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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不是故意的
闫耀明
丁一本来就胖,还特别贪吃,见到爱吃的东西要是不吃,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当着同学们的面把又细又长的口水流出来,一点儿都不含糊——他有这个本事。
中午,班级足球队刚进行完足球训练,丁一的嘴里正渴着呢。
同学们都回教室了,丁一的身边只有马洪超一个人。丁一说:“渴死了,我请你吃雪糕。怎么样,够朋友吧?”
马洪超说:“你什么时候都那么够朋友。”他十分乐意接受丁一请他的雪糕。然而当他们走出校门,来到人行道上时,马洪超突然说:“渴的时候吃雪糕,会越吃越渴的。”
丁一奇怪地看着马洪超,说:“怎么搞的,卖雪糕的就在前面,你怎么变卦了?”
前面不远处,一个女孩正坐在椅子上,身边放着一个大大的白箱子,上面挂满了空塑料皮。那是装雪糕的包装袋,花花绿绿的,特漂亮。
丁一说:“我请客,不用你花钱!”说着拉起马洪超就来到了卖雪糕的女孩面前,说,“来两支雪糕。”
女孩正在埋头看书,见丁一和马洪超来了,连忙露出笑容,放下手里的书,说:“请稍等。”
丁一觉得女孩好像认识他们俩,她的笑容是见到熟人时才会有的那种笑容。但丁一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孩,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她。而且,丁一突然有了一个重大发现——这个卖雪糕的女孩,居然是个残疾人!
没错,她的确是个不能行走的残疾人。她的身子坐着不能起来,她身下的椅子,不是普通的椅子,而是残疾人坐的轮椅!有了这个发现,丁一一下子就生出了一个主意。他要和这个卖雪糕的女孩开一个玩笑。
马洪超已经用雪糕把自己的嘴堵上了。他吃得全神贯注、津津有味。女孩则仰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那神情,好像是姐姐看着弟弟,特慈祥,特温暖。
丁一很快把雪糕吃完了,马洪超也吃差不多了。丁一开始实施他的玩笑了,他笑嘻嘻地说:“这么好吃的雪糕,我们会经常来吃的。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嘴有点馋。”丁一说完就拉起马洪超,“我们走吧,该回教室了。”马洪超却不走,目光中透着惊异,看着丁一。
“干吗?”丁一又用力拉马洪超,努力装出严肃的样子,“吃完了雪糕就走吧,你还愣着干吗?”
马洪超说:“你……还没给钱哪!”
“钱?什么钱?”丁一使劲憋着笑,故意装糊涂。马洪超似乎有点着急,说:“雪糕钱哪!你吃了雪糕,难道不给钱吗?”
丁一嘻嘻哈哈地搂着马洪超的肩,说:“不就是吃两根雪糕嘛,还提什么钱?显得多没有人情味儿?”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无声地笑。
丁一决定再开一下玩笑,就把钱给女孩。两块钱就在他的衣兜里,他已经准备好了,丁一笑着说:“让她追我们吧,追上了,我加倍给钱。”说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看女孩。
没想到丁一的话音一落,马洪超立刻就变了脸。他几步追上来,一把揪住了丁一的衣领,说:“你要干什么?你太过分了!”
丁一一愣,见马洪超的脸已经开始涨红,就有些不高兴了。丁一说:“怎么啦,马洪超,你干吗急成这样?”
女孩坐在轮椅上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丁一没有听清楚,他的注意力都在马洪超身上了。他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想和女孩开一个玩笑,并不是真的不给钱,马洪超怎么突然跟自己急了?
马洪超仍然死死地揪着丁一的衣领,说话时都开始咬牙了:“我告诉你,你有钱也别太牛气了!我正式警告你!”
丁一也生气了,抓着马洪超的手,说:“我好心好意请你吃雪糕,你怎么跟我急了?”马洪超说:“我不允许你这样对待她!”
丁一甩开马洪超的手,说话开始发急:“干什么?你咋那么偏向她?她是你姐还是你妹?”马洪超大叫一声:“丁一你混蛋!”伸手就向丁一打来。
女孩发出一声惊叫,但她的惊叫无法阻止马洪超——他真的愤怒了。
“你们在干什么?”班主任许老师正好往学校大门里走,看到了丁一和马洪超,喝问了一声。
马洪超忿忿地歪着脖子,说:“丁一他……欺负人!”
许老师不由得瞪起了眼睛,厉声说:“丁一,下午放学后,你留下来,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丁一放学后到许老师办公室去的时候,并没有太害怕,因为他知道许老师不会多么严厉地批评他的。走进许老师办公室时,丁一甚至面带微笑。
可当他站在许老师面前看许老师的脸时,他的心不由得紧了起来——许老师的脸阴沉沉的,平时那笑眯眯的表情一点儿踪影都没有了,比一块冷冰冰的雪糕还要冷。丁一刚刚站到许老师面前,许老师就不由分说地大声呵斥起来:
“你可真行啊丁一,能耐大了,学会欺负人了?”丁一赶紧把头低下来。他感觉今天可能要倒霉了。
许老师接着说:“你看看你这段时间的成绩,下降得多快!是不是每天都上网玩游戏了?”丁一没敢吭声,心里堵堵的。
“今天你把欺负人、和马洪超打架的事给我说清楚,否则,你就别想回家!”许老师气愤地说,“不行就让你爸爸妈妈来把你领回去!”
丁一的心猛地翻了一下,许老师的态度让丁一觉得很奇怪。以前同学们犯错误的时候,许老师很少这样发脾气,即使他们犯的错误比较严重,许老师也只是简单地批评一下,而把重点放在帮助学生分析犯错误的原因上。可今天,许老师怎么了?
丁一依稀感觉许老师的心里有事——许老师是全校最优秀的老师,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发这么大火的。他偷偷地看了许老师一眼,怯怯地说:“许老师,您别生气了。我先把昨天的作业补上,行吗?”
许老师大声说:“连今天的作业,都在我这儿一起做完!”
丁一不敢再说话了,他知道许老师今天反常了,他必须要小心。已经撞到枪口上了,他不能把事情弄大了,许老师真要是请他的家长,那他就彻底倒霉了。
丁一知道爸爸妈妈对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吃穿都满足他,惟一的愿望就是让他在学校学习好,将来有大出息。丁一的爸爸在医院当大夫,妈妈在工厂做技术员,他们收入不少,给丁一花钱从来不吝啬。
“要是他们知道我在学校犯了错误,把许老师惹生气了,他们会一点儿不留情面地收拾我的。”丁一心里清清楚楚。
于是丁一赶紧把书包放下,拿出书和本子,在许老师的对面坐下来,开始埋头写作业。
许老师坐在他的面前,开始打电话:“你的想法我怎么想都不能同意。”停了一会,许老师又说:“反正我觉得这样做不合适。我看你的问题还是没有放下架子,把自己的面子看得太重了。”见丁一看她,许老师冲丁一努努嘴,示意他赶紧写作业。
丁一连忙低下头,抓紧写字。可他的心里,开始琢磨许老师的话了。他感到许老师真的有事了,而且可能还是不小的事情。他不知道许老师正在和谁通电话,但这件事,跟许老师关系很大,许老师大概很闹心。
“丁一,你快写!”许老师放下了电话,催促丁一。丁一明白了,许老师是着急想走。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平时许老师早就离开学校了。他吭哧吭哧写了一阵,把两天的作业都写完了。
外面天已经快黑了。许老师说:“今天就到这里,老师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犯错误,给班级抹黑。”丁一知道今天是没事了。他赶紧表态:“许老师,您就放心吧。我丁一有记性。”许老师叮嘱了丁一一句,就骑上自行车,急火火地走了。
丁一在学校大门口站了一会儿,他在琢磨许老师的反常举动。今天许老师不但跟他大发脾气,还罚他留下来补作业,这很反常。更为重要的是,许老师居然没有就他和马洪超打架的事向他刨根问底,这是丁一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事,似乎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许老师打电话证明了她的确是有事,但什么事呢?丁一不知道。
校门外的树下,闪出了马洪超,他居然还没有回家!丁一提醒自己要提高警惕,他是不是在等自己接着打架?丁一向马洪超走去说:“你想怎么样?”
马洪超往肩上掂了掂书包,说:“丁一,我等你,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想打架。今天的事是我先动的手,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希望你别往心里去。我们是好朋友,今后还是好朋友。”
丁一一愣,他没想到马洪超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想了想,他说:“你太让我没面子了,你怎么说,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
马洪超说:“反正我把话跟你说清楚了,你要是不肯原谅我,我也没有办法。”说完,马洪超转身走了。丁一站着,看马洪超一点点远去的背影。
天一点点黑了下来,丁一不再想了,赶紧往家走去。回家太晚了,爸爸妈妈会没完没了地盘问他的。
2.装秘密的小房子
果然,丁一一进家门,妈妈就盯着他问:“咋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丁一说:“今天我们小组值日,打扫完卫生又踢了一会儿球。”妈妈便不再问了。爸爸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报纸。他没有问丁一,也没有帮妈妈做饭。
丁一依稀感觉爸爸妈妈好像正在闹矛盾。平时在家里,爸爸总是说一些医院里的趣事,而妈妈则讲她厂里的事,他们有说有笑的,偶尔还开一个玩笑,家里的气氛轻松而且愉快。
而现在,家里死气沉沉的,就是吃饭的时候,爸爸和妈妈也没有说话,他们都是闷着头默默地吃饭。
爸爸喝汤的声音很响,那汤水在他的嘴唇上飞进嘴里时发出很清脆的哗哗声。妈妈瞪了他一眼,可爸爸没在意,妈妈便愤然把一只汤勺丢进碗里,汤勺在瓷碗里跳动时发出的声音更清脆,爸爸愣了一下,放下碗,不再喝汤。
丁一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吃饭更加小心翼翼起来。吃完饭,丁一悄悄地把自己关在屋里,开始写日记。丁一有写日记的习惯,他在上五年级的时候就开始写日记了,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经写满两本了。
别看丁一胖,但他并不大大咧咧的,他的心里有许多事情,比如对同学的表现有什么看法啦,对班主任许老师有什么意见啦,自己在学习上有什么感受啦,对什么事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啦,等等。那些小秘密都被他无一例外地藏到了日记本里。那个粉红色的日记本,是丁一装秘密的小房子。
今天的事,丁一觉得有必要写到日记里。他写道:
今天买雪糕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和那个女孩开一个玩笑,并没想白吃她的雪糕。可马洪超为什么跟我发脾气呢?难道开一个玩笑都不可以吗?我和残疾女孩开这样的玩笑,我承认自己不对,可马洪超不至于一点儿同学的情义不讲,跟我打架呀!好像我是他的敌人似的——真让人没法理解。虽然他向我道了歉,希望我能原谅他,但说心里话,我不想就这么原谅他!我已经从心里开始恨他了!
让人没法理解的还有许老师。许老师太反常啦!不就是因为和马洪超开个玩笑发生了一点冲突嘛,不至于冲我发那么大的火吧?放学了还不让我回家,把我留下来做作业,真是小题大做。我感觉许老师可能是有什么事让她挺闹心,但也不应该拿我出气呀!许老师真不够意思!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开开心心的了,真难受!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开心的日子呢?
丁一写完了,又拿起日记本看了一遍,觉得自己写的还是挺好的,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这时妈妈突然进来了,丁一连忙把日记本收起来。丁一看见妈妈的表情十分沮丧,看着丁一时,似乎眼睛里还有点点泪光!丁一的心开始翻,他一点点紧张起来,不知道妈妈怎么了。妈妈真的哭了,她的泪水就盈在眼窝里!丁一吓坏了,叫:“妈妈……你怎么啦?”
妈妈擦了擦眼泪,抹了一把鼻涕,说:“儿子,要是我和你爸爸离婚了,你想跟谁?”丁一的心一下子就缩成了一个团。
妈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轻地叹了一声,说:“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吵过架。你爸爸做得太过分了,他的一个初中女同学生病了,在你爸爸医院治疗,她的丈夫是军人,常年不在家,家里确实挺困难。可是你爸爸一有空就往她家里跑,帮助他们,这样不行啊,因为那个人曾经和你爸爸谈过朋友,他们接触过分密切不太合适。”停了一下,妈妈说,“我不能容忍他这样做下去。”
丁一的心里难受极了。他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想象自己长大了做自己喜欢的事,用自己的钱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家里会出事。丁一说:“我就是不愿意你和爸爸离婚。”
妈妈叹了口气说:“大人的事,你不懂。你好好学习,给妈妈争气,别的,你就不用管了。”妈妈说着,摸了摸丁一的头。
丁一的日记本,就放在他的写字台中间的抽屉里。抽屉是带暗锁的,每天他都小心地锁好抽屉,把钥匙放在自己的小书箱最底层,用书压好。
他这么做,是为了防止自己的日记本被爸爸妈妈偷看。
可最近这些天,丁一突然发觉自己的日记本似乎被动过。因为他平时总是把日记本端端正正地摆在抽屉中央,可有几次,丁一打开抽屉时,日记本不是躲在左边,就是跑到了右边,有一次还扣了过来,本子皮向下了!
“一定是爸爸妈妈偷看了!”丁一很生气。他不假思索地来到爸爸妈妈面前,大声说:“你们偷看我的日记,这么做是不道德的!”丁一准备好好和爸爸妈妈理论理论。
可爸爸一脸的茫然,说:“我没有动你的日记呀。你的日记本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动你的日记呢?”妈妈也一口咬定,她没有偷看。“难道连偷看别人的日记是不道德的我都不懂吗?”妈妈振振有辞地说。
丁一无法判定到底是谁偷看了他的日记。“是我的日记本患了多动症吗?”丁一看着自己的日记本,很苦恼。
上学的时候,丁一很少和别的同学开玩笑了,整天闷闷不乐的。本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把他弄得很不开心,再加上日记的事,他根本无法高兴起来。他甚至一连几天都没有再淘气,竟然一次没有被扣纪律分!许老师表扬了他,“丁一知错就改,表现得真不错。”
可田蜜蜜看出了问题。丁一的脸是最好的晴雨表,高兴不高兴,开心不开心,一眼就能看出来。田蜜蜜说:“丁一你根本就不是知错就改,你是心里有事了,开心不起来。”
田蜜蜜是班长,说出的话真是一针见血,点到了丁一的要害处。田蜜蜜学习好,但她稍微有一些傲气,丁一学习不好,平时跟她接触比较少,但田蜜蜜的话还是让丁一开始佩服她。
丁一的脸红了一下,回了她一句:“算你厉害!”“是台风‘榴莲’杀了回马枪吗?”田蜜蜜问。
不久前,台风“榴莲”袭击本市,暴风骤雨的天气持续了两天。
丁一无奈地说:“台风加沙尘暴。”
“我的天!”田蜜蜜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回事?”
听了田蜜蜜的话,米羊也凑过来,“怎么啦,丁一?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立马找他算账去!”
米羊说话时还握紧了拳头,舞了舞细细的胳膊,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凶得像电影中的武林高手。
丁一的心稍稍宽慰了一些,讲了日记本的事。但他没有提爸爸和妈妈闹矛盾的事。
米羊很泄气地放下了舞动的胳膊,说:“唉,说了半天,还是拿不准是谁偷看了你的日记,那让我找谁算账去?”田蜜蜜帮助丁一分析,可是分析了好一阵,也没有结果。“我要是大侦探福尔摩斯就好了,略施小计就能帮你把事情摆平。”
“别说话!”丁一突然伸手拦住了田蜜蜜,轻声说,“对,学学福尔摩斯,我要设计一个计谋,找出偷看日记的人。”得意的神情出现在了丁一的脸上,他接着说:“我丁一虽然胖点儿,可肉多主意也多,好吃的不白吃!”
“什么计谋?”田蜜蜜和米羊不约而同地问。丁一神秘地摇了摇头,说:“暂时保密!”
晚上,写完作业,丁一照例拿出日记本,开始写日记。他简略地记录了这一天发生的主要事情,然后他写了爸爸和妈妈闹离婚的事,还谈了自己的感受。丁一写道:
这些天,爸爸和妈妈一直在闹矛盾,甚至吃饭的时候也在互相敌视。妈妈还和我说到了他们要离婚的事。我很难受,真的很难受。我不愿意他们离婚,有爸爸妈妈才是完整的家,失去谁我都很难开心。
其实,我觉得爸爸和妈妈闹矛盾并不是因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爸爸关心他的初中同学,也没有什么错。妈妈为这事和爸爸又吵又闹,这种做法很无聊,是妈妈心眼儿太小了,正像电视小品里说的,心眼儿小得像针鼻儿。
我讨厌爸爸妈妈吵架,更讨厌他们动不动就用离婚来威胁对方。我不愿意他们离婚。
接下来,丁一写到了另一件让他心里无法平静的事情。
我的日记本好像患了多动症,总是和我原先摆放的样子不一样。我怀疑爸爸或者妈妈偷看了我的日记。为了防止判断失误,我在新写的这一页里夹上一根头发,以此做为记号。如果头发没有了,那就是爸爸或者妈妈真的偷看了我的日记。
丁一是故意这样写的,这是他设下的计谋。他拿着日记本,用力晃了晃,他确信自己的这一计谋一定能奏效。他把日记本依旧锁在抽屉里,把钥匙放进小书箱里,用书压好。
第二天,米羊问:“你的计谋实施得怎么样啦?”丁一说:“正在进行时。”田蜜蜜问:“偷看日记的人查出来了?”
丁一说:“即将水落石出。”
(未完待续)
闫耀明
丁一本来就胖,还特别贪吃,见到爱吃的东西要是不吃,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当着同学们的面把又细又长的口水流出来,一点儿都不含糊——他有这个本事。
中午,班级足球队刚进行完足球训练,丁一的嘴里正渴着呢。
同学们都回教室了,丁一的身边只有马洪超一个人。丁一说:“渴死了,我请你吃雪糕。怎么样,够朋友吧?”
马洪超说:“你什么时候都那么够朋友。”他十分乐意接受丁一请他的雪糕。然而当他们走出校门,来到人行道上时,马洪超突然说:“渴的时候吃雪糕,会越吃越渴的。”
丁一奇怪地看着马洪超,说:“怎么搞的,卖雪糕的就在前面,你怎么变卦了?”
前面不远处,一个女孩正坐在椅子上,身边放着一个大大的白箱子,上面挂满了空塑料皮。那是装雪糕的包装袋,花花绿绿的,特漂亮。
丁一说:“我请客,不用你花钱!”说着拉起马洪超就来到了卖雪糕的女孩面前,说,“来两支雪糕。”
女孩正在埋头看书,见丁一和马洪超来了,连忙露出笑容,放下手里的书,说:“请稍等。”
丁一觉得女孩好像认识他们俩,她的笑容是见到熟人时才会有的那种笑容。但丁一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孩,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她。而且,丁一突然有了一个重大发现——这个卖雪糕的女孩,居然是个残疾人!
没错,她的确是个不能行走的残疾人。她的身子坐着不能起来,她身下的椅子,不是普通的椅子,而是残疾人坐的轮椅!有了这个发现,丁一一下子就生出了一个主意。他要和这个卖雪糕的女孩开一个玩笑。
马洪超已经用雪糕把自己的嘴堵上了。他吃得全神贯注、津津有味。女孩则仰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那神情,好像是姐姐看着弟弟,特慈祥,特温暖。
丁一很快把雪糕吃完了,马洪超也吃差不多了。丁一开始实施他的玩笑了,他笑嘻嘻地说:“这么好吃的雪糕,我们会经常来吃的。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嘴有点馋。”丁一说完就拉起马洪超,“我们走吧,该回教室了。”马洪超却不走,目光中透着惊异,看着丁一。
“干吗?”丁一又用力拉马洪超,努力装出严肃的样子,“吃完了雪糕就走吧,你还愣着干吗?”
马洪超说:“你……还没给钱哪!”
“钱?什么钱?”丁一使劲憋着笑,故意装糊涂。马洪超似乎有点着急,说:“雪糕钱哪!你吃了雪糕,难道不给钱吗?”
丁一嘻嘻哈哈地搂着马洪超的肩,说:“不就是吃两根雪糕嘛,还提什么钱?显得多没有人情味儿?”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无声地笑。
丁一决定再开一下玩笑,就把钱给女孩。两块钱就在他的衣兜里,他已经准备好了,丁一笑着说:“让她追我们吧,追上了,我加倍给钱。”说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看女孩。
没想到丁一的话音一落,马洪超立刻就变了脸。他几步追上来,一把揪住了丁一的衣领,说:“你要干什么?你太过分了!”
丁一一愣,见马洪超的脸已经开始涨红,就有些不高兴了。丁一说:“怎么啦,马洪超,你干吗急成这样?”
女孩坐在轮椅上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丁一没有听清楚,他的注意力都在马洪超身上了。他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想和女孩开一个玩笑,并不是真的不给钱,马洪超怎么突然跟自己急了?
马洪超仍然死死地揪着丁一的衣领,说话时都开始咬牙了:“我告诉你,你有钱也别太牛气了!我正式警告你!”
丁一也生气了,抓着马洪超的手,说:“我好心好意请你吃雪糕,你怎么跟我急了?”马洪超说:“我不允许你这样对待她!”
丁一甩开马洪超的手,说话开始发急:“干什么?你咋那么偏向她?她是你姐还是你妹?”马洪超大叫一声:“丁一你混蛋!”伸手就向丁一打来。
女孩发出一声惊叫,但她的惊叫无法阻止马洪超——他真的愤怒了。
“你们在干什么?”班主任许老师正好往学校大门里走,看到了丁一和马洪超,喝问了一声。
马洪超忿忿地歪着脖子,说:“丁一他……欺负人!”
许老师不由得瞪起了眼睛,厉声说:“丁一,下午放学后,你留下来,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丁一放学后到许老师办公室去的时候,并没有太害怕,因为他知道许老师不会多么严厉地批评他的。走进许老师办公室时,丁一甚至面带微笑。
可当他站在许老师面前看许老师的脸时,他的心不由得紧了起来——许老师的脸阴沉沉的,平时那笑眯眯的表情一点儿踪影都没有了,比一块冷冰冰的雪糕还要冷。丁一刚刚站到许老师面前,许老师就不由分说地大声呵斥起来:
“你可真行啊丁一,能耐大了,学会欺负人了?”丁一赶紧把头低下来。他感觉今天可能要倒霉了。
许老师接着说:“你看看你这段时间的成绩,下降得多快!是不是每天都上网玩游戏了?”丁一没敢吭声,心里堵堵的。
“今天你把欺负人、和马洪超打架的事给我说清楚,否则,你就别想回家!”许老师气愤地说,“不行就让你爸爸妈妈来把你领回去!”
丁一的心猛地翻了一下,许老师的态度让丁一觉得很奇怪。以前同学们犯错误的时候,许老师很少这样发脾气,即使他们犯的错误比较严重,许老师也只是简单地批评一下,而把重点放在帮助学生分析犯错误的原因上。可今天,许老师怎么了?
丁一依稀感觉许老师的心里有事——许老师是全校最优秀的老师,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发这么大火的。他偷偷地看了许老师一眼,怯怯地说:“许老师,您别生气了。我先把昨天的作业补上,行吗?”
许老师大声说:“连今天的作业,都在我这儿一起做完!”
丁一不敢再说话了,他知道许老师今天反常了,他必须要小心。已经撞到枪口上了,他不能把事情弄大了,许老师真要是请他的家长,那他就彻底倒霉了。
丁一知道爸爸妈妈对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吃穿都满足他,惟一的愿望就是让他在学校学习好,将来有大出息。丁一的爸爸在医院当大夫,妈妈在工厂做技术员,他们收入不少,给丁一花钱从来不吝啬。
“要是他们知道我在学校犯了错误,把许老师惹生气了,他们会一点儿不留情面地收拾我的。”丁一心里清清楚楚。
于是丁一赶紧把书包放下,拿出书和本子,在许老师的对面坐下来,开始埋头写作业。
许老师坐在他的面前,开始打电话:“你的想法我怎么想都不能同意。”停了一会,许老师又说:“反正我觉得这样做不合适。我看你的问题还是没有放下架子,把自己的面子看得太重了。”见丁一看她,许老师冲丁一努努嘴,示意他赶紧写作业。
丁一连忙低下头,抓紧写字。可他的心里,开始琢磨许老师的话了。他感到许老师真的有事了,而且可能还是不小的事情。他不知道许老师正在和谁通电话,但这件事,跟许老师关系很大,许老师大概很闹心。
“丁一,你快写!”许老师放下了电话,催促丁一。丁一明白了,许老师是着急想走。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平时许老师早就离开学校了。他吭哧吭哧写了一阵,把两天的作业都写完了。
外面天已经快黑了。许老师说:“今天就到这里,老师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犯错误,给班级抹黑。”丁一知道今天是没事了。他赶紧表态:“许老师,您就放心吧。我丁一有记性。”许老师叮嘱了丁一一句,就骑上自行车,急火火地走了。
丁一在学校大门口站了一会儿,他在琢磨许老师的反常举动。今天许老师不但跟他大发脾气,还罚他留下来补作业,这很反常。更为重要的是,许老师居然没有就他和马洪超打架的事向他刨根问底,这是丁一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事,似乎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许老师打电话证明了她的确是有事,但什么事呢?丁一不知道。
校门外的树下,闪出了马洪超,他居然还没有回家!丁一提醒自己要提高警惕,他是不是在等自己接着打架?丁一向马洪超走去说:“你想怎么样?”
马洪超往肩上掂了掂书包,说:“丁一,我等你,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想打架。今天的事是我先动的手,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希望你别往心里去。我们是好朋友,今后还是好朋友。”
丁一一愣,他没想到马洪超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想了想,他说:“你太让我没面子了,你怎么说,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
马洪超说:“反正我把话跟你说清楚了,你要是不肯原谅我,我也没有办法。”说完,马洪超转身走了。丁一站着,看马洪超一点点远去的背影。
天一点点黑了下来,丁一不再想了,赶紧往家走去。回家太晚了,爸爸妈妈会没完没了地盘问他的。
2.装秘密的小房子
果然,丁一一进家门,妈妈就盯着他问:“咋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丁一说:“今天我们小组值日,打扫完卫生又踢了一会儿球。”妈妈便不再问了。爸爸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报纸。他没有问丁一,也没有帮妈妈做饭。
丁一依稀感觉爸爸妈妈好像正在闹矛盾。平时在家里,爸爸总是说一些医院里的趣事,而妈妈则讲她厂里的事,他们有说有笑的,偶尔还开一个玩笑,家里的气氛轻松而且愉快。
而现在,家里死气沉沉的,就是吃饭的时候,爸爸和妈妈也没有说话,他们都是闷着头默默地吃饭。
爸爸喝汤的声音很响,那汤水在他的嘴唇上飞进嘴里时发出很清脆的哗哗声。妈妈瞪了他一眼,可爸爸没在意,妈妈便愤然把一只汤勺丢进碗里,汤勺在瓷碗里跳动时发出的声音更清脆,爸爸愣了一下,放下碗,不再喝汤。
丁一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吃饭更加小心翼翼起来。吃完饭,丁一悄悄地把自己关在屋里,开始写日记。丁一有写日记的习惯,他在上五年级的时候就开始写日记了,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经写满两本了。
别看丁一胖,但他并不大大咧咧的,他的心里有许多事情,比如对同学的表现有什么看法啦,对班主任许老师有什么意见啦,自己在学习上有什么感受啦,对什么事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啦,等等。那些小秘密都被他无一例外地藏到了日记本里。那个粉红色的日记本,是丁一装秘密的小房子。
今天的事,丁一觉得有必要写到日记里。他写道:
今天买雪糕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和那个女孩开一个玩笑,并没想白吃她的雪糕。可马洪超为什么跟我发脾气呢?难道开一个玩笑都不可以吗?我和残疾女孩开这样的玩笑,我承认自己不对,可马洪超不至于一点儿同学的情义不讲,跟我打架呀!好像我是他的敌人似的——真让人没法理解。虽然他向我道了歉,希望我能原谅他,但说心里话,我不想就这么原谅他!我已经从心里开始恨他了!
让人没法理解的还有许老师。许老师太反常啦!不就是因为和马洪超开个玩笑发生了一点冲突嘛,不至于冲我发那么大的火吧?放学了还不让我回家,把我留下来做作业,真是小题大做。我感觉许老师可能是有什么事让她挺闹心,但也不应该拿我出气呀!许老师真不够意思!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开开心心的了,真难受!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开心的日子呢?
丁一写完了,又拿起日记本看了一遍,觉得自己写的还是挺好的,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这时妈妈突然进来了,丁一连忙把日记本收起来。丁一看见妈妈的表情十分沮丧,看着丁一时,似乎眼睛里还有点点泪光!丁一的心开始翻,他一点点紧张起来,不知道妈妈怎么了。妈妈真的哭了,她的泪水就盈在眼窝里!丁一吓坏了,叫:“妈妈……你怎么啦?”
妈妈擦了擦眼泪,抹了一把鼻涕,说:“儿子,要是我和你爸爸离婚了,你想跟谁?”丁一的心一下子就缩成了一个团。
妈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轻地叹了一声,说:“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吵过架。你爸爸做得太过分了,他的一个初中女同学生病了,在你爸爸医院治疗,她的丈夫是军人,常年不在家,家里确实挺困难。可是你爸爸一有空就往她家里跑,帮助他们,这样不行啊,因为那个人曾经和你爸爸谈过朋友,他们接触过分密切不太合适。”停了一下,妈妈说,“我不能容忍他这样做下去。”
丁一的心里难受极了。他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想象自己长大了做自己喜欢的事,用自己的钱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家里会出事。丁一说:“我就是不愿意你和爸爸离婚。”
妈妈叹了口气说:“大人的事,你不懂。你好好学习,给妈妈争气,别的,你就不用管了。”妈妈说着,摸了摸丁一的头。
丁一的日记本,就放在他的写字台中间的抽屉里。抽屉是带暗锁的,每天他都小心地锁好抽屉,把钥匙放在自己的小书箱最底层,用书压好。
他这么做,是为了防止自己的日记本被爸爸妈妈偷看。
可最近这些天,丁一突然发觉自己的日记本似乎被动过。因为他平时总是把日记本端端正正地摆在抽屉中央,可有几次,丁一打开抽屉时,日记本不是躲在左边,就是跑到了右边,有一次还扣了过来,本子皮向下了!
“一定是爸爸妈妈偷看了!”丁一很生气。他不假思索地来到爸爸妈妈面前,大声说:“你们偷看我的日记,这么做是不道德的!”丁一准备好好和爸爸妈妈理论理论。
可爸爸一脸的茫然,说:“我没有动你的日记呀。你的日记本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动你的日记呢?”妈妈也一口咬定,她没有偷看。“难道连偷看别人的日记是不道德的我都不懂吗?”妈妈振振有辞地说。
丁一无法判定到底是谁偷看了他的日记。“是我的日记本患了多动症吗?”丁一看着自己的日记本,很苦恼。
上学的时候,丁一很少和别的同学开玩笑了,整天闷闷不乐的。本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把他弄得很不开心,再加上日记的事,他根本无法高兴起来。他甚至一连几天都没有再淘气,竟然一次没有被扣纪律分!许老师表扬了他,“丁一知错就改,表现得真不错。”
可田蜜蜜看出了问题。丁一的脸是最好的晴雨表,高兴不高兴,开心不开心,一眼就能看出来。田蜜蜜说:“丁一你根本就不是知错就改,你是心里有事了,开心不起来。”
田蜜蜜是班长,说出的话真是一针见血,点到了丁一的要害处。田蜜蜜学习好,但她稍微有一些傲气,丁一学习不好,平时跟她接触比较少,但田蜜蜜的话还是让丁一开始佩服她。
丁一的脸红了一下,回了她一句:“算你厉害!”“是台风‘榴莲’杀了回马枪吗?”田蜜蜜问。
不久前,台风“榴莲”袭击本市,暴风骤雨的天气持续了两天。
丁一无奈地说:“台风加沙尘暴。”
“我的天!”田蜜蜜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回事?”
听了田蜜蜜的话,米羊也凑过来,“怎么啦,丁一?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立马找他算账去!”
米羊说话时还握紧了拳头,舞了舞细细的胳膊,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凶得像电影中的武林高手。
丁一的心稍稍宽慰了一些,讲了日记本的事。但他没有提爸爸和妈妈闹矛盾的事。
米羊很泄气地放下了舞动的胳膊,说:“唉,说了半天,还是拿不准是谁偷看了你的日记,那让我找谁算账去?”田蜜蜜帮助丁一分析,可是分析了好一阵,也没有结果。“我要是大侦探福尔摩斯就好了,略施小计就能帮你把事情摆平。”
“别说话!”丁一突然伸手拦住了田蜜蜜,轻声说,“对,学学福尔摩斯,我要设计一个计谋,找出偷看日记的人。”得意的神情出现在了丁一的脸上,他接着说:“我丁一虽然胖点儿,可肉多主意也多,好吃的不白吃!”
“什么计谋?”田蜜蜜和米羊不约而同地问。丁一神秘地摇了摇头,说:“暂时保密!”
晚上,写完作业,丁一照例拿出日记本,开始写日记。他简略地记录了这一天发生的主要事情,然后他写了爸爸和妈妈闹离婚的事,还谈了自己的感受。丁一写道:
这些天,爸爸和妈妈一直在闹矛盾,甚至吃饭的时候也在互相敌视。妈妈还和我说到了他们要离婚的事。我很难受,真的很难受。我不愿意他们离婚,有爸爸妈妈才是完整的家,失去谁我都很难开心。
其实,我觉得爸爸和妈妈闹矛盾并不是因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爸爸关心他的初中同学,也没有什么错。妈妈为这事和爸爸又吵又闹,这种做法很无聊,是妈妈心眼儿太小了,正像电视小品里说的,心眼儿小得像针鼻儿。
我讨厌爸爸妈妈吵架,更讨厌他们动不动就用离婚来威胁对方。我不愿意他们离婚。
接下来,丁一写到了另一件让他心里无法平静的事情。
我的日记本好像患了多动症,总是和我原先摆放的样子不一样。我怀疑爸爸或者妈妈偷看了我的日记。为了防止判断失误,我在新写的这一页里夹上一根头发,以此做为记号。如果头发没有了,那就是爸爸或者妈妈真的偷看了我的日记。
丁一是故意这样写的,这是他设下的计谋。他拿着日记本,用力晃了晃,他确信自己的这一计谋一定能奏效。他把日记本依旧锁在抽屉里,把钥匙放进小书箱里,用书压好。
第二天,米羊问:“你的计谋实施得怎么样啦?”丁一说:“正在进行时。”田蜜蜜问:“偷看日记的人查出来了?”
丁一说:“即将水落石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