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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一声巨响之后，崔山就昏了过去，但昏倒之前，他的耳畔似乎又响起一阵裂帛般的尖叫。后来，他得知，就在自己被疾速转弯的大货车车厢钩倒的同时，另一对在他旁边一同等待红灯的骑自行车的母女也被刮倒了，那声尖叫来自于被卷进车肚子下面的小女孩。
　　万分庆幸的是，货车司机及时刹住了车，在后轮即将要碾上崔山的身体之前，货车停住了。而那个小女孩，从车肚子下面爬了出来，平安无事，只是把她的妈妈吓得魂飞魄散。
　　崔山的心从此被一种强烈的后怕攥住了。他和女友万娇在这个城市的一所大学旁合开了一家小小的理发店，原本打算攒够了首付的钱，买下他们看中的房子就结婚的。现在这事可能要往后延了，因为现在的崔山已经不能再拿起理发剪。他的脑海中总是回想起那一幕，想到毫厘之间，他和小女孩便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世界，便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他只能长久地坐着，动也不能动。同时，他变得对万娇特别依恋，一刻也不能离开她，否则便会惊恐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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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娇将他带到了医院，得知崔山这种情况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同时伴有一定程度的抑郁。万娇明白，根本的原因在于，崔山被可能会永远地离开她、看不见她的恐惧压倒了，只有让他坚信她一直在他身边，她永远不会与他分开，他可能就痊愈了。
　　他们原本就在一起工作。万娇给客人理发的时候，崔山就坐旁边的椅子上看着，面带微笑。但是，她一进到里间替客人洗头，只是半堵隔档挡着，崔山就恐慌了。为此，万娇将那隔档也拆了，凡是店内遮挡视线的东西都搬离开来。这样，无论万娇走到哪儿，崔山在他的位置上都可以看到，心也就定了。
　　晚上吃过晚饭，万娇就将店门关了，带崔山去旁边的校园里散步。医生建议多带他做些运动，她试过和他跑步，可崔山不愿动，只好改成散步。
　　有一天，他们散着步，就来到了操场上，操场一侧，有一群人在跳舞。以前，万娇对广场舞并不感兴趣，觉得那是老年人的爱好，可是那天晚上，她听到那慷慨激昂的音乐，突然间感到了一种振奋。虽然自崔山出事以来，她并没有消沉，一直积极应对各种事情，但也已经好久没这么精神振奋过了。
　　她站在场外观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加入其中，模仿着也跳了起来。她拉崔山加入，崔山连连摇头。
　　那晚，万娇跳得大汗淋漓，感到了一种久违了的舒畅感。
　　万娇决心以后每天都去跳舞，同时一定要把崔山“拉下水”。跳舞既然能让自己这么开心，一定也可以让崔山开心起来。
　　3
　　以前店里放的都是很轻柔的背景音乐，跳过广场舞之后，万娇就将音乐换成了那晚的音乐。人们一进店，感到了一种欢快，会问候一句：“老板娘今天很开心啊？”
　　万娇应答“是”，就哈哈笑起来，崔山也跟着笑。
　　万娇忙完了，没有客人的时候，就会将音乐的音量稍微调大一些，对着镜子自己跳起来。动作笨拙，她还没有学会，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兴致。一个人跳，有点孤单，她想让崔山参与进来，崔山只是站着不动，任由她牵着他的两只手摆动。但即使这样，有时候，他也会被万娇的搞怪动作逗得笑起来。
　　万娇每晚都拉着崔山去学校的操场看广场舞，回来后带着他在店里练习。
　　店里的音乐每天都换，因此万娇的舞蹈动作也是千变万化，但万娇看到崔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浑身止不住打颤的情况也变少了。
　　万娇确信：是的，只要不让他坐着不动，陷入无止境的联想，情况一定会得到改善。
　　4
　　总是瞎扭还是不行，万娇决定正式学一套动作，她问崔山：“你说，我学习哪首歌的舞呢？”
　　万娇没想得到崔山的回应，她以为他不会在意呢，没想到崔山却说：“你学《小苹果》吧，我喜欢《小苹果》。”
　　万娇一阵欣喜若狂，连忙答应：“好好，我就学《小苹果》。”
　　那天晚上，阿姨们跳的正是《小苹果》。万娇跟着认认真真地学习起来，崔山站在旁边看着她。
　　白天在店里闲下来，万娇就打开手机，找到《小苹果》的舞蹈视频，跟着练习。
　　一次，她正练得好好的，崔山突然说：“错啦错啦，你把动作搞反了，手应该先举到左边摘苹果。”
　　万娇停了下来，她原本是为了崔山的反应而惊喜，但却假装不服气：“没有错啊，我记得就是朝右边摘苹果。”
　　崔山说：“先朝左。”
　　万娇说：“先朝右。”
　　崔山说：“你看视频。”
　　万娇说：“我就不看，要不你跳给我看。”
　　崔山一时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跳就我跳，我早就看会了。”
　　说着，他就从头跳了起来。是的，他确实已经会跳了，虽然还不算流畅，但动作的确都是对的。
　　看到崔山在那里奋力地舞动，万娇激动得都要流泪了，但她克制住自己说：“我知道为什么会错了，因为我是看着镜子跳的，所以把动作搞反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跟着崔山跳了起来。崔山刚想要停下，她就喊：“哎，别停啊，别停啊，我跟着你学呢。”
　　他们把一首《小苹果》循环了好几遍，直到店里来了三个客人，才停下来。
　　万娇拿起剪刀替客人理发，崔山坐下时，脸上一直笑着，手还忍不住左右比画着。
　　5
　　这天晚上，一吃过晚饭，还没等万娇把碗洗好，崔山就说：“碗回来再洗，我们先去跳舞吧。”
　　万娇一听，有戏，立即放下碗，拉着崔山出了门。
　　阿姨们跳的还是《小苹果》。一来到操场边，万娇就拉起崔山的手跳了起来，仿佛她已经拉着他跳了好多年一样。
　　崔山也没有犹豫，音乐一响起，万娇双手一拉，他的身体就轻盈了起来，渴望着舞动。
　　“生命虽短爱你永远，不离不弃，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随着歌曲的推进，万娇早已松开了崔山的双手，两人并肩热烈地舞动着。
　　一曲舞罢，有个人走过来，对他们说：“天哪，你们是不是练了很久，你们俩的动作怎么那么一致，笑得也一样，太好看了！我忍不住给你们拍了视频，发给你们看看吧。”
　　万娇接收了那位陌生朋友发来的视频文件，回去后和崔山看了無数遍，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第二天，在店里，客人一离开，万娇刚起身，崔山也站了起来。跳完一曲，来了两位客人，万娇拿起剪刀，开始给其中一位理发，并对另一位说：“麻烦请稍等噢。”
　　不想，崔山也拿起剪刀说：“等什么，我不是在这儿吗？”
　　万娇赶紧拿起围裙替他系上，崔山趁机在她耳边说：“剪完了，我们一起跳舞。”说着，竟然不自觉地哼了起来，“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西米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