侨易学:一种关于生命的可能性

来源 :书屋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zhaochunbo123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们正处在一个变动不居的时代。在物质层面上,资本主义全球化空前高涨,伴随着便捷的交通与物流,人与物的流动无远弗届。如果说在资本主义发展的伊始阶段“资产阶级争得自己的阶级统治地位还不到一百年,它所造成的生产力却比过去世世代代总共造成的生产力还要大,还要多”,那么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全球化的资本、信息、人口流动比资本主义初期更甚。互联网使全球日渐成为一个信息化的整体,即时性的跨文化交往成为现实,“侨易”作为生命的源初经验(Ur-Erlebnis)得以可能。“东方”“西方”的“对立”正日渐式微,一个真正的属于世界的时代正在来临。伟大的德国诗人歌德所提倡的“世界文学”(Weltliteratur)亦有了更加坚实的物质基础。
  当此之时,叶隽教授携《变创与渐常:侨易学的观念》一书,“启创辟之学,聚四方之智,乃能别开天地而为中国文化开新景,为世界文明寻出路”;主编《侨易》辑刊“以求知焉,以向真理”。毫无疑问,叶隽教授开启的“侨易学”因其独具特色的思想性和包罗万象的兼容性,为中国学人的言说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也为跨文化研究提供了一条新的路径。侨易学既非西方社会与学术语境中诞生的生涩理论,也非经过西方理论改造、重写的“中国”学说,而是关注当下现实社会的资本语境之下一种切切实实的侨易现象,继承发扬前辈的侨学概念与阐发回溯《易经》的大道智慧,进而构建一种全新的研究理论。《侨易》辑刊的问世本身就代表了诸学者对侨易学理念的基本肯定,亦是侨易学理论进入文本实践的有益尝试。
  在这一意义上,侨易学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哲学观念或者科学的方法论,而是关于生命的可能性。侨易之“易”,即思想层面的“易”一定始于那个遭遇变动时的惊讶和诧异,对陌生、未知感袭来的恐惧和慌乱等等。侨易之易打开的不仅是一个向着异文化的敞开空间,也是对本己的躬身自省,“易”之惊讶开启了哲学与反思的追问。同时,这些人类的情感也是独有文学文本才可能涵纳的。
  作为对生命源初经验的探讨,侨易学甫一出世就受到了跨文化研究的诸多学者的追捧。毋庸置疑,侨易学的理论触碰到了一些跨文化研究中的核心范畴与根本问题。无论是比较文学还是比较诗学研究,“东方”、“西方”的二元对立范畴都是极为重要的概念。简而言之,根据时代、地点、语言、思维、习俗等的不同,世界被划分为两大“阵营”:“一是有着理性、科学、个体主义思维的西方人,一是有着感性、诗意、同感思维的东方人。”要之,西方人与东方人在文化上不仅是不同的,甚至是相互对立的。中西比较诗学的重要研究者叶维廉在其《比较诗学》中提出“文化模子”的概念。其落脚点固然在于寻求“共同诗学”(Common Poetics),但是他已然预设了两个不可通约的“文化模子”,僵化、固定又不可更改,首先将中西两大文明之间设立界限,然后再试图寻求共相,弥合异质文明的差距。然而,张隆溪在其《不期的契合:跨文化阅读》(Unexpected Affinities: Reading Across Culture)则直接指出了文化间不可通约的谬误:东西方的二元对立概念非常粗糙,完全是为了便利的目的建立起来的;要之,东西方文本“都是同一种类,只是程度不同”。为了更加彻底地破除“东方”和“西方”等这对“伪”概念,何重谊在《语言不可通约性之谬》一文回溯了东西方的认识论,文化差异的核心就在于语言的不可通约性。“通过对洪堡(Alexander Humboldt, 1769-1859)‘民族精神’(Volkgeist)与‘皮萨尔—沃尔夫的假说’(Sapir-Whorf Hypothesis)关联,从而解构了语言和文化铁板一块的存在主义思想”。因而,东方与西方的文化差异也不再因其语言的不可通约性而成立。因此,跨文化研究应当放弃传统、庸俗的以地域文化为划分范畴来解释不同思想家之间的思维差异,转而探寻那些“中国和欧洲、中世纪和当代共有的跨文化的认知方式”。
  侨易学所采取的姿态本身——不可还原的生命源初经验为研究对象,从根本上抽空了东西对立的任何种族的语言的文化的基础。在人类生命经验的意义上,无论何种民族何种国家的文化,只要是人即共有此种经验。一方面,侨易作为普遍的人类经验,为跨文化研究提供一种共同的思路。另一方面,侨易学又研究“如何通过‘相交’,尤其在物质位移导致的‘异质’相交过程,发生精神层面的质性变易过程”。这一进路从根源上抽空了西方中心主义话语和东方主义(实际上仍是西方本质主义)的存在前提,进而提供了除西方中心主义和反抗西方中心的边缘立场以外的“第三条道路”,同时也消解了跨文化研究中心与边缘的二元对立模式。“侨—易”的方法论意义正在于此。
  只有当一种盲目、局限的区域性的跨文化研究日渐消逝,而“东方”“西方”不再作为固有的文化偏见与研究者的潜意识存在,一种真正地属于世界的、世界性的文学才能产生。“东方”、“西方”等概念的无力不是跨文化研究的结论与终结,而恰恰是跨文化研究的真正开端,是世界文学的诞生。这意味着一种具有相当普遍性的研究才刚刚开始。这种研究并不局限于单一时间、单一地区、单一民族、单一文化,而是致力于研究更为宽泛的普适的人类生命经验——“侨易”。
  全球化的资本主义消费社会已然形成,物质极大繁荣的背后是商品与资本在全世界各个角落里的暗流涌动,其结果就是各个民族的物质生产活动已经深刻地整合为一体。经过“东方”、“西方”等区域概念划分的文学显然并非真正的“世界文学”,依然具有很强的局限性与狭隘性。然而,全球即将形成歌德所呼吁的真正的世界文学。侨易学的诞生使得文学研究中摒弃各民族间既有的旧观念成为可能。西方中心主义或者东方主义在侨易学的视域中都无法维系其原有的文化核心地位,因为侨易学重视的乃是“交易”、“交感”,是异质文化间的沟通、交流与变异,更是现代人类生命本有的可能性。因此,冲破狭隘的旧观念、形成属于世界的“世界文学”即将成为现实,侨易学作为生命的源初经验亦使生命有了新的可能性。
  (叶隽:《变创与渐常:侨易学的观念》,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叶隽主编:《侨易》第二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版)
其他文献
1919年1月,商务印书馆初版《摄生论》一书,书前有蔡元培序一篇。此序未被辑入《蔡元培全集》(中华书局,1984),可称“佚文”,对研究蔡元培早期思想及至其启蒙教育理念等方面,均有一定价值。为此,笔者不揣陋简,酌加整理,转录原文如下:摄生论序  胡宣明先生精医学,以输灌生智识于国内同胞为志,著译书数种以竟之。其一为《摄生论》共五篇。书成,以第二篇及第五篇相示,而征序于余。  夫长寿者,人之所同愿也
分而治之  未庄的奴隶世界也是被分了等级的。比如在阿Q眼中,王胡就是比他更低一等的奴隶。看到王胡在墙根下晒太阳、捉虱子,阿Q便并排坐下去,“倘是别的闲人们,阿Q本不敢大意坐下去。但这王胡旁边,他有什么怕呢!老实说:他肯坐下去,简直还是抬举他”;至于小D,在阿Q眼中则连王胡还不如,“我手执钢鞭将你打”。  都是奴隶啊,本应联合起来同仇敌忾啊,相煎何太急啊!  然赵太爷、钱太爷就绝不会这么看,奴隶的世
我从未见过大海上的日落,但知道那是一种扣人心弦的美;我从未见过高山上的日落,但知道那是一种气势恢弘的美。幸运的是,我至少观察过乡村的日落,那是一种平静的美。  黄昏时分,天空是一片柔和的色彩,漫步在自家门前的空地上,放眼望那一轮西坠的红日,心中蓦然增添了一份温情。  太阳缓缓地挨近地平面,它就像一位慈祥的长者,用那布满沧桑的手,抚摩大地,充满着深情。老人的目光和煦、恬然。那一抹淡淡的光晕把大地扰在
我梦中的学校,是一所天堂学校,它与现实中的学校完全不一样。  在我的天堂学校,学生不再患“考试综合征”,教育模式不再是“一张试卷决定命运”。相反,学生学习一阶段后,可以八人一组,联合出一张试卷要求老师做题,根据学生所出试卷的质量,老师给各小组成员评分,学生拿到规定的学分后,即可毕业。  在我的天堂学校,学生轮流做校长,管理全校师生的学习和生活。每个人都可在自己的任职期限内,指出学校教育的弊端,并提
丙申七月,携子攀华山。立于华山之巅,叹华山之险、万峰低头,不禁生起傲视天下之心,想当年论剑华山之英豪,今在何方?忽思《笑傲江湖》中華山派的转型升级之途,能否一统江湖?近来偶得空闲,独宿长沙南城某地。因秋蚊轮番轰鸣,于暗中比武不休,难以成眠,枯坐之下,遂成此文。一  那一年岳不群执掌华山时,其实很年轻,估计尚未有君子剑称号。凭推测,宁中则十八至二十岁时嫁人,这符合那时的婚恋年龄,而岳比宁女侠大七至十
“卅六年前小女郎,今天来写旧厨房。油烟气味须臾尽,只有书香更久长”。  九月八日早上,钟叔河先生从长沙打来电话,一字一句地让我记下了上面这四句诗。他说:“原来那首诗是临时写的,不太妥当。这样改符合平仄,也更能表达交往的意义,因为你也读书、编书、写文章,才有了我们后面的往来。”  钟先生提到的原诗为:“卅六年前小姑娘,今天来写旧厨房。世事苍黄难自料,人间正道是沧桑。”是去年暑假我去钟先生家时,先生在
鲜红色的血把年味冲走的时候,我给小羊松了绑。那一刻,我的心也似乎伴随着绳子的松弛同小羊一起接受了松绑。但我知道,那解决不了问题,而只能让心灵得到一点安慰。  刚见到小羊的时候,它温顺的天性和温和的模样,轻松地得到了我的喜欢。或许是因为小吧,它对什么都好奇,看到我来了,仿佛见到久未谋面的好友一样,直冲我奔了过来。但,母羊的一声呼唤,它就乖乖地慢跑着回到母羊的身边。它似乎很不情愿,因为它的脚步是那样地
淮水之滨,盱眙城畔,一山耸立,状如巨人,名曰“东南第一山”。名之者谁?宋之米芾也。芾驾舟由洛至淮,见此山,大奇之,故题曰“第一山”也。复游之,题数诗于石上,为后人传颂。  风萧萧,雨淅沥,余与父同游此山。登青石,仰孔殿,见芾、东坡像立于院中。父叹曰:“东坡,无人伴汝,汝寂寞乎?孤独乎?汝生前潇洒,死后不过一泥塑尔!悲哉,悲哉!”余辩之曰:“人过留影,雁过留声。有此伟绩,虽死犹生,何悲之有?”父笑而
这部文集,收录了我的十八篇文章。从时间上看,大部分文章是近年写作和发表的,少量几篇成文稍早些,考虑仍不违时,略加修改后列入其中。从内容上看,主题有些分散,第四次产业革命、经济学、经济生活,以及人与社会,都有涉及。在给书命名时,我就颇有几分犯难,选择时下的这个书名,怕也是概括不了这里多元的言说。好在所有文章,均较充分地展示了我看、我思、我想,从“我”的视角展开来,就可以得到所有文章共有的“主线”。 
一  睡前读《阅微草堂笔记》。此书读过多次,先前上海古籍的一本,读到散页,封面也破烂,画有记号,写有批语,仍被一朋友讨走。现在有的是南京凤凰出版社的纸面精装本,字略扁,甚精美,断续也读过不止一遍。觉得有意思的条目,以红蓝笔加圈,加星号,或加一简单斜划,星号者最好。以后读,见到有记号的,必定重温,其他则随意读上几条几十条。不同的时间读,看法不一样。有些从前没留意的,发现其实特别好,反之,以前作了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