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拍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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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想不到莎拉波娃和康纳斯的合作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他们七周的合作只有一场比赛,莎拉波娃在辛辛那提输给了斯蒂文斯,这两团火焰的融合,刹那间就结束了。
  康纳斯也许想到了比赛的结局,却想不到他的结局,当莎拉波娃的比赛一结束,他在微博里写到:“一个美好的轮回总是以妖孽作为开始——这不是我们想要的开始,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但他预料错了,明天,莎拉波娃将孤身一人走向美网,她内心依然有着无限的光芒,却不能被康纳斯更强大的光芒所照亮,这是让人无限惋惜的结局。
  在温网输给德布里托两周之后,莎拉波娃就决定解雇和她合作了三年之久的托马斯,托马斯给她来带过去年法网冠军这样的荣耀,却不能拉近她和塞琳娜之间的差距,哪怕是一点点。两天之后,她宣布了将和康纳斯合作的决定,对于这个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退出了职业比赛的男人,莎拉波娃仅仅以官方辞令表达了看法,别无其他。
  这是一个始终充满不解之谜,行踪难辨的男人,具有火山一般的性格和出众的才华,他退役以后远离网球圈达20多年之久,除了和艾弗特的恋情,很少有人了解他那段生活。在康纳斯小的时候,他的祖母告诉他:“永远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全部,因为他们根本不配,要保持神秘性。”于是他一生把祖母的话当做格言,我们看到网球场上的康纳斯永远是冰山一角,在他53岁的时候,他才表现出教练的才华,2006年担任罗迪克的教练,那一次合作是罗迪克的新生,罗迪克改变了野蛮粗糙的进攻节奏,补充了他过于孱弱的反手和网前技术,后来终于进入了美网决赛和温网决赛。至于那算不算康纳斯的新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似乎每一个球员在寻找康纳斯的时候,都意味着对自身的否定,罗迪克是如此,莎拉波娃也是如此,他们带着优等生的骄傲不停找人决斗,最后却发现自己只能拿到B等的成绩单,罗迪克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认识到这个事实,而莎拉波娃对沮丧之感更不可忍受,她在最好的年代遇到了最大的困难,击败塞琳娜,赶在她退役之前,这成了莎拉波娃的一生梦想,塞琳娜是32岁,可她才26岁。
  康纳斯肯定不是万能的,他的魔术棒并不是在每一个场合都合适,我们看到了太多的优秀教练和优秀球员组成失败的搭档,比如吉尔伯特和安迪·穆雷,托德·马丁和德约科维奇,维兰德和萨芬,他们貌合神离,最后甚至反目成仇,我们可以用一打的比喻来形容这种关系,没化学反应,在导演面前找不到青春的演员,长大后要叛逆的孩子,绝命毒师。但莎拉波娃肯定是那种他有兴趣得到的球员,早在两年之前,康纳斯就公开表示过希望能够执教莎拉波娃。
  但他们的性格缺乏互补,他年龄有她的两倍大,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宠爱她,他没有吉尔伯特那样的好脾气,他的自负比全世界最自负的女球员还多,他对失败比她更无法接受。他们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他们都是不知疲惫的斗犬,他们都喜欢光明正大地得分,他们都用失误去换取分数,他们都不喜欢开低俗玩笑,他们都讨厌多余的交际,他们都不赞美自己而默许别人的赞美。
  我们难以回避这种合作的功利目的,自从2004年以后,无论何时何地,莎拉波娃都再也无法击败塞琳娜,仅仅是在这两年,塞琳娜都抢走了莎拉波娃五个大号的冠军,伦敦奥运会,年终总决赛,迈阿密,法网和马德里,莎拉波娃已经连续九场没有从塞琳娜的手里赢下一盘球。在温网之前她们终于爆发了一点表面的冲突,那个事情和比赛无关,却足以刺痛莎拉波娃的自尊心,假如塞琳娜是一个在赛场上输给她的人,她根本不可能开如此轻佻的玩笑,用新仇旧恨来形容这场风波并不合适,它只是给对抗增加了一味新鲜的佐料,如果莎拉波娃继续输掉,她也要减少自己的沮丧之感,不能在同一个环境,用同一种方式,昂首面对同一种失败。
  这是康纳斯最先告诉她的真理——那些累积的失败不会累积为压力,更不会使人断裂,学会仇恨,报复,是网球选手的必修课,莎拉波娃完全可以套用康纳斯的那句名言:“我将追杀那个××养的到天涯尽头。”
  这是最重要的事情,唯一值得畏惧的并不是被对手击败,而是做不到这件事情。
  如何在13连败之后重建对塞琳娜的信心,如何重新夺回世界第一,如何度过绵延不变的伤病,要实现这一系列的目标,莎拉波娃需要一种革命性的改变。而康纳斯以往的经历就是很好的改变课程,康纳斯在他的年代,面对的对手比莎拉波娃现在面对的更多,博格,麦肯罗,伦德尔,这是一些不可能彻底打倒的对手,康纳斯的方式就是如此,即使最后的结果不可逆转,即使倒下的是自己,也要让对手付出更多的代价,让对手感到畏惧,而不是轻蔑。
  她可以做到凶悍而自信,她的天性里有这样的潜质,辛吉斯形容她是“长了利爪的蛇”,波利泰尼说她“有一双坚硬的铁手”,她和康纳斯的血液里有着同一种特质,那种在风暴中吞下眼泪和恐惧的特质,他们动荡的童年非常类似,生活就是漩涡中的航行,巨大的翻滚,康纳斯在9岁那年目睹母亲在社区被小混混殴打,那种愤怒伴随了终生,缺少安全感,动荡,这是他成年的普通状态。如果一项工作具备高风险的话,那正是他渴望的滋味。
  击败高人一等的塞琳娜,要达成这个更高层次也更艰难目标的时候,康纳斯能做到的正是托马斯所不能做到的事情,托马斯最擅长的是体能和基本功的再造,以往执教李娜和哈斯的时候,都让她们从伤病中迅速恢复过来,托马斯手里有一个以南非人苏顿为主的优秀训练师团队,总能让选手迅速进入到一个高效科学的竞技生活中来,他让莎拉波娃的比赛充满耐心和稳定,也减少了失误,但如果是面对击败塞琳娜这样一个非常具体又非常复杂的目标,当过顶尖职业球员的教练也许更合适,只有他们才知道那种冷酷仙境的滋味,才能具体描绘出那种绝地之中的逃生路线,而有幸进入这种绝地之中的优秀教练,寥寥无几。
  康纳斯的一生都从未保守过,他只会选择冒险的目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莎拉波娃也是在帮助他实现冒险,以黄金年代的信任作为代价。在这短短的七周之中,有评论指出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合作,精神上的推动力大于技术上的推动力,罗迪克曾经说康纳斯非常在意他在场上是否尽了全力,只要康纳斯坐在看台上,那就是他动力的一部分。除了斗志上的鼓舞,康纳斯的天分还会可以教会莎拉波娃如何度过那些尴尬的球场时刻,在他的球员时代,面对刁难的裁判,倒戈的观众,竭尽全力仍然输球的结局,康纳斯是那个时代做得最出色的球员,他有无数的小伎俩去改变比赛的气场,宁可让观众愤怒不会让自己沮丧,绝不道歉,也绝不认输,这让他博得了坏孩子的名声,但却非常值得,那些即将受辱的时刻他都挺过来了,要么让观众无比热爱他,要么让观众无比痛恨他,而绝对不敢不尊重他。比起莎拉波娃在场上总是永远不变的冷艳模样,康纳斯的方式显然更进取一些,至少有助于摆脱场上和新闻发布会无休止的尴尬场面。   风险在于康纳斯的执教经历是有限的,和他无比丰富的球员经历恰成反比,他执教的经验相当有限,总计只有2006年和2008年之间19个月执教罗迪克的经历,期间他母亲离世了,那个曾经他痛悔于无力去保护的人,又给了他巨大的打击,但他马上恢复过来。这唯一的一次教练经历他无疑还是成功的,罗迪克重返世界前十,并进入了美网决赛。这个样本不能完全作为执教莎拉波娃的参照,至少他不能像对待男人一样对待女人,那种咄咄逼人的教练作风,只有那种一无所有,已经把自己的自尊输得精光的人才能够忍受。康纳斯的工作方式并不优雅,如果说他是老派的麦卡特尼那样的歌手,那么莎拉波娃就是现代舞台上的莎拉·布莱曼,康纳斯带着带着他那个时代的雅痞风格,粗犷地进行指挥,他随时可以放下手中的细瓷红茶杯,把西装脱掉露出里面的运动衫,这种风格比尤里式的野蛮要好一些,却是仍然需要细心挑剔的莎拉波娃认真去磨合。
  技术上的难题也很难解决,和罗迪克一样,莎拉波娃也是那种大功率选手,尽量伸展,尽量发力,省力的得分对于她来说是不存在的事情,任何对手都不能干扰她执行战术的决心,同样,任何局面也不能,即使是失败也不能改变她的自信,让这样一台大功率的火车头适时转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托马斯花了三年时间才让她每场双误下降到十个以下,才让她做好完美的横向移动。对于很多已经定型的细节,每一点改动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比如如何形成有效的纵向移动,让前进的意识成为莎拉波娃的战术本能,从那些似是而非的机会中打开攻击的角度,如何更好地运用上网的战术,对于莎拉波娃如此高大的选手来说,决定能否网球得分的绝对不会是截击的技术,而是时机和选择。想要击败塞琳娜这样强大的对手,这些可能的思路,都需要康纳斯去重构和开拓。值得庆幸的是,康纳斯头脑里的技战术思路比当代的任何网球教练都要多,这来自于他横跨三个年代的运动员经历,他和无数的伟大的球员交手过,拉沃,罗斯维尔,纽康比,阿什,纳斯塔斯,麦肯罗,博格,贝克尔,伦德尔,他从木拍时代战斗到维尔胜T2000时代,石墨时代,碳素时代,一直到90年代初的合金时代,他积累下来的经验无与伦比。
  比起莎拉波娃来,康纳斯是我们更不熟悉的那位,尤其是他运动员之外的经历,他39岁以后的事情,这些事情极大地改变了他的性格,也解答了他身上的很多谜团。但有一点是肯定不会改变的,他的战斗精神从未懈怠过,只是从一个战场转移到另外一个战场,当他的人生战场转移到全世界最受关注的女子选手身上的时候,他身上便迸发出一种奇幻的光芒,在过去的日子里,正是这种奇异的,不可捉摸的光芒构成了他的人生魅力。
  60岁的康纳斯现在穿着考究,谈吐温和,底线上那个暴怒的锅盖头已经是上个世纪的形象,但亚麻白衬衫和昂贵的克拉克眼镜并不意味着他已经安心去写自传,如果他不知道他已经60岁,如果岁月没有把的黑发全部变成灰褐色,他肯定会再次走进赛场,没有什么能让那颗好斗的心停止下来。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康纳斯说很渴望能和德约科维奇交手,因为在他的时代从未见过如此优秀的球员:“我喜欢他打球的方式,我喜欢他那种拼命的劲头,我太想尝一尝和他对抗的滋味了。”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到不要议论网球选手的年龄,这个法则果真是正确的。
  在康纳斯那本自传《局外人》里,他谈到了现在球员的天份,支票簿,器材,环境,这一切都令人羡慕,当然还有比赛,那么多残酷而又壮观的比赛,那么多深刻而细致的战术场面,是他们那个年代球员所无法想象的。但仍有一点令他骄傲,那些粗犷真实的男人,那些要么是刻骨仇恨要么是无限热爱的激情,现代的网球是永远不可能重现了,每个人都得小心翼翼地活着。他可能会做不到小心翼翼,他喜欢每天都在火焰中生活,谈到自己后来的岁月时和执教的心情时,他这样说:“我感觉每天仍然是在战斗,不管你相不相信,反正我是始终相信这点,我会一直坚持到最后。”他甚至考虑到彻底老去以后:“好吧,该拿到的胜利都已经拿到了,让我安心走吧,虽然并不完美,总有一点值得骄傲,我没有放过每一天。”
  所以,他不能忍受那些不能逆转的局面,“如果给我一年的时间,我还是做不到的话,人们可能就会对我说,走吧,我们再也不需要你了。”
  在自传里,他如此描绘他热爱的比赛场面:灯光亮起了,他们都走了进来,他们都是为网球而来,如此贪婪,他们需要更多的东西,纳斯塔斯被淘汰了,麦肯罗被淘汰了,他们还想看到更多的好戏,还有那么多的人想为康纳斯辩护,答案在《浮士德》里,他就是那个与魔鬼做交易的人,他一个人敢于和世界为敌,对于路易斯东大街出来的孩子而言,他确实做得不赖。
  1974年,康纳斯横扫三个大满贯,全年99战94胜,在赢得美网冠军之后,他说:“给我拉沃吧。”
  很多人知道他是母亲的孩子,他是祖母的孩子,但直到他60岁的时候,他才说其实他是祖父的孩子,他的祖父是美国中量级拳王,他要把神秘一直留到最后。
  莎拉波娃再也没有机会去了解一个博大的康纳斯,紧迫的目标让她看不到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对于康纳斯而言,失去莎拉波娃也绝非故事的结束,他从前这样说过:“我总是在尝试让网球多一些味道,我总想让比赛变得与众不同,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围在我的身边。”
  他模糊了人生和网球之间的界限,从而获得了更大的人生可能性,他告诉我们:“我踩线了吗?我掉线了吗?告诉我线在哪里?是谁划的线?其实那条线只是你的,而根本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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