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有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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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海涛是阳泉镇的新镇长,上任不到三个月,为老百姓着实没少做事,算是踢开了头三脚。这一天,杨海涛正在办公室里起草一份报告,镇政府院里忽然吵吵闹闹闯进十几个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还抬了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不停呻吟的老人。这些人闯进来后,直接冲进杨海涛的办公室,把担架往地上一撂,上前七嘴八舌地嚷道:“杨镇长,村干部打死人了,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杨海涛吓了一大跳,忙让大伙冷静下来,一番了解过后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最近镇里统一部署一项专项行动,即所谓集镇美化工程。工程的任务之一就是村里所有人家的猪圈都要重新修建,统一规划,美观实用。今天早上,王集村村干部去拆村里人家的猪圈,一路拆得都很顺,只有到了李老头家时遭遇了阻力。李老头不让拆,理由是他家猪圈是新砌的,觉得镇里补偿不够。村干部急了,因为拆迁工作迫在眉睫,完不成任务要挨批。这么着两下便争吵起来,结果越吵火越大,越吵場面越失控,最后竟动起手来。那村干部伸手一推一搡,李老头一个跟头跌倒在地,竟然把腿跌断了。
  杨海涛听到这里心中基本有数了,这事自然是村干部责任大,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无论怎么说伸手打人都是不对的。可这事并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于是杨海涛好言劝道:“各位乡亲,现在是法治社会,无论什么事都以法律为准,你们先把伤者送进医院治疗,回头再让派出所来处理好不好?”
  那些人一听都乱糟糟地叫道:“我们就是从派出所来的,派出所的做法太气人了,说是双方都有责任,各打五十大板。这明摆着是和稀泥嘛,所以我们不找派出所了,就找你。”
  杨海涛说:“不接受派出所调解的话,那就只有到法院起诉了,要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谁知大伙更不耐烦了,嚷嚷说:“打官司那太费事了,谁有时间跑?而且肯定还是我们输,自古以来就是官官相护,我们能赢吗?杨镇长,你是一镇之长,我们不找你找谁?”
  这时那李老头从担架上吃力地抬起身子,哆哆嗦嗦地叫道:“杨镇长,你要是不处理这事,我我我……就死给你看!”
  见话说到这份上,杨海涛知道没法推了,想了想郑重说道:“要不这样好了,你们先回去,治疗要紧。同时我这边加紧了解情况,如果你们反映的情况属实,请放心,我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那些人小声议论了一下,然后一个带头的人说:“杨镇长,自打你到我们镇以来,我们老百姓个个说你的好,所以这回我们相信你,就先回去。你可一定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一晃两天过去了,这两天杨海涛啥事也不干,专门跑来跑去了解情况,甚至还特地到争斗的现场去了一趟。这是他上任以来面对的第一件村民矛盾,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伙都眼巴巴看着哩。同时上级要求,基层有矛盾,就在基层解决,尽量不上交、不扩大,所以他有责任处理好这事。
  两天调查下来,杨海涛的结论也出来了:村民没说假话,那李老头是个孤寡老人,平日里就靠养几头猪维持生活,他那猪圈也确实是新砌的,面积大,造价高,补偿费还不够一半。村干部拆迁时工作简单粗暴,蛮横无理,这才引发纠纷。当然,李老头性子也急了点,一张嘴说话就冲死个人,他先开口骂了人家,这才引发动手。但不管怎么说,打人肯定不对,何况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
  就在杨海涛想着怎么处理那村干部时,一位副镇长请他吃饭。杨海涛上任不久就察觉阳泉镇官场有些歪门邪气,为此他对自己要求极其严格,只有篱笆扎紧了,野狗才钻不进,所以从不接受什么宴请。那副镇长见他拒绝,便不动声色地笑起来,说:“杨镇长,你打上任以来我还没给你接过风哩,我请你小聚一下,只不过是同事加朋友间的平常礼数而已,你放心,决不大吃大喝,连酒都不上,白水一杯,聊表心意。再说,以后工作请杨镇长指点处还很多,难道连这个面子也不给?是不是瞧不起我这个‘土八路’?”
  杨海涛一听就明白了,副镇长就是本地人,在官场上经营多年,可谓根深蒂固,这就是“土八路”的意思。他要想在此地干出点成绩,日后肯定少不了副镇长的配合。
  杨海涛苦笑起来,既然想明白了,也就只好点头说道:“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可是先说好了,决不能大吃大喝。”副镇长急忙点头答应。
  吃饭地点就在镇上,门脸不大,装修简单,大厅里还坐着不少来镇里赶集的老乡。杨海涛一见便放下心来,走进包房一看,桌上果然只是家常小菜,没有白酒,人人白开水一杯。陪同的人也大都认识,面生的人只有一位,副镇长说是他的一位朋友,恰好来玩儿,就顺便叫了来凑个局。
  这顿饭虽说没有好菜好酒,但大家吃得相当尽兴,个个推心置腹地说了不少掏心窝子的话,心里都热乎乎的。在饭店门口道别时,杨海涛与大家一一握手,当最后要与那位陌生人握手时,那人竟热情万分地用力拥抱了一下杨海涛。他虽然有点诧异,也没多想。
  然而第二天就在杨海涛想着那件打架事件的处理方案时,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李老头喝了农药!要不是邻居发现及时并立即送医,只怕已是阴阳两隔。杨海涛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他当即放下手头一切工作来到医院探望。只见李老头昏沉沉睡着,一张脸青黄青黄的,看着就吓人。幸好医生说性命已无大碍。
  李老头身边是几位邻居在看护,看到杨海涛时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愤怒和鄙视的表情,没有一个和他打招呼的。杨海涛主动和他们寒暄,问到李老头怎么会这么想不开,还没等结果出来就喝农药时,一个邻居绷不住了,愤愤地说;“还不是因为镇长你!”
  杨海涛吃了一惊,继续追问下去,原来昨晚的饭局果真是个“局”,是鸿门宴!那个陌生人不是副镇长的什么朋友,正是打人的村干部!
  当杨海涛和这位村干部在饭店门口亲热地拥抱道别时,他不知道暗中正有人在看着这一幕,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老头。村干部事先告诉李老头,他和杨海涛镇长是相交多年的好朋友,你李老头就甭指望能翻出什么浪花了,不信,今晚饭店门口见。
  一向性急如火的李老头见那村干部和杨镇长亲热拥抱热情道别,误以为他说的是事实。联想到这事儿发生好几天了,镇里也没拿出一个解决方案,他越想越绝望,实在受不了这个打击,一气之下便喝了农药。
  杨海涛久久地坐着,心里一遍遍地说:想不到一顿饭险些送了一条命,自己还是太嫩了!他暗自咬牙发狠:好,既然这股邪气已经冒头了,那就奉陪到底!
  当天开始,杨海涛立即大刀阔斧地行动起来,一方面向上级主动检讨自己的错误,同时如实汇报“强拆打人”事件。很快组织的决定下来了:撤掉那位村干部的职务,并责成他向李老头道歉和赔偿。副镇长也被批评了。上级领导同时对杨海涛训勉谈话,鼓励他不要有顾虑,放开手干。坐在领导办公室的杨海涛频频点头,这时有人敲门进来说,王集村的老百姓们又来了!杨海涛吓了一跳,连忙走出去,那些村民看见他呼啦一下围了过来,大声嚷着:“杨镇长,你是个好人,我们是来接你回去的!”
  杨海涛心里一热,有这么好的群众,什么饭局酒局,这世上就没有破不了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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