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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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刘明死了,死得有些突然,完全出乎意料。才五十几岁的他,说没就没了。而且,他死得很惨,心有不甘,令人唏嘘不已。
  刘安得到他的死讯时,正在住院治疗,无法前去吊唁。刘明死后一年多,他才来到他的墓前祭奠。
  2
  五月下旬的一天,刘安结束在北京作家班的学习培训,没有随团队乘飞机返回青海,而是顺路回了一趟安徽老家。
  刘安已经六年没回安徽老家了。上一次回老家,是专门回去探望古稀之年的老母亲,给母亲过了七十六岁的大寿。高兴之余,心里总是觉得遗憾,因为他再也见不到父亲了。这次到北京学习培训,返回青海途中,顺道回到老家,心中更是悲伤不已,因为母亲追随父亲而去了。当他在三哥、四哥、小妹等的陪同下,来到名曰照洼的小山,来到父母的墓地祭奠。跪在父母的坟前,他失声痛哭,悲痛欲绝。
  刘安出生在一个小山村。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兄弟姐妹八个,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两个妹妹。他家在当地是一个名副其实、人丁兴旺的大家庭。但这次回老家,不但再也见不到父母,也永远见不到二哥刘明了。以前的十一口之家,已走了三位亲人,刘安感到命运的无奈,人生的无常,生命的短暂。对于父母和二哥的相继离世,他悲从中来,痛苦万分。
  刘安的双亲都是七十多岁时走的。“人生七十古来稀”。人老了,病了,毕竟都有要走的那一天。这是能够理解的。但二哥刘明才五十多岁,连花甲之年都没到,却猝然离世,让他始料未及,驚诧不已。
  刘安是在四年前的一个秋天,突然接到四哥刘虎打来的电话,说二哥刘安病情非常严重,从打工的苏州建筑工地回家后,去了合肥大医院,对疾病进行了确诊,已是肝癌晚期。医院拒绝接受,让其回家保守治疗。刘虎说,二哥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只能活三个月左右。大家已经商量好了,兄弟姐妹每人给二哥一千元慰问金,以表兄弟姐妹手足之情。并提醒他,现在与二哥通电话还来得及,二哥脑子清醒,能够正常交流。接完电话,刘安惊愕不已,父母的离世让他悲痛欲绝,眼看二哥又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他的心里就像扎进了刀子,痛苦万分。
  实际上,那时,刘安身体状况也很不佳。他在骑车上班的途中遭遇一辆三轮车的碰撞,受了轻伤,腿部受伤较为严重。他及时到医院检查,所幸的是那起交通事故只是擦破了他的皮肤,流了少许的血,但令他感到惊恐不安的是检查出他的左右腿膝盖下面患有骨瘤。他不敢马虎,立即从县城的小医院转到西宁市的大医院治疗。他住院将近一个月,还未出院,就接到了刘虎打来的电话,说刘明已经走了。刘虎说,二哥最后的日子十分痛苦,浑身疼痛,吃不下饭,只能喝点汤汤水水,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已经不成人样了。
  “又走了一个亲人。”刘安嗫嚅着惨白的嘴唇,欲哭无泪。他本打算等出了院,就给二哥汇去一千元慰问金,没想到二哥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他。他躺在病床上,懊悔不已,心如刀绞。“人啊,不管多大年龄,说走就走了。”他不禁感叹:“黄土山上无老少!二哥啊,你走得太匆忙了。如果还有来世,我们还会做弟兄吗?”他陷入了对二哥的回忆中,那一件件往事犹如电影在他的脑海里一幕幕呈现。
  3
  刘明出生那年,正赶上闹大饥荒的艰难岁月。母亲说,她生下刘明时,家里穷得连一根鸡毛也见不到,更别说其他的营养品了。母亲营养不良,没有奶水,刘明自然是吃不上母亲的奶水。母亲每当说起她生刘明时家里的窘境,刘明非常伤心,总是眼泪汪汪,抱怨他命苦。抱怨的次数多了,母亲也不耐烦了,便训斥他:“儿的生日,娘的苦日。看把你伤心的不行。”刘明便抹着眼泪,十分委屈地说:“你们都说我脑子笨,个子矮,都是出生时没吃上娘的奶水造成的。”刘明一直这么认为,虽然母亲骂过他几回,但他固执己见,甚至怨恨起母亲来。


  其实,刘明并不很笨,他曾考取了当地一所著名的高中。许多孩子梦里都想上那所高中,可就是考不上。父母似乎从刘明身上看到了一线希望,心里默默认定他今后一定会有出息,能光宗耀祖,能享他的福。但刘明天生胆小,他上学要途径一条大河,每次坐小木船摆渡过河。小船儿在水面上颠颠簸簸,摇晃的十分厉害,他生怕掉进水里淹死。在上了一个学期之后,他就向父母提出换学校。父母问清了缘由,劝他不要换学校,好不容易考上了地区重点高中,怎么能说换就换呢。再说,考进了这所重点高中,将来考大学就有了很大的希望,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大学的门槛。但刘明倔强得像一头牛,主意已定,任凭你怎么拉也拉不回来。迫于无奈,父亲托人把他转到一所普通高中上学。上了一个学期,他就不想上了,说学校办学条件非常简陋,教学质量太差,他对考大学失去信心,不抱希望。即使在学校上了学,也是荒废时间,白费力气,便提出辍学,想学一门手艺。父母劝他念完高中,完成学业之后再学手艺也不迟。父亲语重心长地说:“明儿,我们刘家祖祖辈辈都是捏泥巴头的,握锄头杆的(意思是当农民),现在就巴望着你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有盼头呢。”他磕打着长烟袋里的烟灰,重新装上了烟丝,划了一根火柴点燃,猛地吸了一口,眉毛拧成了疙瘩。吧嗒吧嗒地吸着烟,火光忽明忽暗,映照着他那张核桃似的老脸。母亲撩起衣袖,擦了一把老泪说:“三代不念书,人就蠢似猪。只要你愿意上学,我和你爸就是砸锅卖铁,上街要饭,也要供你读书。”但刘明死活听不进去,认准一个理,一根筋走到底,再也不去学校上学了。刘明彻底放弃了求学的机会。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错误。农村的孩子一般都是通过读书改变命运,跳出农门,改变身份的。但刘明却一次次自己把读书的路堵死,轻易放弃上学读书、改变命运的大好机会,等于自毁前程。他将何去何从,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令父母焦虑万分,头疼不已。
  4
  刘明辍学在家劳动,那时刘安正在村子里的小学读书。刘安从小渴望上学读书,无奈家里人口多,负担重,父母让他放牛,目的是能够多挣几个工分。但刘安多次跟父母说,他想上学,想读书,父母也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但他上小学一年级时半天放牛,半天上学。每天上午,刘安背着母亲用帆布缝制的书包,蹦蹦跳跳去学校,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他感到幸福、快乐。下午,他牵着一头大黄牛,到山上去放牧。上学、放牛两不误。他语文学得好,因为他平时记词语、句子,背课文,勤学苦练,肯下功夫,持之以恒。他一边放牛,一边复习功课,进步很快。但数学有时遇到了“拦路虎”,特别是每一课后面附的“想一想”思考题,他像看天书,怎么看都看不懂,嘴里咬着铅笔头,干瞪着眼,几乎一道题都不会做。这时,刘安就想到了二哥刘明。白天,二哥要和父亲出门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挣工分,他只有晚上央求二哥辅导他学数学,讲解思考题。一道道思考题,在二哥的耐心辅导下,他若有所悟,脑子渐渐开了窍,逐渐学会了做思考题,数学慢慢地跟上去了。他觉得二哥帮了他的大忙。后来,各门功课全是优,二哥功不可没。这是他打心眼里敬佩二哥的地方,心里一直铭记着二哥的这份师恩。   刘明个头不高,皮肤黝黑,喜欢出去玩,尤其喜欢抓黄鳝、泥鳅、鱼、鳖、螃蟹等。他会游泳,喜欢在水塘里凫水,扎猛子。刘安小时候喜欢跟在二哥屁股后面玩,乐意为他当助手。炎热的夏天,他提着小竹篓,像个跟屁虫,跟在二哥后面,看二哥在水渠边,或是水潭里,或是水稻田的水沟里,捉鱼,捉黄鳝,抓鱼,抓泥鳅,大显身手。他开心极了,高兴坏了,那真是莫大的享受啊!二哥抓黄鳝有绝招。黄鳝非常狡猾,遇到稍微大一点的动静,就会迅速溜进石头缝里躲藏起来,不肯轻易出来。即使黄鳝再狡猾,二哥都有办法逮到它们。刘明用手指头在水里相互叩击,模拟黄鳝平时发出的呼朋引伴的声音,招引它们。他们屏住呼吸,静静等待。不大一会儿,就会有一条又长又粗的大黄鳝从石头缝里探出头,慢悠悠地钻了出来。刘明迅速用右手手指紧紧捏住黄鳝身子的中段,扔进小竹篓里。接着,他在水里又用手指头叩击发声,黄鳝一次次上当受骗,几乎每次都有收获。刘安对二哥抓黄鳝的绝技赞叹不已。这也是他打心眼里敬佩二哥的地方。
  刘明在家辍学不到半年,父亲经过到处打听,平时也十分留心,给他物色了一位非常有名的木匠,拜师学艺。正式拜师那天,刘明挑着猪肉、鸡鸭鱼、米糕、酒等礼品,到师傅家,举行了简单的拜师礼。刘明临出门时,父亲对刘明谆谆教诲:“荒年饿不死手艺人。你一定要学会这门手艺,将来当个好木匠,不愁没有一口饭吃。”刘明点点头,答应着,就出了门,去了师傅家。大约学了两三年,刘明斧凿刨锯等工具样样都会使了,十八般武艺不说样样精通,但基本上能够独立打制桌椅板凳等农村常见的家具。出师后,他就找门路外出务工挣钱去了。他干的都是木工活,在建筑工地等场合制作门窗等,一直没有闲着。但每年过年回家,他总是跟父母说,在外面没挣到钱。父母将信将疑,也没有深究。有一年过年边上,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寒风里夹杂着的雪花漫天飞舞,刘明挑着担子回家。母亲掀开他的担子,翻了个底朝天,找来找去,除了斧凿刨锯等工具外,在担子底部只找到了一大把干红萝卜丝。那天晚餐,母亲就用干红萝卜丝做了一道菜,刘安第一次吃干红萝卜丝,觉得很香,很好吃。
  5
  刘明一直在外打工,一晃几年过去了,很快就到了结婚成家的年龄。那时,大哥刘智刚从部队退伍回家,也面临着结婚成家。父母就在离老屋不远处的小山坡上,选择了一块朝阳的、风水好的地基,建造了一幢亮亮堂堂、漂漂亮亮的新瓦房,共有十几间。刘明和刘智各分一半,刘明住东边,刘智住西边,中间公用一个屋垛。
  刘明的妻子是他的高中同学王晓慧,两人感情笃深。王晓慧的家境要好些。父亲是乡镇邮递员,哥哥在县城上班,妹妹考上了大学,上了师范院校。她没想到,她会嫁给高中同学刘明,还嫁到了小山村里。快结婚了,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女方家因为彩礼的事,一直推迟婚期,迟迟不给个准信儿。刘明的父母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商量好的婚期怎么能变卦呢。父亲一怒之下,便把五个儿子组织起来,在一个阴雨霏霏的夜晚,踏着田间的泥泞小路,到女方家论理。结果被外界说成是王老虎抢亲。这件事,刘明始料未及,让父母脸上蒙羞,也给他们原本美好的婚姻蒙上了阴影。
  婚后,刘明、刘智都分了家,与父母、兄弟姐妹分开过,过起了甜甜蜜蜜的小日子。结婚没几年,刘明就有了一双儿女。老大是女儿。女儿小兰上完初中,就辍学了。没过几年,就出嫁了。儿子铁蛋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刘明便用女儿出嫁时向男方索要的彩礼钱给儿子买了一所高中上。但铁蛋很不争气,在学校里不好好上课,不遵守校规校纪,有时还有小偷小摸的恶劣行为。他屡教不改,最后干脆逃学,逃离了学校,像刘明那样,没读完高中,就过早地混迹社会。
  父母年纪大了,再也干不动重活了。那天,父母召集全家人开家庭会,刘安的几个舅舅也被请来了,商讨父母赡养的问题。家庭会上,一致通过五个儿子、四个女儿赡养父母的决议。家住农村的儿子每人每年交赡养费一百多元,还需交一两百斤稻谷。家住城里的儿子每人每年交赡养费二百五十元。女儿每人每年给父母做新衣、买新鞋,交地方土特产若干。比如大女儿嫁到祁水镇,镇子上的生腐(音,一种油炸豆腐)很有名,父母都爱吃。她每年要给父母送一些生腐、鸡鸭鱼等。当然,无论儿女,各人都要凭自己的良心孝敬父母,多多益善。会上通过的决议只是一个参考,但只能多给,不能减少。刘智、刘安都在城里上班,靠拿工资过日子。他们主动每人每年给父母双倍的赡养费,也就是五百元。住在农村的刘虎、三哥刘青,也都能按照家庭会上的决议兑付赡养费,唯独刘明只交了一年的赡养费,他和妻子王晓慧就找各种理由,不再给父母交赡养费,说父母住的是楼房,他住的是瓦房。父母家有电视,还安装了电话,他家没有。他说父母过的日子比他好多了,他过的日子凄惶着呢。母亲说:“我和你爸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那是因为子女孝敬我们老两口。如果子女都像你,铁公鸡一毛不拔,吝啬鬼,我和你爸还不是住在大街上,喝西北风。”还因为一块地皮的事一直扯皮,说父母应该分给他的那块好地,却没有兑现。所以,刘明和王晓慧理直气壮地断了父母的赡养费,甚至该交的那一两百斤稻谷也不交了。这令父母伤心不已,老人哭着说:“我们白养了你这个儿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刘明从外地打工回来,在路上遇见父亲,连声招呼也不打,父子形同陌路。都说养儿防老。刘明却不明白这个道理。父母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养大,送他上学读书,又给他学手藝,盖新房娶媳妇,含辛茹苦,操碎了心,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抚养成人,他却不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不尽赡养的义务,忘恩负义,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就想问一句:你就能狠下心吗?你就能做得出吗?你就不怕遭报应吗?姐妹们只要外出打工,回家都会给父母一些钱,还给老人买衣服、鞋和他们爱吃的食品等。姐妹们都能孝敬父母,你怎么就做不到呢?
  刘明常年在外务工,每年回一两趟家,有时是回家过年,有时是回家搞“双抢”,在家里待一些日子。过完年,或是割完早稻,插完晚稻秧,又出门了。后来,田地基本上不种了,撂了荒,王晓慧也跟着他去了外地,两人一起打工,完全靠打工挣钱过日子。结婚时建造的瓦房年久失修,风吹日晒雨淋,日渐破败。他懒得去管,懒得去问,任其自生自灭。后来,房屋漏雨,摇摇欲坠,几乎到了倒塌的地步。他也不修缮,得过且过,凑合着过一天算一天。   那年,刘明在苏州建筑工地打工,发生了意外,不慎摔断了腿,回家养伤。养伤大半年,都下不了床。母亲看其可怜,怪心疼他的,上街买了豬肉、鸡蛋和一些营养品,送给他补充营养。都说儿女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无论何时,都会心疼着他们,不会抛弃他们。刘虎也经常看望他,嘘寒问暖,背着他,去医院看病。伤好后,刘明返回了建筑工地,继续打工。
  刘明在外打工多年,积攒了一笔血汗钱。有了积蓄,他回家在镇上花了二十多万元买了一幢二层楼的楼房,算是有了安身之所。村子里的那幢旧瓦房快要倒塌了,他彻底放弃了。他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镇子上的新楼房上。他计划再挣些辛苦钱,把镇上的楼房装修一下,好安度后半生。他对刘虎说,村子里的柴火遍地都是,无人捡,无人拾,太可惜了。他想买辆三轮车,把村子里的柴火拉到镇上,烧火做饭,以节省日常开支。现在,新楼房已经买上了,他的日子不再凄惶,应该是苦尽甘来了,扬眉吐气了。女儿早已出嫁,他和妻子早早地当了外公、外婆。儿子在广州学厨艺。想想,苦日子总算熬过来了,艰苦的岁月总算过去了。展望未来,他信心满满,心中对未来有了无限美好的憧憬。幸福美好的生活正在前方向他招手。父母都已离世,没享到他的福,但兄弟姐妹都希望他的日子越来越好,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过得窘迫、凄惶。
  6
  刘安与刘明相差十岁左右,刘安高中毕业后就去了青海。先在西宁上大学,毕业后去了青海最偏远的一个小县城工作,很少回安徽老家。他们相距很远,聚少离多,很少见面。平时,相互联系不多。从没写过信,后来有了手机,也基本上没打过电话。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刘安在十年前的夏天,专门从青海回安徽老家探望七十多岁的母亲,并为母亲祝寿。母亲过生日那天,全家人欢聚一堂,刘智、刘明、刘青、刘虎四兄弟以及四个姐妹全部到齐。老屋的客厅里,开了两桌酒席,没有邀请外人,全都是自家人,热热闹闹,为母亲过了七十六岁大寿。刘明穿着白衬衣、黑裤子,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满面笑容,神采奕奕,和妻子、儿女都参加了母亲的生日宴。那天,全家人都高高兴兴,洋溢着喜庆的气氛。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看得出来,刘明也十分开心。儿女们都向老人表达了心意,有的买了蛋糕,有的买鞋,有的买衣服,有的送来了新鲜的鸡鸭鱼和老人爱吃的蛋糕等食品。
  吃完酒席,刘安用新买的照相机,给大家照相,每个人都高高兴兴,一个不落地都照了相。刘明夫妇坐在椅子上,儿女站在后面,照了全家福。照片上,刘明笑得非常开心,笑容灿烂,脸上像盛开的一朵花。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刘明在苏州建筑工地上一门心思打工挣钱,打算再过一些日子,多挣些钱后回家把镇上的新房装修时,病魔却缠上了他。他在建筑工地打工,吃住条件十分简陋,吃不好,睡不好,休息不好。长年累月,他的身体垮了,一日不如一日。刚开始以为是胃病,只在小医院开些药吃,没当一回事。后来,病情严重,他只好回家。刘虎是村医,懂得一些医术,觉得刘明的病情有些蹊跷,便陪他去合肥大医院确诊。经过医院确诊,刘明患的不是胃病,而是肝癌,并已到了晚期,已经无法救治。只得回家,保守治疗,实际上就是回家等死。但家人都向他隐瞒了真实的病情。刘明躺在家里,浑身疼痛难忍,生不如死。每天只吃止痛药,吃不下去饭,身体日渐消瘦,骨瘦如柴。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还请来了师傅装修新房。每天屋子里叮当作响,空气里飘荡着粉尘。他躺在床上呻吟。兄弟姐妹几乎每天都抽空去探望他。每人给了他一千元慰问金,还送去了鸡蛋、奶粉、老鳖等营养品。那天,刘虎去探望他,刘明痛苦地说:“我这样下去会死的,你们一定要送我去医院治疗。如果就这样死了,我不甘心啊!”刘虎眼含泪水,心如刀绞。不能告诉他真实的病情,他只能干着急,爱莫能助啊,心里却说:“二哥呀二哥,你不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你得的是绝症啊。要是能治好,我们早就把你送到医院了。”
  王晓慧后来似乎很怕刘明。晚上,她不敢与刘明睡在一张床上。刘青买来的老鳖,她都没有好好地炖汤喂给刘明喝。刘明晚上浑身感到冰凉,冷嗖嗖的,直打哆嗦,王晓慧也不给他拿被子盖。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毕竟夫妻一场。王晓慧不好好照顾刘明。何况刘明患的是绝症,是一个将死之人。作为妻子,应该做好临终关怀,让丈夫安安心心离去才对。王晓慧,你也不想一想,回忆回忆,扪心自问,那年你说你患头疼病,每次病情发作,头疼欲裂,生不如死。是刘明带着你四处求医。最后,在淮南医院做了手术,医生用伽马刀取出了你脑子里的毒瘤。你没忘记吧。病好后,你逢人便说刘明对你的好。现在,刘明病入膏盲,奄奄一息,你就忍心不管不问,麻木不仁,熟视无睹吗?刘明曾经向刘虎哭诉过妻子王晓慧的狠毒。这激起了兄弟姐妹的愤怒,都说她的良心被狗吃了。王晓慧,你生病时,刘明对你那么好,竭尽全力为你治病。当他病倒了,你却忘恩负义,将心比心,你不觉得羞愧吗?你能心安吗?
  刘明在痛苦、绝望中很快死去了。死后,没有土葬,第二天就火化了。安葬在离镇子不远的龙城山脚下的一处公墓。龙城山风景秀丽,山上植被茂密,树木葱茏,芳草萋萋,鸟语花香。山顶上建有龙山寺,寺庙的香火很旺,钟声悠扬。山下一潭碧水,一畦畦碧绿的水稻田连成一片。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归西都选择那里为灵魂的栖息地。
  7
  五月的江南,草长莺飞,惠风和煦。刘安从北京回到了安徽老家。虽然双亲已不在人世,但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结,那就是要去二哥刘明的墓地,去祭奠他。


  那天上午,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刘虎骑着摩托车,载上刘安、小妹刘梅,来到龙城山下的公墓,祭奠二哥刘明。令刘安感到意外的是,因为没有立碑,他们竟然不能顺利地找到刘明的墓地。在得到守墓人的帮助、指点后,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刘明的墓冢。那是一处几尺见方、用水泥板修葺的小小的墓冢,隐藏在一个个矗立着的阴森森的墓碑丛中。如果不用心去寻找,是很难找到的。刘安立在墓前,神情肃穆,心中有无数的话语想对刘明诉说,但一时竟缄默不语,原先想好的话语都被噎在了喉咙里。两行热泪顺着面颊像蚯蚓般滚落下来。二哥啊,纵有千言万语,说给你听,你能听得到吗?你怎么这么狠心,撇下我们兄弟姐妹就驾鹤西去了呢?突然,一阵风刮来,吹去了墓冢水泥板上的尘土,刘安盯着水泥板,仿佛看见二哥刘明在眨着眼睛,向他微笑。安息吧,二哥,这里没有病痛,没有痛苦,也没有烦恼、忧愁。这里的环境优美,又非常安静,你就放心地去吧。兄弟对不起你啊,身患重病时没有回来看你。临走的时候,也没有跟你说上几句心里话。刘安默默地站了好久,一直抹着眼泪,眼睛红肿。
  刘虎轻声地对他说:“走,到下面空地上给二哥烧纸钱。”刘安泪眼婆娑,他们三人神情恍惚地来到墓地下面的一处空地,拿出随身携带的黄表纸、金元宝等,摆在空地上。刘虎沿着那些摆放好的祭品,用小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圆圈,说是这里的孤魂野鬼太多,都来抢钱。如果画了圈,孤魂野鬼就抢不走了。二哥原本是信基督教的,但刘安说,我不管,反正他以前不信基督教。黄表纸、金元宝燃着了,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了。刘虎、刘明、刘梅一齐跪下磕头。一阵风吹来,卷起纸灰,漫天飞舞,像二哥的魂魄飞向了天堂。刘安惊恐地望着天空里飞舞的纸灰,仿佛看见了二哥的在天之灵,耳畔仿佛响起二哥说话的声音:“小弟,谢谢你回来看我。我先走了,去找父母去了。我要给他们认个错,道个歉,再好好地孝敬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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