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妻书
　　熟睡中，我们刚满四个月的儿子
　　趴在你的胸口上，猛吮你的奶水
　　而你在梦里，仍不忘记
　　变成甜蜜的江水，填充
　　身边这条小小的深渊。昏暗的灯光下
　　他边吸边瞪着我，目光啊
　　多像半截裸露的河床，径直延伸到
　　我的身上，那些极有可能
　　落满积雪的地方。
　　挖地
　　一畦板结的坡地上
　　我们铲除荒草，在身后
　　挖出整齐的土坑
　　劳作的人中，我的祖母
　　始终忧心忡忡，她说
　　挖浅了，埋下去的东西
　　很快就会被动物叼走
　　挖深了，一旦地下渗水
　　鬼们就会爬出来
　　借人间避雨
　　花间事
　　油菜花有齐腰的深度，漫山遍野
　　与我同驾一辆牛车的女人
　　从中途跳进花海。爬上山丘
　　我回望天边，落日盛大啊
　　而她渐行渐远，像一只装满秘密的漂流瓶
　　在风起的时候，被金色的涟漪推着
　　荡向黛色的山脊。
　　风眼病
　　无关内心悲苦，迎风掉泪
　　我的姐姐患上了风眼病。
　　很多次，她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一脸委屈地向我们解释：
　　真的不是你姐夫的死
　　也不是想我走丢的孩子。
　　她这样说的时候
　　我们都半信半疑。
　　落日
　　车过郊区工地，不经意抬头
　　看见吊机把一个人
　　送进高空。他站在脚手架上作业
　　落日正好经过头顶，像钢筋
　　在天上扎出的一攤血迹
　　当我正要，给身边的人们
　　指出这壮丽的景观时
　　一束鲜红的光柱，从他的安全帽上
　　折射进车窗，似乎是
　　那个刚刚捅破天空的人
　　想把沾满血迹的凶器
　　强行塞进我的手里
　　菩萨
　　飞机摇晃得有些厉害
　　我使劲握住挂在胸前的菩萨
　　平安着陆后，它湿漉漉的
　　像被刚才的气流
　　惊出一身冷汗
　　北京月
　　整座北京城
　　陷入一片灯火之中
　　人们成群结队，出入于
　　地铁口、餐厅、商场、各种娱乐场所
　　或者在办公桌前突然惊醒后
　　继续加班。月亮把月光
　　丢下来，没人理睬
　　又自个儿收回去
　　藏进某幢高楼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