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块链:一场提防“技术反噬”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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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Mt. Gox被盗,两名抗议者要求取回他们在东京的比特币交易所账户中拥有的资金

  有一个著名的比特币笑话:“为什么比特币密码学家开车那么鲁莽?”“因为碰撞的概率只有1∶3675829765987568478。”
  简单地说,比特币中的“碰撞”概念,指的是用穷举方法找出一串可以使用比特币的密码(私钥)。笑话中的这串数字纯属生造,但用意在于说明解密难度之大。
  以比特币的底层原理为基础,“区块链”的概念相应诞生。然而,当比特币和区块链都将“安全”挂在嘴边时,新的不安全反而出现。黑市交易、洗钱等违法犯罪行为,借助加密货币进一步走进地下;将实体资产转移为加密型虚拟资产,则面临被盗以及市场波动的风险;更不用说每当一项新技术萌芽时,总有经典的骗局以其为包装浑水摸鱼。
  不同的组织向这些困难发起挑战:执法部门与加密专家合作,研究如何识别加密货币的涉黑使用;多个加密货币研发团队探索稳定货币市场的方案;政府监管部门频发警示,提醒群众慎防打着区块链旗号进行的诈骗……
  一场提防区块链“技术反噬”的战役,已经在区块链产业涉及的各端打响。

黑市与洗钱


  从原理上来说,区块链的安全性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去中心化、加密和信任机制。
  传统交易模式下,买方付款、卖方交货。为了避免先付出的一方被交易对象赖账,需要存在一种交易凭证。交易凭证很可能是自己写的账本,记载着一宗这样的交易的发生;也可能是第三方机构开具的交易证明,例如银行的转账证明,这时候账本掌握在第三方手上。然而,任何拥有账本的一方都可能会修改账本,导致其失去证明作用。另外,即使有凭证,交易对象可能会以种种理由违约,导致先付出的一方蒙受损失。
  区块链能解决这些问题。“去中心化”,即“账本”并非交给任何一方管理(中心化),而是公开展示。区块链就是一份数字账本,所有参与该区块链维护的用户都能看到账本内容,并且保存账本的副本。这样账本就不会丢失。在区块链术语中,每一个账本副本被称为“节点”。“加密”,指的是对交易过程中种种环节产生的信息的保护,包括账本的内容。这意味着账本不会被涂改。“信任机制”,就是区块链程序会自动管理整个交易过程,货到付款或付款发货,全部由程序监督,一个流程的完成会自动激发下一流程的执行。交易双方藉此不再担心对方“老赖”。
  比特币是区块链概念的奠基者,因此比特币运作模型中所体现的去中心化思想,也被视为区块链的灵魂。比特币采用“点对点”交易模式,没有第三方参与,也就是没有银行等各种中心化机构管理交易过程,这是交易场景的去中心化。交易数据保存在数据链上,每一个节点都将同步最新的数据链内容,所有的交易數据—即每一个比特币的去向—对用户来说都是透明的,这是数据管理的去中心化。比特币的产生和交易记录,需要极高性能的计算来实现,这种计算单台计算机无法实现,只有各地的计算机一起参与计算才能执行,这是运算机制的去中心化。
  比特币的持有者并非实体的人乃至虚拟账户,而是一串被称为“私钥”的字符。换言之,任何拥有含比特币私钥的人,都可以使用相应的比特币金额。黑市交易问题和洗钱问题因此产生。
  赫赫有名的网络黑市“丝路”,就是采用比特币交易机制。丝路成立于2011年,部署在匿名网络浏览服务提供商“Tor”之上,其商品多是毒品、武器、假护照、信用卡用户资料等违禁物品。2013年,美国联邦调查局(FBI)查封了丝路,先后缴获超过17万个比特币,当时折合超过3000万美元。在一个匿名商城采用匿名货币交易,“丝路”满足了不少人不能见光的需求。
  “丝路”的创始人乌布利希最终被判无期徒刑,他的其中一项被起诉罪名是“洗钱”。洗钱的本质是把非法所有转化为合法所有。乌布利希靠黑市发财,他把比特币换回现实货币的过程,本身就是洗钱行为。
金融操纵是其中一门区块链犯罪的“显学”。

  同理,所有在“丝路”上或其他网络黑市开店、接受形形色色的虚拟货币交易的人,都具有洗钱嫌疑。2019年11月,纽约曼哈顿联邦法庭宣布61岁男子哈尼洗钱罪成。哈尼曾通过“丝路”贩卖麻醉药。2018年1-2月期间,他曾将价值1900多万美元的比特币兑换。负责这宗兑换的比特币交易所产生了疑心,最终报警,揭发了这门新的比特币相关案件。

盗窃与钓鱼


  有的加密货币持有者利用货币的本身特性来牟利,有的持有者则担心自己手上的币不翼而飞。
  盗窃虚拟财产是一项“古老”的互联网犯罪。无论是走“技术路线”直接盗号,还是走“钓鱼路线”让用户“主动”交出密码,不法分子总有办法拿下各种互联网账号的控制权。要获得比特币使用权,关键是掌握私钥。私钥是一串随机数字,一般都会保存在比特币客户端上。所以盗取比特币,本质上也是盗取账户。
  “钓鱼”的方式与盗取银行卡、QQ账号之类的手法原理相近,多为制作一个骗子网站。要是用户在假网站上输入账户信息就会中招。这种方式的受害者通常是个人用户。“技术”方式的受害者则包括比特币交易所等大规模持币机构。黑客“玩个大的”,直接黑走交易所的资料,大把比特币就此流失。
  2014年的Mt. Gox被盗事件,在加密货币史上影响甚大。Mt. Gox乃最早期的比特币交易所,成立于2011年。正当外界以为Mt. Gox有业界龙头之势、值得信任时,Mt. Gox发布惊天消息,称有74万枚用户寄存的和10万枚交易所自有的比特币被盗。失窃事件直接让Mt. Gox关门大吉。虽有前车可鉴,但各种加密币失窃事件始终层出不穷。《福布斯》在2019年8月发布的文章标题吓掉人下巴—《2019年至今,黑客盗走加密货币价值逾40亿美元》。   加密货币失窃,听上去颇为讽刺,然而背后的道理非常显浅。加密货币的“加密”,是货币的转让过程加密。至于货币的保管、与现实货币的兑换则属于其他环节。这些环节的安全关键由交易所等机构控制,一旦交易所的漏洞被黑客抓住,货币就会易主。

拉币与传销


  比特币诞生后,区块链概念浮出水面;比特币相关的犯罪出现后,区块链相关的犯罪也开始冒头。
  理论上说,跟比特币有关的犯罪都可以叫区块链犯罪,但区块链犯罪还包含更多的内容。有的甚至跟这门新兴技术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传统骗局披上区块链外衣。
  金融操纵是其中一门区块链犯罪的“显学”。这门“学问”还是跟加密货币有关,但技法则是常见的金融市场“击鼓传花”游戏:一份垃圾资产(随便弄个算法制作的虚拟货币),经过“大佬”炒作后人人趋之若鹜投资。泡沫胀大到一定程度后,大佬离场,资产价格雪崩,后入市或迟斩仓的投资者死伤惨重。
  由“币圈神童”孙宇晨打造的波场币就是这样一场游戏。2017年10月,波场币以人民币1分的价格登陆交易所。经过多种“拉盘”手法后,波场币在2018年1月初达到最高位2元人民币。随后孙宇晨火速退场,卖掉20亿个波场币,套现120亿元。高位入局者目前被套成“大闸蟹”,抄底者也不见得捞着什么好处,波场币价格在1~3毛之间徘徊已经超过17个月。
  莫说形形色色的野鸡币,就算是“成熟产品”比特币,其价格起伏也委实惊人—2017年年底1币的峰值价格接近2万美元,到2018年1月底已跌穿1万美元。连比特币自身的官方介绍也强调,“比特币的价格可能在短时间内无规律地大起大落……应该被视为高风险资产。”
  波场币是经典投资市场“割韭菜”游戏,波场超级社区则是经典的传销场所。这个社区要求用户储存波场币,并拉拢更多人储存波场币。只要能把人拉进社区,用户就可以享受高额返现。高额返现从何而来?自然是靠新的用户继续拉拢“新新用户”。这些被业内称为“资金盘”的玩法,无疑属于传销骗局。因为只有不断有新人进场,老玩家才能保证返现到手。
  波场超级社区多少跟加密货币有点挂钩,社区用户真的持有货币,而“区块链养猪”完全是无中生有。付出一笔款项,在平台上“领养”一头“比特猪”,养够一定时间就会产生收益。虽然使用了“挖”“区块”等区块链经典术语,但“比特猪”本质上只是一个游戏程序。至于用户的早期收益,自然是源于还有新用户傻乎乎地加入领养大军。
  当区块链成为热门概念时,“万物皆区块链”。有一个名为“抓饭”的体育直播社区,创始之初号称用区块链积分系统鼓励内容创作和分享。然而抓饭多次陷入有關侵权播放体育赛事的纠纷,并且有一段时间大多数主播间都充斥着赌球信息,令人怀疑这是一个为非法博彩平台引流的工具。

反黑与科普


  非法交易、账号被黑、财产被盗……区块链试图以安全性作为其中一大亮点,标榜其技术革命潜力,然而各种事端却反而令区块链与“不安”有所挂钩。
人们是向滥用工具的行为宣战,而不是摧毁工具。

  “技术无罪”的观点,可以用来为区块链本身鸣不平。是不法之徒利用区块链这个工具或概念兴风作浪,而不是区块链本身存在某种原罪。人类文明的进步成果,都曾造成事与愿违的局面:冷兵器帮助原始人战胜猛兽,却也成为人类同类相残的起点;化石能源的应用奠定了科学革命的基础,然而资源危机也逐步出现;移动通讯令人类的交流效率史无前例地便捷,但人们也开始抱怨自己的内心越来越孤独……尼尔·波兹曼在《技术垄断》中提到更黑暗的未来:“他们的隐私更容易被强大的机构盗取。他们更容易被人追踪搜寻、被人控制,更容易受到更多的审查,他们对有关自己的决策日益感到困惑不解;他们常常沦为被人操弄的数字客体。他们在泛滥成灾的垃圾邮件里苦苦挣扎。他们容易成为广告商和政治组织猎取的对象。”
  但我们是否愿意以技术停滞为代价,换取以上忧虑的消失?我们是否愿意为了不给犯罪留下温床,而完全抹杀区块链的潜力?
  这个问题留给科学伦理学家、科学哲学家们讨论。在更实际的日常生活中,人们是向滥用工具的行为宣战,而不是摧毁工具。
  有人说,比特币洗钱就是一个笑话。因为比特币的匿名只是使用者的真实身份被藏匿,但交易过程完全公开,这意味着用于洗钱的交易记录被明明白白地保存。确实,借助人工智能、机器学习、大数据分析等手段,研究者有机会定位出涉嫌用于洗钱的比特币,乃至更多疑似涉黑的比特币。一款名为“水晶”的软件为执法部门提供识别区块链犯罪的服务。它对所有发生过的比特币交易进行分析,识别出哪些比特币地址存在参与不法行为的可能。
  至于遏止经典金融骗局变体而来的区块链犯罪,则需要观念宣传。只要看到畸高的回报率,就要意识到传销的可能性;面对加密货币市场风起云涌的变局,则谨记“投资需谨慎”。正如比特币官网所强调,“不建议用比特币来保存你的积蓄”,而是“接受比特币作为商品或服务的支付方式”。
  关于比特币,还有另一个经典笑话。“SpaceX(特斯拉创始人埃隆·马斯克推出的太空项目)与比特币的区别是什么?”“SpaceX飞起来后还会着地。”
  假如比特币真的永不会崩盘触底,原因大概不是比特币真的神乎其神,而是有人在努力捍卫比特币与区块链的存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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