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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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9年,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在两个年轻人手中诞生,成为中国现代音乐的最经典之作。50年里,它经历了赞誉、封禁和新生,在不同时代被赋予不同的气质,影响着几代国人的音乐审美和爱情观。
  50年后,每个人都有了一段关于《梁祝》的记忆,它与旋律一起,组成我们关于“成长和成熟”主题的史诗。
  
  传承
  
  出生于1960和1970年代的“梁祝第二代”们,诞生那日便背负上“继承这种美”的使命——尽管在日后的成长中,他们中的多数都渐渐偏离了父母们的初衷。
  2009年8月26日,七夕。俞丽拿站在重庆大礼堂的舞台上,演奏她拉响过千百次的《梁祝》。
  从18岁到68岁,跨越的不只是技巧和感情的成熟。她并不觉得自己老去了,但每每看着舞台另一头为自己做钢琴伴奏的儿子李坚,后继有人的欣慰感又让她明白:属于第一代的黄金岁月,真的已经结束了。
  俞丽拿母子俩是最好的“梁祝合奏者”。自1990年在台湾首度携手演出,聚少离多的母子俩在公开场合中有过4次合作。而今次,是俞的封山之奏,亦是母子俩与《梁祝》有关的最后一次携手。
  如果可以,她其实希望儿子能在9岁那年选择小提琴之路,可以继续她的事业——同样是创作团队的第二代,何占豪的儿子在4岁时便继承了父亲的心愿。何对自己未能站在舞台上亲手诠释《梁祝》而耿耿于怀若干年,于是同样踏上小提琴之路的儿子在1992年发行了个人专辑,收录进《梁祝》,终了了父亲的遗憾。
  但当年选择时,没有人告诉年幼的李坚“你应该像你母亲那样”。他接触音乐时在“文革”期间,《梁祝》是禁曲,唱片和乐谱被大量烧毁。
  放弃小提琴很久以后,李坚从布满灰尘的书橱里无意间翻出母亲偷藏的那张《梁祝》。唱机用最小的音量播放出优美旋律,“这是我拉的……”憋屈了多年,感慨万千的母亲终于忍不住把真相告诉儿子。
  这是合作的开始。洞悉真相的骄傲与当初没有选择小提琴的懊恼,让李坚决心用另一种方式继承荣耀。“世界上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母亲的小提琴。”
  出道20年,李坚始终没有发行单独的《梁祝》唱片。他在美国主攻钢琴和指挥,和母亲的合奏是他与梁祝有关的唯一保留曲目。
  同为第二代的何占豪之子何岿在继承的路上走得更远,发行收录了《梁祝》选段的唱片后,他亦远赴美国,在某交响乐团里做小提琴手。
  另一位创作者陈钢的两个女儿一直从事音乐工作。
  另一位演奏者、被誉为“南俞北盛”的盛中国,女儿盛洁小时接受过严格的小提琴学习,现在从事网络多媒体行业。
  
  洗礼
  
  《梁祝》在官方的名册里戴上“封建”的罪名。但在民间,对美好情感的向往却让人们无视了这罪名:在紧锁的房间里偷听《梁祝》,是深达灵魂的音乐洗礼。
  13年知青生涯中,深夜躲在厚厚棉被里偷放《梁祝》唱片,是易中天最快乐的时间。艰苦的劳作早已磨去当年对新疆农场支边生活的热情,压抑不住的青春需要“顶风作案“的犯规作为生活的调剂品。
  然而破木门遮不住音乐往外流淌。连长查岗经过屋外,踢开门逮住易中天现行你在听什么!
  “我在学大寨!”易中天反应极快,“听农业学大寨。”被窝里的唱机传出《梁祝》里那段明媚的小快板,和大寨精神的要求很是衔接。
  连长悻悻教训了几句,终于离去。这段发生在文革前期的“抗争”为易中天赢得了在此后的日子里光明正大听《梁祝》的权利。
  他不知道,在千里外的北京朝阳区来广营公社立水桥大队,尽管距离皇城裉不过百余公里,知青们却已经可以抛开政治束缚、在广袤乡村里欣赏这音乐。
  小提琴依然是阳春白雪的奢侈品,李国华是大队里唯一能演奏完整版《梁祝》的老知青。出身音乐世家的他在父亲手把手的传授下,学会了这支协奏曲。
  “李哥,来一段吧。”小知青们爱听,老乡也爱听。很多人都记得第一次听到《梁祝》时眼前浮现的画面:是春日里的蝴蝶翩飞,是高山里的溪流淙淙。那是文艺干涸的时间里,八个样板戏决计无法带来的享受。
  除了李国华,挤满打谷场的听众不知道什么叫奏鸣曲,也没有关注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只觉得那乐曲好听得难以形容,就像是天上传来的,能使人灵魂出了窍,随着它飘来飘去。
  “如果此刻身边坐着一个女生,我很可能会情不自禁吻她一下。”人群中有人喃喃。
  那些沉浸在音乐里的表情愉悦了李国华。附近生产队的知青们会赶几十里的路,要求他“来一段”。他乐此不疲。
  在那普遍蔑视人性的年代,全国各地的李国华们用《梁祝》和它包含的真善美,给生活带来一点点真情的温暖。
  
  身份
  
  1978年,《梁祝》解禁。传统的工人和知识分子家庭更愿意让能拉一手《梁祝》的男青年成为自家姑爷。小提琴与《梁祝》的组合是“有文化,深情”的标志。
  绢纺厂女工李蓉有一个加强排的追求者。几乎每个追求者都有独到之处:有人会木工,有人是车间“青年突击队”队员,有的爱好文学会背两句情诗,有的家境不错。
  胡贤志的特长是看过几本外国文学名著,当知青前跟着家中长辈学过一段时间的小提琴。
  会拉小提琴讨女孩子欢心的文艺小青年在绢纺厂不多,但葫贤志也并未因此而脱颖而出。他是娃娃脸,“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即便特意蓄了胡子也距离李蓉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形象相距甚远。
  他唯一不缺的是耐心,坚信“美好的爱情都是磨出来的”。胡贤志给李蓉写过情诗,在厂里举办的青年联谊会上请她跳过舞,也曾等在图书室专借她看过的书——共同语言很重要,还费尽心思每周进城给对方带小礼物:钢笔,笔记本,头饰……这在当年很是“赤裸裸”的表白,却丝毫没动摇李蓉同志的心。
  他决定成为唯一一个会拉《梁祝》的追求者,这并非易事。胡贤志取巧,只发狠突击了《梁祝》的几个有名片段,然后站在李蓉家楼下反复演奏。
  西方电影刚进入中国,电影上的老外就这么浪漫。胡贤志的演奏水平不高,胜在感情充沛。最先被小伙子打动的是未来的老丈人,当年追求老伴时也如此“风流浪漫”过。然后连拉一周多,李蓉不敌厂里人的眼神和父母的劝说,点头同意了。
  胡贤志的成功深深打击了其他的加强排追求者。李蓉父母是教师,颇有文化修养,他们并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情诗,也反感小青年们不分场合的大献殷勤。但会拉小提琴,说明胡的家世不错;用深切的感情弥补糟糕琴技,小伙子的人品应该不错。
  尽管最终决定胡贤志和李蓉姻缘的,并非单靠一曲《梁祝》。但在纯洁的1980年代,人们依旧相信“音乐见人心”的判断:听邓丽君“靡靡之音”的青年人,怎么比得上《梁祝》爱好者具备的内涵。
  
  支撑
  
  在婚姻遭受巨大冲击的年代,很难说还有什么可以成为信仰并救赎情感。但当人心越来越浮躁时,最纯洁神圣的记忆往往会成为危难时刻的救命稻草。
  张蔷夫妇把分居的间奏努力拉近到半月见一次面。与几年前只有寒暑假才能相聚或者三个月见面一次的情况相比,半个 月的距离几乎不算什么。但怀疑和不信任依旧徘徊在两人间。
  妻子张蔷在上海任中学音乐老师。丈夫李维是她的同事,结婚两年后,李维辞职下海去了宁波。
  上海与宁波的空间距离只有300公里,当分居成为婚姻的主旋律后,心理距离却越来越大。在宁波的李维奔波于全国各地,张蔷要照顾孩子和双方老人。追求更好的生活品质,无法控制的庞大生活开销以及琐碎的杂事,都成为无法结束分离的理由。
  接触的圈子不同,夫妻俩的共同话题渐渐枯萎,最后只能把多年前的恋爱细节翻出来不厌其烦地交流。张蔷年轻时演奏《梁祝》的风采给李维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于是最后,丈夫总会说:要不,我们再合奏一段'
  而这个提议也总能恰到好处地消除妻子的怀疑和动摇:他还记得那些细节,也还有和她一起浪漫的情怀。
  在她所看不见的城市里里,丈夫是不是也背叛了自己?这样的念头即便自己不主动去想,周围人也总在或明或暗地提醒她。尤其2002年后,李维的事业有了起色,“男人有钱就变坏”,何况这个男人还在她的五指山外。
  张蔷不愿自己在丈夫眼里是个多疑、小气的妇人形象,但她的感情和身体里的艺术细胞一样敏感。她曾经对这段婚姻绝望过:丈夫背着他把十几万元的积蓄“借”给在农村的父母,供姐姐修房子。
  他与她共苦,却不愿给她补偿。张蔷想过离婚,却看在孩子的份上吞下怨言。因为交流的不便,结婚多年来,他们为钱、家人和孩子争吵过无数次。每次争吵后,她都试图说服自己“这个男人其实对得起我们”,一个人在家时一遍遍反复听各种版本的《梁祝》音乐,以平息分居生活带来的惶恐。
  音乐不能改变现状,但因为当初的回忆中有它鲜亮的身影,在信仰与安全感缺乏的婚姻里,它成为张蔷的救命稻草。
  
  融入
  
  在当代中国,没有—部音乐的影响力可以超越《梁祝》协奏曲。它打破了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审美隔阂,跨越流行与经典两界,也让世界从中了解到一个不一样的中国。
  中国人素来热爱才子佳人大圆满的爱情故事,如果只有死亡能打破身份地位的悬殊差距,那便赋予死亡最浪漫的结局。《梁祝》用音符演绎出这段传奇,它甚至代替文字、语言的叙述方式,通过听觉渠道的传播,直接感染人心。即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遭遇被封禁销毁的不公命运,它在民间依然拥有旺盛的生命力。
  解禁后的《梁祝》跳出音乐及故事本身的影响力,在艺术和生活两个领域继续显示巨大张力。一流小提琴家将之作为检验演奏水平高低的标准;普通人将它与恋爱紧密相连,希望能用手中琴奏响经典打动爱人的心,在他们的生活里扮演寄托与支柱的角色。
  而今,文化与情感选择的多元化降低了《梁祝》对年轻一代的情感影响力。但它已经成为艺术熏陶普及化的证据一奥地利人不会把《蓝色多瑙河》再奉为圣经,我们则把《梁祝》从神坛上取下,让它彻底融进每个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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