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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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多年前,我在自己的初中语文课本里读到魏巍的《我的老师》;二十多天前,我在一期《读者》里读到莫言的《我的老师》;今天,我在我批阅的习作簿里读到我的学生的习作《我的老师》。
  苏教版小学语文六年级上册《习作6》要求学生通过调查访问家乡的“名人”,把自己身边的这些“技术标兵”“种田能手”“养鸭大王”等“名人”的先进事迹写下来。白天学生把作文写好,晚上我在灯下批阅。没想到,四十位孩子中竟有二十八位孩子写了我,我成了他们笔下的“名人”。小燕、小杰、小晨等七位孩子竟拟写了相同的文题——《我的老师》。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很是“沾沾自喜”。
  小苏在文中写道:“梅老师的粉笔字非常方正,笔画均匀,我们都觉得这和书本上的印刷字差不多,佩服得五体投地。每次语文课结束,擦黑板的同学都不愿擦去,当然也‘不敢’擦去,嘿嘿,我们一大帮的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黑板看呢。”小倩也在文中响应:“有一次,他一连出去开会好几天,我们都很想念他,黑板上好几天没有看见到他那美丽潇洒的字啦。”
  “梅老师课文朗读可带劲儿了,和电视上播音员差不多。每次他说‘下面听老师朗读课文’,我们一准立即齐刷刷坐正,捧好书本,侧耳倾听……那感觉好不幸福!”小娟在她的习作盛赞了我的朗读。
  其实,此时手捧学生习作的我何尝不幸福呢?还记得,师范学校的校长在新生开学典礼上对我们的谆谆教诲:“三字一话”是一个小学教师的立身之本!于是,我们数九隆冬练,三伏盛夏练,课堂练,周末练,寒暑假练,甚至师范毕业后走上工作岗位还“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讲究每一个汉字书写的韵味,揣摩每一篇课文朗读的“调子”。因为,我知道,虽然如今多媒体迅猛发展,“屏幕文字”如洪水猛兽般吞噬着“黑板文字”,但在我的课堂,那方黑板仍是我们师生交流碰撞的舞台、诗意栖居的胜地。课文朗读的“音频文件”在网络上更是比比皆是,但在我的课堂上,“下面听老师朗读课文”这句话就像天安门广场上的国歌一样永不缺席。
  沉浸在幸福中,继续批阅,我越发不敢小觑这帮“小屁孩”了。他们俨然成了“教育专家”,对我的教学也开始“指手画脚”,竟帮助我总结“教学风格”“教学艺术”。小宇说:“梅老师真幽默,课堂上常常逗得我们哈哈大笑,引得隔壁班的孩子一下课就追着我们班同学,询问梅老师课堂上的新鲜事。”小陈说:“梅老师常常把我们难以识记的知识用浅显生动的语言表达出来,好让我们记住。比如我现在对‘燥’‘躁’区别得特别清楚,梅老师说得好,干‘燥’就要起‘火’,脾气暴‘躁’常常会跺‘脚’。”小晨说:“老师很讨厌我们读书时‘唱读’,一开始我们倒没觉得怎么,但自从那次,老师惟妙惟肖地模仿我们是怎样‘唱读’的,他那夸张的朗读,让我们在哄笑之后明白了‘唱读’竟然这样难听,以后再也不能这样读了。”
  苏霍姆林斯基在他的《给教师的一百条建议》一书中曾经说过:“语言是率领人们冲锋陷阵的统帅,是拨动人们心灵琴弦的乐师……语言是争取人们灵魂的战士,一切都取决于你这个教师的语言怎样,有的话语象患呆小病的人那样瘦弱难看,有的话语象枯草的影响一样没有力量和感情,有的话语则象永恒的星辰那样光辉灿烂,永不熄灭,为人类指引着道路。”既然我的课堂教学语言在孩子眼里如此富有感染力,那这是我的财富,是我作为教师值得坚守的财富。
  小王的习作先是让我瞠目结舌,回头一想又对她刮目相看。她在习作写道:“梅老师,盐城市名教师,盐城市小学语文学科带头人,曾多次代表大丰参加盐城市小学语文课堂教学展评活动荣获一等奖,为学校为大丰教育赢得荣誉。近年来,他在教学过程中注重教学反思,积极撰写教育教学论文,已有近一百篇的文章散见于《人民教育》《小学语文教师》《语文教学通讯》《小学语文教学》等报刊……”
  这些荣誉、这些称号肯定不是这位只有十二岁的小女孩所能理解的,所以这些文字也肯定不是出自她的稚嫩之手。我倏地想起,学校在一次迎接上级工作检查时,为每位老师各做了一张宣传画,将老师们近年来的专业成长进行了集中展示。小王一定是在那天,站在我的展板前,用心地将上面的那些话语记在笔记本上,记在幼小的心灵里。我的心里此时乐开了花,倒不是因为这些荣誉被孩子知晓,可以在孩子面前炫一炫,而是因为这位孩子肯定记住了我在课堂对她们的教诲——做生活的有心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话真的不假,值得我们每一位老师身体力行。
  惊喜不止于此,你再看小丽的习作:“梅老师教学每篇课文前,都让我们先对课文提问题,再让科代表搜集起来,他从中提炼出几个问题写在黑板上。咦,你别说,我们对这些问题特别感兴趣。可梅老师还是卖关子,他让我们自己到书中找答案。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我们在老师提示下把课文多读了几遍,很多问题就真的被我们解决了。梅老师真神了!”
  已故的台湾小语会会长赵镜中先生在第八届全国小学语文阅读教学观摩会上有一句话振聋发聩:“课堂里面是个很扭曲的现象,一般是不会的人问会的人回答,可是课堂里面是会的人拼命问,不会的人拼命回答。”这句话对我的课堂教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从此,我的课堂给足了学生与文本“亲热”的时间,让提问的权利“回归”学生。如果,这一定要和什么高深的教育教学理论攀上亲的话,这或许就叫“生本教育”,叫“让学”吧。想不到,这都让我的学生觉察出来,孩子们是多么善于观察啊!
  不过,也有孩子的习作在展示我这位“名人”的“风采”时,让我受宠若惊,甚至有点如芒在背。
  小丁在习作中说:“梅老师从来不打骂我们。那一天,小徐、小周他们扒开教室后面的墙角找蟋蟀,把墙角搞得一塌糊涂,但梅老师还笑嘻嘻的,说他们是我们班的‘法布尔’,只是叫他们借来五年级课本把《装满昆虫的衣袋》抄了一遍了事,说是让他们学学真正的‘法布尔’。”
  还记得,魏巍在《我的老师》中写道:“她从来不打骂我们。仅仅有一次,她的教鞭好像要落下来,我用石板一迎,教鞭轻轻地敲在石板边上,大伙笑了,她也笑了。我用儿童的狡猾的眼光察觉,她爱我们,并没有真正要打的意思。孩子们是多么善于观察这一点啊!”我知道,在小丁的眼里,我就如魏巍的蔡老师一样温柔可爱。可我自己读学生这段描写时,觉得和魏巍先生笔下的情景大相径庭,也和自己当时不经意进行这些教育行为时的心境有了悬殊——那时总想,惩罚是必须的,孩子在犯了错误之后就必须接受惩罚,而罚抄就是一种代价不大但有效的惩罚方式。于是,学生书没读好,我让他们抄写课文;学生打架滋事,我让他们抄写《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可今天,由学生在习作中写来,我却觉得此种做法非但拿不上场面,甚至是如此的草率,如此的面目可憎。那一刹那,我明白了,为什么在教学《陶校长的演讲》时,我很纠结,到底要不要介绍陶行知先生的经典教育叙事《四块糖果》,原来是害怕孩子们在对比中找出差距啊!
  幸好,最后批阅小何的习作让我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坏”,甚至有那么一点可爱:“梅老师经常说他和我们的爸爸妈妈是同学,我看一点都不像,有时我觉得他就和我们差不多大。你看,课间他和我们一起踢毽子,想不到的是他那老胳膊老腿还挺灵活,什么花样的踢法他都行,我们班很多女同学都不是他的对手。更让我们想不到的是,课堂上他还经常和我们一起比赛背课文,嘿嘿嘿,每次都是我们比他快一点点,他常常自嘲‘老了,不中用喽!’,要不是看他那可怜样,估计很多同学真的要拥上去刮他的鼻子呢!”
  说老实话,就因为这些,学校很多老师常开玩笑说我“为老不尊”,可我不以为然,总觉得“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要赢得孩子们的信任和热情。我相信,假如我做到了这一点,一切其余的问题也会随着解决了”(裴斯泰洛奇语)。当你的学生和你一起玩耍、一起游戏、一起学习、一起竞赛,你在他眼中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老师,而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好朋友。
  合上这最后一本习作,我笑了。如果,此时中央电视台的记者举着话筒问我:“老师,你幸福吗?”我会大声地告诉他,我很幸福——被学生理解让我很幸福。
  (作者单位:江苏大丰市大桥镇潘丿小学)
  责任编辑 黄佳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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