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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3月末,绚烂了一季的桃花开始萎靡。而阳台上不知名的绿色长藤开始疯长,越过锈迹斑斑的防盗网,顺着阳台略微弯曲地往下垂,在半空中随着午后温暖的风微微摇晃。我站在屋檐下,踮起脚尖触摸它,指尖传来浅浅的温度。
那个有着和你相似眉眼的男生,在我耳边轻唱着,“如果我不小心离开了,请你一定自由的。”带着些许浅浅的哀伤。某种零碎的片段在那一瞬间拼凑成了温暖却不堪的过往,没有色彩,没有声音,如同一部老旧的黑白默片,但那却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基调。只因为那里面有你,我亲爱的少年。在我日渐凉薄的记忆里,你有着清秀的眉、干净的眼,皮肤由于长久居住在背阴的沿海,一直都是近乎病态的苍白。
我们的相遇,没有浪漫,甚至还有一点狼狈。2007年的某个午后,我在那条长满了青苔的巷子里遇见了你。那时你被几个男生围攻,即使被逼到了角落,即使脸被打得高高肿起,你还是倔强地扬着头,盯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妈妈不是那种人。她——不——是!”
我想,那时的我一定是被你脸上的固执所打动,才会在那一瞬间想要帮你,朝那些男生喊道:“有人来了!”待那些男生慌慌张张地作鸟兽散的时候,你却没有了之前的强势,只是蹲在地上,用双臂紧紧地拥抱自己。我听见你的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妈妈不是那种人……可是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我沉默着,只能站在原地,替你心疼。在这之前,我听大人们说过,你的妈妈,在你7岁那一年,因为家里做生意破产,离开了你,跟另一个可以在物资上满足她的男人走了。可是现在,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不能假惺惺地对你说,这没什么大不了。所以那天,我站在你身边,很久很久。
Chapter.2
在那以后,我们便整日地厮混在一起。你总是喜欢在午后的时候,带我去那片芦苇地。沿着如伤痕般向前蜿蜒的铁轨,我们一左一右站在铁轨之上,张开双臂,竭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却还是踏不稳脚底下细细的铁轨,于是只能带着找不到平衡感的身体缓慢向前游移,一路向北,抵达属于我们的芦苇地。
那片芦苇生长得极其疯狂,傲然地直指苍穹,带着一种我所看不懂的苍凉,它们成片成片地生长,几乎可以把瘦弱的我淹没。而那时的你却已经长得很高,出落得如同一株小白杨般挺拔。
你喜欢牵着我的手在漫天飘飞的苇絮中行走。我们并肩躺在芦苇丛中,你手机的“VOL”键总是被调到最大,歌曲总是循环地播放Jay的《一路向北》。躺着的时候,你喜欢闭着眼,用右手臂覆盖住眼,表情安详而宁静。而我有时会微微偏过头看你美好的侧脸,看得久了,再抬头看着浅蓝的天被纵横交错的芦苇分割成许多形状不规则的小碎片,连着在天空中飘飞的苇絮一同落入我的眼里,左耳听风穿过芦苇的悲鸣声,右耳听Jay哀伤的旋律。
在Jay将歌曲唱至尾声时,你对我说,“她现在到底在哪里呢?过得幸不幸福?我很想念她……”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成群的候鸟忽然从天空中飞过,在你的侧脸打上淡淡的阴影,它们扑扇翅膀的声音从距离我们很远的高空传来,隐没在这芦苇中。
我看着被它们撕扯成伤的天空,沉默了很久,“你不恨她吗?她是这样一个虚荣的女人,丢下你就这样匆忙离开。”
你在我耳边轻轻地笑,声音里是厚重的温暖,“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父亲如此爱她,即使家道中落,她也是没有理由离开的。”
我在心里轻叹,却不忍心告诉你事实。这世界已经太现实,在许多人眼中,钱可以代表一切,就连你那美丽优雅的母亲,也免不了这样的世俗啊。从你妈妈离开的那一天起,你所一直深信至今的事实,其实是你父亲为了你而凭空捏造的谎言。你深爱的妈妈不是在那座遥远的城市养病,她是确确实实地把你抛弃了啊。我多么希望你可以明白。可是,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Chapter.3
深秋的某一个午后,你在漫天飘飞的苇絮中抱紧我,忽然就流了泪,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把我的肩膀砸得生疼,并且迅速蔓延了我浅灰色的布料,凝成一大块的深褐色泪渍。
你说:“离,我一直以为我以前所承受的伤痛,都是为了以后迎接满满的幸福,可是,我还来不及仔仔细细写下关于她的一切,她就离开了。我以为她是真的很爱我们,我以为她是真的因为要养病才会离开我们,可是为什么在她心里我们廉价得竟比不上一分钱?难道在这个世界上钱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让她可以轻易地放弃原本是她生命里一部分的我们……”
你清澈温暖的声线,此刻被悲伤所扭曲而变了形,是沙哑低沉的重音。
那一刻我同你一样的难受,心仿佛被某种重物用力地挤压,把氧气统统都押走,悲伤趁机溜了进来。可是,我是一个那样不擅言辞的女生,我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来安慰你,抑或是任何的安慰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于是我抿紧唇,沉默着用力把你抱紧,再抱紧。身后,我听见火车呼啸着碾过铁轨时低沉的声音,夹杂着芦苇在风中的悲鸣声。远去的候鸟沉默着排成“人”字型队列飞过浅灰色的天。
后来,我才知道,你是在无意中听到了父亲和姑姑的对话,才会知道真相,才会面临崩溃。只是,我亲爱的少年,无论如何都不要哭,好吗?
我们都知道那个女人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们要过得比她好,要证明给全世界的人看,没有她,你也可以好好过。就算我们还只是孩子,就算事实的真相是这样残忍,我们也要学会去面对、去承担。所以,别哭了,好么?
从那个时候起,你如同一名任性的孩童,开始憎恨那些所有离开你的人。而不幸的是,不久之后,我也成了其中一人。
Chapter.4
当我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走进火车站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不会再对我说没关系。而我定将成为日后你回忆中极为温暖却模糊的独立部分。
火车发出沉重的汽笛声,车窗外我熟悉了十几年的景色一直在飞快地向后倒退着,在我眼角模糊成一片幻象。
列车终于驶过属于我们的那片芦苇地。我看到了你,我亲爱的少年,你的身影隐没在这片芦苇中,白衬衣的一角在风中轻轻翻飞,和着在半空中低低飘下的苇絮。我看到你用45度角抬头看着阴沉的天。但,我却看不到你的脸。你,背对着我,终于在车窗外一闪而过。有大颗的眼泪掉落在我手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再沉寂下去,变成不规则的形状。我亲爱的少年,即使看不到你的脸,我也知道,此刻你脸上定是深深的隐忍与哀伤。你一定想要问我离开的原因。但是,我亲爱的少年,你要知道,我离开你,不代表我丢弃你。纵使我也许不再回来,也会把你存放于我的记忆之中,日后你将成为我超越了友情却与爱情无关的浅灰色地带中最温暖的底色。
很久以后,在盛夏的某个午后,我收到了你寄给我的信。
你说,你曾为那片芦苇地取过名字,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半夏,里面有我名字里的一个字,你最喜欢的季节。只是,你从来不曾告诉我。你说,你还欠我一句对不起,但这次,我不会再说没关系。
我把你的信折成纸飞机,拍手从顶楼放飞,看它在风中一路滑下,然后微微眯起右眼,抬头看浅蓝的天,干净得透明,云在上面大朵大朵地盛放。6月的阳光延伸进我浅灰色的瞳孔,但我没有哭。
耳机里那个有着干净眉眼的男生在我耳边安静浅唱:如果我不小心离开了,请你一定自由的。
而我也终于不小心离开了你,离开了属于我们的半夏芦苇地。掩埋过去,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那么,陆零,我亲爱的少年,请你一定自由的。
525400广东省电白县电海附属中学
3月末,绚烂了一季的桃花开始萎靡。而阳台上不知名的绿色长藤开始疯长,越过锈迹斑斑的防盗网,顺着阳台略微弯曲地往下垂,在半空中随着午后温暖的风微微摇晃。我站在屋檐下,踮起脚尖触摸它,指尖传来浅浅的温度。
那个有着和你相似眉眼的男生,在我耳边轻唱着,“如果我不小心离开了,请你一定自由的。”带着些许浅浅的哀伤。某种零碎的片段在那一瞬间拼凑成了温暖却不堪的过往,没有色彩,没有声音,如同一部老旧的黑白默片,但那却是我生命中最温暖的基调。只因为那里面有你,我亲爱的少年。在我日渐凉薄的记忆里,你有着清秀的眉、干净的眼,皮肤由于长久居住在背阴的沿海,一直都是近乎病态的苍白。
我们的相遇,没有浪漫,甚至还有一点狼狈。2007年的某个午后,我在那条长满了青苔的巷子里遇见了你。那时你被几个男生围攻,即使被逼到了角落,即使脸被打得高高肿起,你还是倔强地扬着头,盯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妈妈不是那种人。她——不——是!”
我想,那时的我一定是被你脸上的固执所打动,才会在那一瞬间想要帮你,朝那些男生喊道:“有人来了!”待那些男生慌慌张张地作鸟兽散的时候,你却没有了之前的强势,只是蹲在地上,用双臂紧紧地拥抱自己。我听见你的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妈妈不是那种人……可是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我沉默着,只能站在原地,替你心疼。在这之前,我听大人们说过,你的妈妈,在你7岁那一年,因为家里做生意破产,离开了你,跟另一个可以在物资上满足她的男人走了。可是现在,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不能假惺惺地对你说,这没什么大不了。所以那天,我站在你身边,很久很久。
Chapter.2
在那以后,我们便整日地厮混在一起。你总是喜欢在午后的时候,带我去那片芦苇地。沿着如伤痕般向前蜿蜒的铁轨,我们一左一右站在铁轨之上,张开双臂,竭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却还是踏不稳脚底下细细的铁轨,于是只能带着找不到平衡感的身体缓慢向前游移,一路向北,抵达属于我们的芦苇地。
那片芦苇生长得极其疯狂,傲然地直指苍穹,带着一种我所看不懂的苍凉,它们成片成片地生长,几乎可以把瘦弱的我淹没。而那时的你却已经长得很高,出落得如同一株小白杨般挺拔。
你喜欢牵着我的手在漫天飘飞的苇絮中行走。我们并肩躺在芦苇丛中,你手机的“VOL”键总是被调到最大,歌曲总是循环地播放Jay的《一路向北》。躺着的时候,你喜欢闭着眼,用右手臂覆盖住眼,表情安详而宁静。而我有时会微微偏过头看你美好的侧脸,看得久了,再抬头看着浅蓝的天被纵横交错的芦苇分割成许多形状不规则的小碎片,连着在天空中飘飞的苇絮一同落入我的眼里,左耳听风穿过芦苇的悲鸣声,右耳听Jay哀伤的旋律。
在Jay将歌曲唱至尾声时,你对我说,“她现在到底在哪里呢?过得幸不幸福?我很想念她……”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成群的候鸟忽然从天空中飞过,在你的侧脸打上淡淡的阴影,它们扑扇翅膀的声音从距离我们很远的高空传来,隐没在这芦苇中。
我看着被它们撕扯成伤的天空,沉默了很久,“你不恨她吗?她是这样一个虚荣的女人,丢下你就这样匆忙离开。”
你在我耳边轻轻地笑,声音里是厚重的温暖,“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父亲如此爱她,即使家道中落,她也是没有理由离开的。”
我在心里轻叹,却不忍心告诉你事实。这世界已经太现实,在许多人眼中,钱可以代表一切,就连你那美丽优雅的母亲,也免不了这样的世俗啊。从你妈妈离开的那一天起,你所一直深信至今的事实,其实是你父亲为了你而凭空捏造的谎言。你深爱的妈妈不是在那座遥远的城市养病,她是确确实实地把你抛弃了啊。我多么希望你可以明白。可是,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Chapter.3
深秋的某一个午后,你在漫天飘飞的苇絮中抱紧我,忽然就流了泪,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把我的肩膀砸得生疼,并且迅速蔓延了我浅灰色的布料,凝成一大块的深褐色泪渍。
你说:“离,我一直以为我以前所承受的伤痛,都是为了以后迎接满满的幸福,可是,我还来不及仔仔细细写下关于她的一切,她就离开了。我以为她是真的很爱我们,我以为她是真的因为要养病才会离开我们,可是为什么在她心里我们廉价得竟比不上一分钱?难道在这个世界上钱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让她可以轻易地放弃原本是她生命里一部分的我们……”
你清澈温暖的声线,此刻被悲伤所扭曲而变了形,是沙哑低沉的重音。
那一刻我同你一样的难受,心仿佛被某种重物用力地挤压,把氧气统统都押走,悲伤趁机溜了进来。可是,我是一个那样不擅言辞的女生,我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来安慰你,抑或是任何的安慰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于是我抿紧唇,沉默着用力把你抱紧,再抱紧。身后,我听见火车呼啸着碾过铁轨时低沉的声音,夹杂着芦苇在风中的悲鸣声。远去的候鸟沉默着排成“人”字型队列飞过浅灰色的天。
后来,我才知道,你是在无意中听到了父亲和姑姑的对话,才会知道真相,才会面临崩溃。只是,我亲爱的少年,无论如何都不要哭,好吗?
我们都知道那个女人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们要过得比她好,要证明给全世界的人看,没有她,你也可以好好过。就算我们还只是孩子,就算事实的真相是这样残忍,我们也要学会去面对、去承担。所以,别哭了,好么?
从那个时候起,你如同一名任性的孩童,开始憎恨那些所有离开你的人。而不幸的是,不久之后,我也成了其中一人。
Chapter.4
当我拖着大大的行李箱走进火车站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不会再对我说没关系。而我定将成为日后你回忆中极为温暖却模糊的独立部分。
火车发出沉重的汽笛声,车窗外我熟悉了十几年的景色一直在飞快地向后倒退着,在我眼角模糊成一片幻象。
列车终于驶过属于我们的那片芦苇地。我看到了你,我亲爱的少年,你的身影隐没在这片芦苇中,白衬衣的一角在风中轻轻翻飞,和着在半空中低低飘下的苇絮。我看到你用45度角抬头看着阴沉的天。但,我却看不到你的脸。你,背对着我,终于在车窗外一闪而过。有大颗的眼泪掉落在我手背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再沉寂下去,变成不规则的形状。我亲爱的少年,即使看不到你的脸,我也知道,此刻你脸上定是深深的隐忍与哀伤。你一定想要问我离开的原因。但是,我亲爱的少年,你要知道,我离开你,不代表我丢弃你。纵使我也许不再回来,也会把你存放于我的记忆之中,日后你将成为我超越了友情却与爱情无关的浅灰色地带中最温暖的底色。
很久以后,在盛夏的某个午后,我收到了你寄给我的信。
你说,你曾为那片芦苇地取过名字,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半夏,里面有我名字里的一个字,你最喜欢的季节。只是,你从来不曾告诉我。你说,你还欠我一句对不起,但这次,我不会再说没关系。
我把你的信折成纸飞机,拍手从顶楼放飞,看它在风中一路滑下,然后微微眯起右眼,抬头看浅蓝的天,干净得透明,云在上面大朵大朵地盛放。6月的阳光延伸进我浅灰色的瞳孔,但我没有哭。
耳机里那个有着干净眉眼的男生在我耳边安静浅唱:如果我不小心离开了,请你一定自由的。
而我也终于不小心离开了你,离开了属于我们的半夏芦苇地。掩埋过去,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那么,陆零,我亲爱的少年,请你一定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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