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水稻
　　你和我看到的头顶上的秋天，一定也在看着我们
　　此刻是否似曾相识，蓝蓝的白云天是平静的海洋
　　稻田迎风舞成大海的波浪
　　如果我们都认得水稻，深刻理解水稻的命运
　　我们就知道了故事的结局，谁是最后的英雄
　　这是所有见过的秋天中
　　最普通的一个，还是最美的一个
　　我想重新认识下水稻
　　它是否会跟着祝福，从半路上跟着炊烟
　　长成了我们心中的样子
　　它如何躲过春风的追求，追寻着家乡的汗水
　　找到自己的热爱，从一颗嫩黄的月牙
　　是用闪电，还是用后来圆圆的月亮点燃的篝火
　　爱过最后一片雪，接着爱上河流和雨水
　　送来一场及时雨，给漂泊的鲜花在故乡安家
　　该如何说起，谁在离去，谁在归来
　　天蓝蓝的，不是空虚的，像记忆中的童年
　　每一片每一丝的蓝，都被春风吻过
　　被秋天爱着，金黄的水稻走出了童年，故乡不再陌生
　　她追上了故乡的童年，一直在成长的路上飞跑
　　每一片时光里都有飞翔，触摸到破壳而出的天堂
　　她幻想着，梦中的乌云落下来，一阵雷雨需要的安慰
　　跟随着每一粒沙向往大海，远走天涯
　　仿佛所有的风从内心里刮起，迎面向我吹来
　　拒绝一丝丝乌云，大胆抚平所有浪花
　　干干净净得美如初心，仿佛不存在痛苦的爱情一样纯粹
　　我不知道，谁与我交换了回忆
　　这一次的秋天，沿着我枯黄的手掌，虽然如约而至
　　却已经历了千山万水
　　这次回来是否要带走我们
　　到更远的秋天，到成熟，把逃避的飞跃毫无保留地交出
　　带走我们虚度的时光，我所有可知晓的惊恐
　　把诚实的汗水留给这片土地，哪怕只收获半声叹息
　　还要留下一粒稻谷，一滴水对海的渴望
　　教会虚度的时光如何种植丰收
　　一棵庄稼在时光里安家，亮出胸膛，闪闪发光
　　从出生到死亡随遇而安
　　如果没有喂饱锋利的镰刀，如何去收割
　　坦荡荡的炊烟，家的温暖
　　我怀疑，她的一生毫无幸福可言，
　　她在镜子找不到光，只看到死亡，找不见自己
　　所有的光隐藏在谷粒的仓里。
　　她带着一个季节的命运，后面跟着庞大的时光
　　从泥水里向太阳进发的姿态，只有良心才可发现
　　高过收留雨水和飞翔的白云天
　　在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人世间
　　水稻发现自己的死亡收获了更多的生，还没学会爱自己
　　从生长奔向死亡的过程中，迎面而来的一片风都获得生命
　　还赢得了蝴蝶的爱情，以成熟稻谷为武器
　　水稻胜出了死亡游戏，养活一首首思乡曲
　　大地为镜，已准备随时照耀，开出最后一列直抵落日的列车
　　低矮的水稻，低垂的稻穗，她有着野火烧不尽的温柔
　　搀扶着人间冲过一场场饥饿的暴风雪
　　她身首异处才完成一次使命，一次真诚的挽留
　　她与命运搏击的身影从未远离战场，绣在生命的旗帜里，
　　隐藏在所有人的命运中
　　在知冷知热的人世间，我愿意为离家出走的水稻
　　关好古道热肠的房门，守好她的家园，她的寂寞
　　她的脚步依然停留在秋收后的田野里。秋风吹来
　　秋收后的稻茬，不为寒冷所动，并不摇摇晃晃
　　她的脚步用敬仰挡住了一阵阵的入骨寒
　　你迟早会找到一面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的镜子
　　为远行的稻关上家门，其实是打开夺眶而出的泪水
　　面对这秋天收割后苍凉的大地，青青麦苗合拢上大地的睡眼
　　我多么想对着秋后的田野喊一声：我的祖国
　　我的家，我的水稻，我星星一般的热爱
　　水稻却真的对我喊：亲爱的，你真是我的水稻
　　立在暴雨中，站在命运的水中央，有着星空一般的沉默
　　——这是我从梦中借来的欢乐。
　　亲爱的水稻，我还无法做一回真正的水稻
　　我还没有资格拥有死亡
　　除去丰收的秋天，除去泥土里忙碌一生的亲人归于泥土
　　我还没有把坚硬的流水打造成飞翔的粮仓
　　那个地方
　　你问我：死了，把你埋在哪里
　　我想了想，没有说。
　　因为这不是问题，是挥向我们的刀。
　　在早晨，我会说：
　　哦，我得抓紧去做早饭。躲过刀锋。
　　在雨天的话，我的思绪会暴雨如雷
　　把刀锋还给折断
　　我的心里，
　　还装着我们青春一般的爱情，
　　我不想听到可怕的死亡拿走一生承诺
　　我的左手，
　　握着留给一生的承诺
　　我不会留给你，还要装半辈子风雪
　　我的右手里，
　　藏着我们的故事
　　我也不忍让你自己独自安家
　　我认真地翻了翻词典，想了想，
　　爱情和诺言之间还有一丝光
　　恰好可以放得下
　　一个生死相许，还可把我的光分給你
　　越过草原握到我的手
　　雪花和雪花之间，还有温暖可以挽留
　　爱情和故事之间
　　还容得下一个永远的传说
　　你愿意，就可在此安家
　　等我踏歌归来 　　母亲手指上的雨
　　之前说的天气预报
　　来自左手右手疼痛的程度
　　由于劳损风湿
　　母亲手指疼痛的轻重
　　决定着大雨还是小雨
　　在我们家，燃起的炊烟要小些
　　避免引来远方的闪电
　　喝粥要小口喝，肆无忌惮地大口喝，
　　饭碗里就会蹦出来雷声
　　一生中，姐姐都想着把大小雨捉来
　　不用劈柴，用太阳烧锅炖烂了吃完
　　1988年秋里大旱，
　　深井也抽不上水来
　　庄稼地渴得嗓子冒烟
　　眼瞅着麦子不能播种，
　　母亲气得把自己的手
　　砸在田间的埂上
　　尘土疼得飞扬着，四处奔逃
　　晚上，母亲念叨了很久——
　　手咋么还不疼啊，
　　疼死我，才好呢
　　2018年母亲走后的第一场雨
　　是春天的一场雨
　　轻柔的雨丝催眠夜晚入梦
　　我却孤独地醒着
　　被田埂出逃的尖叫声吓醒
　　这声声的雨
　　穿过迷路的夜
　　穿过窗玻璃
　　穿过窗帘
　　用三十年的记忆
　　穿过我的心脏
　　一滴一滴地拿走我的泪水
　　我雨声里灌满
　　母亲手打田埂的噼啪声
　　这雨水看似温柔
　　却拔出了岁月的刀子
　　把我的心剁成了雪花
　　今天雷雨
　　即使雨落下来，比天气预报上的文字
　　还密集，还大
　　都不分行了，
　　行间距压缩到透不过目光
　　还有个收破烂的老人
　　使劲蹬着三轮车，
　　像一支军队接到死命令在雨水里冲锋
　　我做了什么亏心事，需要接受再教育
　　让我看到这一幕，接受一次地震般的冲击
　　雷声振疼我的祝福
　　我用淋湿的目光，为不躲避风雨的人
　　为所有出门的人举起雨伞
　　那个最弱的人
　　像战场上仅存的破车
　　被恐惧拒绝的时光
　　因为融入了忧伤
　　成为一个在雷响时
　　奔跑的人，
　　他奔跑的姿势很慢
　　慢慢地融化了岁月岩石般的心
　　铁石心肠的前方已经泪流满面
　　今天起，我的内心
　　将下起一场永不停息的雷雨，
　　纯洁的天上雨水和耀眼的电光
　　敲敲打打着灵魂的黑板
　　取  暖
　　当一阵雪紧过一阵雪
　　母亲还是带着我出门了
　　一阵紧过一阵的风
　　掏尽了家的温暖
　　仿佛要吹飞我的童年
　　母亲怕寒冷压垮草屋
　　去雪野捡拾风吹落的枯枝
　　扯开棉衣放我入怀
　　绑着我，不让风雪夺走我
　　如果用一场风雪
　　比喻一个人的一生
　　那么，我享有的幸福
　　来自枯枝撑起的火炉
　　在四十年前，就享尽三辈子的春风
　　我出生在1972年
　　1980年之前，是我的童年
　　我对幸福的一切体会
　　童年里已经拿到了满分
　　如果还有一些时光
　　值得为了温暖去挥霍
　　我愿意回到雪地，把枯枝搂在怀里
　　每一棵枯黄的草和衰败的落叶
　　会把我认作亲到时光骨髓里的亲人
　　梦里老家
　　走在故乡的田间地头，挖一棵野菜
　　放进菜篮子。妈妈编的篮子，
　　不大也不小，和我的年齡很搭配。
　　田野和我看到的远方，
　　也不大不小，和我的青春一起成长。
　　越来越多的野菜，让篮子吃得饱饱的。
　　春风以亲吻的方式拂过我的脸庞。
　　妈妈喊我回家的呼唤，
　　越过麦子、芦苇、沟渠、野花，
　　终于拉住我的手。我感觉到
　　整个春天都被故乡装进了
　　我的篮子里。
　　作者简介：周民伟（1972-），山东鱼台人，诗歌爱好者，中国诗歌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