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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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张才模,男,1973年10月生,重庆市南川区人,笔名铁牛。十七岁开始务农,种过庄稼,搞过养殖。1997年流入广东,干过工地,进过工厂,开过茶楼,经营过饭店。现在广东从事个体加工行业。有散文、诗歌散见《青年文学家》《参花》《散文百家》。
  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在农村,所有的婚姻关系都是由媒婆牵线撮合的,首先是孩子要乖,其次家庭条件要好。媒婆如果发现了张家的老大和江家的老幺年纪差不多,双方父母关系都还过得去的话,女方如果没意见,到男方家一提这事就基本上成了。事儿成了后,由双方商定好良辰吉时,再由女方带上舅娘或大姨小姨的,总之是百分百的实亲实戚的这种,和女孩子一起,到男方去看看房子和男孩子,再随便吃顿饭。饭后由男方把事先装好在背兜里的礼品、衣服这些东西背起送女方回去。通常都要有七八背的,然后这事就基本上成了,这叫“踩地皮”。之后双方父母就以亲家相称,以前不是一辈的都叫一辈了,双方的孩子还没过门,就開始叫对方的父母为父和母。逢年过节,或是任何一方长辈过生这些,彼此都是要走动的。女孩到男孩边,男方必须准备好一套衣服,男孩到女孩边,女方会缝一双鞋和一对袜底板的。礼尚往来,日增情长。心知肚明以后要同床共枕的两夫妻,这中间一般是互不打扰的,最幼稚的是两个人说句话打个招呼都是很少的,如果被人看见都是要被取笑的。男孩在的地方,女孩一般都得躲,比如男孩在女孩家吃饭,像是这种时候,女孩一般都是躲在厨房里的。
  慢慢的再到“放话”,“娶同意”,最后才是结婚。所有过程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双方父母都没讨到什么便宜,男方背的那些礼物、腊肉、衣服这些,除了几套衣服是属于女孩的外,其它那些都是要拿来分给七大姑八大姨的,他们其实也不是很稀罕这东西的,拿了这些东西,到结婚那天,他们也是要缝衣服、订被子、送钞票的。倒霉的是双方的父母,男方为凑每次的礼物绞尽脑汁,特别是为那几拾块腊肉,一年就一头猪,一头猪只能砍八块肉,去买没钱,只能这家借那家借。搞个媳妇进屋真不容易,通常要还好多年的债。女方父母为嫁个女儿,至少提前两年就要准备好木料来干好,再请师傅来订齐家具,至少就要搞个个把月。出钱钱没得,事情还得办,买棉花,缝被子……至少要凑够三二拾个礼夫来抬的东西才算合适。
  下放到户,分到几块好地或有几亩好田的,或是喂了头能生仔的母猪或母牛的,总之,相比之下条件稍稍好点的人家讨个老婆嫁个人户基本没什么问题。如果庆幸家里有在单位上班的,那时叫“铁饭碗”,男孩女孩歪点拐点都没事。如果是又歪又拐又穷,百分之百的光棍。
  村里有位识几个字的,会弹几颗算盘珠珠的在乡镇企业上班的“半边碗”,六个儿子的六个儿媳妇,个个站出来一条是一条的。像这样的家庭,这坡的仙女,那沟的凤凰都喜欢向这里飞。
  我的家庭是很清贫的,我父亲除了抅几根田坎插几行秧苗很拿手之外,也没什么别的优势,家里唯一的财富除了力气还是力气。母亲又是位心直口快之人,平时说话也没少得罪人。本身就这样的家庭,像这样的条件,想讨个老婆那真是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不容易呦。偶尔来位喜欢说媒的大姨大妈的,管她来干什么,鸡蛋是少不了要煮两个给她吃的。经常是仅有的“引窝蛋”都会被吃掉,害得第二天早上母鸡生不下蛋来呱呱乱叫。
  表叔娘倒是位好心的人,她赶场路过在我家找了口水喝这点小事就要给我说个媳妇来回报,李家的幺女,背柴打猪草等等凶得狠,人又长得细乖细乖的。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堂哥从一位教师混到了政府,牛逼。好心的表叔娘,我母亲差点没给她跪下。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好多回,对方说图个我家离乡政府近赶场方便应下了这门婚事。
  订下了“采地皮”的日子,我落星的大爹,石门的三舅……她们都为将来的媳妇缝好了衣服,早早地来到了我家,和我母亲一起洗猪脚,杀公鸡,忙这忙哪,有说有笑。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父母那样高兴。天虽然下着雪,但没人觉得冷。
  我爷爷存在圈角的老青钢,也舍得拿出来架进了火坑里,存来存去都舍不得吃的猪脚,摸来摸去都舍不得卖掉的公鸡,还有我母亲刨开三尺厚的积雪挖出来的洋生。万事俱备,只等着把所有好吃的端上桌子。一家人围着火坑有说有笑。我穿着哥哥走嫂子家才能穿的半新裤子,裤脚折高点也不是,折低点也不是,头发用洗衣粉洗了一次又一次,梳这边也不合适,那边也不合适。
  两点多钟了,火坑里的火苗减小又增大,增大又减小,猪脚的骨头都差不多成了汤,大公鸡在锅里已分不出脑壳和屁股。母亲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吼我父亲到丫口去看看来没来好摆饭。
  来了,好心的表叔娘推门进来的时候,满头都是雪,额头冒着汗,她一边把拐杖立到门后一边用衣袖擦着满脸的汗。我父亲招呼着“老表,坐,坐”,表叔娘坐都没来得及坐下就说:那“龟子女”不来了。
  三点多钟才吃完中午饭,吃完饭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散了。母亲敝了一肚子的火终于泄放了出来,不是骂我父亲就是骂我,没有一个人敢吱声,一家人在绝望笼罩的气息中惶惶不安。很晚很晚她还在骂,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才停的,总之,我是在无奈的绝望中和百般的委屈中睡着了。
  那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隔壁的石匠,一个五十多岁都没讨到老婆的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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