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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穷,可以忍受;但因为自己穷而影响到孩子的快乐和幸福,是父亲最揪心抓怀的痛苦。
令天下所有的父亲最尴尬的事情是什么?就是一个“穷”字。
我就是一个曾经很穷的爸爸。怎么个穷法?我在中学教书的时候,给自己定的食堂的午餐标准是三毛钱,一个月下来,去掉星期天,我只花八九块钱,这已经是我工资的近三分之一了。但为了自己的女儿,我可以毫不吝啬地给她掏几块钱、十几块钱买巧克力,买好看的衣服,买小人书,买儿童三轮车。
那时候,为了挣点稿费,我拼命给报社投稿,一篇豆腐块文章发表后寄给我五块钱足以让我心花怒放,因为,我又能排列一下给女儿买什么东西的顺序:零食、儿童识字卡片、小人书、好看的花衣服或者一斤瘦肉和两条鱼,或者在当时算是比较奢侈的电动玩具车。
女儿一岁多的时候,因为没有什么玩具,我只好从办公室里拿来一些旧报纸,让她在床上撕着玩。孩子起初很好奇,用小手认真撕,一条条的,直到周围堆满了纸屑,看着哈哈哈傻笑。后来厌烦了,动作明显地粗野,变成了扯,一张报纸三下五除二就破坏完了,然后瞪着我,于是我又拿了一张报纸给她,她竟然用极快的速度撕完后,大哭起来,从此,我女儿就永远告别了这种低廉的游戏。那一幕,至今仍深深刺疼着我的心。
自己穷,可以忍受;但因为自己穷而影响到孩子的快乐和幸福,是父亲最揪心抓怀的痛苦。穷并不影响做一个好父亲,你可以节衣缩食,宁愿自己受苦受累受委屈,也要千方百计让自己的孩子穿体面的衣服,玩比较时髦的玩具,上好的学校,甚至为培养孩子的某项爱好变卖家产。然而,当你穷到无奈的地步,孩子渴望的眼神真能把你逼到铤而走险的地步。
穷命延续到自己孩子的身上,就是父亲的罪过;孩子被生活条件优越的同龄人奚落,就是父亲的羞耻。有很多孩子没有体察父亲的这份情怀,他们把父亲的搏击奋斗看成是对子女和家庭必须履行的义务,全然不在乎这个男人遭受的心灵难堪和遍体的伤痕。
而父亲的伟大就在于此:他把满足孩子的需求当成比自己还重要的需求,他通过孩子的人生成功,享受比自己人生成功还要强烈的幸福感和成就感。父亲不在乎为子女所做的这一切能得到物质的回报,也能理解孩子的自尊和难处。
就像那个进了大学的门之后的穷孩子,因担心同学笑话,把来看自己的农村老父亲说成是一个老乡一样。好父亲是不会愤怒的,我是你爹,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父亲,这光荣的称谓,这延续的血脉,这殷殷舐犊之情,能更改么?
就在写专栏的时间里,我所在的杂志社来了一个应聘的女孩,名字很好听,叫安妮。除了必要的知识笔试,我让她写一篇《我的父亲》。通过安妮的文章,我认识了这样一位父亲。他下岗后,为了凑足女儿上大学的费用,白天到社区当清洁工,晚上则拉着三轮车到马路上卖旧书旧报刊。他的父亲很少说话,也没有多少时间和女儿交流,他只是默默地做,一点点地给女儿攒学费。那段时间,女儿只要一闭眼就是父亲扫马路和拉三轮车的影子,如同朱自清那篇著名的《背影》,足以铭刻终生。就这样,安妮读完了本科,放弃了考研究生,到这儿应聘了。安妮在文中写道:我想早一些替父亲分担劳顿,让他尽快从女儿这里得到回报;让那个街头上孤独的背影,变成家里窗帘上三个好看的剪影,那就是暖暖的灯光映衬在上面的幸福。
看到这里,我禁不住眼圈发红了。我问安妮,你准备要多少月薪?女孩说,1000元,我说:再加上500元。我也是父亲,我想为你的父亲,也是我的兄弟,分担一些责任和义务。听完我的话,女孩竟然放声痛哭起来。
父亲的定义是抽象的,但绝不是抽象到内涵中没有实质的意义和界定;一个好父亲的定义一定是具体的,但又不能具体到限定在某个具体的范围内或某几种具体的表现方面,它的外延仿佛是无穷的和动态的,这可以概括为带着责任心的父爱,你把那个小生命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你就要对他负责。负责的内涵是爱,负责的外延就是为了子女无休止地奋斗,直到你累趴下了,或者老到不能动了为止。
然而,父亲在对子女尽责任的过程中,也完善了自己的人生修炼,成就了一个男人的奋斗史。
为了自己的孩子,你要自我克制,你要视野开阔,你要委屈求全,你要敢于冒险,你要尝试进入新的领域,你要善于周旋,一个毛躁的小伙子就这样踏上了征程。
所以,子女的成长和父亲的成长是一个互动的过程,效应是广泛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历经婴幼儿、儿童发展为少年、青年,乃至成人,父亲的角色都将陪伴孩子。因此,父亲角色的获得,也是一个终身学习、毕生努力的过程,这大概就是那个无穷和动态的外延吧。
至今,我左腿膝盖下仍能看到一块清晰的伤疤,那是我送女儿上小学的时候留下的。
一个蒙蒙细雨的早上,我照例骑着自行车送孩子到学校。孩子坐在前面的横梁上,我用雨衣把她罩住,由于视线受到影响,加上车闸失修不太管用,在自行车流中我眼看就要撞到前面的车子,只好用脚触地增加磨擦力,结果膝盖被前面自行车的后脚撑划了一个大口子,疼痛钻心。但为了孩子不迟到,我依然坚持把女儿准时送到学校。因为感染,伤口很长时间不能愈合。
后来,经过不懈奋斗,我拥有了摩托车,又换成了面包车、小轿车,女儿终于能乘坐现代化的交通工具上学了,这成了我最大的快乐。
记得第一次学车上路的间歇,我偷偷把车开到学校门口,为的就是让我女儿成为我学会开车后的第一位乘客。当时,女儿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不时看着我开车的动作,又看看路上的行走的同学,满脸兴奋喜悦。
我能感觉到孩子的骄傲和优越感,而这也是她爸爸的骄傲和优越感。此后,从四十平方米的房子搬到一百平方米的大房间,从简单的三餐到能进馆子享受美味佳肴,从只能到动物园玩耍到能坐飞机到海南、韩国自费旅游,从在国内普通大学到能去法国著名大学留学,这背后,是父亲用业余时间的讲课费换来的;是批改一篇作文五毛钱积累的;是不断钻研业务、在激烈的职场竞争中赢得的;是连续熬夜,用获奖作品的和立功的荣耀奖杯争取的;是耗费了巨大的心智和健康的代价支付的;是一次次抗拒了放弃的念头坚守的。
现在,我倒要真心感恩自己的女儿。假若没有她的动力,我恐怕现在就是一个上衣口袋里依旧插着两支笔的保守教员,就是一个普通的走南闯北的记者,就是一个退居二线的半大老头,就是一个急性子的莽夫率汉,就是一个玩物丧志的闲云野鹤,就是一个破罐子破摔的无赖之徒。
2008年,当我以五十多岁的年龄被公司授予“年度激情创业大奖”的时候,台下一大帮人都盯着我,他们是70后、80后的年轻人。我告诉他们:
为什么你们输给我这个50后的老家伙了?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失望!这个奖杯是属于我和我女儿的。说罢,我掉泪了,他们也哭了,理解了一个父亲如此卖力卖命工作的原因。
顽强坚韧的生存和坚守,这其中的意义其实并不是因为思想境界的高尚和理想的远大,其实就是为了自己的亲人。丈夫为妻子,妻子为丈夫,父母为子女,子女为父母,有家,有亲人,就有梦想,就有动力。
因为种种原因,我四十六岁就离开了挚爱的岗位。此后,我合伙开过商店,到夜店看过大门,去县城企业当过营销顾问,为企业写过电视脚本,在京城做过传媒策划和CEO。实在没有机会的时候,我甚至还萌生过到集市摆摊的念头。
人家小贩能活,我这个大爷们为什么就不能活?此时,我女儿在法国同样为了生存在勤工俭学,她兼职讲汉语课,到郊外农庄摘葡萄,送房东的孩子上学放学,多则十几欧元,少则几欧元,大大减轻了我的压力。她经常来信鼓励我:老爸,加油!爸,咱们比比看啊。
所以,一到最困难的时刻我就想:我不能输给我女儿。
在京城北漂的两年,是我最困难的时光。昔日的荣光不在,喽们早已散去,面临的又是全新的领域,市场竞争压力很大。
你很难想象一个CEO每天的早餐是一碗羊汤加一个烧饼,午餐是餐厅的快餐,晚餐又是一顿羊汤烧饼,小铺子里的老板都成了熟人了,为的就是能给女儿攒出一笔钱给她寄去。
那天,我喝了一碗羊汤后深夜腹泻不止,肚子绞着疼,然后开始发烧。深夜,我一个人躺在公寓的床上,辗转反侧,备加孤独。我想念亲人,挂记远方的女儿,我萌生了退意,但我又强制自己喃喃呼唤女儿的名字,她的小名叫“娃”。我喊着:娃,娃,娃,就这样昏昏睡去……
编辑‖孙玮
令天下所有的父亲最尴尬的事情是什么?就是一个“穷”字。
我就是一个曾经很穷的爸爸。怎么个穷法?我在中学教书的时候,给自己定的食堂的午餐标准是三毛钱,一个月下来,去掉星期天,我只花八九块钱,这已经是我工资的近三分之一了。但为了自己的女儿,我可以毫不吝啬地给她掏几块钱、十几块钱买巧克力,买好看的衣服,买小人书,买儿童三轮车。
那时候,为了挣点稿费,我拼命给报社投稿,一篇豆腐块文章发表后寄给我五块钱足以让我心花怒放,因为,我又能排列一下给女儿买什么东西的顺序:零食、儿童识字卡片、小人书、好看的花衣服或者一斤瘦肉和两条鱼,或者在当时算是比较奢侈的电动玩具车。
女儿一岁多的时候,因为没有什么玩具,我只好从办公室里拿来一些旧报纸,让她在床上撕着玩。孩子起初很好奇,用小手认真撕,一条条的,直到周围堆满了纸屑,看着哈哈哈傻笑。后来厌烦了,动作明显地粗野,变成了扯,一张报纸三下五除二就破坏完了,然后瞪着我,于是我又拿了一张报纸给她,她竟然用极快的速度撕完后,大哭起来,从此,我女儿就永远告别了这种低廉的游戏。那一幕,至今仍深深刺疼着我的心。
自己穷,可以忍受;但因为自己穷而影响到孩子的快乐和幸福,是父亲最揪心抓怀的痛苦。穷并不影响做一个好父亲,你可以节衣缩食,宁愿自己受苦受累受委屈,也要千方百计让自己的孩子穿体面的衣服,玩比较时髦的玩具,上好的学校,甚至为培养孩子的某项爱好变卖家产。然而,当你穷到无奈的地步,孩子渴望的眼神真能把你逼到铤而走险的地步。
穷命延续到自己孩子的身上,就是父亲的罪过;孩子被生活条件优越的同龄人奚落,就是父亲的羞耻。有很多孩子没有体察父亲的这份情怀,他们把父亲的搏击奋斗看成是对子女和家庭必须履行的义务,全然不在乎这个男人遭受的心灵难堪和遍体的伤痕。
而父亲的伟大就在于此:他把满足孩子的需求当成比自己还重要的需求,他通过孩子的人生成功,享受比自己人生成功还要强烈的幸福感和成就感。父亲不在乎为子女所做的这一切能得到物质的回报,也能理解孩子的自尊和难处。
就像那个进了大学的门之后的穷孩子,因担心同学笑话,把来看自己的农村老父亲说成是一个老乡一样。好父亲是不会愤怒的,我是你爹,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父亲,这光荣的称谓,这延续的血脉,这殷殷舐犊之情,能更改么?
就在写专栏的时间里,我所在的杂志社来了一个应聘的女孩,名字很好听,叫安妮。除了必要的知识笔试,我让她写一篇《我的父亲》。通过安妮的文章,我认识了这样一位父亲。他下岗后,为了凑足女儿上大学的费用,白天到社区当清洁工,晚上则拉着三轮车到马路上卖旧书旧报刊。他的父亲很少说话,也没有多少时间和女儿交流,他只是默默地做,一点点地给女儿攒学费。那段时间,女儿只要一闭眼就是父亲扫马路和拉三轮车的影子,如同朱自清那篇著名的《背影》,足以铭刻终生。就这样,安妮读完了本科,放弃了考研究生,到这儿应聘了。安妮在文中写道:我想早一些替父亲分担劳顿,让他尽快从女儿这里得到回报;让那个街头上孤独的背影,变成家里窗帘上三个好看的剪影,那就是暖暖的灯光映衬在上面的幸福。
看到这里,我禁不住眼圈发红了。我问安妮,你准备要多少月薪?女孩说,1000元,我说:再加上500元。我也是父亲,我想为你的父亲,也是我的兄弟,分担一些责任和义务。听完我的话,女孩竟然放声痛哭起来。
父亲的定义是抽象的,但绝不是抽象到内涵中没有实质的意义和界定;一个好父亲的定义一定是具体的,但又不能具体到限定在某个具体的范围内或某几种具体的表现方面,它的外延仿佛是无穷的和动态的,这可以概括为带着责任心的父爱,你把那个小生命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你就要对他负责。负责的内涵是爱,负责的外延就是为了子女无休止地奋斗,直到你累趴下了,或者老到不能动了为止。
然而,父亲在对子女尽责任的过程中,也完善了自己的人生修炼,成就了一个男人的奋斗史。
为了自己的孩子,你要自我克制,你要视野开阔,你要委屈求全,你要敢于冒险,你要尝试进入新的领域,你要善于周旋,一个毛躁的小伙子就这样踏上了征程。
所以,子女的成长和父亲的成长是一个互动的过程,效应是广泛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历经婴幼儿、儿童发展为少年、青年,乃至成人,父亲的角色都将陪伴孩子。因此,父亲角色的获得,也是一个终身学习、毕生努力的过程,这大概就是那个无穷和动态的外延吧。
至今,我左腿膝盖下仍能看到一块清晰的伤疤,那是我送女儿上小学的时候留下的。
一个蒙蒙细雨的早上,我照例骑着自行车送孩子到学校。孩子坐在前面的横梁上,我用雨衣把她罩住,由于视线受到影响,加上车闸失修不太管用,在自行车流中我眼看就要撞到前面的车子,只好用脚触地增加磨擦力,结果膝盖被前面自行车的后脚撑划了一个大口子,疼痛钻心。但为了孩子不迟到,我依然坚持把女儿准时送到学校。因为感染,伤口很长时间不能愈合。
后来,经过不懈奋斗,我拥有了摩托车,又换成了面包车、小轿车,女儿终于能乘坐现代化的交通工具上学了,这成了我最大的快乐。
记得第一次学车上路的间歇,我偷偷把车开到学校门口,为的就是让我女儿成为我学会开车后的第一位乘客。当时,女儿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不时看着我开车的动作,又看看路上的行走的同学,满脸兴奋喜悦。
我能感觉到孩子的骄傲和优越感,而这也是她爸爸的骄傲和优越感。此后,从四十平方米的房子搬到一百平方米的大房间,从简单的三餐到能进馆子享受美味佳肴,从只能到动物园玩耍到能坐飞机到海南、韩国自费旅游,从在国内普通大学到能去法国著名大学留学,这背后,是父亲用业余时间的讲课费换来的;是批改一篇作文五毛钱积累的;是不断钻研业务、在激烈的职场竞争中赢得的;是连续熬夜,用获奖作品的和立功的荣耀奖杯争取的;是耗费了巨大的心智和健康的代价支付的;是一次次抗拒了放弃的念头坚守的。
现在,我倒要真心感恩自己的女儿。假若没有她的动力,我恐怕现在就是一个上衣口袋里依旧插着两支笔的保守教员,就是一个普通的走南闯北的记者,就是一个退居二线的半大老头,就是一个急性子的莽夫率汉,就是一个玩物丧志的闲云野鹤,就是一个破罐子破摔的无赖之徒。
2008年,当我以五十多岁的年龄被公司授予“年度激情创业大奖”的时候,台下一大帮人都盯着我,他们是70后、80后的年轻人。我告诉他们:
为什么你们输给我这个50后的老家伙了?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失望!这个奖杯是属于我和我女儿的。说罢,我掉泪了,他们也哭了,理解了一个父亲如此卖力卖命工作的原因。
顽强坚韧的生存和坚守,这其中的意义其实并不是因为思想境界的高尚和理想的远大,其实就是为了自己的亲人。丈夫为妻子,妻子为丈夫,父母为子女,子女为父母,有家,有亲人,就有梦想,就有动力。
因为种种原因,我四十六岁就离开了挚爱的岗位。此后,我合伙开过商店,到夜店看过大门,去县城企业当过营销顾问,为企业写过电视脚本,在京城做过传媒策划和CEO。实在没有机会的时候,我甚至还萌生过到集市摆摊的念头。
人家小贩能活,我这个大爷们为什么就不能活?此时,我女儿在法国同样为了生存在勤工俭学,她兼职讲汉语课,到郊外农庄摘葡萄,送房东的孩子上学放学,多则十几欧元,少则几欧元,大大减轻了我的压力。她经常来信鼓励我:老爸,加油!爸,咱们比比看啊。
所以,一到最困难的时刻我就想:我不能输给我女儿。
在京城北漂的两年,是我最困难的时光。昔日的荣光不在,喽们早已散去,面临的又是全新的领域,市场竞争压力很大。
你很难想象一个CEO每天的早餐是一碗羊汤加一个烧饼,午餐是餐厅的快餐,晚餐又是一顿羊汤烧饼,小铺子里的老板都成了熟人了,为的就是能给女儿攒出一笔钱给她寄去。
那天,我喝了一碗羊汤后深夜腹泻不止,肚子绞着疼,然后开始发烧。深夜,我一个人躺在公寓的床上,辗转反侧,备加孤独。我想念亲人,挂记远方的女儿,我萌生了退意,但我又强制自己喃喃呼唤女儿的名字,她的小名叫“娃”。我喊着:娃,娃,娃,就这样昏昏睡去……
编辑‖孙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