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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仍如山一样压在他们心头
“请问岑女士在吗?”记者小心翼翼地问。
“你打错了。”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子温柔而坚决的声音,没有更多的一个字。
记者知道,其实这个电话号码不会错,错的只是可能不该拨这个电话——也许五年后再追问他们所经历的彻骨的痛,是一件残忍的事。
岑女士的儿子就是“9·11”中因抢救他人而英勇牺牲的华人英雄曾喆。年仅28岁的曾喆当时在世贸中心对面的一家银行工作,他本可以选择远离这场灾难,但紧要关头受过急救培训的他做了他年轻的生命中最后的选择——去帮助世贸中心恐怖袭击中受伤的人。如果不是福克斯新闻台的镜头留下了他救人时的最后一幕,也许人们将永远不知道这位华人英雄。
五年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没有愈合。在倾听亲历者讲述当时的惨景时,记者不止一次听到这些亲历者的沉默,哽咽,有时是失声啜泣。
痛苦仍如山一样压在他们心头。
“我看到有人打破窗跳下来,那真是很悲伤的情景”
幸存者林女士在世贸1号楼的32层工作。那天她8点零5分就来到办公室,因为前一天休假,所以还特意来早一点。等倒完水坐下来,突然感觉楼被撞了一下,当时她想,是不是地震了呢,不过转念又一想,纽约地震的机会很小。
因为正对着窗子,没过多久就看见很多东西飞下去,纸张呀、椅子呀,于是他们问主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有人说,好像是飞机撞上了大楼。
“大家收拾一下,赶快离开32层。”主管下命令。
几个同事赶紧从楼梯往下走,楼道里的人太多了。就在他们朝下走时,看见消防人员往上走。
楼道里拥挤,过了一会儿,一名同事说,我们休息一下吧。因为经过1993年那次世贸中心的撞击事件,林心里很害怕,于是说:“不要休息,我们一定要走下来,先离开再说。”
就这样他们一直走到世贸中心下面的广场,只是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见许多人在哭,她当时还问同事,干吗要哭呢。
“这时候,抬头往上看,2号楼已经烧起来了。想打手机给家人,可是怎么拨都拨不通,那时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在一家饭店里,她终于打通了电话给家人,因为线路不好,只能跟家人说了三个字:“我安全。”
一会儿,世贸2号楼突然倒了下来,四处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他们只好蹲下来,当时林女士和其他的同事失散了,身边只有一个年轻的同事一起走。等走到南街码头的时候,世贸大楼1号楼也倒了下来。
林女士说,当时全懵了,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原来以为不过世贸中心被烧一下而已,没想到后来都倒塌了,“我知道里面肯定有很多跑不下来的人,因为我看到有人打破窗,从楼上直接跳下……(哽咽,半天不语)那真是很悲伤的情景”。
“9·11”之后,电视里反复播放世贸大楼倒塌的情景,她的女儿都会很懂事地说:“妈妈,别去看那些了。”
林说,“9·11”之后,她常常想,如果走慢一点,也许就留在里面了,她知道有一些“9·11”的电影,可从来不想看。
她现在住在新泽西,工作地点是曼哈顿中城的44街,每天坐铁路过来,还是要经过世贸中心遗址。“9·11”已经过去五年了,“我知道自己还是接受不了那一幕”。
一两年不愿走近世贸遗址
人们很难记得五年前某一天发生过什么事。不过对于在纽约曼哈顿下城的华埠(即唐人街)上班的罗小姐来说,“9·11”的印迹仍然挥之不去。
“那天坐E路地铁的时候,在坚尼路(唐人街中的一条街道)之前的一站时,广播就通知所有的人下车。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打电话给我先生,他让我不要在街上了,还没听完电话,就听见震耳欲聋“轰”的一声,是大楼倒塌的声音。”
罗小姐的家在曼哈顿对面的新泽西,当时除了工作,还在纽约大学攻读心理社工系。交通封锁了,她回不了家,只好在同学的宿舍里呆了半天,打开电视才知道发生了恐怖袭击。
她说,自己的感觉是,发生的一切就像做梦一般,或者说只有在电影里才会发生,而那一夜她根本没有合眼。
之后的日子到曼哈顿下城上班都需要出示身份证件才可以进去。她先生是做股票的,有三四个在世贸中心工作的朋友一下子就全没有了。因为她是学习心理的,“9·11”之后,教授及时发了电子邮件进行辅导,要他们把自己的感受跟家人交流,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
罗小姐说,“9·11”对她的影响很大——“大约有一两年不想走近世贸遗址”。
流泪的回忆
黑色的大理石上镌刻着一行文字:“September11,2001(9月11日,2001年)”。在重修五角大楼被炸毁部门时,美国国防部特地在西侧外墙的最底层,设置了一个小小的纪念碑。纪念牌外,栽种着一排叫不出名的灌木,红色的花开得异常刺眼。
在当年的袭击中,五角大楼西侧一度坍塌。现在,大窟窿已经修建好,大理石的外墙一如往常齐整。只是外面的停车场上,还残留着建筑工人留下的大量的建筑构件。
“9·11”五周年来临之际,五角大楼专门布置了一个罹难者生平展室。展室正中央的一张桌子上,有两本画册,记录着每一个罹难者的照片,姓名,年龄,爱好等等。与公文似的悼词不同,每一个的生平都写得很细致。
记者慢慢把画册翻到末尾,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中国老人的照片,其中的老妈妈穿着红衣服抿嘴笑着。他们就是AA77航班上仅有的中国人,一对夫妇,郑于光和杨树荫,分别是65岁和62岁。
旁边的情况介绍上写着,郑先生是一位退休的药剂师,南京大学毕业;他夫人毕业于上海第二医科大学,是一位退休儿科大夫,两位老人当时探望完在巴尔的摩的女儿后,搭乘AA77航班在洛杉矶转机回国,不想遭此横祸,丧生于五角大楼。
“于光和树荫已结婚35年了……尽管他们兴趣爱好不同,性格也有异,但彼此十分相爱。丈夫喜欢绘画,经常打太极拳……对他的孩子来说,他是一个特别的爸爸,因为即使他不说话他子女都能从心底感到爱。他的妻子是一个活跃、开放和慈祥的女士,她喜欢尝试任何新鲜事物,即使有时可能有些冒险;她也非常擅长烹调,任何尝过她手艺的人都会喜欢她的菜肴。”
这何尝不是普通中国老人的写照。只是,他们多了这样一个悲伤的结局。
“他们的英语很有限,但他们在周围交了不少好朋友。有时朋友邀请他们去吃饭或喝茶,他们通过简单和有限的单词进行交流,一呆几刊、时……尽管他们都已60多岁了,但他们带着热情学习英语,当碰到新词时,他们会立刻查一下字典或者询问他们的女儿,有时,他们甚至要求女儿把生词和句子写下来,便于记忆。”
他们的材料介绍很长,记者相信这是美国国防部和他们在美国的女儿联系后,女儿流泪写下的回忆,而她的痛苦,何尝不也是许多美国家庭的苦痛。
“在登机前,他们告诉送行的女儿,他们非常爱她,并答应过几年还会来看他们……对他们的家人来说,惟一的安慰就是知道这对恩爱夫妻一直在一起,即使是在生命最后一刻……在他们孩子的心中,亲爱的爸爸妈妈仍然和他们在一起,仍和往常一样关心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