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和雪隔着一道清晰的界线

　　“这就是南方的大雨”， 他趴在方向盘上，
　　突然说。那时我们坐在车里避雨。车就停在
　　路边，
　　我们各自看向外面。大雨覆盖了视线所及的
　　一切，
　　街道，居民楼，摊铺，交通岗。路上的行人很
　　少，
　　却能听到嘈杂的脚步声，仿佛忙碌的生活还
　　在继续。
　　我想起北方家乡的雪。下雪时，城市会瞬间
　　变得安静，
　　一切都停止了，树木、楼宇、行人都会站在原
　　地，默默看着
　　那些雪像一幅展开的白被单，将周围熟悉的
　　风景覆盖，
　　庄严又肃穆，就像在共同经历一场死亡。我
　　突然很怀念
　　北方的家乡，那里雨和雪之间仿佛总会隔着
　　一道清晰的界线，
　　一切都由季节来安排，平静而安稳地行进。
　　2018年7月6日

记忆像冰峰一样被大雨融化

　　大雨中我们两次经过这条街道，
　　他想带我看一座古老的寺院。
　　应该就在这里，在那座高大的现代建筑旁边，
　　他一边开车，一边抬手指给我看，
　　但随后他又否定了自己，不对，他说。
　　第二次我们路过时，他依然没有找到，
　　好像不在这里。他说话的语气中带点遗憾。
　　那时，车窗外面，大雨正肆意地落下，
　　楼影模糊，连成一片，像一座座起伏的冰山，
　　而记忆正像冰峰一样被大雨融化。
　　2018年7月24日

他一一说出植物的名字

　　他一一说出那些植物的名字：榕树，芒果树，
　　马蹄莲，龙船花，水君子。他教我辨识每一种
　　绿色。
　　他告诉我这些植物的生长特性，希望我了解
　　它们是如何适应这里潮湿多雨的环境的，长
　　出了气根，
　　调节叶片的大小，不惜压垮别的植物将它作
　　为支架来求生。
　　在那个下午，他好像要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
　　诉我。
　　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他知道作为植物
　　该如何在这种环境中生存，他知道这里和家
　　乡有哪些不同。
　　2018年6月28日

我们在深夜喝茶

　　剛到广州的那一晚，我们在他家中
　　喝茶。桌子上有切好的水果，
　　桌边的电视柜前是他这半年喝过的空酒瓶，
　　整齐摆放着。门外是从清晨开始下起的雨，
　　和三只他和妻子常年照顾的流浪猫。
　　其中的一只是另两只的妈妈，他告诉我，
　　生命的延续真是件神奇的事情。他的女儿
　　再过两个月也要结婚了。他觉得时间过得很
　　快。
　　我们聊着诗歌，红酒，在家乡的旧相识，
　　他们中的好多人现在和他一样都不住在家乡
　　了。
　　夜深了，茶越来越淡，
　　我想起他的一句诗，大意是：
　　茶在变淡，我尝出生命的衰老。
　　2016年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