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女人的一生,都努力维持一个固定的生活姿态,直到最后。可田军一辈子像活了几辈子,她的人生被无数个看似不相干的片段粘贴而成,哪一段都可能是别人的一生。她属鸡,劳碌、善良,用她的话说,想法多,还爱唠叨。她下过乡,当过工人,做过播音员,还当过记者,如今是成都市河流研究会的秘书长,然而,正是现在的角色,让她所有的激情和梦想有了出口……
　　
　　心里永远抹不去的背影
　　
　　田军是个从小就习惯自己拿主意的人,温婉但执著。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她的后半生会和河流融为一体。那时候的成都,家家户户都要到府河或南河河边挑水,淘米洗菜洗衣服。她还记得那个冬日,自己一不小心掉到了新南门大河,大家七手八脚把她捞上来,她已经成了小落汤鸡。那时候的水好多呀,好清啊,可什么时候,门前的大河开始变了颜色,变成了干涸的河床,人们可以在上面跑步骑车。还有养育着成都的母亲河——府南河水已浑浊不堪,让她心里万般痛楚。
　　1994年底,成都市开始对府南河实施大规模的整改,世称“1号工程”。刚从党校学习完的田军被抽调到指挥部工作,这让她欣喜不已。这份工作给了她很多可能,她可以实实在在做很多事,同时也让她有了一种被激励和净化的感觉。她开始用一种真正审视的目光去看自己的价值观,人生观,以及生存环境。
　　过去,她对时间流逝特别恐惧,老觉得一星期一晃就过去了,自己什么都没干,那种感觉真的很恐慌,现在不一样了,她很踏实,每一分钟都是自己的,而且是有意义的。正是那段日子,给了她不小的震撼。这是她已经久违了的一种生活状态:一个大院子,住着几十户人家,却只有一个厕所,每天总有人在那排队等待。下雨天,污水横流。还有柳荫街的一户人家,家里有5个女儿,夏天来了,父亲要每天出去担水,因为他要让5个女儿都能洗上澡,整个夏天,那个父亲的肩膀总是红肿着,正是壮年,头发却早早的白了……
　　所有这一切,让田军心里有了一份愧疚。她和同事们都不能允许自己停下来,为了那些急需帮助的人们。一年后,当大家准备搬往新居的时候,田军又去回访他们,大家感激的眼神让田军久久难忘,那个为女儿担水的父亲紧紧握着她的手,说:我们太感谢党和政府了,一辈子都没想过能住上这么宽敞明亮的大房子,你看我现在心情多好,白了的头发都变黑了。
　　府南河两侧被规划成了绿地,河水一天天清冽,田军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时河水的影子。1996年,是府南河的建设年,“为府南河添一片绿”,“共建府南河”的倡议一发出,很多市民就开始纷纷到指挥部捐款。一天上午,来了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婆婆,穿着整洁,但看上去腿脚不好。老人颤巍巍地走进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包的小包,全是分分角角的零钱,整整一千块,当田军让老人留下姓名时,老人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芳草。老人的背影远去,田军的眼睛却湿润着。1997年,府南河通航的时候,田军想送一张船票给这位老人,然而一直没有找到她,后来登报寻找也没能找到,这成了一个遗憾,十多年过去了,老人的模样深刻地印在田军的脑海里。
　　
　　我们怎能“捂”住城市的血管
　　
　　2009年秋,一则消息让田军和同事们震惊:有关部门决定给连接府河南河的西郊河加辅路,用来扩展交通。
　　这段长七百多米的水面,位于成都市区中心,当成都为改善日益拥堵的交通,修建内环单向环线时,这段水域恰好是环线最后的缺口。“加上盖子,不见天日,那还是河流吗,阴沟和河流显然是不一样的。”田军说,“成都不是道路太少,而是河流太少。”
　　在田军和同事们看来,成都河流的命运,正是中国城市化跃进付出代价的缩影,几乎每座大都市都能说上一连串河流之死的往事。然而,在田军和同事们为此焦虑而彻夜难眠时,西郊河加盖工程一直紧张地施工着。西郊河已经像搬上了手术台的病人。
　　西郊河濒死的关键时刻,田军赶到现场,发现四周围得严严实实,工人们已经在打桩了。
　　河流研究会发起的河流保卫战,几乎没有胜利过。然而这次,他们决定战斗到底,他们开始在博客上连续发布抗议,与成都文化名人联手呼吁保卫,向市长信箱呈递公开信,联系媒体报道,委托观鸟协会调研西郊河生态状况,反证西郊河加盖的必要性……“手术”却仍在继续进行。
　　在几无逆转可能性之时,奇迹发生了。11月23日,河流研究会突然接到通知,一位市领导紧急叫停了西郊河加盖工程。
　　田军不放心,几次去到施工现场,才确认“果真是停了”。西郊河的起死回生让每个参与其中的人感到“很惊喜,也很幸运”。
　　在田军的心中,河流是有生命的,很多水电工程就如同在人身上的血管弄一些疤痕,千疮百孔,如果站在河流的角度上,就没有把河流当做生命来看。田军说她不喜欢被整治得笔直笔直的河流,她认为人工河流是很生硬的,而自然的河流的每一次摆动,都是一个生命周期。
　　对河流的一往情深让她觉得,自己真的就是河流的女儿。
　　
　　那个桃花源似的村庄是她的梦想
　　
　　田军的美有些恬静、愉快,神情还带那么一点孩子气的率真,一双眼睛恒定温暖地看着你。她会经常和熟悉不熟悉的人谈她的河流,谈治理,谈环保。语气急促,仿佛这些都是急不可待的事情等着她做。十多年的环保经验让她深刻地觉得:农村与城市的水环境是一脉相承的。
　　治本才能治标,田军和同事们决定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上游流域,于是郫县安德镇安龙村成了他们改造环境的试点。2005年下半年,田军和大家在这里最先做的是沼气池的修建和厕所的改造。在村民李芝兰家,厕所的地面贴着瓷砖,里面没有一点异味,完全颠覆了人们对传统农家厕所的印象。最神奇的还是厕所的节水减排粪尿分集设计,这套设备将大便和尿液完全分开,每次大便后只需舀一瓢灰倒上,过段时间便会自然风干,而尿液则流入屋外一个完全封闭的水泥池中。李芝兰家里有8立方米的沼气池,除了沼液可以还田,产生的沼气还够他们全家烧开水和做早饭。通过4年的努力,不仅蔬菜产量提高了,她还惊喜地发现,菜地里蚯蚓多起来了,土质有了明显的改善。最让李芝兰欣慰的是,一天天好起来的收成,让远在江苏打工的女儿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如今 ,每天早晨,她女儿都会开车把地里的蔬菜送到成都。
　　在安龙村的全家河坝,有很多户村民进行了有机农业种植。田军和同事们帮助他们在城市寻找有机蔬菜的用户,这让试验户种植出来的生态蔬菜有了固定的销售渠道。通过将年5年多的试验,试验户的土地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原来已板结的土地开始变得松软,家门口的河水变清了,野兔、白鹭都回来了,村子里连垃圾都不见了。戒掉“毒瘾”后的土地对农药化肥的依赖大大减低。田军说,这里的女人再不用整天在厨房烟熏火燎,弄得灰头土脸了,她们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画着淡妆出门做事。很多人感慨:这里是川西最后的一个村庄了。但田军一直坚定地相信,这样的村庄可以一个接一个地复制出来。
　　田军很为自己的努力而欣喜,一有空闲,她都会往安龙村跑。周末,她也会带着家人和朋友去那里享受独特的绿色田园风光,吃上用米汤炖的绿色蔬菜。看白鹭翩翩,野兔穿梭,似乎连微风都是绿色的。在成都的日子里,田军也和同事们吃村民每周两次送来的有机蔬菜,吃得安心,吃得欣慰,还有什么比这一刻更幸福、踏实的呢?
　　
　　环保村的“绿色方略”——
　　☆日常生活的环保。
　　家畜的粪便排到沼气池里,产生的沼气成了做饭洗澡的能源;洗碗都是用米糠而不是洗洁精,炒菜不放味精,用过的米糠还可以用来喂猪等。垃圾分类,不可回收的废物都被保洁员收走,剩下的则被农民们用作堆肥回归土地。
　　☆巧妙处理污水。
　　每户靠院墙有一块长方形的绿地,下面是个家庭污水处理池,通过地下管道,连接着卫生间、厨房和院内的洗手池。池子分成两个部分,第一个底下有小小的石子和河沙,将污水过滤后排入下一个,而种在地表的植物都是根系特别发达而且能够净化水质的植物。雨水充沛的季节,经过处理的污水排入附近的走马河,不会造成污染,而在旱季,这些水则可以用于灌溉。
　　☆建造“城市农夫开心农场”。
　　如今都市人更加热衷环保,到安龙村不管租种田地面积大小,结果是创造了赏心悦目的绿化;其次,其行动收获了环保的食物。这种土地出租的经营模式,既增加了土地的使用率,还为农民增收创造了条件,以“开心农场”为基础平台,可以逐步打造成集观光农业、生态农业等为一体的新型休闲农业基础。责编/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