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是从昨天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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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第二外国语学院,北京俄语奥林匹克队在接受集训。七个中学生却有十多个任课老师在带教,老师都是外语学院赫赫有名的教授。这个教授教完,那个挟着课本走上讲台,可谓轮番轰炸,不让孩子们有喘息之机,像运动员的强化训练。写字用俄文,说话用俄语,一天到晚十六个小时,似乎生活在俄罗斯。北京八十坤高一学生戎剑的小脸累瘦了,眼窝深陷。假日回家,躺在床上全身像散了架。“我好像成了个俄国人,都不会写中国字了。”戎剑冲爸爸喃喃说。爸爸扔给他两张明信片说:“写两个中网字吧!那神情似乎在考考他是不是把老祖宗的字都忘光了”。戎剑从上衣兜里掏出钢笔,趴在床上重重地写下一行飘逸的大字:“冬宫将在你的脚下!”字里行间流溢着一种阳刚之气。
  几个月后,戎剑过五关斩六将,由北京队进人国家队。七月二十四日,踏上了飞往莫斯科的飞机。冬宫真的在他脚下了。
  经过几天的紧张考试,戎剑和小伙伴们一起走上了奥林匹克领奖台,接过了金牌和奖杯。在一片掌声中,残剑的思绪飞速地掠过昨天和今天,他想大声说:“成功是从四年前开始的……”然而他鼻子发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一
  
  幼儿周前是一块平地,三四十个小朋友坐在小马扎上。好奇的眼睛盯着一辆三轮童车。车子三个轱辘像吃饭的大盘子,电镀车把手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阿姨说:“哪位小朋友敢骑这辆车?”小朋友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吭声。这时一只小手伸出来,渐渐举过头顶,圆圆的脸庞上,一双晶亮的眼睛望着阿姨,是那么自信。
  “下面让戎剑做骑车示范。”阿姨说。
  小戎剑从凳上站起,慢慢走近童车,没扶车把就撩起小腿一屁股坐在了车上。车身震动,车把歪在一边。戎剑笨拙地扶正车把,小腿使劲蹬着。车子吱吱地往前挪,像个醉汉左摇右晃,穿过了平地。前面横着一条小沟,黑乎乎的。阿姨在喊:“往回拐,往回拐!”一声比一声急迫。可戎剑似乎没听见,童车径直向小沟冲去。从他那慌乱的眼神和挂在脸颊上的颗颗汗珠,足以判定他听到了阿姨的喊声,可屁股下的小车像狂奔的小马,他驾驭不了啦。
  车子栽在了沟里。他压根就不会骑车。
  当年骑童车的孩子,如今坐在北京八十中初一年级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圆圆的脸变得清癯,晶亮的眼睛依然那么自信。
  俄语老师李雁南站在讲台上说:“今天我们选课代表,谁能够胜任,请举手。”教室里静悄悄的,学生们眼盯着老师,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没听见老师的话。李雁南舒展的眉毛渐渐聚在一起,怎么堂堂的市重点中学俄语班,竟没有一个同学站出来承担俄语课代表的职务。是不屑,还是缺乏勇气。
  一只手举起来了,而且越举越高。同学们的眼光刷地转过去。他白皙的脸涨红了,窘迫地回头瞅瞅,才知道全班就自己一人举手。他高举的手往回缩缩,但很快又高高地举起来,举过头顶,紧抿的嘴唇透着坚定。
  “好了,那就是戎剑吧。”
  十多年了,他的秉性依然没变。
  俄语课代表,不言而喻,数学、语文成绩不管咋样,俄语必须跑在同学们的最前面。他跑到书店,买来俄语磁带和书籍,回到家把小录音机放在地上。耳朵里插着耳塞,双手撑着地面,趴下又撑起,一边听俄语磁带,一边练俯卧撑。戎剑称之为一举两得,既锻炼了身体,又学习了俄语。
  李雁南老师五十多岁,两撇眉毛下是一双慈祥的眼睛,一口标准的山东话。几个月前,区教育局长找到他说:“李老,这回世界俄语奥林匹克大赛,没有一名朝阳区的学生,想起来怪丢人的。您是俄语专家、学者。请您出山,就是想提高朝阳区俄语水平,并培养几个俄语尖子生,参加四年以后的俄语大赛。”
  李老师被局长的几句话撩拨得激动起来,他紧紧地握着局长的手,那双因岁月的推移而变得苍老孱弱的手,忽然变得那般有力,似乎在说,四年之后,我一定把第一流的俄语生送到莫斯科去,捧回金牌。
  李老师曾是大学老师,自然也把大学的教学方法和习惯带到了中学课堂。他主张老师教课时语音要平和。神态要慈祥,这样学生的神经才能放松,放松了才能记住老师讲的知识。他反对老师讲课时板着面孔,把学生神经绷得紧紧的,他们怎能记住东西呢?可有些孩子自制力差,老师一放松,他们就搞起小动作,偷偷聊天。
  戎剑认真听老师讲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师。这会儿他趴在桌上写俄语单词,李老师倒剪双手走过来,眯缝着眼睛瞧了一会,像温和的老爷爷。他指着练习本上抄写的词语说:“写得不太规范,你重抄一遍。”口吻几乎是命令,不容更改。戎剑一声没吭,默默地按照老师的要求重抄一遍。现在戎剑写得一手漂亮的俄文字,就是那时在老师严格要求下训练出来的。
  俄语至关重要的是口语。仅仅在课堂上不能保证每个同学都有锻炼口语的机会。多年来,李老师养成了一个习惯,清晨找个安静的场所朗读俄文。近来他把朗读俄文的场所改在学校操场,哪位同学有兴趣均可参加。
  李老师每天总是第一个来到学校。手指轻轻地敲着紧闭着的蓝色铁门。老门卫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出来说:“刚五点您就来了。”
  “打搅了!打搅了!”李老师谦恭地说。
  同学们陆陆续续来了,仅仅来了七八个,七八个人里准有戎剑。李老师拿着书领着大家念,边念边沿着操场散步。老师领着念完,同学们再轮流念,最后剩下戎剑了。戎剑微蹙着眉头思索着,老师念的怎和俄语磁带上的语音有所差异,难道是磁带的语音念错了。不对,老师是山东人,说起话来一口山东腔,语音难免不准确。如果我按磁带语音练,同学和老师是否对我另辟蹊径反感呢。不,自己应该有自己的主见。
  戎剑念完课文,果然有同学冲着他喊:“你念的语音怎和我们不一样?”“戎剑你念错了。”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嚷嚷,戎剑并不吭声,只是用求援的目光望着李老师。李老师听戎剑念完课文,眼睛一眨不眨,浑浊的眼睛蓦然发亮,仿佛从尘沙中发现了一颗珍珠。“同学们甭管他,让他按照这个语音念。”从此班里每次念俄文,戎剑的语音总和大家稍稍有些不同。
  这天李老师见到了戎剑的母亲,就问:“戎剑的语音念得咋那么准,他跟谁学的?”
  戎剑的母亲想了想,扑哧笑了,说:“是跟磁带学的吧。”
  “噢——”李老师感叹一声,“这孩子挺有主意。”
  一年下来,全区俄语统考,结果第一名是戎剑班的学生,最末一名也是他们班的学生。这样平均分上不去,学校正在考虑更换俄语老师。李老师想,如果班里的学生都像戎剑一样……但他知道这是幻想。
  三年之后,他的学生戎剑荣获了奥林匹克金奖。人民日报、北京日报和北京晚报等全国各大报纸纷纷报导。戎剑一夜之间成了个小小的名人了,可是学生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老师。当他提着从俄罗斯买来的糕点去看望当年的老师时,李老师激动得双手合揖,冲他的学生微微躬身说:“惭愧惭愧,仅教了你们一年,没有把你们带起来。每每想起,我是羞于见你们呀。”
  戎剑坐在沙发上,深情的目光望着当年的老师。他想说,虽然仅仅教了一年,可在这一年里,您对我们倾注了那么多心 血。同学们都说,懂了李老师教的变格,老师再讲什么,我们都懂,这叫万变不离其宗。
  李老师啊!您看到您教的学生有今天,应该欣慰。那块金光耀眼的金牌,也有您倾注的心血。
  您是当之无愧的启蒙老师,是您把小小的戎剑领进五彩缤纷的俄语世界。
  
  二
  
  星期日,沈老师的家热闹起来,戎剑等八几名学生又到她家聚餐。知情的人都知道,聚餐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准说俄语,不准讲汉话。在这种场合准要不得已用了老北京腔,那可就太露怯了。
  “沈老师,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您可得准备充足,我们一个个都是饭桶。”
  一进沈老师的三居室楼房,戎剑等学生就和沈老师开起了玩笑。沈老师名叫沈佩云,是北京朝阳区俄语教研室的教研员,经过教育局批准,暂时兼任戎剑班里的俄语老师。沈老师高挑个儿,夏天穿着裙子,依然是婀娜多姿,充满着年轻姑娘的神韵。她每每见到自己的学生,眉毛总笑得弯弯的,晶亮的眸子闪耀着~种光,一种慈爱的光。
  这么多人吃饭,沈老师一人忙不过来,学生们自然加入帮厨的行列。她熟练地分配完活计,就给学生们一个个系上准备好的围裙。
  不一会一个女生拿着一把菠菜问:“菠菜的根,要还是不要?”
  戎剑在厨房里切着肉说:“不要!”
  另一个男孩子把脑袋探进厨房:“芹菜的叶要不要?”
  “不要!”戎剑又答。
  沈老师笑着冲戎剑说:“这么普通的知识都不懂,看来在家一定是少爷小姐啰。”忽然她愣了愣,只见切肉的戎剑动作是那般熟练,闪光的菜刀有节奏地在手下跳动,肉被切得薄,细,匀。大盘小盘上,肉片、肉丝和肉丁被摆放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沈老师说:“你真行。”戎剑抬起头冲沈老师笑笑。他总是爱笑,一种宽厚温和的笑。
  因为说话只能用俄语,所以平常叽叽喳喳不闲着的同学今天都闭紧了嘴巴。不是个别词语不会说,就是怕说错了丢人。这时戎剑最活跃,他一会儿和这个男生唠嗑,一会儿搭那女生茬,偶尔冒出一些词,同学们听着都犯愣,只有沈老师在微笑,并在心里想:戎剑真用功,刚学到第七课,他都把第十五课的生词都学过了,而且还能在对话中熟练运用。
  聚餐结束,同学们感叹道:“仿佛是在莫斯科做客。”
  不愧是教研室的教研员,沈老师讲课总有些独特的地方。
  这天,沈老师把教室前面的一个角落摆放得五彩缤纷:上衣、裙子、鞋子、牛奶,都是真真切切的实物。
  “我买一双鞋子。”戎剑走上来用俄语冲沈老师说。
  “随你挑选。”沈老师从角落中拿起鞋,放在书桌拼成的长条柜台上说。
  然后戎剑当售货员,其他学生当顾客。一改过去的聋哑外语,着重训练学生们的开口能力于听觉能力。沈老师称之为实物情境教学。
  沈老师不仅仅教学生文化知识,也用她那双明亮的眼睛观察孩子们的一举一动。这几天她发现戎剑的小脸黑瘦黑瘦,平时略略鼓起的两腮深陷下去,红润的脸颊也苍白了许多,连垂在额前的那缕头发也显得那么疲惫。她截住戎剑问:“你病了?”
  “没有。”
  “那你一定是有什么事?”
  “没有。”
  沈老师警觉的眼睛盯着他,盯得戎剑有点不好意思。他垂下头。
  “你星期日上午干啥?”
  “上俄语奥校。”
  “下午呢?”
  “上物理奥校。”
  “中午饭吃什么?”
  “面包。”
  沈老师心疼地叹息一声说:“这怎么行,你的学习那么紧张,一大堆功课需要你去做。星期日本来是休息的日子,倒上两个奥校。这样下去身体会被搞垮的。再说人的精力有限,你应该集中力量攻一个专业。”
  戎剑蔫了,不知如何是好。
  “你应该权衡自己在哪个方面更有特长,然后割舍掉另一个。”沈老师很肯定的声音。
  戎剑也感到读两所奥校体力和精力都有点顶不住,至于在哪方面更有特长,他自己也把握不准。
  沈老师知道,这时候需要自已帮助学生找准方向了:“你的语音很准,这对于一个学习俄语的学生来说太难得了,几乎上百人中见不到一个。你应该珍惜这个优势。”
  戎剑感动地点点头。
  现在想起来,多亏毅然选择了一个,割舍掉另一个。不然后来俄语奥校学习程度加深加重,他精力肯定不够,很难在诸多学生中保持优势,甚至在紧张的竞争中有被淘汰的危险。
  沈老师对自己学生的观察那么细微,细微得令戎剑的母亲都自叹弗如。其实老师热爱自己的学生,爱到深处使糅进了母爱或者父爱。
  当获得进军莫斯科的参赛资格,戎剑就想到了沈老师,他想把这个消息早点告诉沈老师,让她也一块分享这份欢乐。此时,沈老师早已不教他们俄语了。
  沈老师没在家,他想不管几点,沈老师总会回到自己家的。于是他站在楼道上等,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四{一分钟过去了,终于沈老师的闺女上来了,看了他一眼又噌噌地下了楼,冲迎面骑车过来的沈老师说:“您的得意弟子来了。”这么晚戎剑登门拜访肯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沈老师蓦然意识到什么,车往墙上一靠就往楼上跑。车子没放稳,哗啦啦一声响,倒在了楼下。她也顾不上许多了,三步两步上了楼,拉着戎剑进了屋,坐在沙发上气喘吁吁地问:“发生了什么情况?”
  “我加入国家队了。”戎剑脸放红光地说。
  “太好了!”沈老师双手在空中扬了扬,似乎是幸福在心中盛不下,通过手扬出去,扬出去;而站在一旁的闺女,总觉得母亲对学生有点偏心眼。是这些学生把本该属于自己的母爱夺走了。看到母亲为了学生的成绩高兴得手舞足蹈,她有几分不满,甚至嫉妒,嘴巴撅得高高的,“哼”了一声,“咣”地关上门到自己屋去了。
  
  三
  
  沈老师把戎剑他们带到初三,就不再教他们了。话别那天,老师和同学们都掉了泪,有几个甚至哭得泣不成声。两年了,大家一致觉得最喜欢的课是俄语,最喜欢的老师是沈佩云。
  这个评价,最令沈老师感到欣慰了。
  沈老师走了,新来的俄语老师又是咋样的呢?
  新老师来了。他叫吴振寰,高高的个子,一头白发,显得脱俗,明澈得像水晶一样。无论往哪里一站,都有股子威慑人的力量。
  “学俄语重在实践,因此,就要创造一个语言环境,所以俄语课一律用俄语说话。”
  大家几乎同时“哟——”地长叹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吭声。显然觉得老师的要求未免苛刻。
  吴老师翻开课本,他对下面的波动似乎毫无反应,一切就这么定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今天学个名词——工程师。”吴老师把工程师的读音和用法说了一遍后就问,“在座哪位的家长是工程师?”
  “要是不好意思说,同学们揭发一下。”
  “戎剑的爸爸妈妈都是工程师。”有个同学揭发说。
  “你父母既然是工程师,干吗不说?”吴老师温和地问。
  戎剑只是笑笑,没吭声。
  “哪位同学将来想干工程师工作?”
  “我。”一位男生在后排说。
  “你想做化学工程师,还是想做物理方面的工程师?”
  “物理工程师。”
  “为了搞好工程师工作,你现在应该怎么办?”
  “好好学习。”   教室里的气氛活跃起来,在很有趣味的聊天中,师生之间的关系融洽了。在聊天中突出了工程师这个词,使学生们轻而易举地记住了这个词。
  “下面学‘吃’这个动词。”说完,吴老师说要考考同学,每个人必须用‘吃’组个句子。他走到左边第一个位子前问:“你爱吃什么?”
  “我爱吃肉。”那个同学站起用俄语答。答完他并不坐下,而是问:“老师您爱吃什么?”
  “我爱吃鲜的和香的。”
  同学们按照次序说,有的说吃烧饼,有的说白薯,或炸糕、豆腐脑,真是五花八门。站起来皱眉思索的,或抓耳挠腮、磕磕巴巴的,吴老师就说:“请坐下。”虽没批评一句,可这些同学心里挺不是滋味。
  一节课下来不用复习,同学就对所学的词,从读音到用法都记得清清楚楚。戎剑对同学说:“吴老师讲课真有效。”
  五十年代末,吴振寰高中毕业时,曾考了个北京市唯一的俄语一百分。按照分数,他应该考上北大俄语系或复旦大学。可录取通知单下来,是北京师范学院。一问,是因为吴老师的父亲年轻时被溥仪送到日本学习,解放后被镇压了。好的学校自然没他的份,另外他大学毕业,也因为父亲的问题,被分配到通县西集中学,一干就是十多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的价值才显示了出来。他每年考上大学的学生俄语分最高。他教哪个班,哪个班学生就爱学俄语。八六年他调到北京新源里中学,朝阳区统考,新源里中学的俄语平均分数位于全区第二名。这对于一个三流学校来说,无疑是破天荒的事。而考上第一名的日坛中学,却是吴老师利用业余时间代课的学校。
  在俄语奥林匹克国内选拔赛紧锣密鼓时,吴老师把戎剑叫到自己办公室,对他进行个别辅导,训练他对文章的转述能力。这天师生俩熬到很晚,但仍没一点倦意。吴老师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说:“你还得加强听说训练,这方面比较起来薄弱点。可我帮不上忙嘞,你得找原装的。”
  戎剑愣了愣,吴老师笑着解释说:“原装的就是指俄国人。附近的农贸市场,有许多俄国人在那里购物,你可以找他们交流交流。”
  东直门农贸市场位于戎剑家对面。这里一排排刷着绿漆的铁制货架一直顺延二里多地。卖青菜、卖服装和卖各种小吃应有尽有,五彩缤纷。白天或傍晚,小贩的吆喝声和顾客的询问声似乎都搀和着烤羊肉串的膻味儿。来来往往的汽车喇叭声和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周周的一切构成了一幅繁华的景象。
  戎剑挤在一群购物者之中,一双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过往的行人。忽然他眼睛一亮,一个五十多岁的俄国人模样的走过来。双手插在衣兜里正东张西望。戎剑凑上去,脸涨得通红,怯怯地用俄语问:“您要买什么东西?”那人瞥他一眼,仅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赶紧走开了。俄国人的冷漠使戎剑感到,人家并不欢迎,甚至讨厌他。换别人也就算了,戎剑可不是轻易服输的,他寸步不离地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穿过一个摊位又一个摊位。一个服装摊吸引住了俄国人,他上前捏捏像彩旗般挂着的羽绒服。戎剑凑上前问:“您想买羽绒服?”俄国人见还是他,脸色沉下来,不屑地把脸扭过去,连头也没点。戎剑有点纳闷,这个俄国人是咋回事,是不是他把我当成坏人了。他解释说:“不用担心。我仅仅是个中国的学生。跟您接触仅仅想练练口语。”
  俄国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似乎判断出面前的中国学生说的是真话,才微笑着说:“我以为你要找我换美元呢。”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戎剑家的街区来了位俄国人,是新西伯利亚大学的教授。要请戎剑当导游。这天教授开着小卧车来接他,戎剑有点紧张,笨手笨脚地打开车门。为了消除他紧张的情绪,教授帮他打开车门,笑着诙谐地说:“现在你是将军,我是士兵。士兵给将军开门。”戎剑抿着嘴笑了,松弛了紧张的神经。“现在一切听从将军的,请下命令吧。”教授像名士兵郑重地说。“故宫。”戎剑用俄语发出了第一号命令。
  从那以后,新西伯利亚大学的教授一直和戎剑保持着书信联系。教授依然称呼他将军,他回信称呼教授为士兵。
  一来二去,戎剑的口语越练越完善,以至他一开口,一些俄国人惊异地瞪大眼睛说:“你简直是个小莫斯科人。”他在东直门农贸市场也出了名,经常有些个体户找上门来,拉他去做翻译,由此做成了一笔笔买卖。为此,俄国人掏出钱来要酬谢他,他笑着拒绝了。
  参加俄语奥林匹克大赛,听说能力占了重要位置。这样戎剑以雄厚的实力淘汰掉自己的队友,甚至同班同学,获得了进军莫斯科的资格。
  这还得归功于吴老师的启发和建议。
  吴老师对自已,有个苛刻的要求,业务上和学习上一定要争第一。五十年代末,吴老师考大学时争了个全市第一,教俄语课他也得了第一,数次统考他所教的班平均分名列第一。奇妙的是就连他的个头在学校也是第一。他经常把争第一的思想,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点向学生灌输。
  同学们辩驳:“争第一光凭实力也不行,还得凭嘴巴。”
  “不!”吴老师断然说,“人家总有一天会知道,就凭你对专业熟悉的程度。”
  同学们哧哧地笑。
  “成绩不是争来的,得人家给你送来,才叫本事。”吴老师有些激动,他几乎是在喊。
  戎剑坐在位子上,默默地一声不吭,可心中却有一股热浪在奔涌,两手缓缓收拢,攥成拳头,手背上根根青筋暴突出来。
  未进入国家队之前,吴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关心地问:“有啥问题。”
  戎剑不假思索地说:“没问题。”
  吴老师叮嘱着:“记住,要凭实力。”
  戎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老师又问:“同班里有比你强的吗?”
  “有,师大附中的一个挺厉害。”戎剑皱眉思索了一下断然说,“我使使劲能赶上他。”他紧咬下嘴唇,迎接着老师探询的目光,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临出国前,吴老师又问:“拿金牌有信心吗?”
  “问题不大。”话语很平静,但很坚定。
  吴老师望着面前的学生,心情格外激动。他很喜欢面前的学生,尤其是他的自信心。他从戎剑身上找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面对吴老师戎剑还有所收敛,在家里他就有点肆无忌惮了。“我已经会用俄文思维了。”这是戎剑常说的话。
  “你太狂了吧!”爸爸说。
  这不是狂,而是自信。我的自信是建立在雄厚的基础之上的。戎剑涨红着脸,在屋中踱着步,默默地在心中说。
  进入国家队后,飞抵莫斯科的时间越来越近,戎剑越发努力了,常常在半夜三点前才睡。爸爸怕他累坏了,就推开他四平方米的小书房的那扇门说:“你不是已经会用俄语思维了吗?”
  戎剑摇摇头,揉揉熬得布满血丝的眼睛说:“差远了,山外青山。那不过是句玩笑话。”
  他成熟了。
  戎剑终于登上了俄语奥林匹克领奖台。
  掌声响起来了。国歌奏起来了。五星红旗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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