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紧张,你想我贪图你什么?一没钱，二没色，三来年龄还比我大。不过同是天涯寂寞人，否则我会注意你那么久？连你的狗狗名字都知道？
　　
　　对面的老姑娘
　　27岁的我，在这南方城市里一家中等金店当店员。虽然天天跟金银打交道，人却混得如破铜烂铁。没有女朋友，没有存款，每天下班离开前，还得站在“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标语下面被搜身。
　　老板是香港人，普通话说不好，却格外心明眼亮。虽然，开金店是指望客源滚滚，可进来的人却都得当贼防。
　　店员上班须从侧门进，全身脱得内裤都不剩，换上全套工作装。下班后才将自己的内裤换回来，然后从侧门出。
　　顾客当然不能搜身，可装有监视探头，又到处走动着保安若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香港人给店员每月一千，保安却能拿三千。
　　日子过得好没滋味。
　　金店在老城区，还是南洋的骑楼风格，原来的老住户，一楼出租做门面，二楼出租给打工仔当宿舍。坚持住下的，不是自己有生意，就是脾气较大或恋旧的老人家。
　　安顺也留了下来，就住在我们店对面，一楼卖电动车，二楼两间房，她自己住。
　　还是个老姑娘呢，据说过年该30了。可也有人说，根本不止30。养了一条大沥沙皮狗，叫棒棒，煞是可爱。和安顺一样，目不斜视。
　　安顺在市区的一个末流中学当校工，工资不高，没有钱买新房，长相不好，穿着破旧，吃的也不好，可偏偏有条狗对她忠诚无比，也算上帝予她公平。
　　跟了这样的主人，棒棒没什么娱乐活动，惟一的玩具就是一个看不出什么颜色来的脏兮兮的破网球。它喜欢把球咬在嘴里，一溜小跑，这家店进进，那家店出出，算是撒欢放风，有人拿肉包子去换，都换不出来。大家说：“这狗东西，还挺有骨气。”
　　
　　你别紧张，你想我贪图你什么
　　我一周有一天的轮班假期，在周四，睡到日上三竿，再买张连票，泡在放映厅里看电影。进去时，一对情侣正抱在一起干柴烈火。趁他们分开的刹那，我赶紧看那女的，标准国字脸！
　　电影开演10分钟，有黑影摸着进来。不是安顺又是谁，她也总是周四下午在这里瞎混，神情冷漠恍惚，穿廉价且毫无特色的休闲服，头发卷卷的，乱且多。棒棒也在，神色庄严，一言不发。进了电影院，立刻全身拜倒匍匐在安顺的脚下。
　　4个小时，下午场结束。我伸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顺着台阶往下走，安顺在整理背包的带子，背后的衣服打了皱，灯光下，脸色憔悴。
　　我对她笑笑：“棒棒好乖。”
　　她不理我，直接对狗说：“棒棒，回家。”
　　太阳落了，已有夜色。这么看来一天就打发完了，可我实在不想回到空落落的出租房去。
　　叹息一声，不知怎么地就冒出这样的话：“我们一起吃饭可以吗?”
　　安顺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声音尖锐起来，问我：“你说什么?”
　　我赶紧解释：“你可别误会，我就在你家对面那金店上班。你没注意过我，我可总看见你。今天又是这么巧。所以，吃顿饭行啵?”
　　她看着我，电影院外面的霓虹灯照在她的眉毛上，我才发现竟是纹过的。然后，她就抬了抬那两条纹眉，嘴角带上了笑：“好啊，为什么不呢!”
　　安顺果真并不认识我，比起平时还随和。她说这条街已经和她小时候住时完全不同了。人来人往，不是捞妹就是北方佬，谁能记得住谁。她的朋友，老邻居，都搬走了。她也懒得再认识新人。
　　棒棒对我的掺和，显然很不满意。它有些焦虑地围着安顺转。安顺从包里拿出那个脏网球来，塞到棒棒嘴里，有些歉意地对我说：“不好意思，这是它的玩具，有时候它能乖乖地含一天。”
　　我做了一个伸手的姿势，向棒棒要网球。它立刻后退，一脸警惕，我哈哈一笑，我说：“你这狗，我也是常常见的。”
　　一只羊肉小火锅，一小瓶二锅头，我和安顺立刻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她要认我做弟弟。我攥了她的手，借着酒意，提出做她的男朋友。
　　她紧张，不敢相信。我安慰她：“你别紧张，你想我贪图你什么，一没钱，二没色，三来年龄还比我大。不过同是天涯寂寞人，否则我会注意你那么久？连你的狗狗名字都知道？”
　　她皱着眉在思考，似乎觉得我说得也有道理。
　　脸上露出一丝羞赧来。
　　
　　噢，棒棒
　　我们发展得也快，可能大家都太寂寞了。虽然她大了我不少，长得也很一般。但女人，有了爱她的男人，立刻就能变成另一个人。突然之间，她就会穿衣打扮了。
　　我把她介绍给我的同事，几个保安上班时就唱”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他们把“吗”唱得又亮又响，以为我听不出是“妈”。
　　没有几天，我就搬去她家里住。对外说是她的房客，其实就是同居啦。两间房，都不大，一间吃饭看电视，一间用来睡觉，还有梳妆台。
　　棒棒又衔着球，跟着安顺来我们店里，大家对它态度都很好，不再哄赶，而是蜂拥过去问它，是不是来看“靶靶”。他们说的爸爸，当然就是我喽。我微笑着，冲它招手。它见有了熟人，心情大好。
　　住在安顺这里，吃饭上班自是方便许多。人家都说找个女人岁数大点享福，果真如此。她待我体贴顺从，无微不至。做好了饭，就提着饭盒汤盆送过来。我们不许出店，同事都只能顿顿吃3块钱的外卖，而我足不出户，却能吃到青菜排骨海带汤。
　　衣服也总是干干净净，安顺伙食不要我的钱，买衣服还给我倒贴。她工资虽然不高，可是有店面房子出租，所以日子过得比我要齐整。我很感动，发誓存了钱，一定给她买条店里最時髦的金项链。
　　“我不图你什么。”她说，“你能爱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你看，我头发烬了红色，好看吗？”
　　嘴里含着汤饭，我含混地点头称赞。
　　棒棒跟我也好，碰到周四休假，我和安顺都不用再去电影院里打发时间。睡完懒觉，我会带着棒棒去公园跑步，它最喜欢跟我一起追追跑跑。有一次，我带了它的网球，到一片空地处，使劲一挥手，将它扔得远远的，我说：“棒棒，去捡回来！”
　　它第一次玩这样的游戏，顿时兴奋异常。撒开短腿一路狂奔，兴奋得两眼冒光。一会儿，嘴里含着网球过来了，我还没伸手，它就放在了地上，那意思是还要玩。那以后，这球即便它含在嘴里，我问它要，它也会给。
　　这失窃的日子
　　转眼到了冬天，天气忽阴忽晴，云层也厚了起来。老板一副冬季抑郁症的表情，天天黑着脸，还多装了几个监视探头。我们几个店员聚在一起挤眉弄眼，躲在背后骂他。到了中午，有个叫小红的苍白了脸，悄悄问我们：“厕所被监视，算不算违法啊？”
　　当然要算！我以前在什么杂志上看过，监视员工上厕所是侵犯人权！我们给报社偷偷报了料，记者乔装进来，第二天报纸上就登了。
　　这下老板气坏了。一边忙着迎接各种检查罚款的官员，一边冲我们大发脾气。说我们吃干饭，私人器官都被监视，可还是丢了金货！幸好有些是假货，否则还不赔死？
　　我们面面相觑，这才知道保安组长为何上星期突然不来了，看来是被香港人开除了。
　　洗手间里的探头，被勒令摘下。店里的探头，实行人性化管理，来了顾客，才会被打开。监视房里的保安组长换了人，据说是专业人士，退了役的老公安。不过下班前的搜查，比以前更严了。
　　一个月后，我当场抓住一起团伙骗子，其中一女的还冒充孕妇，想趁乱偷首饰。老板很是欣慰，给我加了300元的工资，还封个官职叫柜长。
　　可是没几天，又出事了。下班后盘点，发现丢了一条两万多的金链。香港人气得要发疯了，调出所有监视录像，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快到年底了，大家心里都有些慌。不知道再发生一起丢失，我们的年终奖还会不会有。老板想得却跟我们不一样，下班后训话，铁青着脸：“再丢一条项链，我立刻就关门！看谁先喝西北风！”
　　安顺安慰我，说等明年她家楼下的铺面租期满，我们自己收回来，也开个金店。真货成本太高，我们卖仿件就好。还要我多了解货物的成色，自己也常常带了棒棒来看，项链戒指手链，连花纹都不放过。
　　可是没几天，一大早，安顺就摇我：“快看快看，你们店门口怎么了?”
　　我揉着眼睛爬起来，趴在小窗户上看。竟停了一辆警车，几个警察正在进进出出。香港人跟在后面垂头丧气，警察看天他也看天，警察看地他也看地。到了上班时间，老板说：“蠢蛋们，又丢了一个钻戒，4万8的那一个！”
　　他向我看来。我紧张摇头，这枚戒指虽然摆在柜台里，但是被放在一个特殊的玻璃盒里，钥匙除了老板，我们谁都没有。虽然到了年底人来人往，但价钱太贵，很少有人会看那个戒指，它更像是一个摆设。我说：“昨天没顾客要看它啊。”
　　老板说：“盒子并没有锁，我以为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如果昨天真的没有顾客要求看过它，那就只可能是我们自己人偷了。”
　　我立刻把头转向几个保安，这几个家伙让我够讨厌了。我说：“会不会是串通作案。”
　　老板点点头，竟有些欣赏地看看我：“警察也是这么说的。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现在，你们就招供吧。”
　　会有人招供吗，当然不会有。而且老板说到要关店，我们立刻说不干，并且要求发年终奖，以后保证可以让他天天盘点做完，再离开店里。
　　现在他还能说什么呢？
　　
　　全是陷阱
　　转眼到了年终，果真再没丢过什么。年终奖又推到了春节后，我大声说过完年，我是决定走了的，不说别的，上次揭发，等于得罪了所有的保安，他们不仅恨上了我，连来这里偶然跑一圈的棒棒都恨上了，竟当着我的面说，冬天吃狗肉，可是大补啊。
　　安顺还是老样子，对我死心塌地，还在准备嫁妆。但背着她，我早勾搭上了另一个姑娘。那女孩是新华路卖时装的，年轻漂亮得让我连多看一眼安顺的想法都没有了。
　　终于过完了春节，我想拿了奖金，请假回趟老家。老板黑着脸，训斥我：“集中清理，才发现又丢了8万多的货。你们个个怎么都这么没用啊。还想要奖金，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就别再来了。”
　　回家的事，我没有告诉安顺，当然也没有告诉棒棒。我是打算领了卖时装的小姑娘跑路的。可没想到，刚在候车室里坐下，就发现安顺黑着脸，脚边蹲着棒棒，正坐在我的对面。我已经多久没仔细看过她了？红色头发竟也不灿油了，头顶露出原来的黑色。
　　我硬把她拉到人少的一处。
　　“你跑不了了，”她說，”我已报了警。”
　　“汪，汪汪。”棒棒跟过来，竟也翻了脸，冲我大叫。
　　她从包里拿出棒棒的网球来：“你看清楚这是什么。”说着，两手一用力，一掰两半，里面竟是空的!
　　“你利用棒棒去你店里玩，藏在这网球里，偷出来多少金货？”
　　我知道我正被安顺陷害，背上冷汗飕飕。
　　“你说过要给我送条项链的，”她突然大哭，声泪俱下，“一直耐心等你回心转意。只要卖掉那些金货，我们自己开店绰绰有余。可是你竟然背叛我，还想偷偷跑掉，彻底失踪，你拿我当空气，让我怎么不恨……”
　　原来她处心积虑这么久，利用棒棒的脏网球，偷出值二三十万的金货！
　　总算相信，有些女人吃醋会要人命啊。
　　看她假装大义灭亲的眼神，我只想夺路而逃。可是，来不及了，几个别警察正向这个方向围拢过来……
　　实习编辑 杨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