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军女兵(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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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铁英:“你在哪儿当的号兵?”
  小山子说了一个部队番号:“他们把我抓丁抓去,看我年纪小扛不动枪,就让我学吹号。后来队伍在上海被打散了,我就一路逃到了南昌。”
  杜铁英皱着眉头:“你当的是国民党的兵,还是找他们去吧,为什么找我们?”
  小山子:“我那支部队早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正好看见你们在招兵,新四军,不也是国军吗?”
  杜铁英严肃地摇摇头:“不对,你这认识有问题!”
  小山子不明白:“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杜铁英:“你是国民党兵出身,对新四军没有正确的认识。我们不能要你,你走吧。”她向外面喊道:“下一个。”
  启明走了进去。小山子还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杜铁英例行公事地:“你的名字。”
  启明回答:“我叫启明,是上海救国歌咏界国内宣传一队的。”
  杜铁英看着小山子:“你怎么还不走啊?”
  小山子期期艾艾地:“我身上没钱又回不了家,你们干吗就不能要我呢?”
  杜铁英:“新四军是在招兵,可也不是什么样的人都收,有问题的人我们就不能要。”
  启明忍不住插话道:“这位同志,你前面的问话我都听见了,他这么点年纪,能有什么问题啊!再说他的号吹得挺好的,到一般部队去就能当号兵,在战地服务团,我给他训练一下也能成为个不错的小号手,正是用得着人才。来报名参加新四军不都是为了抗日救国吗?”
  杜铁英:“我们新四军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队伍,又不是一个大杂烩。参加这支队伍是要有政治条件的,对前来的人当然要进行筛选和甄别,总不能来者不拒吧?”
  启明:“好吧好吧,那就请你筛选吧,你看看我怎么样?”
  杜铁英:“你叫什么名字?”
  启明:“启明。”
  杜铁英:“有姓启的吗?”
  启明:“这是我的笔名,意思是革命将开启人类的光明!”
  杜铁英:“你原名呢?”
  启明:“原名是屬于过去的,而不是属于明天的,我不要了!”
  杜铁英:“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启明:“哦,是开工厂的。”
  杜铁英警惕地:“那你是出身资产阶级了?”
  启明有些犹豫地:“就……算是吧。”
  杜铁英:“什么叫就算是啊?”她递给他一张纸,“请你把你家庭的情况写清楚,要如实写,你家里开的是多大的厂?一共剥削了多少工人?然后我们再研究可不可以让你参加新四军。”
  启明顿时就反感了:“这跟我的家庭有什么关系?”
  杜铁英:“当然有关系了,共产党是无产阶级的政党,首先要搞清阶级关系,才可能分辨敌友!”
  启明激情洋溢地:“我虽然出身资产阶级家庭,可我是信仰共产主义的,我喜欢共产党远胜于国民党。在国民党江西省党部和省政府那边,官僚们对我们抗日青年的要求不理不睬。听说新四军在招兵买马了,我们高高兴兴地马上就跑过来了,可是碰到你这位同志,却是不冷不热的,这个不相信,那个有问题。我就想不通,我们一腔热血要参加抗日,国民党不支持我们还可以理解,为什么共产党也不相信我们?”
  杜铁英被他的滔滔不绝说火了:“共产党就该什么都信吗?共产党的革命警惕性是最高的!”
  启明雄辩地:“你革命警惕性高,也不能把一心要求抗日的热血青年都拒之门外啊!和国民党的官僚,我没法和他们理论;可既然新四军是共产党的队伍,我倒要好好跟你理论理论。共产党我又不是没有见过,我们上海救国歌咏界里就有共产党的人!”
  两人争执声越来越高,惊动了在楼上的申汉,他急忙从楼上下来。
  房间里,启明还在大声嚷嚷着:“……你跟我讲不通道理,我跟你也讲不通道理,我要面见你们的上级长官!”
  三眼井高升巷。新四军军部。
  申汉和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从楼上走下来。
  申汉走进去,对启明:“这位同志,我就是她的上级长官,你有什么问题要说?”
  启明:“哦,长官,我是上海救国歌咏界宣传一队的队长,我叫启明。我们这个由爱国青年学生组成的歌咏队,从淞沪抗战一开始就积极投入救亡宣传,跟随国军一路撤到南昌。可是到了这里忽然没有人管我们了!既然国民党的省党部和省政府不管我们,我们就来投奔共产党的新四军,可是这位管招兵的同志,看这个也有怀疑,看那个也有问题,那么到底谁才能参加新四军呢?”
  申汉:“哦,原来是这样。”他对杜铁英,“把他们填的登记表给我看看好吗?”
  这时候,跟着申汉从楼上下来的那个人指着启明道:“这不是启明吗?
  上海救国歌咏界小有名气的音乐家!”
  启明也指着他叫道:“这不是文曰白吗?上海苦干剧社大名鼎鼎的文大导演!你怎么会在这儿?”
  文曰白:“我来参加新四军啊,你呢?”
  启明:“我们也来参加新四军,可是人家还不想要啊!”他指指杜铁英。
  文曰白:“不会的吧,新四军正在广招人才,像你启明这样的人物怎么会不要呢?”
  启明带着情绪:“人家嫌我们出身资产阶级!”
  申汉看了杜铁英一眼,对门里门外的青年们说:“同志们,朋友们,只要你们是怀着一颗报国之心来的,我们怎么会不收呢?”他对启明道,“不过,你们每个人的情况,我们负责登记的同志当然要问问清楚,你们说是不是啊?好吧,大家填表吧!”
  他的表态激起了青年们的一片掌声。
  申汉用眼神示意杜铁英跟他出来。
  申汉把她带到楼角的僻静处道:“铁英同志啊,新四军正在筹建阶段,事情太多。我也没能和你更多地细谈。但是有一点你要把握住:现在斗争形势变了,思想也要跟着转变。特别是在战地服务团招收工作中,不能把门开得很窄,而是要对爱国的抗日的青年,特别是对有各种才能的知识分子敞开大门!”   杜铁英虽然还没有转过弯子来,但不得不点头:“我知道了。”
  申汉:“那你去吧,现在的形势要求我们敞开胸怀来拥抱各种爱国的青年文化人。你注意掌握一下,有特殊才能的文化人,留在服务团;一般的人,可以到战斗部队去。”
  杜铁英行了个礼:“明白。”转身要回到战地服务团征招处去。
  申汉:“等等,我还要特别给你介绍一位同志——”他把文曰白拉到杜铁英面前,“这是文曰白同志,你别看他年龄并不算大,但已经是个老党员了。他又会编戏,又会演戏,又会导戏,还会说一口洋话,过去是著名的上海‘苦干剧社’的骨干,以后就是我们战地服务团的台柱子了!”
  文曰白:“我是因为地下党身份暴露而撤出上海的,我不忍把相依为命的老母亲一个人留在上海租界这座孤岛上,所以只能带着她一起来从军,不知道好不好安排?”
  申汉对杜铁英:“文曰白同志从今天起是我们战地服务团的一员,他的老母亲也是我们战地服务团的一员。为此,组织上经过研究特别决定:文曰白同志定为正营级。他的母亲嘛,虽然年龄大了,但是和大多数年轻同志一样,定为排级。这样呢,就解决了文曰白同志的后顾之忧,便于他们母子可以互相照顾,也便于文曰白同志可以更好地为服务团的工作发挥出他的才华!我要求你这个秘书长,不但要尊重文曰白同志,还要爱护好他的老母亲同志。”
  杜铁英立正:“請首长放心,我一定安排好!”
  申汉:“还有,马团长他们已经乘船从武汉下来了,你抓紧做好迎接他们的准备。等他们到了南昌,两股人马并在一处,就开一个咱们新四军战地服务团的成立大会!”
  长江。轮船甲板上。
  林蕤指着一片江岸道:“你们看你们看,那边一片山崖红红的,会不会就是赤壁啊?”
  司徒芬芳显出了她的书卷气:“书上说,赤壁确实就在湖北这一带。不过有两个赤壁,一个是真正打过赤壁大战的赤壁,还有一个是苏东坡写了前后赤壁赋的那个赤壁。”
  王昌馥在一边听着,他忽然问道:“你们知道曹操为什么会在赤壁打败仗吗?你们知道为什么新四军主要由南方八省的红军游击队组成吗?”
  司徒芬芳有些奇怪地:“这是两个问题啊,你怎么一块儿问呢?”
  王昌馥:“当然是有道理的啦,曹操在赤壁打败仗,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士兵是北方人,不懂水性,还会晕船。而新四军主要以华中长江流域为作战区域,由南方八省的红军游击队组成,才能更适应在这块地域上和日本侵略者斗争。当然了,组织上为了加强新四军还派了一些北方的干部,你们看,那位北方来的同志,听说是个红军团长,晕船晕得不轻呢!”
  姑娘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伍元龙正趴在船舷边大口地呕吐着,其表情十分痛苦。
  在边上照顾他的战士有些手足无措:“伍团长,伍团长,你这是怎么了?”
  伍元龙抹了一下嘴角,大口地喘气,一边骂道:“狗日的晕船,我算是领教你了,你比国民党反动派——”他的呕吐感又冲上来了,又吐掉一大口才坚持着说出下半句,“还要坏!”
  向瑞云既为他的痛苦状所同情,又为他痛骂晕船为反动派的话感到好笑,忍不住走过去帮助他身边的战士照顾起他来。她拿出自己洁白的毛巾,帮他擦干净了嘴巴。然后伸手试了一下他的额头,他的体温显然超过了她的预料。
  向瑞云:“这么烫啊,同志,你在发高烧啊!”
  伍元龙定神看着她:“没什么,不过是打摆子。”他不过意地,“你看,把你的白毛巾都弄脏了!”说着身体摇晃起来,又起了一阵恶心。
  向瑞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这个!”她对司徒芬芳和林蕤说:“他烧得厉害,又这么晕,需要好好照顾,你们来帮我好吗?”
  两个姑娘也十分热心地:“好啊,你说怎么帮?”
  向瑞云吩咐道:“司徒,你赶快去弄一些凉水来,给他做冷敷。林蕤,你和我去给他找一个舒服点的地方躺下。”
  她和林蕤扶着伍元龙,在大舱房门边上找了一个通风透气的地方安排伍元龙躺下。
  另一边,王昌馥和司徒芬芳去找凉水。
  他们从船舱边找到一只小吊桶,王昌馥把它放到江里去吊上来一桶水,连忙兴冲冲地送到向瑞云那里。
  这时候,伍元龙因高烧已几近昏迷。向瑞云见来了凉水,连忙把毛巾在水里涮洗了为病人擦干净脸,再涮洗了一遍折成宽宽的一条敷在他的额头上。然后转过身来,从自己皮腰带上取下她的水杯。
  向瑞云:“司徒,你去帮我打一杯开水来,病人脱水严重,需要补充水分。”
  司徒芬芳跑去打水了。
  向瑞云看见伍元龙被晕眩折磨着,干脆坐在地上,把伍元龙的头捧起来,仔细地放到自己的大腿上枕着,并轻轻地问道:“这样好些吗?一会儿给你喂了水,你就会舒服些。
  她的这种细心和周到,让在一边看着的王昌馥深为感动。
  片刻后司徒芬芳把开水端来了,交到向瑞云手里。
  林蕤忽然想到:“向姐,我这里还有几颗水果糖呢!放在水里好吗?”她掏出几粒糖来。
  向瑞云高兴地:“好啊,快剥两粒放到水里,要是再能到伙房去要一点儿盐来弄成糖盐水就更好了!”
  司徒芬芳说:“那我再去找盐。”
  这时伍元龙抬起头来又要吐了,向瑞云连忙把水杯放在地上,一时情急,竟要用手去为伍元龙接住呕吐物。
  王昌馥见状不忍,连忙解下自己的水杯递到她手中,向瑞云抬眼看着他,眼中满是谢意。
  伍元龙又吐出来了,这次是吐在了水杯里。待吐过了,向瑞云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又吹凉了水让他漱口。然后轻轻地放下他的头,端起那杯水,用一只小匙搅了搅,像喂孩子一样,一匙一匙地把水送到伍元龙唇边。
  伍元龙看着她,慢慢地吞咽着,能听得见喉咙里的声音,同时一条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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