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后”一个烧炭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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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简介:
  刘一达,笔名达城、如一。现供职于北京晚报,资深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北京作家协会理事、北京新闻工作者协会理事、北京读书形象大使。曾荣获首届全国“百佳”新闻工作者和全国“报刊之星”称号。迄今已出版长篇小说,纪实文学50多部,多次获奖。
  著名京味儿作家刘一达是我的老朋友。一次闲聊,他说他是烧炭出身,让我感到非常惊奇。刘一达笑道:“现在让我垒窑烧炭,我也照样拿得起来。当年烧炭时我是最年轻的,说起来我应该算京城‘最后’一个烧炭工了。”
  “炼火”生涯
  烧炭这个行当儿古已有之。炭是从皇宫到民间的一种重要能源供给,烧炭则是关乎国计民生的重要产业之一。只不过近半个世纪以来,随着新技术、能能源的开发和使用,烧炭这个行当儿日渐衰微,近乎绝迹。本文就是要从烧炭说起,聊一聊潜心烧炭8年整,烧去了自己一身稚嫩烟气,炼就了两只洞察时世的慧眼,在中国文坛上“炼火”了的京味作家刘一达。
  1970年,16岁的刘一达被分配到了北京木制品厂,其中有一个木炭车间,这是全北京唯一的一个烧木炭的地方。烧制的木炭主要用于制作礼花、工业渗碳、打磨抛光、烧烤涮锅以及民用蜂窝煤的引火炭。
  那个年头儿,当工人吃香,学技术更普遍被人看好,可惜聪明好学的刘一达却偏偏干了那个能人不愿干、人干不了的行当儿——烧炭工。
  烧炭工干的是全活,从垒窑、备料、装窑、烧窑到出炭、打包、运输都得拿得起来。从和泥、垒窑开始,16岁的刘一达一直要干到把成品炭装车运走才算完事。装车时,两袋50斤一袋的草包如山般压在肩上,颤颤巍巍地走上跳板。身子骨还没完全长熟的半大孩子听着全身骨头节发出的脆响,看着自己的两只脚在跳板上深深浅浅地踉跄,总是不由自主想到五行山下重压着的孙行者。一朝唐僧来救,立马建功立业,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想着,仿佛脚下有了弹性,浑身充满了一种马上就要大闹天宫的原动力。他觉得天下最痛快的一件事就是走到跳板尽头,一个抖肩,把那两个沉重的口袋掀翻到传送带上的感觉。那是一种忘乎所以的淋漓快感。人生似乎就是这样一次一次掀翻困难、掀翻五行山的过程。
  60多度的窑里,一身劳动布工作服裹得严严实实的(为防止烫伤,再热也得全身披挂),一烤就是几个小时。“炼火”必得经常被“火炼”。起窑时,好多木头上的疤结还没有烧透,一见空气,猛不丁一股子火苗子就蹿出来,满眼通红、满脸火辣,满鼻子都是餐厅后厨喷灯燎猪毛的味道。弄得原本浓眉大眼的帅小伙刘一达不是焦了半截眉毛就是黄了一边鬓角儿。时间一长,身上的汗毛干脆停止了生长。
  干完活儿,从窑里出来,一脱工作服,黑不溜秋一身炭粉热气蒸腾,一层层汗结后的白霜嘎巴儿在身上,整个人好似蒸熟的麻辣干锅鱼一般,只剩下一双灵动的眼睛和一口雪白的牙齿还有个人样儿。洗澡时,甭管你打多少遍肥皂,冲多少遍水,第二天太阳那么一晒,眼瞧着从汗毛孔里滋出黑汤来,吐出来的痰也都是黑的。
  刘一达是一个特别有心的人,能从磨难中找到生活的亮点。他钦佩师傅的技术,虚心向师傅学习。别人半天点不着的窑,师傅一根火柴,一捧碎柴,那火呼呼拉拉就烧起来了。师傅烧窑,火候掌握得丁点不差,看那烟色、闻那味道,封窑的火候和时间恰倒好处。透过火眼儿、观察烟色,起窑的时间精准,那炭不生、不熟、不粉、不糟,一根根豪光闪闪、挺挺实实地戳在那里,像是场子上得胜扬威的练家子。万师傅还有绝活儿,他可以用小小的缸锅把核桃皮烧成活性炭,与中药配伍,可以治跑肚拉稀。这些几十年的经验积累,书本上根本找不到。好奇又好强的刘一达全神贯注地揣摩,沉下心一干就是好几年。
  1971年,刘一达参加工作不到半年,政府提倡大炼单晶硅和多晶硅。木炭作为生产单晶硅、多晶硅的重要原材料,用量急剧增加。刘一达所在的木炭车间新建了两个炭窑,也供不上炼硅的需要。
  刘一达跟着贺师傅沿着燕山和太行山山脉采购木炭,足迹遍布怀柔、延庆、密云,河北的承德、滦平、丰宁、隆化、张北、蔚县一直到山西浑源、灵丘等地。
  白天,他们和当地农民一道山上伐薪、山下垒窑;晚上,他们在窝棚里、油灯下给那些准烧炭工们答疑解惑。炭窑通常要建在靠近树林茂密的地方,但山上通常没有水、砖石和黏性土,他们便用汽油桶往山上一趟趟背水、背土。
  那年,刘一达和贺万凤师傅来到了山西一个非常偏僻的荒山深处扎根烧炭,那里的条件可惨透喽!缺吃少用、方圆几十里竟没有一处卖东西的。夏天蚊虫叮咬,忍着点也就过了。冬日里,天寒地冻,甭看是烧炭的,为了节省,他们住的小窝棚里愣是断了薪火。小黑屋里哈气成冰,那台红灯牌半导体唱出来的样板戏好像都冻得打了哆嗦,时断时续。
  刘一达和他的师傅早早就裹着棉被躺下了,挨到半夜,爷儿俩在各自的床上不约而同地筛开了糠。筛着筛着,师傅一骨碌滚下床说:“不行,刘一达,照这样,咱爷俩明天非趴下不可,你马上跑着下山,到村里找那谁谁赊两瓶酒来!”刘一达一溜小跑,找到那个人家,敲得门开,才知道那是村里的一个赤脚医生。说明来意后,那人提溜着两个瓶子交给刘一达。刘一达接过来一看,好家伙!哪里是什么烧酒?两瓶满满当当的75度医用卫生酒精。
  回到窝棚里,师傅打开一瓶,兑上点儿凉水,就着爆腌山韭菜和炒黄豆,对口就灌。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不知不觉一瓶酒精见了底儿。此时的刘一达觉得身体有了暖意,师徒俩睡了一个踏实觉。第二天,另一瓶酒精也被刘一达和他的师傅兑着水灌进了肚。
  那年腊月,刘一达和他的师傅从山区回北京过春节,由于天降小雪,长途汽车翻了几座大山,开到怀柔境内的汤河口时,已是傍晚时分。司机不敢再往前走了,于是让乘客下车,在汤河口镇分别找旅馆住下,准备第二天雪停后再出发。
  吃过晚饭,雪停了。此时,一位去县城就医的病人身体难受,急着要到县城就诊。司机决定连夜开车翻山赶到县城。乘客自愿随行。
  刘一达的师傅因旅途劳顿已上床休息,决定第二天再走。刘一达本想陪师傅同行,但此时他们师徒曾住过的一个老乡家的女儿也在这辆车上。这位妇女有事也急于去县城,师傅让刘一达陪她。   想不到,雪后山上路滑。车走到半山腰,方向盘失灵,突然翻到了几十米的深沟里。好嘛!几十米高的陡坡,忽忽悠悠地打着滚半天到不了底。一车人的性命顿时就伴着一阵阵凄厉的叫喊阴阳两汇了。刘一达只觉得脑袋遭到一记重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明白过来,发现眼前红光一片,身上到处淌着血。
  他挣扎着从车窗里爬出来。这时,又从汽车的破碎窗户里爬出一个中年人,惊魂未定。刘一达看着满地伤员:“我们得赶紧去找人,只能摸着黑奔有灯光的村子。”
  刚进村,迎面就扑上来一群恶狗,呼哧呼哧地扑上来就咬,这两个赤手空拳、一身鲜血的人跟狗搏斗了一番,未见胜负,却把睡梦中的村民给引了出来。村民们先是吓了一大跳,刘一达跟那位中年人简直就成了两个血葫芦,那一身的鲜血和粘连物,也闹不清楚到底是车撞的、狗咬的、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接下来,蒙难的乘客们在老乡们的援助下辗转去了医院,死了五六个人。
  如今回想,刘一达烧了八年的木炭,没有伤筋动骨,全须全尾儿地走过来,还是命大呀!
  磨炭和《闯路人》
  因树种和烧制的方法不同,木炭分为黑炭、白炭等30多个品种,其性质和用途各有不同。其中有一种“磨炭”,是用名贵的小叶椴木烧制而成的,专门用于景泰蓝等工艺品打磨抛光的磨炭。由于它的分子排列紧密,纹路细腻柔和,其精细研磨的效果无出其右。
  由于小叶椴木属于稀有树种,刘一达和他的师傅们烧出的磨炭满足不了珐琅厂的需要。珐琅厂只能从日本和德国进口一种跟磨炭性能相同的紧压型炭块,也叫“规格炭”。这种炭块价格极其昂贵。一块有两块肥皂大小的“规格炭”,进口价是20多美元。那个年头儿,20多美元买一块木炭堪称神话。
  刘一达和他的师傅立志攻关,厂里成立了专门的攻关小组。
  研制“规格炭”需要把磨炭粉碎成细粉后黏制成型。这可难倒了刘一达和他的师傅,他们用尽了各种能找到的黏合剂,甚至连蜂蜜试过了都不行。成型后的磨炭需要很强的钢度,否则,一泡就酥,一磨就散。
  实际上,1970年初中毕业的刘一达,只有小学5年级的底子,数学只学到一元一次方程,英语只记住了26个字母。倔强的刘一达闷头学开了文化,从物理到化学,从木炭的化验方法到分子排列。经过长达两年、多达180多次的反复实验后,中国的第一块磨炭终于在他和他的同事们手里发出了熠熠的光彩。这种自己生产的磨炭经过北京景泰蓝厂的认真对比试用,各项指标和使用效果均好于以往的舶来品。仅此,每一年节省的材料费用就在几十万元以上。
  刘一达在工厂还是一个笔杆子和文艺骨干,逢年过节他编写的快板、相声和小话剧经常上台演出。1973年他自编自演的小话剧《一封来信》在参加北京市二商局系统文艺汇演时获了奖。
  1974年,刘一达作为文艺骨干被二商局选拔到“北京市职工业余文学创作学习班”进行培训。3个月脱产学习结束前,学习班要求每一个参加学习的人,拿出一部作品来。刘一达以研制磨炭的事迹为蓝本,以师傅们的真实生活为原形,创作出了五幕话剧《闯路人》。这个选题受到了学习班领导和当时北京市文联的重视,他们从当时的北京人艺即北京话剧团找了一位导演,给刘一达的剧本作指导。但由于当时政治运动的影响,这个剧本最后还是遗憾地搁浅了。
  曾经有人问过刘一达,大好的年华去烧炭不觉得耽误时光吗?刘一达认为,烧炭是一种“炼火”。十几年窑中苦熬的日子,也让他除去了青年学生的一身稚嫩和青涩,艰苦的生活让他深刻了解了底层民众的疾苦,艰苦的工作环境练就了他一竿子插到底的处世精神。也许,没有昔日的烧炭工刘一达就没有今天的作家刘一达,他的作品中隐含着一种强烈的平民情怀——俯仰人生、感悟大众,点指于细微之间,收放于千里之外,没有丝毫的修饰和做作的痕迹,许是那黑黑炭窑为起点的大社会给了他创作的无尽灵感和源泉。
  炭窑大学
  生活的“五味”往往能被刘一达共烹于一炉,个中滋味,他可以面壁神思、独斟独饮。刘一达向师傅们请教烧炭火候儿的时候,也同时学习着社会生活的大学问。
  刘一达的师傅大多都是解放前老北京的“三教九流”,有做小买卖的,有倒腾古玩的,有资本家。他们个个一肚子故事,不说出来就憋得慌。
  从装窑、点火到出窑有两三天的时间。每当这种时候,这些老北京便打开了话匣子。他们一张嘴就是老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口述实录,一唠嗑就是花钱都听不着的老北京经典评书大戏。从老北京的旧闻、掌故到老年间的民间传说;从紫禁城里的皇家生活到前门大街贩夫走卒们的甜酸苦辣,他们都如数家珍……而且个个都操一口老北京纯正的京韵京腔,北京俚语说出来都合辙押韵,谱出来简直就是曲儿。这可乐坏了出身书香门第,在北京四合院里长大的刘一达。
  他把那炭窑当成了老北京历史的声像博物馆。回到宿舍悄悄地把师傅们讲的故事和那些地道的北京俚语都记在本子里。合抱之木生于毫末,刘一达后来的大成相当大一部分就脱胎于他的炭窑大学。
  工作以后,刘一达意识到自己的文化水平不高,要想有出息,就必须读书。即使是在深山里烧木炭,刘一达也从没有停止过读书学习。说到自学,刘一达的经历让人感慨万千。
  “我那时候看数学,看历史,看文学……因为我从小就喜欢文学,看文学书籍比较多。大多是名著,给我感慨比较深的应该有三本书:高尔基的《童年》、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托尔斯泰的《复活》。
  “高尔基的《童年》跟我的童年有相近的地方。他也从小失去父亲,跟外祖母长大。我也是跟着我外祖父和外祖母长大的。而且,他没什么文化,完全靠自学,最后成为伟大作家。我当时就立志要走高尔基的道路。《复活》我觉得文学性强,托尔斯泰是世界级的大文豪,这本书,我曾经先后看过五六遍。《包法利夫人》则完全是从写作的角度来看的。中国的四大名著,我上小学的时候就看过。看《红楼梦》时,好多字不认识、不熟悉,就把它记下来,问我的外祖父……”
  刘一达对读书有着执着的追求,但在那个时代里,看一本好书简直难于上青天。
  “我参加工作的时候,有些书还属于禁书,比如《红与黑》和《包法利夫人》。谁看这种书就属于思想反动。于是,我就把《红旗》杂志的皮包到禁书上。看书时,事先在抽屉里面留出一块地方。桌子上面全摆着毛主席著作。听见脚步声来了,赶紧把书扔抽屉里面,拿起毛主席著作看。等人一走,再拿出来看。   “白天看不了,就晚上赶夜车。一本书十几人传着看。我记得看哈代《德伯家的苔丝》的时候,前9页都没了,传过起码有30多人。看书有限期的,今晚上该你,24小时之内必须得看完。”
  在艰苦的环境里,刘一达坚持着自己的理想。为了读书,他想尽了一切办法,也动用了很多不可思议的手段,譬如抄写。他相信,只要坚持读书学习,总有一天自己会成功的。
  “借一本书不轻易,怎么办?我就给它抄下来,我现在还保留着一些。为了激励自己,我记了很多格言,从中吸取一些思想营养。因为我知道,要想有出息、有作为,只有一条路,就是发奋读书。记得当时师傅跟我说‘刘儿啊,你这条路是对的,老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别看你现在烧木炭,但你读书多,将来到哪都不怕。’”
  “那时侯,总是搞得很紧张。一边看书,一边抄书、抄成语词典、字典,还一边练字,背历史年表,背成语词典,背古诗、古文,最后,整本的成语词典我都抄下来了。当然,后来这些都派上用场了。比如高考的时候,感觉没费多大力气,历史也好,语文也好,这底子都已经砸实了。自学伴我度过了最艰苦的生活。书是我最亲爱、最可靠的朋友。”
  如今,多数人只记住了鲜花、掌声和电视镜头中纵论天下的成功作家的形象,似乎他们的成功只在一夜之间。岂不知要成为一个具有深厚生活积淀、深刻思想境界的作家,需要数十年乃至一生的勤奋求索。
  曾有网友问刘一达: “您写了这么多作品,既要做记者,又要写作,这个时间从哪里来? ”
  刘一达说:“这个得延伸一下鲁迅先生的名言,把别人喝咖啡、上网、打麻将、上歌厅、泡妞儿这些时间都占用了,你享受的是写作的快乐!然而写作又是一件非常艰苦、寂寞的工作。当年跟我一起写作的同时代的文学青年,北京有几万人。到现在,还继续写的,可以说没多少人了。”
  书圆梦
  书可以救赎人的灵魂,也可以造化人的一生。
  在怀柔烧炭的时候,他最喜欢的一本《普希金文集》丢了,这曾经使他痛悔了好多年。20多年后,他突然收到了一封来信,来信人是怀柔一所中学的老师,他说:“你可能把我忘了,当时在我们村烧木炭的时候,咱们有过接触。我也考上大学了,现在在怀柔县的一所中学当老师,有了城市户口,也成家立业了,我特想见见您。”见面的时候,聊着聊着,那人从挎包里拿出了那本《普希金文集》。他说:“刘老师,实在对不起!您这本书,当年就是我拿的,现在还给您。您当时肯定非常着急,我每看到这本书,就觉着对不起你,但是这本书引导我走上了一条人生道路……”
  正如高尔基所说,“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书不但能启迪人的心灵,而且也能够连接人与人之间纯真的友情。”至今,刘一达将这本失而复得的书当成一个时代的纪念品珍藏着。
  还在大山里烧木炭的时候,刘一达的师傅就特别看重这个勤奋好学与凡人殊的大孩子,时常说他能成大器,将来肯定会有出息,而出息人的标志就是肯定能写出一本书来。
  刘一达的另一位姓崔的师傅是老北京古玩商。在炭窑烧炭的时候,他经常跟刘一达讲很多老北京古玩行的故事。刘一达离开工厂上大学之前,师傅说:“刘儿啊,我给你讲了这么多故事。你这么喜欢看书,得写书啊。”办事特别有板眼的刘一达思索了片刻才说,“师傅,我记住您这句话了,我一定要把它写出来!”
  结果,这事一放10多年,刘一达始终没有动笔。因为他总觉得自己的知识储备还不够,还需要看更多的历史资料,采访更多的当事人。可等这些前期工作都准备就绪,开始动笔的时候,师傅得了重病,给在晚报工作的刘一达去电话。刘一达见到他时,他已病危。弥留之际的崔师傅握着刘一达的手说:“刘儿,你上了大学,也找到好工作。我快不行了,我跟你说的那些个事,可要把它写出来啊!”
  刘一达于1994年写出了他的第一部小说《故都子民》。可惜,这个时候,崔师傅已经故去。刘一达拿着凝结着师傅的心血和惦念的新书来到师傅的墓前,就着师傅喜欢喝的二锅头酒把那书一页页扯下来烧,缕缕青烟让刘一达不由又想起了那段与师傅度过的窑中岁月。
  他含泪告慰师傅:“您惦记的书我倒是写出来了,可惜您活着的时候没有看到。您要是看到,一准高兴。因为这里面写的都是咱自家的人、自家的事儿。徒弟我没有忘了您的嘱托,我不光看书,我今后还要写好多书,师傅您就看着我的吧!”说完,就跪下给师傅磕了3个响头。
  从那以后,刘一达冥冥中总感到一种巨大的动力催动着他的笔,致使他履约如命地写呀写——从1980年开始发表作品以来,刘一达一发而不可收,他先后写了长篇小说《故都子民》《胡同根儿》(上、下卷)、《大酒缸》《百年德性》《网上绝唱》《爷是大厨》《人虫儿》《画虫儿》《北京爷》等10多部长篇小说,《中国“下海”潮》《坛根儿》《门脸儿》《皇都市井》《畸魂》《记者敏感线》《老根儿人家》《老铺底子》《有鼻子有眼儿》《上眼》《京城玩家》等40多部纪实文学作品以及《皇都风流》《咂摸北京》《胡同味道》《掌上日月》《寻访北京》等散文作品,共出版小说、纪实文学专著40余部,1100余万字。有6部小说被改编成电视连续剧。他先后被评为“北京市优秀新闻工作者”,全国“报刊之星”“全国首届百佳新闻工作者”,获得新闻奖、文学奖等60余项。
  刘一达成了有名的作家,来自方方面面的赞誉越来越多,粉丝也越来越多,但他始终低调写作、低调生活着。他始终将贺师傅的一句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进了窑,火和烟都是往上走的,要尽可能地压低身架。”
  他的作品中大多是三教九流、市井走卒之辈,但他们个个鲜活生动得令人生敬、令人动情。生活的精彩和人物的精彩在刘一达的笔下如花绽放,这也许是他几十年“炼火”生涯练就的功夫——透过烟火看本真,挖掘出人生的真精彩。这就是当年的烧炭工刘一达留给我们的生活启示。
  编辑/冯 岚 icarusfe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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