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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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老师怎么也没想到,尤琪会做出这种事来!
  钟老师走进教室,发现尤琪的座位还空着。尤琪是个迟到的常客,上午才被钟老师训斥过,谁知,到了下午上课的时间依旧不见人影。钟老师走到尤琪的座位旁,问尤琪的同桌段泓君。段泓君低头不语,仿佛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他来回答。
  钟老师找出随身带的学生联系手册,准备打电话问问尤琪的父母。一条短信突然显示在手机的屏幕中央。她轻轻按动键盘,短信内容一越而出:
  我是尤琪,现在在海边。我想结束我的生命,这是我最后遗言。
  钟老师一愣,怀疑自己看错了,又将短信看了一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忙照短信显示的号码拨了过去。然而电话里却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钟老师和小周老师一起,在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向着海边方向奔去。钟老师坐在出租车里,神色凝重。小周老师在一旁安慰似的猜测着:才发来的短信,应该还在那里。从学校到海边开车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这孩子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竟然想到投海。钟老师搜索着关于尤琪的回忆。平日里,尤琪是大大咧咧了一点,可没见她为什么事烦闷过,就连被老师批评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在想不通尤琪想要自杀的原因。
  级部主任郭老师打来电话,询问关于尤琪的情况。钟老师将结果告诉了郭主任。郭主任说,实在不行,我让小杨他们也过去吧。眼看天色黑了,游客们渐渐散去,依旧没发现尤琪的影子。突然,郭主任打来电话说,钟老师,你们回来吧,尤琪在学校呢。钟老师一愣,这才注意到刚刚从尤琪那里发来的一条短信,上面写着:
  我在校门口呢。谁叫你上午让我罚站的,看你以后还敢欺负我!
  尤琪若无其事地站在钟老师面前,马尾辫一甩一甩的,丝毫没有认错的样子。钟老师想朝尤琪大吼,想了想还是平静下来。没有办法,谁叫现在的孩子都感情脆弱,你吼她几句,还不知道明天她会做出什么来呢。
  郭主任还在训斥尤琪,尤琪,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说你要到海边自杀吗,怎么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呢?
  尤琪不言语,眼神里似乎藏着一种略显得意的狡黠。
  钟老师上前拦住郭主任,说,郭主任,我来处理吧。
  郭主任摇摇头,瞪了尤琪一眼,转身走了。
  尤琪还是一副打死也不理你的样子,站在原地晃晃悠悠的,校服上衣上的亮片一闪一闪的。
  你去钉亮片了?钟老师对学生们换着花样穿校服的事知道一点。
  嗯,尤琪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说说你这么做的原因吧。钟老师切入正题。
  我不是在短信上写了吗?上午你叫我在外面站了两节课。尤琪总算开口了,而且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让钟老师看着又气又没有办法。
  最后,钟老师望了一眼办公室里的时钟说,你爸妈都下班了吧,叫他们过来吧。
  我爸妈出差了。尤琪晃晃脑袋,表情中隐约有了些慌张的神色。
  钟老师没有理睬尤琪的辩解,用手机拨打了学生联系手册的电话,谁知,得到的回复一个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另一个是“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钟老师皱了皱眉头,瞥见尤琪眼睛里十分微妙的笑意……
  尤琪回到家里。或许是因为上午的事出了一口恶气,心情竟然大好起来,她对着镜子狂笑了一阵,然后目光落在了镜子旁边的冰箱上。她打开冰箱门,开始了一阵翻腾。
  话说爸妈出差,最搞笑的事情莫过于手机“不在服务区”。碰到这种情况,尤琪通常会展开联想,他们这个时候究竟会在哪儿呢,山洞里还是草原上?看着钟老师莫名其妙加悲观失望的表情,尤琪猜测她当时心里一定在想,天哪,这都是些什么样的父母?竟然可以扔下女儿,跑到“不在服务区”的地方,害得我想找人训训都找不了。尤琪抬起头,对着镜子学着钟老师模样,感慨了一番,然后呵呵一笑,从冰箱里翻腾出一块巧克力和一袋香肠。哼,谁叫她来惹我的!
  尤琪咬着巧克力,坐到电脑旁。贴吧里像往常一样地热闹,有天南地北到处侃的,也有灌水刷屏聊天的,发帖时间自然都集中在了放学之后。尤琪浏览了一下首页上的标题,发现网页下方竟有一个标题为“惊闻高一(6)班尤琪跳海自杀”的帖子。尤琪瞪大眼睛,忙按动鼠标,打开了那个帖子。帖子似乎是一个邻班男生发出来的。上面说他们班老师下午上课的时候,突然被郭主任叫了出去。他当时正好坐在门口,听见郭主任跟他们班老师说,(6)班的尤琪跑到海边要自杀,让他们班老师去帮钟老师到海边找尤琪。
  尤琪全神贯注地看着帖子,眨了眨眼睛,觉得被人关注的感觉还不错。她简单地算了算跟帖的频率,发现帖子的关注率还不是一般的高,每一次刷新都能发现新跟上来的帖子。按照在贴吧里被人提名的惯例,已经有帖子问,尤琪是谁啊?长什么样啊?平时学习好吗?真跳海了吗?帖子里关于尤琪的评价自然是有夸也有贬。尤琪翻着帖子,这才深深地感觉到什么叫做“人怕出名猪怕壮”。
  看到“谁的天使”跟上来的帖子,尤琪突然有种感觉,这个人我一定认识!果不其然,在尤琪匿名问,“谁的天使”你怎么那么清楚尤琪的事之后,“谁的天使”回复说,她就是我们班的,我怎么会不清楚。然后又是一连串的让人瞠目结舌的“爆料”。
  尤琪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想要发帖子警告“谁的天使”,自己就是尤琪,看她还要怎么说。不过帖子的内容还没打完,尤琪就改了主意。既然是自己班上的“八婆”,就得好好查个清楚,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放她过去。要是再让这种人继续“祸害群众”,那可真是她尤琪的错了!
  这“谁的天使”究竟何许人也?尤琪没费什么脑筋就查了出来,她从“谁的天使”的档案里找到了她的QQ号,然后在QQ的用户搜索中简单地一查,“欣怡天使”的名字就跳了出来。呵,“欣怡天使”?明摆着就是那个李欣怡嘛!估计也就她才会起这么自恋的名字。
  尤琪一想到李欣怡,眼前便浮现出她那拉得跟钢丝一样直的头发。本来不想和李欣怡这种人计较,但在看了“谁的天使”的发帖记录之后,尤琪越发觉得李欣怡的“八婆行径”已经不是封ID就可以解决的了。尤琪从沙发上直起腰来,开始思忖自己的“整人”计划。   第二天一早,尤琪破天荒没迟到。尤琪这么早就到校,是有着明确的目的。她冲到讲台旁贴着考试座次表的地方,看了又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李欣怡考试的时候应该是和董圆圆同桌。尤琪用手指在纸上从上划到了下,这才在靠近末尾的地方找到了“李欣怡”的名字。尤琪往旁边一瞄,呵,还真是董圆圆。她拍了拍脑袋,感叹自己的好记性。
  看来一幕好戏不得不开演了。尤琪面壁而笑,酝酿起剧情来。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下午到了紧张的时刻,月考开始,第一场就是语文。尤琪答题的时候似乎很轻松,不时抬起头,向前瞄了瞄,目光自然落在了李欣怡和董圆圆的座位上。李欣怡似乎没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一只手从另一条胳膊下悄悄地塞出了一张小字条,推到了同座位的董圆圆旁边。董圆圆没反应,继续“唰唰唰”地答题。李欣怡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向后斜视了一下,发现监考老师还没走过来,就索性碰了碰董圆圆的胳膊。
  一切如尤琪所预料到的那样发展着。尤琪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直到监考老师踱着步子走了过来。尤琪象征性地在纸上划了两下,又抬起了头。这个时候董圆圆也抬起了头,瞥了字条一眼,没什么表情。李欣怡用一种略带期待的眼神看着董圆圆,从牙缝里小声地挤出了一句话,尤琪猜也能猜出来,准是让董圆圆帮她一次。
  别理她!别理她!尤琪在心中念起了“咒语”。董圆圆果然又埋下了头,留下李欣怡像是被风干的脸和一副默默呆望的神情。监考老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走了过去,在李欣怡旁边停下来。李欣怡无奈,捋了捋自己的披肩发,又喝了一口水,装作平静地低下了头……
  呵,“欣怡天使”,你果然是不用常人逻辑来做事的人哈。作弊也敢拉董圆圆这样的人下水。你还指望她告诉你答案,人家可是堂堂正正的语文课代表,不揭发你就不错了。尤琪摇着头,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走出了考场……
  尤琪再次被请进了办公室,不过这一次,她仅仅是充当一个旁观者的角色。董圆圆说她上自习的时候,尤琪传给她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你最好给我小心点。尤琪就此补充道,字条是她在两排桌子的过道中间发现的,因为背面有写着“to 董圆圆”的字样,所以才传给了董圆圆。钟老师瞥了一眼尤琪,眼神中似有一种“你怎么又掺和进来”的不满。尤琪说完了她该说的话,神情依旧泰然自若。钟老师叹了口气,对尤琪说,行,你回去吧。
  三四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董圆圆遭遇的“恐吓”事件依旧没有解决。钟老师上课一直绷着个脸,每次下课前都不忘提及此事。不过尤琪倒过得颇为平静,除了平日里不变的嘻嘻哈哈之外,还忙着补起了未完成的功课。只是那个故事里久未登场的女主人公李欣怡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存在,依旧在学校里忙碌着自己的时尚生活,直到有一天被钟老师叫进了办公室……
  尤琪洋洋得意地想着李欣怡被骂得狗血喷头的样子,表情不知不觉间变得眉飞色舞了起来。谁也不会怀疑到那个传字条的尤琪,就是写字条的人,何况,上面清清楚楚的就是李欣怡的字体。钟老师只要翻翻语文作业本就会发现其中的端倪。
  钟老师翻看着学生交上来的“民主测评”表,突然在填有“尤琪”名字的一张表上停了下来。在尤琪填写的表格中,钟老师的各项评价均为不及格,跟钟老师给尤琪打的作文分数完全一样。
  钟老师想起尤琪,倍感无奈。但她还是耐着性子,把尤琪找了来。其实单纯从学习上讲,尤琪还算是个好学生,钟老师不希望自己和尤琪这样一直对立下去。尤琪摇摇晃晃地走进办公室,拉了一把椅子,在离钟老师半米远的地方坐了下来。钟老师望了一眼尤琪,分明感觉到尤琪眼睛里隐藏着一些不耐烦的神色。钟老师抽出那张“民主测评”表,告诉尤琪,凡是被打了及格以下分数的调查表都会被作废。尤琪听了,似乎冷冷地笑了一下。她看了看自己打的分数,开口问了句,我可以重填吗?钟老师从桌子上一摞纸中抽了一张表格,递给了尤琪。
  尤琪懒散地一挥胳膊,接过表格,拿起桌子上的一支笔,俯下身,在纸上“唰唰唰”地写了一气,放下了笔,将表格贴着桌面推给了钟老师。钟老师看了表格一眼,发现其他老师的分数都还和先前一样,而她的分数被改成了61。尤琪站起来想走,被钟老师叫住。钟老师问道,你能说说为什么给老师打这么低的分吗?
  尤琪歪了一下头,问道,需要填写具体的理由?
  钟老师摇了摇头问,你爸妈出差也该回来了吧?
  尤琪点头,嗯,好像差不多了。
  钟老师说,什么时候就叫他们来一趟吧,我想跟他们谈谈。
  尤琪沉默了片刻,很干脆地点头,好啊,等我爸回来,我会让他过来的。没事我回去了。
  钟老师又摇了摇头,看着尤琪潇潇洒洒地走了出去。
  没过几天,尤琪的爸爸果真来找钟老师了。
  钟老师见到尤琪爸爸觉得有点面熟。尤父皮肤黝黑,鼻梁下塌,身材瘦瘦高高,乍一看,实在看不出和尤琪有什么共同点来。尤父一脸歉意地向钟老师解释,他和妻子都是电视台的编导,前段时间一直在外录节目,本来准备让尤琪的奶奶来照顾尤琪的,可尤琪偏偏说自己可以独立。一开始他和妻子还挺担心的,但看见尤琪很会照顾自己,就让尤琪一个人留在了家里,权当是对孩子的一种锻炼。
  钟老师见尤父似乎知道了尤琪的事,就开门见山跟他谈起尤琪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尤父听了之后,竟笑呵呵地说,咳,这丫头就是和小子一样顽皮。老师您多包容点嘛,只要成绩上不出什么问题就行。
  钟老师对此颇感意外,尤父却向钟老师表态,自己回去后一定教育尤琪,让她不要和老师对着干,毕竟,做老师也不容易。钟老师听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里总觉得有些别别扭扭。
  尤父走了,钟老师无奈地摇摇头。郭主任走了进来,问,咦,老卢师傅怎么来了?
  钟老师一愣,差点呛着,谁?
  郭主任挑挑眉毛说,就是刚走的那个!以前在咱们学校当过校工,现在在南市场那儿卖菜。钟老师一时间目瞪口呆。
  课前,尤琪低头在玩手机。段泓君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尤琪抬起头,发现钟老师不知何时进了教室。尤琪一愣,忙将手机塞进书包里,嘴巴动了动,装作在背书的样子。钟老师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走到尤琪身旁,说,拿出来吧,让我看看你藏了什么。无奈,尤琪将手伸进自己的书包里,“摸索”了一阵,交出了手机,眼神中隐隐约约还掩藏着什么。   钟老师冷着脸,拿起手机,说,让你爸来领手机吧。
  我爸不在,他又出差了。尤琪回答。
  钟老师疑惑地睁大眼睛,不会吧,我今天在南市场看到他的啊?
  尤琪回到家,将书包狠狠地摔在了床上,愤愤不平地坐在了电脑旁。她打开自己的个人文档,调出了钟老师在学校和大家一起照的照片,好一番PS之后,又找到《侏罗纪公园》和《E.T.外星人》的视频文件,开始制作起名为《通缉令》的短片来……
  哼,再让你跟我过不去。尤琪咬着牙齿,按动着键盘和鼠标……
  尤琪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走进教室。教室里,一群人在小声地议论着什么,尤琪愣了一下,心想他们一定是看了自己放在学校贴吧里的视频。果然,坐在其中的董圆圆抬起头,看了一眼尤琪,眼神怪异。董圆圆自上次被尤琪间接“恐吓”之后,就一直不与尤琪说话。一向不喜欢上网闲逛的董圆圆竟也能关注此事,尤琪意外地有了一种得意的感觉。哈哈,大家会怎么说呢?她可是精心选取的电影中的镜头,充分发挥了平行蒙太奇的艺术效果,添加了《谍中谍》的音乐作为背景,将恐龙与外星人的衔接发挥到了极致,表达了自己对钟老师的愤恨和不满。
  尤琪走到了座位上,段泓君早已坐在座位上。
  段泓君依旧是很严肃的样子,问,那个恶搞的东西是你传上去的?
  尤琪点点头,说,对啊,那可是绝对的原创。怎么,你是不是有更好的创意,后悔没告诉我?
  段泓君欲言又止,他拿起一支笔,在稿纸上写道:高一女生“通缉”老师,请问师尊何在?段泓君写完,将稿纸扔给了尤琪。尤琪看了一眼段泓君写下的大字,一时间目瞪口呆……
  不知是哪个班的男生冲到教室门口,怪叫了一声“尤琪”,便又消失在走廊上。班上的同学都在低头自习,几个靠近门窗的同学不得不起身关上门窗。
  尤琪郁闷地回到家里,发现贴吧里的视频已经被删除掉了,但是关于恶搞视频的回复却多了起来。尤琪的思维渐渐变得有些混乱。她不知所措地从电脑旁边站了起来,耳边却又传来同学小声议论着的声音……
  哎,听说钟老师生病了,这个周都不会来。
  哼,还不是因为尤琪。
  就是,钟老师为尤琪费了多大的心啊,尤琪怎么能这样对她呢?
  我妈都听说了这件事,她跟我说,钟老师当班主任当到这份儿上,真是够让人寒心的。
  傍晚,尤琪提着一大袋水果,悄悄地站在病房的门口。
  她听见郭主任在同钟老师谈话。郭主任说:尤琪的爸妈,我已经通知到了,他们都还在外地,很快就会赶回来。
  钟老师说:今天,有报社记者过来找我。我跟她说,尤琪还是个孩子,劝他们不要报道……
  尤琪想要进去,但听到钟老师哽咽而嘶哑的声音,又退了回来。
  郭主任说:不管怎么说,尤琪的事要严肃处理,你不要生气。
  钟老师说:我生什么气呀,我想过了,都是我的错。要不是因为我,尤琪不会有那么大的抵触情绪。都怪我没想到,一个孩子父母不在身边……
  尤琪突然鼻子一酸,转身向外面跑去……
  她听到钟老师在身后喊:尤琪!尤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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