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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薛元超是唐太宗、唐高宗时期的重要朝臣，其出身显赫，身份尊贵，故而政治仕途平顺。然后薛元超平生有三大遗憾，其中之一便是不得娶五姓女。薛元超的这一人生遗憾折射出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士族门阀制对初唐社会生活的影响，唐朝初期虽采取措施打击士族遗风，但其根深蒂固，士族门阀“虽衰犹荣”。薛元超“不得娶五姓女”的遗憾是初唐社会风气的缩影与写照。
关键词：薛元超；人生遗憾；士族遗风；初唐风尚
中图分类号：K24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4）12-0055-02
薛元超，名振，字符超，河东汾阳人氏。他是唐太宗、唐高宗时期重要的政治家、文学家，官至宰相，尚唐太宗侄女、巢刺王女和静县主。《旧唐书·薛收传附元超传》：“元超早孤，……累授太子舍人。”①薛元超的祖父为隋朝文学家薛道衡，元超的父亲是大唐开国功勋—薛收。出身尊荣的薛元超因而深受唐太宗和唐高宗的倚重，在为官从政的仕途上可谓是“人人称羡”。然而，人生终归很难圆满，即便再成功的人也会有藏在心底的遗憾，薛元超也不例外。《隋唐嘉话》载：“薛中书元超谓所亲曰：‘吾不才，富贵过分，然平生有三恨：始不以进士擢第，不得娶五姓女，不得修国史。”②其中一恨—不得娶五姓女指的是不得娶崔、卢、李、郑、王五家士族之女为妻（这里的李氏并不是指关西皇族李氏），薛元超的这一遗憾可能是唐朝诸多有钱有势之人心中抱憾的一个缩影。兴起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士族阀阅至唐朝时虽有衰落之势，但是旧望不减，士族們始终秉承着“非类不婚”的世代风气，即使是李唐皇室向与之联姻也并非易事，更何况是臣子们呢？处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能与五姓女联姻也只能是如薛元超这般人心中的愿景。
鉴于薛元超在唐初历史舞台上的重要地位，学术界也给与了较多的关注与研究，对于薛元超“平生三恨”的研究亦是不在少数，但是现有研究多将“元超平生三恨”与唐初和武后秉政以后的社会风气相联系。其实仅就“不得娶五姓女”这一恨而言完全可以上溯到魏晋南北朝至隋代的婚嫁风尚，因为唐朝的门第婚很大程度上是魏晋遗风，正如陈寅恪先生所言：“盖唐代社会承南北朝之旧俗，通以二事评量人品之高下。此二事，一曰婚，二曰宦。凡婚而不娶名家女，与仕而不由清望官，俱为社会所不齿。”③故通过薛元超“平生三恨”之不得娶五姓女，我们便可深谙由士族门阀引领的门第婚的超强影响力，虽然自魏晋至唐朝已经走过了百年的岁月，但门第对婚姻的限制却始终未得到解禁。薛元超“不得娶五姓女”的感叹既是个人生命历程的回顾与总结，更是对时代风气的感怀与无奈。
薛元超的薛氏家族地位也是非常的显赫，薛氏为北朝士族，也是关陇集团的重要成员，与李唐皇室累世联姻，薛氏子孙尚公主者十五人，为太子妃者一人。（高宗女）太平公主下嫁薛绍；（睿宗女）荆山公主下嫁薛伯阳；（玄宗女）常山公主下嫁薛谭；（玄宗女）乐城公主下嫁薛履谦……薛氏虽然显贵，但与根深蒂固的山东士族门阀相比，社会名望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而且关陇集团本身与士族阀阅之间就存在着隔阂与矛盾。李唐皇室也曾一度想通过姻亲关系拉拢、交好山东士家大族，但遭到拒绝。李唐皇室虽然不满于士族们那种高高在上的贵族气，可又无力在短时间内瓦解士族势力，所以皇室与士族、士庶之间的斗争内化到了整个唐朝的发展中。虽然朝廷试图打击士族门阀，但士大夫们却争相与之为婚，如我们所熟悉的房玄龄、魏征、李勣等都以能娶到士族之女而自豪，即使天子也有不及崔、卢的感叹。所以文宗欲以真源、临真二公主降士族，谓宰相曰：“民间修婚姻，不计官品，而尚阀阅，我家二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④皇室贵胄尚且如此，那薛元超作为关陇集团的官宦之家发出“不得娶五姓女”的人生感叹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薛元超“平生三恨”之“不得娶五姓女”实质上就是魏晋隋唐门第婚的生动写照，而门第婚又是士族门阀制度在婚姻方面的表现形式。中国的门第婚源远流长，可以说自封建社会始，社会便出现了不同的等级，而等级的存在又决定了门第婚的合理性，这种观念也深深融铸在我们中国人的思想中，故至今还有婚姻讲求“门当户对”之说。魏晋南北朝隋唐的门第婚异常森严，士庶之间的地位“犹如天隔”，士庶通婚更是为社会所不容。正所谓：“魏氏立九品，置中正，尊世胄，卑寒士，选举之权，遂归右姓。下品无高门，上品无寒士。当其入仕之初，高下已分，迨及论婚之际，门户遂隔。”⑤庶族们对这种天定的差别极为不满，他们一旦得势，便想方设法缩小、弥合与士族的距离。一个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便是与士族通婚。可是想改变血脉里的尊卑又谈何容易，庶族们即便“得到天下”也难以得到“士族的心”，想在门第婚笼罩下实现“突围”的几率几乎为零。最典型的一个例子便是南朝大将侯景，以庶族身份上位的他，战功赫赫，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当他与梁武帝提出与最尊贵的士族门阀通婚时，还是遭到了拒绝。据载：“景……请娶于王谢，帝曰，王谢门第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⑥“王谢门高非偶”的言下之意就是侯景还配不上王、谢这样的高门大户，万语千言归于一句话还是因为侯景是庶族出身，即便位高权重却还是难改骨子里的“卑微”。
自陇西李氏建立唐朝以来，关陇贵族们的地位随之呈上升趋势，而以山东士族阀阅为代表的士族遭到排挤与打击，逐渐衰落，但他们却始终不愿与李唐皇室妥协。士族们为了延续他们高贵的血统，流行士家大族们互相婚姻，男女婚嫁，一般不许他姓。但是朝廷却屡禁他们自为婚姻，双方之间长期展开“拉锯战”，所以社会呈现这样一种现象：“然族望为时所尚，终不能禁，或载女窃送夫家，或女老不嫁，终不与异性为婚。”⑦我们本篇文章的主人公薛元超便生活在这种时代环境下，薛元超作为陇西薛氏的一员被士家大族们排斥在通婚之列也是情理之中的。以我们现在的眼光看，薛元超能娶到皇室之女和静县主也算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可是从薛元超“不得娶五姓女”的人生遗憾来看，在薛元超的内心深处，与皇室联姻应该不及与五姓士族联姻所带来的尊荣感与满足感那么强烈。官至中书侍郎、宰相的薛元超都这么想，那一般官宦之家的子弟们对士族也只能用“可望不可及”来形容了。
薛元超“平生三恨”之不得娶五姓女绝对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遗憾，毫不夸张地说，“不得娶五姓女”是一大群人甚至是一个时代人的共同遗憾。因为至唐一代，士家大族俨然已经成为极稀缺的资源，而且他们又奉行“互为婚姻”，这就使得娶到五姓女犹如“难以上青天”。薛元超不得娶五姓女的遗憾是魏晋至隋唐以来士族门阀制度的微观体现。我们研究薛元超的遗憾，眼光却又不能仅仅停留在这一人物上，我们的着力点是通过薛元超“平生三恨”之不得娶五姓女看到了士族门阀制度影响下的门第婚发展至唐朝呈现出“虽衰犹贵”的趋势，想要真正冲破士庶的界限真是任重而道远。
参考文献：
[1][唐]刘昫 《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
[2][唐]刘餗 《隋唐嘉话》，中华书局，1979年版。
[3][宋]欧阳修 《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
[4][宋]司马光 《资治通鉴》，四部集刊景宋刻本。
[5][清]赵翼 《陔余丛考》，清乾隆五十五年湛贻堂刻本。
注释：
①【唐】刘昫 《旧唐书·卷十七三列传第二十三》，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2590页。
②【唐】刘餗 《隋唐嘉话中》，中华书局，1979年版，28页。
③ 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北京，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112页。
④【宋】欧阳修 《新唐书·卷一百七十二列传第九十七》，中华书局，1975年版，5205—5206页。
⑤【清】赵翼 《陔余丛考·卷十七·六朝重氏族》，清乾隆五十五年湛贻堂刻本，197页。
⑥【清】赵翼 《陔余丛考·卷十七·六朝重氏族》，清乾隆五十五年湛贻堂刻本，199页。
⑦【宋】司马光 《资治通鉴·卷二百唐纪十六·显庆四年冬十月》，四部集刊景宋刻本，2223页。
作者简介：张贵芳（1990—），女，汉族，山东省烟台市莱州市，山东师范大学历史系研究生，明清史方向。
关键词：薛元超；人生遗憾；士族遗风；初唐风尚
中图分类号：K24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4）12-0055-02
薛元超，名振，字符超，河东汾阳人氏。他是唐太宗、唐高宗时期重要的政治家、文学家，官至宰相，尚唐太宗侄女、巢刺王女和静县主。《旧唐书·薛收传附元超传》：“元超早孤，……累授太子舍人。”①薛元超的祖父为隋朝文学家薛道衡，元超的父亲是大唐开国功勋—薛收。出身尊荣的薛元超因而深受唐太宗和唐高宗的倚重，在为官从政的仕途上可谓是“人人称羡”。然而，人生终归很难圆满，即便再成功的人也会有藏在心底的遗憾，薛元超也不例外。《隋唐嘉话》载：“薛中书元超谓所亲曰：‘吾不才，富贵过分，然平生有三恨：始不以进士擢第，不得娶五姓女，不得修国史。”②其中一恨—不得娶五姓女指的是不得娶崔、卢、李、郑、王五家士族之女为妻（这里的李氏并不是指关西皇族李氏），薛元超的这一遗憾可能是唐朝诸多有钱有势之人心中抱憾的一个缩影。兴起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士族阀阅至唐朝时虽有衰落之势，但是旧望不减，士族們始终秉承着“非类不婚”的世代风气，即使是李唐皇室向与之联姻也并非易事，更何况是臣子们呢？处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能与五姓女联姻也只能是如薛元超这般人心中的愿景。
鉴于薛元超在唐初历史舞台上的重要地位，学术界也给与了较多的关注与研究，对于薛元超“平生三恨”的研究亦是不在少数，但是现有研究多将“元超平生三恨”与唐初和武后秉政以后的社会风气相联系。其实仅就“不得娶五姓女”这一恨而言完全可以上溯到魏晋南北朝至隋代的婚嫁风尚，因为唐朝的门第婚很大程度上是魏晋遗风，正如陈寅恪先生所言：“盖唐代社会承南北朝之旧俗，通以二事评量人品之高下。此二事，一曰婚，二曰宦。凡婚而不娶名家女，与仕而不由清望官，俱为社会所不齿。”③故通过薛元超“平生三恨”之不得娶五姓女，我们便可深谙由士族门阀引领的门第婚的超强影响力，虽然自魏晋至唐朝已经走过了百年的岁月，但门第对婚姻的限制却始终未得到解禁。薛元超“不得娶五姓女”的感叹既是个人生命历程的回顾与总结，更是对时代风气的感怀与无奈。
薛元超的薛氏家族地位也是非常的显赫，薛氏为北朝士族，也是关陇集团的重要成员，与李唐皇室累世联姻，薛氏子孙尚公主者十五人，为太子妃者一人。（高宗女）太平公主下嫁薛绍；（睿宗女）荆山公主下嫁薛伯阳；（玄宗女）常山公主下嫁薛谭；（玄宗女）乐城公主下嫁薛履谦……薛氏虽然显贵，但与根深蒂固的山东士族门阀相比，社会名望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而且关陇集团本身与士族阀阅之间就存在着隔阂与矛盾。李唐皇室也曾一度想通过姻亲关系拉拢、交好山东士家大族，但遭到拒绝。李唐皇室虽然不满于士族们那种高高在上的贵族气，可又无力在短时间内瓦解士族势力，所以皇室与士族、士庶之间的斗争内化到了整个唐朝的发展中。虽然朝廷试图打击士族门阀，但士大夫们却争相与之为婚，如我们所熟悉的房玄龄、魏征、李勣等都以能娶到士族之女而自豪，即使天子也有不及崔、卢的感叹。所以文宗欲以真源、临真二公主降士族，谓宰相曰：“民间修婚姻，不计官品，而尚阀阅，我家二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④皇室贵胄尚且如此，那薛元超作为关陇集团的官宦之家发出“不得娶五姓女”的人生感叹也是很容易理解的。
薛元超“平生三恨”之“不得娶五姓女”实质上就是魏晋隋唐门第婚的生动写照，而门第婚又是士族门阀制度在婚姻方面的表现形式。中国的门第婚源远流长，可以说自封建社会始，社会便出现了不同的等级，而等级的存在又决定了门第婚的合理性，这种观念也深深融铸在我们中国人的思想中，故至今还有婚姻讲求“门当户对”之说。魏晋南北朝隋唐的门第婚异常森严，士庶之间的地位“犹如天隔”，士庶通婚更是为社会所不容。正所谓：“魏氏立九品，置中正，尊世胄，卑寒士，选举之权，遂归右姓。下品无高门，上品无寒士。当其入仕之初，高下已分，迨及论婚之际，门户遂隔。”⑤庶族们对这种天定的差别极为不满，他们一旦得势，便想方设法缩小、弥合与士族的距离。一个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便是与士族通婚。可是想改变血脉里的尊卑又谈何容易，庶族们即便“得到天下”也难以得到“士族的心”，想在门第婚笼罩下实现“突围”的几率几乎为零。最典型的一个例子便是南朝大将侯景，以庶族身份上位的他，战功赫赫，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当他与梁武帝提出与最尊贵的士族门阀通婚时，还是遭到了拒绝。据载：“景……请娶于王谢，帝曰，王谢门第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⑥“王谢门高非偶”的言下之意就是侯景还配不上王、谢这样的高门大户，万语千言归于一句话还是因为侯景是庶族出身，即便位高权重却还是难改骨子里的“卑微”。
自陇西李氏建立唐朝以来，关陇贵族们的地位随之呈上升趋势，而以山东士族阀阅为代表的士族遭到排挤与打击，逐渐衰落，但他们却始终不愿与李唐皇室妥协。士族们为了延续他们高贵的血统，流行士家大族们互相婚姻，男女婚嫁，一般不许他姓。但是朝廷却屡禁他们自为婚姻，双方之间长期展开“拉锯战”，所以社会呈现这样一种现象：“然族望为时所尚，终不能禁，或载女窃送夫家，或女老不嫁，终不与异性为婚。”⑦我们本篇文章的主人公薛元超便生活在这种时代环境下，薛元超作为陇西薛氏的一员被士家大族们排斥在通婚之列也是情理之中的。以我们现在的眼光看，薛元超能娶到皇室之女和静县主也算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可是从薛元超“不得娶五姓女”的人生遗憾来看，在薛元超的内心深处，与皇室联姻应该不及与五姓士族联姻所带来的尊荣感与满足感那么强烈。官至中书侍郎、宰相的薛元超都这么想，那一般官宦之家的子弟们对士族也只能用“可望不可及”来形容了。
薛元超“平生三恨”之不得娶五姓女绝对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遗憾，毫不夸张地说，“不得娶五姓女”是一大群人甚至是一个时代人的共同遗憾。因为至唐一代，士家大族俨然已经成为极稀缺的资源，而且他们又奉行“互为婚姻”，这就使得娶到五姓女犹如“难以上青天”。薛元超不得娶五姓女的遗憾是魏晋至隋唐以来士族门阀制度的微观体现。我们研究薛元超的遗憾，眼光却又不能仅仅停留在这一人物上，我们的着力点是通过薛元超“平生三恨”之不得娶五姓女看到了士族门阀制度影响下的门第婚发展至唐朝呈现出“虽衰犹贵”的趋势，想要真正冲破士庶的界限真是任重而道远。
参考文献：
[1][唐]刘昫 《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
[2][唐]刘餗 《隋唐嘉话》，中华书局，1979年版。
[3][宋]欧阳修 《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
[4][宋]司马光 《资治通鉴》，四部集刊景宋刻本。
[5][清]赵翼 《陔余丛考》，清乾隆五十五年湛贻堂刻本。
注释：
①【唐】刘昫 《旧唐书·卷十七三列传第二十三》，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2590页。
②【唐】刘餗 《隋唐嘉话中》，中华书局，1979年版，28页。
③ 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北京，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112页。
④【宋】欧阳修 《新唐书·卷一百七十二列传第九十七》，中华书局，1975年版，5205—5206页。
⑤【清】赵翼 《陔余丛考·卷十七·六朝重氏族》，清乾隆五十五年湛贻堂刻本，197页。
⑥【清】赵翼 《陔余丛考·卷十七·六朝重氏族》，清乾隆五十五年湛贻堂刻本，199页。
⑦【宋】司马光 《资治通鉴·卷二百唐纪十六·显庆四年冬十月》，四部集刊景宋刻本，2223页。
作者简介：张贵芳（1990—），女，汉族，山东省烟台市莱州市，山东师范大学历史系研究生，明清史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