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战辉:不要把我钉在苦难的十字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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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个活动内容是什么,他说不知道,但每个星期至少要参加一个
  跟洪战辉电话约谈采访时,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但结果还是把本刊记者“晾”在了中南大學桃花公寓他的宿舍一个多小时。事出有因,湖南岳阳一家媒体记者临时跟他取得联系,他们带来了一个名叫付海营的女孩子,她的情况跟洪战辉有类似之处,“同样是曾因家贫而辍学,又靠不懈的努力获得上大学的机会;同样是靠打工、自己创业来完成学业、照顾兄妹,以一己之力撑起一个风雨飘摇的家;同样是为将来继续拼搏,努力实现兼济社会的理想……”这家媒体决定让这两位经历坎坷的大学生在一起“聊聊”。
  
  此时的洪战辉,刚从福建华侨大学演讲回来,这之前他还参加了湖南电台交通频道捐助希望小学的活动。坐到本刊记者面前时,疲惫很明显地写在他的脸上。而伴随外在疲惫的,是他内心的困惑与烦忧。
  而根据第二天的媒体报道,或许恰在采访的时候,第17届“中国十大杰出青年”正好在京揭晓,其中有一位是“自强不息,历经艰难勇挑重担、刻苦求学的河南省保护未成年人委员会办公室辅导员洪战辉”。
  
  “已经耽误了很多课”
  
  本刊记者发现,洪战辉戴着一枚“中南大学”的校徽。他说这不是学校的规定,是自己多年养成的习惯,以此来警醒自己要以一个大学生的身份严格要求自己,比如在公交车上要让座,在公众场合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我现在的胆子比以前小多了。”洪战辉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心态的变化,他用四个字来概括现在的自己,那就是“如履薄冰”。
  从真正懂得要直面自己无法卸载的苦难以来,洪战辉一直没有犹豫过,始终坚持着简单的信念,“那个时候碰到什么事,我就想拼命也要做好。”但自从媒体广泛报道他的事迹后,周遭发生的很多事让他始料未及。
  “那个时候我一个月的电话费就是一两千,以前一年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除了记者蜂拥而来的采访,就是社会各方邀请他参加大量的公益活动。由于缺乏甄别能力,也没有谁来帮忙出主意,当他兴冲冲地赶往某些活动时,发现自己被骗子,“有些活动不过是打着公益的幌子”。现在,他出席活动的安排主要由学校出面协调,不过还是有90%的邀请被拒绝了。
  拒绝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已经感觉到频繁出席活动影响到了自己的学业,“已经耽误了很多课”。其实他去年年底就决定不再出席各种活动,但后来他发现一些人在自己的激励下有所改变,这让他觉得很有意义,就像当初放不下妹妹小不点一样,他也放不下各地特别是学校的盛情邀请。
  问他下一个活动内容是什么,他说不知道,但每个星期至少要参加一个。
  
  百度贴吧“不堪看”
  
  “累”是洪战辉现在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个字,女朋友宋娜杰最担心他身心俱疲,承受不起。更重要的是,“累”还来自于媒体特别是网络上各种言论的侵扰。
  洪战辉有自己的博客,留言栏遍布了各种激烈言论,有的还带有人身攻击的味道。现在宋娜杰有一份“工作”,就是删除某些言论。洪战辉觉得没有必要这样,但宋娜杰认为他表面上说不会生气,但心里肯定会不好受。不过,她无法删除百度贴吧上的相关言论,于是那里变得“不堪看”。
  的确,洪战辉多多少少受了一些影响,他一般要好一段时间才更新博客。最近更新了一次,头一句就是“总是打开博客就没有心情写”。这次更新,他转载了9句话,“希望自己记着,也觉得对能到我博客上看看的人也会有用”。其中有一句是:遇到夜里摆地摊的,能买就多买一些,别还价,东西都不贵,家境哪怕好一点,谁会大冷天夜里摆地摊?
  原本以为遭到各种言论的侵扰只是他一个人,但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得知,有人比他更痛苦。一次,他遇见了一位“英雄人物”,交流的时候,这位大哥告诉他原本自己可以活80岁,现在看来能活40岁就不错了,每天晚上不抽十来支烟就没法睡,而他以前不是这样。洪战辉还发现,这位年轻的大哥已经头发白了一半,“很多的白发夹杂在他本来很阳光的寸头上,一脸的无奈与憔悴,我想说什么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洪战辉怎么有钱坐飞机
  
  对于一些言论,洪战辉说自己可以一笑而过,但是有一部分却怎样也无法理解。
  他一股脑向《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列举了一大堆的例子,比如有一次,宋娜杰送给他一件名牌衬衫作为节日礼物,价值100多元。女朋友送的东西,他自然很珍惜,毫不犹豫就穿上了身。但是他突然发现身边有些人对他有了“看法”,眼神都不一样,传言也如约而至:洪战辉怎么有那么多钱穿名牌?
  他曾经公开说自己有好几年的网龄,并且上网的一套设备还不错。媒体一报道,网络上对他的质疑不断涌起:洪战辉哪来的钱买电脑上网?
  当丛飞生前住院治疗时,洪战辉从长沙飞往广州探望,这个时候质疑声浪不仅仅局限于网络,还蔓延到其他媒体:洪战辉怎么有那么多钱坐飞机?
  对此,洪战辉有些想不通:衬衫是女朋友买的,凝聚着她对自己的关爱,为什么不可以穿?自己一直勤工助学,靠自己的能力赚钱,有了一定的积蓄,买台电脑来帮助学习,买张飞机票去看望自己病重的朋友,有什么错?
  他还向本刊记者提及前段时间有一家报纸邀请他开设专栏,内容围绕“八荣八耻”展开,一天一篇,一篇稿费100元左右。当时他琢磨自己时间不够充分,更关键的是担心自己无法高质量地完成报社的要求,于是就拒绝了。结果洪战辉“耍大牌”的说法开始蔓延,人们对他拒绝理由的揣测都是稿费给得太低了。
  
  话剧《洪战辉》也上演了
  
  这些言论的存在让洪战辉越来越谨小慎微。湖南卫视的一名记者在采访过程中跟他成了朋友,有一次想跟他一起吃饭聊天,当他给洪战辉发短信说要去一家档次还可以的餐厅时,洪战辉觉得有些不便,“会有人在一旁指指点点,不太合适”。
  洪战辉说他越来越发现很多东西他已经无法掌控。有关他经历的书已经出版了好几套,但并没有经过他授权同意。话剧《洪战辉》也上演了,甚至关于他的动画片也已经播放了,同样没有得到他的授权,与他没有任何经济联系,不过很多人都认为洪战辉因此而收入不菲。
  他说,对于这些他都可以接受,因为人们创作这些文艺作品的动机是好的。但是他无法接受别人以他的名义进行欺骗活动。
  洪战辉早就声明自己不会接受别人的捐款,“怕接受别人的捐款后,自己会有一种惰性,把自己的创业和自立精神磨灭掉”。所以他不在网络和其他媒体上公布自己的账号,但还是有人冒充他的老师以他的名义在网上公布捐款账号。他知道后立即报警。
  他还说到一度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草原订婚事件”并不是他的本意,他也是通过朋友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 且事情还给闹大了。
  “其实,当初在草原上,是小不点说要不然你们订婚得了,我和女朋友就笑着说好,但没有举行什么正式的仪式。后来我们从内蒙古回来,朋友说你们怎么订婚了也不通知。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网上闹开了,并且还成为几个门户网站的新闻头条。”
  
  与雷锋的经历“异曲同工”
  
  中央某家媒体的一位编辑告诉本刊记者,洪战辉现在面临的这些质疑声音,跟当初雷锋面对的舆论压力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时雷锋在鞍钢工作时,大部分的业余时间是在职工俱乐部度过。有一个周末,他被家乡的女伙伴拉进了舞厅。由于他的衣着一直非常简朴,褪色的蓝布夹克和打着补丁的罩裤与舞会的环境很不协调。在伙伴们的劝说下,他拿出自己的积蓄,买了皮夹克、料子裤和皮鞋。
  但是,当雷锋穿上这一套新的行头时,质疑声接踵而来,认为他已经忘本,开始讲究起穿戴来。这让雷锋感到不安,就把这些衣服藏了起来,再也没有当众穿过。
  在博客上,洪战辉不禁纳闷:“由国家或别人养着而自己不能养自己,那还有什么道德的意义?如果道德要和贫困、苦难画上等号,那道德还有什么意义?我想不通有些人为什么要那么看道德?”不知道是出于愤怒还是实在无法理解,在每一句的末尾,洪战辉都用了三个问号和三个叹号来加重语气。
  
  “哥,你怎么没有派车来接你”
  
  洪战辉一直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还可以,很多事能慢慢适应,“很快就能免疫了”。但是他担心一些言论与风气让家人受到侵扰,事实是这种担心不是多余。
  洪战辉曾经患有精神疾病的父親如今已基本康复。儿子“出名”了,父亲也忙了起来。很多人都来找他帮忙,通过他让洪战辉出面办事,其中有人在打官司时要洪战辉去帮忙说情。现在,父亲给洪战辉的感觉是“有点过了”。一次,父亲骑了一辆摩托车,没有挂牌照就上路了,结果被民警发现,当场扣下。父亲经受不了旁人的怂恿,决定直接到地委办公大楼,找书记“说理”。幸好洪战辉及时得到消息,阻止了父亲的行为。
  不仅父亲,妹妹小不点也已受到影响。一段时间,洪战辉社会活动频繁,小不点托管给别人照顾,受到很多额外的宠爱。一次,洪战辉带她坐火车到外地办事,下车不久,小不点四下张望,然后就问:“哥,你今天怎么没有派车来接你?”洪战辉说小不点的这一句话让他很伤心,自己曾经吃苦受累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健康成长,但结果反而让她受到了伤害,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于是他当即告诉小不点今天必须坐公交车,并且要求她认清楚自己是谁,要想坐小车现在就要好好学习,以后努力工作,等赚钱了自己买车自己开。但小不点说,她当时那样说是希望不要人家接,想和哥哥一起自由地回去。
  
  “洪战辉助学基金”运作良好
  
  洪战辉呼吁大家不要对他的父亲有过多的打扰,他担心父亲心理太膨胀了,导致旧病复发;他呼吁大家也不要打扰他妹妹的正常学习与生活,姑娘还小,需要在一个平静而正常的环境下自然成长。
  他也希望大家对他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他之所以那么努力,与苦难相抗争,就是希望能够改变命运,而不是要成为苦难与贫穷的象征。所以当初他被怀化学院录取时的专业是教育技术,这让他不是很满意,于是就向校方提出申请转到经济管理系学习,结果如愿以偿。除了自己的兴趣外,“很关键的一点就是穷怕了,当时很单纯地认为读经济管理专业就可以不穷了”。
  让他欣慰的是,“洪战辉助学基金”目前运作良好。在衡阳南方工程学校,有240多名学生受到基金的资助。与别的基金捐助形式不同的是,每个受到捐助的学生要签订“道德责任状”,一旦有了工作能力,就要在一定期限之内把捐助数额返回给基金,相当于无息贷款。
  洪战辉无法忘记曾在接受救助时自尊受到的创伤,“经常是为了50块钱,要在讲台上站个老半天,名字还要贴到墙上好几天”。所以,对于“洪战辉助学基金”的助学行为,他要求采取冷处理的方式,尽量照顾到受助者的自尊。比如,他决定受到捐助的学生的名单不对外公布,如果捐款者要了解捐款的意向,可以和受捐者单向取得联系,但不允许借此对外宣传。
  洪战辉还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他早就把自己的名字抢注了学生文具的商标,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利用好这个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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