鲜花。空气中到处是和煦的气息。春天已经来到耶路撒冷,可是和平究竟还有多远呢?
我的一个朋友曾经提出这样一个命题:如果信仰与和平发生冲突,你会选择哪一个?是为和平而放弃信仰,还是为信仰而牺牲和平?我自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然而,谁又能回答呢?
在耶路撤冷,人们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一个圣地。连最后耶稣背负的那个木十字架所取材的那棵树生长的地方,后人们也认真保护起来,并在其上建立了圣十字教堂。它就在我居处楼下的小山谷里,我每天在阳台都可以望见。
在这样一座圣城,人们相信一些特殊的东西都能带来平安和幸福,这也许很滑稽,但是并不可笑。总有一天,和平会降临这片土地。那时,人们不再互相杀戮,而哭墙,也会恢复它本来的称呼:西墙。
希望那时,哭墙将不再有眼泪。
(摘自《行走战地》,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犹太人相信这块地方的头顶就是上帝,所以凡是进来的人——无论是否犹太人——一律要佩戴小帽,否则让脑袋直接对着上帝就是不敬。犹太人相信,有一天哭墙自己也会流泪,那时候救世主弥塞亚就会来到人世。
在耶路撒冷的时候,我经常在离开哭墙的时候回头凝望。哭墙在暮色中沉默着,而哭墙下虔诚的人们却抚摸或者亲吻着哭墙,祈祷着,失声痛哭。
我回想起第一次进入向往已久的老城时的情景。那次是去采访在西墙(哭墙)举行的一个千人和平大祈祷。
如同中国把1月叫做“正月”,把12月叫做“腊月”一样,在以色列的传统历法中,每一个月也有一个名字。巴勒斯坦袭击者在耶路撒冷制造的空前频繁的自杀性爆炸狂潮中,以色列犹太教领袖、几个主要派别的大拉比宣布,“尼桑月”的前一日为“特殊祈祷与禁食日”。
他们呼吁这一天在耶路撤冷老城犹太教第二圣殿遗址西墙下举行特别祈祷活动,同时也呼吁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在这一天以不同方式进行祈祷,表达和平意愿。
这一天正是我来到耶路撒冷的第四天,也是我第一次有机会进入向往已久的老城。我和同事急匆匆穿越老城的街巷,走过鳞次栉比但空荡荡的旅游品小店,摆脱一路拦在前面请你去他店里购物的小贩,经过了一道严格的安全检查,才来到著名的哭墙下。由于持续的血腥冲突,原来每年吸引近200万游客的耶路撒冷老城已经很难看到游客的影子。
第一次来到著名的哭墙下,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语形容我所受到的强烈的视觉和感觉冲击。无疑,哭墙是宏伟的、庄严的、厚重的,也是沧桑的、凄凉的、古老的。在哭墙的上方,就是同样著名的伊斯兰教圣地阿克萨清真寺。这两个目前敌对情绪严重的宗教圣地和谐地相处在一幅画面中,成为夕阳下一道美丽得令人窒息的风景。
朋友告诉我,正是由于两个宗教圣地如此和谐地比邻而立,才使耶路撤冷的归属问题显得如此突出和复杂。而耶路撒冷的归属问题,正是巴以实现永久和平的最大障碍。
祈祷的人们正陆续从不同方向赶来,他们中有的人甚至是集体乘坐大轿车从远处赶来的。在哭墙远处的空地上,停着十多辆警车和救护车,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在哭墙附近的山坡上,几个摄影和摄像记者支起三角架,在他们旁边,两个荷枪实弹的以色列军人手持冲锋枪,面向人群方向伏在一截矮矮的断墙上。
广场上已经集聚了一两千人。在人群的中间有一道低矮的篱笆,把男女祈祷者分开,女人是不可以到男人的祈祷区域的。在哭墙前的空地上,一面以色列国旗醒目地飘扬着。
祈祷还没有正式开始,很多人已经开始默默诵经。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本“口袋圣经”——可以装在衣服口袋里随身携带的《圣经·旧约》。《旧约》上记载着犹太民族早期的历史,并且预言作为对他们种种恶行的惩罚,犹太人将流离失所,然后在上帝的帮助下,必将重新返回自己的故园,在上帝的“应许之地”上重建以色列国。
祈祷的人群中有老人、中年人,也有青年和正在上学的孩子,年轻人和学生占多数。另外,女人的人数似乎超过了男人,这样一来,分配给她们的区域就明显不够用了,很多人站在附近的山坡上,而排在后面的人所站的地方距离哭墙已经有几百米远。前来祈祷的人们都静穆庄重,举止安静和缓,仿佛怕打扰了他们头顶的以色列人的神——上帝耶和华。
有的妇女头上披着白色的祈祷袍,而所有的男人头上都戴着一顶小帽子。我进入男子祈祷区域的时候,由于人多和匆忙,忘记了从一旁的箱子里拿一顶免费提供的小帽子。后来,当我在人群中穿梭拍照的时候,一位中年男子忽然扯住我的衣服,用手连指我的头顶,吓了我一跳。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我明白他是在指责我为什么没有戴帽子就来到他们神圣的哭墙下。
等到祈祷区域连围栏外也站满了人的时候,身着黑色礼服,头戴礼帽的两位大拉比和一位领经人终于出现在哭墙的一个角落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也没有讲话,他们一出现就开始诵读经文。领经人洪亮的诵经声从麦克风里传出,人们都跟着他小声地诵读或默默念诵。
在这座拥有三千年历史的古城里,在著名的犹太人第二圣殿遗址哭墙下,在夕阳中,在巴以冲突刚刚经历了最为血腥的一个星期之后,听到这带着哭音的哀怨悠长的诵经声,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
我刚刚结识的一位犹太朋友告诉我,在宗教气氛颇为浓厚的耶路撒冷,很多人终生所追求的是“内心宁静”。在宗教上,他们不希望被别的宗教所“打扰”;在个人生活中,他们希望远离世俗的喧哗和躁动。此刻,在诵经的人群中,我初步体会了我这位朋友所说的“内心宁静”的含义。
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哭墙和祈祷的人群,看到周围的一切如此古朴、如此深邃、如此令人浮想联翩。天仿佛离地面格外地近。我想起另外一位朋友的话:在耶路撒冷,你会很容易相信上帝的存在。就如在西藏,在巨大的雪山和圣湖面前,人们会很容易跃想到神的存在一样。
这是一座宗教的城,是地球上信仰最笃深的“圣城”之一。在这里,祈祷是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但是,人们祈祷的目的,人们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很多人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两个字:和平。耶路撒冷的原意,据说就是“和平之城”。但是,远到几千年前,近到最近半个多世纪以来,和平在这座“和平之城”里却显得弥足珍贵。
无处不在的枪击案和自杀性爆炸,已经使得这座“和平之城”没有一个角落是绝对安全的了。我在想:这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上帝的惩罚?和平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中?
在祈祷的人群中,我看到手拿圣经、背着枪祈祷的女兵,也看到了胡子有一尺多长、虔诚的犹太老人。一位身穿黑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在祈祷中忍不住手抚哭墙失声痛哭。
作为旁观者,谁能理解犹太人心中的上帝?谁能像犹太人一样理解和平的深刻含义?谁又能其正理解他们的希冀和痛哭?
在回来的路上,我们碰到几个说英语的“乞丐”。之所以给“乞丐”加上引号,是因为他们并非衣冠不整,也并非直接伸手乞讨。他们把一张祝福的画片送给游客,还热心地在游客的手腕上缠一根红线。他们说,这代表平安,然后说:“假日快到了,给我一点钱。”看着缠在我手腕上的红线,我惊讶的不是这里的乞讨方式,而是不同民族之间非常类似的精神寄托:在宗教之外,总有一些东西代表着人类共同的心愿,诸如平安、健康等。
耶路撖冷已经到处可以感受到春天的气息了。在我住处的周围,只要有一小片空地,就会有盛开的鲜花。空气中到处是和煦的气息。春天已经来到耶路撒冷,可是和平究竟还有多远呢?
我的一个朋友曾经提出这样一个命题:如果信仰与和平发生冲突,你会选择哪一个?是为和平而放弃信仰,还是为信仰而牺牲和平?我自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然而,谁又能回答呢?
在耶路撤冷,人们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一个圣地。连最后耶稣背负的那个木十字架所取材的那棵树生长的地方,后人们也认真保护起来,并在其上建立了圣十字教堂。它就在我居处楼下的小山谷里,我每天在阳台都可以望见。
在这样一座圣城,人们相信一些特殊的东西都能带来平安和幸福,这也许很滑稽,但是并不可笑。总有一天,和平会降临这片土地。那时,人们不再互相杀戮,而哭墙,也会恢复它本来的称呼:西墙。
希望那时,哭墙将不再有眼泪。
(摘自《行走战地》,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