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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是米的姓,也是米的名字。
  米仿佛形影相吊、势单力薄,然而,却属于庞大的望族。所有的人和不少动物都是在米的掌股之下讨得一些饮食。如果米什么时候不高兴了,许多生命必将迅速萎靡直至死亡。说得直白一些,这个世界,其实是米的天下;米的表情,是这个世界祸福的征兆。
  到了米生儿育女的时候,谷们便进入温室催芽或者喝饱水直接到春寒料峭的冬水田里安营扎寨,这时,家家户户少不得挽起裤腿光着脚板下田,把赤裸的腿脚扎进冰冷的泥水,咬着牙不时地弯腰把嫩黄的秧苗一行一行小心地安放在水田里划分出来的一条条的泥箱上,如同在一个庄严的仪式上不停地膜拜。这个生命的典礼,叫安秧或按秧。也有删繁就简的,只需一个壮年男子下田,一只手把装满谷芽的钵撑在腰间,另一只撒谷芽的手前后挥动,跳一曲单人的舞蹈。男男女女不约而同地走出冬天,以如此的方式庆贺米的再生,祈祷农事的兴旺。
  秧安进田,再等三天,它们在田里定根安身了,才在夜里浅浅地关上一层水,到了天亮又放出水直到露出秧脚,让秧芽夜晚在齐腰的水中暖暖和和地过夜,然后在白天尽情享受春光,而不至于冻坏身子。谷芽或者小秧苗下田半个月,田里就会升起一层淡淡的绿雾。五月,田里就聚满一尺多高的秧苗,就又要拾掇水田,准备插禾了。早年,家里的男人要扛犁带耙,把冬水田或者旱板田收拾妥帖,等待栽秧。现在,男人们都外出打工,主妇们就只得带上家里的所有成员,用锄头挖田翻土,把水田平整了,秧水也关上了,才到秧母田里把密密匝匝的秧连根拔起,扎成把背到四下的水田里,然后分成单株横竖成行地移栽下去。这些移栽的秧苗都得朝东西方向摆放,好让阳光更多地照耀。为了高产,还得在秧田两边牵根绳子,三五个男女顺着绳子一起栽秧,一行一行地栽下去,半天工夫,满田就写上了直直的诗行。这些诗行,当然只有城里那些坐在玻璃窗里的诗人们才读得懂,插秧的男女写不了诗,却只喜欢在插秧时说些笑话。
  农忙一过,山上山下的水田全绿了,不时有撒肥的农民和野放的鸭子进进出出,在绿的色块上点缀涂画,特别是那些觅食的鸭子进田后,偶尔露出个灰白的头,好像绿绸上点缀了灰白的花儿。这个季节,城里的摄影师们最为热衷,随处一照,都是上乘的创作。九月,稻子成熟了,村里的男男女女又挽起裤腿下田了,割下沉甸甸的稻子,用人工在拌桶里或用打谷机打下青黄的谷子,再爬坡上坎把一背背渗水的谷子背回家,晾晒在石板上或者篾垫里。为了省事,不少农家在夏夜里并不收回谷子,家里的男人就拖床席子在晒坝里闻着谷香入睡。直到干燥的谷子在盛夏的阳光下发出沙沙的声响,才到了它进仓入柜的时候。这时的谷子高枕无忧,一个轮回就算圆满成功。不过.如今村庄日渐空落。在米的王朝,它的领地已分崩离析。我时常在城市的边缘回望乡村,只看见一个盛世远去的衰微背影。
  米身在望族,攀足轻重,农民们不得不一粒一粒地伺候,从这个角度看,米其实也是太娇贵或者太苛刻了。米或许是想告诉世人,荣耀和地位的得来,从来都是这样一點一点地积聚,一粒一粒地坚持,没有谁能一蹴而就,没有谁能一手遮天。也正是无数粒没有名字的米联盟在一起,才成为天地间不可或缺的米族。这或许就是团结的力量,这或许就是信仰的锋芒。米,它的单纯无与伦比,它的力量却让人敬畏。
  那些姓米的男女,在尘世间慢慢走过自己的一生。他们默默低调地独自生长,一代一代将米的姓氏传承,虽然没能像米一样成为这个世界的望族,但还是散布各地,或成为当地的名门。众多他姓的男女,同样在这个世间生老病死,延续着先人的血脉。他们虽然各自取着千奇百怪的名字,但是,只有极个别的名字会被历史记挂,更多的甚至连自己的姓氏都留不住。然而,一个个无名英雄,如同那些小小的米粒,却成为人类的支撑,支撑整个世界,延续所有的未来。
  滚滚红尘,人海茫茫,不知道还有谁会注视那些小到像米一样的生命,不知道还有谁曾想到过像米一样的人和人生。我只有躬下身来,一粒一粒拾捡那些被遗忘或者被忽视的米,想想米和我们自己……
  选自《当代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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