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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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1月24日,上海华亭饭店,第11届三星保险杯决赛三番棋第2局结束,常昊九段执黑3目半胜李昌镐九段,以2比0的比分获得本届三星杯冠军。这一天距离他们俩第一次在上海交手,正好十年。
  棋手的职业生命都很长,很多对手都是一生的,但像常昊和李昌镐这样,既是棋盘上的对手又是棋盘外的朋友,委实罕见。
  
  十年回顾
  
  1997年5月,上海,常昊在第11届中国围棋天元战挑战赛五番棋中3比1胜马晓春,夺得了他的第一个大头衔,加上1996年他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中6连胜终结比赛,也让日本棋界对这项赛事了无兴趣,从此退出。其时的常吴锋芒展露,大有一飞冲天之势,中国棋界为之充满期待。这其中,就有对常昊与李昌镐相抗衡的隐隐期望。
  李昌镐年长常昊1岁,属兔,无论是个性还是棋风,与他的这个属相简直毫无关联。这位被棋界喻为仅次于吴清源的不世出天才,14岁即在韩国国内棋战中夺冠,16岁时在东洋证券杯世界围棋大赛决赛中战胜日本超一流棋手林海峰九段,夺得第一个世界冠军。翌年(1993年),他再度打进这项赛事决赛,3比0直取曾经君临日本棋界的赵治勋九段。1993年,李昌镐全年共下了109盘对局,在韩国获得了13个头衔战冠军!他的日程如此繁忙,以至于他放弃了富士通杯等世界比赛。
  1996年是李昌镐职业生涯中值得一提的年份。这一年,他先后打进了东洋证券杯和富士通杯两项世界大赛决赛,迎战他的是上一年度这两项赛事的冠军马晓春九段。马晓春天纵棋才,行棋飘忽诡异,常有奇峰突起之妙想,兼其过目不忘之天赋,早年即令日本围棋名宿藤泽秀行惊叹为“奇才”,并一语道破未来棋界英雄归属:“第一曹薰铉,第二马晓春。”1995年,怪才马晓春修成正果,连取当年棋界仅有的东洋证券杯和富士通杯两项世界冠军,一时睥睨天下,好不风光。
  此后多年,马晓春虽然六进世界大赛决赛,但无一例外均为他人做嫁衣,除去生性淡然、看重生活本身甚于比赛的个性因素,1996年连遭李昌镐棒喝,伤了元气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而李昌镐连着在东洋证券杯和富士通杯两项世界大赛决赛中击败前辈高手马晓春后,自此也确立了他的江湖盟主地位,再也没有前辈高人能挡住他成就王者的脚步了。
  岁月流转,英雄辈出。1997年,李昌镐也开始像昔日的林海峰、赵治勋、马晓春一样,接受后辈棋手的挑战了。这位后辈就是小他一岁的常昊,比赛名称是“首届中韩天元对抗赛”。
  比赛为三番棋,首局比赛,如同牛犊一样跃跃欲试的常昊遭遇到了冰山一般的打击,懵懵懂懂之间就败下阵来,老资格围棋记者李哲勇在观战记中很生动地写道:“两人都在棋盘前默默地坐着,空气就像凝固了一般。足足有2分钟后,输了棋的常昊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艰难地说道,‘复一下盘,好吗?’”
  


  第2局常昊发挥出色,抓住李昌镐的一着过分手,一通猛追猛扣,屠龙中盘胜,将比分扳成1比1平,第3局以1又1/4子之差告负,以1比2比分输掉了比赛。首次过招失败,常昊并无太多的遗憾,闭幕式上,他用“终生的对手,终生的朋友”来评价李昌镐。胜负之外,常昊有一种找到了知音之感,不仅仅是英雄相惜,还有一种只可意会的朋友情谊。
  1998年富士通杯决赛是一个分水岭之战。处于上升期的常昊前几轮连胜小林光一九段、王立诚九段、刘昌赫九段等高手,首次打人世界大赛决赛,第一次和李昌镐争冠。这盘棋,常昊终局前一刻依然优势,后来他说“只要跟着李昌镐下就赢了”,担任电视解说的老聂更是迫不及待地宣布弟子常昊获胜,哪知道终局前一刻,常昊鬼使神差地出现官子失误,让一直如鳄鱼一般冷静的李昌镐等到了逆转机会,最终以半目之优险胜(半目败已定后,常昊又点入白棋空中,自损1目,结果以1目半之差告负)。
  图一,常昊黑1拐错觉,误以为下一手7位打时,白棋只能在9位粘。实战白2脱先机敏!至白6粘,白棋后手3目,而黑7打吃时,白8反打好手!此处价值明显不如在2位粘。如果黑1改在2位粘的话,黑棋赢定,常昊即成为新的世界冠军了。
  常昊这一败,不仅使他的世界冠军迟到7年,而且还拉开了与李昌镐的距离。之后三年间,他对李昌镐几乎逢战必败,期间甚至有过惨不忍睹的12连败。如此悬殊比分当然不是两人真实水平的反映,但也不可否认的,常昊错过富士通杯决赛那次机会后,失去了一次最大限度拉近与李昌镐差距的绝佳时机。
  棋手们常说,一步错,步步错。人生关键处半目败,何异于寻常人生的百目告负。富士通杯决赛惜败后,常昊又和李昌镐连着在中韩天元对抗赛中交手三次,常昊一概0比2落败。加上期间第4届三星杯八强战,常昊这7战一盘未胜。每盘棋的胜利无不看似近在咫尺,但7盘棋如同点球,没有一次打进球门,这就不能不说双方差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咫尺天涯”说的就是这种若即若离却又追赶不上的胜负吧。
  这期间,李昌镐在三星杯、LG杯等世界大赛中不断拓宽其王国疆域,第一人之位已固若金汤,“打败李昌镐”已成为每一位棋手遥不可及的理想,李昌镐也逐渐从高手群中脱颖而出,成为棋史上最为年轻的霸主,而常昊和众多一流棋手等列,虽也有偶露峥嵘之举,但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世界大赛中的过客,别说与李昌镐再次巅峰对局,就是和他在决赛中见上一面都成奢望。
  好在常昊始终没有放弃,依然在坚持着,2007年1月24日他在三星杯决赛中战胜李昌镐后深有感触地回顾道:“做棋手,一是任何时候不能对自己失去信心;二是不管多难,一直要坚持下去。”这不能不说是他与李昌镐争斗十年的最大心得。
  但不可否认的,在错过1998年富士通杯决赛那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后,他注定要像希腊神话中的醒西西弗斯一样,在世界大赛中不断推石上山,行将抵达山顶之际,轰的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巨石滚下山去。
  2000年,第13届富士通杯决赛,踌躇满志的常昊迎战李昌镐的师傅曹薰铉九段,之前因为棋战日程安排缘故,常昊整整一个月没有正式比赛,结果,整盘棋中常昊仅在中盘有一个胜机,错失机会后,败局已无可挽回。闭幕式上,在几百名日本棋迷面前,24岁的常昊不禁为命运的多舛而当场潸然泪下。
  常昊也真是韧劲十足,多年后棋迷将其称为“韧圣”也是恰如其分。2000年下半年,刚刚在富士通杯决赛中再次败北后,常昊像不死鸟一样再度崛起。他在第4届应氏杯半决赛中击败了日本棋手王铭琬九段晋级决赛。另一场半决赛,李昌镐战胜俞斌几段。常李两人第二次在世界大赛决赛中聚首,争夺高达40万美元的应氏杯冠军,媒体将他们之间将要进行的五番棋大战称之为“世纪之战”。世纪之交,中韩两位年轻高手华山论剑,“世纪之战”的味道十足。
  2000年底,应氏杯五番棋决赛前两局在成都打响,首局双方一通乱战,局面胶着,但后半盘常昊连连下出疑问手,终以7点之差落败。第2局,常昊悲壮地奋起一搏,表 现近乎完美,眼看获胜在即,3年不胜的心魔再次作祟,官子阶段,常昊出现误算,李昌镐抓住全盘几乎惟一的机会割断白棋两子,在本来不会成空的地方围出10多目,这才以1点(相当于1目)之优堪堪胜出。胜负如此残酷,命运如此悲凉,局后,常昊用颤抖的双手拿着这张败局棋谱,久久不愿放下。
  


  图二,常昊白2托试应手,黑3进行反击。白6好手,至白16成劫。因此劫白轻黑重,而且劫材不利,白24寻劫时,黑25只好消除劫争,白26断极大。本来中腹白棋不活,现在吃掉黑棋数子后,反而围出了超过15目的实空,局面逆转。
  但获得优势的常昊到底还是功力和经验不足,在官子战中又被官子天下第一的李昌镐逆转了。这样的场面在他们那段时期对局中屡见不鲜。而在此之前,李昌镐与马晓春的对局更是无数次出现这样的场面。
  图三,官子阶段,李昌镐展示了他过人的官子功夫。黑1深入白阵,白2疑问手!应该于9位虎。黑3、黑5、黑7利用右边黑子余味,逼迫白8补棋,而后黑9、黑ll吃住两颗白子,在中腹围出lO多目空来,再次确立微弱优势,直至终局以1点之优险胜。
  3个月后,决赛最后两盘棋移师上海,第3局常昊大胆起用新招,终于中盘大胜李昌镐,这一胜,不经意间终结了他对李昌镐的12连败。但仅仅隔了一天后,李昌镐又给常昊上了一堂官子课,双方中盘错进错出,官子阶段李昌镐滴水不漏,令常昊欲哭无泪,抱憾退出应氏杯冠军之争。象征意义十足的“世纪之战”以常昊再次败北告终。“绝代双骄”有名无实,棋界依然是李昌镐独孤求败、高处不胜寒的天下。
  没有人想到两人的再一次交手来得如此之快。2001年底,两人又在第6届三星杯半决赛三番棋中相遇了,这一次,常昊意外地2比1赢了。赛后,国内媒体用“成熟常昊苦尽甘来”作为标题来形容常昊打的这场漂亮翻身仗。之前常昊对李昌镐的战绩是惨不忍睹的2胜14负,而李昌镐与三星杯又极有缘,连获第2、第3、第4届冠军,之前他还保持着对中日棋手番棋不败的纪录。赛前如果开赔率的话,常昊的赔率肯定好得惊人。
  


  半决赛三番棋第1局,两人大打太极,行至1目、2目的小官子阶段,大家都认为常昊已凶多吉少了,李昌镐官子功夫天下第一,半目险胜为其独门功夫。然而,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小官子中,李昌镐鬼使神差地走出一招大漏勺,白白损失2目,将原本到手的胜利拱手相让,最后以半日落败。常昊获胜那一刻,一整天都在家中电脑前观战的张璇欣喜万分,主动打电话给记者,告之喜讯。
  图四,小官子阶段,李昌镐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失误。此时黑1当然应该于4位冲,白A,黑3联络,如此黑棋必胜。
  白8后,黑棋已经不可能赢了。白8一手竟围出了6目棋,这真是意外之获,有点像是李昌镐拱手送来的胜果一样,不过,相比过去常昊多次断送好局而言,李昌镐这也仅仅算是一个小礼而已。
  “官子天下第一”的李吕昌镐不可思议的失误简直令人无法相信,局后有人提出,在最后读秒阶段,因为裁判弄错了读秒次数,扰乱了李昌镐的思路,才会发生那么不可思议的错误。韩棋院官员找到李昌镐核实情况,李昌镐仅用一句“不,不关别的,是我自己失误了”化解了所有的疑问和纠纷。输棋是很痛苦的,李昌镐却坦然地接受,这样的胸襟与气度,与棋界那些动辄为了一颗从棋盘上提起的死子归属以及自动计时钟出现小故障而引发纠纷的小气相比,何异于云泥之别。
  半决赛第2局,常昊在左上角急不可待地开缓两气劫成为败着,李昌镐扳平比分。决胜局于2001年11月9日在僻静的三星研修院进行,观者极少,另一对半决赛对手曹薰铉九段和马晓春九段已提前离去,常昊与李昌镐几乎在进行着一场冷冷清清的决战。
  这盘棋常昊执白,在当时极其流行的“小林流”布局中,常昊弈出弃子名局,极其漂亮地中盘击败李昌镐,并以2比1的比分淘汰对手,晋级决赛。此变化因为常昊的大弃子妙局出现而成终结版,以后在比赛中鲜见了。有趣的是,当时很多高手都以为常昊误算,送吃了大块,张璇急得不知所措,连连埋怨常昊“怎么不算清楚就动手”。回想起来,这都是无比有趣的花絮了。
  


  常昊这一胜分量极重。李昌镐保持的对中日棋手番棋不败的纪录从此作古,而常昊本人在对李昌镐如此不堪的败绩后,还能在番棋战中打败李昌镐,无异于完成一次自我超越。当时在棋院观战、焦急地等候比赛消息的现任中国棋院院长华以刚评价:“这是中国围棋史上能和当年陈祖德第一次让先和分先下战胜日本九段相媲美的一件大事。”
  常昊进决赛后,三星公司临时决定,将决赛地由韩国首尔改为中国上海。开此先河后,三星公司常有临时改变决赛地之举,每一次改变赛地的理由都很简单,那就是中国棋手打进了决赛,和韩国棋手争冠。
  但遗憾的是,常昊在这届三星杯中再度折戟。决赛三番棋中,常昊先胜一盘,第二盘被曹薰铉九段半目逆转,第三盘以2目半之差败北。当时的上海正值隆冬,风寒如刀,常昊再次感受彻骨冰冷。颁奖仪式上,他再次忍不住当场落泪。5年后,同样的比赛地华亭宾馆,同样的三星杯决赛,只是他的对于由曹薰铉换成了李昌镐,常昊终于捧起了三星杯冠军奖杯,那一刻,他不禁回想起了5年前那挥泪的一幕。
  2001年底三星杯半决赛三番棋的胜出并未成为常昊全面反击的转折点,相反,因为在随后进行的决赛中失利,常昊刚刚高扬的心态再次陷入低迷。此后三年间,常昊与李昌镐交手6次,常昊1胜5负,仅仅在一次带有表演性质的贵阳中韩超霸赛中半目险胜一盘,其他如春兰杯、农心杯、丰田杯甚至中国国内的围甲联赛,李昌镐都成了常昊无法翻越的大山。“既生常,何生李”,这是他们职业生涯的真实写照。
  2004年,李昌镐也一度陷入低迷,李世石九段替代他成为韩国新王牌。大李未了,小李又来,2004年8月,常昊和李世石打进第2届丰田杯世界王座战决赛,常昊此前对李世石保持着高胜率,他与世界冠军五度缘悭一面的缺憾似乎要就此终结了。
  然而,2005年1月在日本名古屋进行的决赛三番棋,常昊先败一局,次局扳回,决胜局常昊在绝对优势下俨然不会下棋一般,百般退让,与前半盘判若两人,结果草草收场,中盘脆败。其软弱退缩表现引起棋界大哗,种种不堪评价扑向常昊。
  经历了那么多次失败,常昊性格中的坚韧、倔强达到极致。在对李世石九段的丰田杯决赛惨败后,常昊宛如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他曾无比痛苦地自责:“为什么那么大的优势还赢不下来,为什么这样的棋还能输出去?”来自媒体和周围人的有形无形压力使得常昊寝食难安,内心无时不刻的自责让他度日如年。
  终于捱过浑浑噩噩的几天后,常昊宛如醍醐灌顶,有顿悟猛醒之感,他说:“既然这样的棋我都输了,这样那样难听的话我都承受过,那我还有什么豁不出去呢?”在距离第5届应氏杯决赛后三局比赛(前两局 于2004年底结束,常昊和崔哲瀚战成1比1平)的3个月时间里,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详细的备战计划,具体到每一天的每一个小时。除了比赛、打谱训练之外,他还给自己每天安排了身体锻炼时间。应氏杯实行的是独特的应氏棋规,每方3个半小时保留,延时罚点,理论上每盘棋可以下10个小时。没有极好的身体,是不可能坚持到最后并取胜的。事实证明,常昊的这些准备都没有白费。
  日本围棋名宿藤泽秀行先生说:“高手之争,与其说是技艺之争,还不如说是精神之争。”第5届应氏杯决赛后三局中,常昊的两盘胜局荡气回肠,从气势上完全压倒崔哲瀚九段,日出昆仑,常昊终于捧起了7年前失之交臂的世界冠军奖杯。
  这个冠军虽然晚了点,但在经历了那么多人生打击挫折后,铁树开花分外珍贵。加之应氏杯由中国人主办,应氏基金会创办者应昌期生前最大愿望就是看到中国棋手在这项比赛中夺冠,可惜他抱憾西去。他的儿子应明皓和父亲如出一辙,亲眼目睹常昊夺冠后,应明皓激动得难以自制,和王汝南、华以刚两位中国围棋前辈忘我地紧紧拥抱握手。那一刻,现场中人无不深深感动,实为围棋比赛中罕见的一幕。两年后,常昊在三星杯中夺冠,气氛虽一如应氏杯夺冠时那般热烈,但那种苦尽甘来、喜极而泣的动人场面却是很难再现了。
  2006年,常昊进入人生第二个全盛期,3月,他在首届中韩擂台赛中连胜安祚永九段、金东烨九段、曹薰铉九段、李昌镐九段,实现四连胜,终结比赛;10月和12月,他分别打进春兰杯和三星杯决赛,一年之内连进两项世界大赛决赛,常昊的而立之年充实而强劲。
  


  这一年也是李昌镐走下神坛的一年。在韩国国内,其第一人之位在李世石和崔哲瀚轮番进攻下风雨飘摇。他在世界大赛决赛中的番棋不败纪录,也因2006年初在第10届三星杯决赛中败给罗洗河九段而结束。2006年一整年,李昌镐没有获得一项世界冠军。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的棋局动辄出现与其实力极其不相称的“大漏勺”,这也是2006年棋界最大怪现象。
  第11届三星保险杯就是在这般此消彼长的背景下展开。首局,常昊在序盘取得优势后,中盘一手过分,招致李昌镐强烈反击,乱云飞渡中,常昊大龙岌岌可危,但李昌镐未能使出最强着,相反被常昊反攻倒算,一个超级大劫令李昌镐痛不欲生,最后李昌镐不顾棋盘上边棋形漏洞强抢官子,常昊再开“无忧劫”,李昌镐难以为继,中盘认输。
  图五,第11届三星杯决赛首局,行至如图局面时,李昌镐疑问手不断。首先黑1缓,应该抢占2位,当时在场观战的马晓春九段等高手一直强调白棋要抢先占据要津攻击,但黑棋自始至终都没有抢占此点。白2机敏!有此一点,活棋不成问题。
  黑3败着!马晓春九段说他搞不清为什么李昌镐会犯这样明显的错误。即使要补棋,也应该在A位长,白B挡,黑C长,白D粘,黑E,先手吃掉白棋五子,和实战后手吃三子相比,相差甚远。
  左半盘一直是常昊瞄着的地方,李昌镐始终无暇顾及。白4制造劫材,白6开劫后,此劫白轻黑重,最要命的是黑棋劫材不够,至白32穿断黑棋,收获巨大,确立胜势。
  休息一天过后,双方再战,这一局李昌镐更是表现失常,序盘一手过分着致棋局于崩溃边缘,好不容易度过难关,也改变不了形势已非的局面。
  图六,序盘阶段李昌镐出现了重大失误。白2点随手!黑3冲出后,已成骑虎之势,白4以下只能硬着头皮走出一块笨重不堪的棋来。
  


  白14补棋,黑15不够锐利,局后常昊说应该直接在A位顶或者在17位夹。黑17夹“亮刀”后,白棋已面临崩溃危险。黑23、黑25是常昊得意的两手,将白棋打成一块“饼”,但他反省,黑27、黑29过于贪吃,让白30及时转身了。此刻黑棋最佳着法是在B位罩,如此白棋处境将更难受。电视中讲棋的老聂也提及这一点,高手所见略同。
  序盘出现重大失误后,李昌镐的形势一直落后,官子阶段,常昊虽屡有缓着,但因全局太厚,“暗目”不少,最终还是以3目半之优胜出,从而以2比0的比分击败李昌镐,首次夺得三星杯冠军。
  这也是常昊的第二个世界冠军,世界冠军数虽还不到李昌镐的八分之一,但能在两人交手十年后,战胜最强的对手李昌镐夺冠,于常昊来说,苦尽甘来的感叹也好,坚持终有回报的欣慰也罢,人生百味,融入其中,岂是一言能道尽?
  
  十年展望
  
  正如媒体写道:“1997年至2007年的十年间,李昌镐像大河一样淹没常昊,让常昊无法挣出水面,但是,常昊没有被卷走,当李昌镐进入枯水期,露出河床的时候,常昊虽然饱经冲刷,却依然是阳光下快乐的巨石。这十年,李昌镐被赋予使命,以超人格建立了他的无敌王朝,而常昊始终作为人输输赢赢。而这十年又老了围棋的青春,李昌镐和常昊都是在而立之年多了一份沧桑。李昌镐可能就要把他的时代完整地归入史册,作为人走下神坛,这时常昊像是耐心等待了十年的朋友,笑吟吟迎上去,两人再度相遇了,蓄积十年能量的常昊这次终于笑到最后。”
  有人说,常昊终结了石佛神话,终结了李昌镐时代。过去十多年间,李昌镐一直独步棋坛,尝尽高处不胜寒,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一如“围棋之神”吴清源一样,其本身就是一个神话,何来终结之说。他现在才32岁,多少人生才刚刚开头,以其十多年修行功力,其时代又岂是一场比赛的胜负所能终结。
  在获得了17个世界冠军、连续担任6届农心杯三国擂台赛韩国主将均不败,以及获得131项韩国国内冠军后,李昌镐似乎对单纯的胜负有些倦怠了,想有意识地改变他的生活,不再像“石佛”一样每天守在棋盘前,而是想更多地融入常人的生活中。如今的他目光透着柔和,语多含笑,即使输掉三星杯决赛,立即可以和韩国棋下谈笑自若,这在过去无法想象。韩国棋界有一种说法,“世界上输棋最痛苦的不是曹薰铉,而是李昌镐。”曹薰铉输棋后,别人还能看出他的痛苦,而李昌镐输棋后的痛苦却看不出来,但在内心里,他很长时间都很难原谅自己。
  常昊说,李昌镐现在进入了一个调整期,其竞技状态才显得有些低落,对胜负似乎也不像以前那么敏感,一些昏着出现在他的棋局中。但常昊相信,李昌镐不久还会回来的。“以我对他的了解,这次失败反而会激发他的胜负心和斗志,重新专注于棋盘前。关键是,他自己也很清楚他正处于调整期,如果调整得好的话,我觉得他可能更加强大。”
  越是失败越不会放弃,这是一个强者、王者必具的心态。常昊说,我能做到这一点,李昌镐更能做到。就像迈克尔·乔丹一样,连拿三届NBA总冠军后,他想去尝试另一种生活,去打了一年棒球,后来打棒球了无趣味后又重返NBA,穿上了45号球衣,一开始他状态不佳,别人说45号球衣的乔丹不如23号的乔丹,这话激发了他的斗志,他不惜罚款也要穿已退役的23号球衣,结果他又连拿了三届NBA总冠军。
  常昊甚至觉得,李昌镐这次输棋不见得是件坏事,他 以后再也不用背负着“只能赢不能输”的沉重包袱,这样等他调整过来后,他们之间的胜负将更有意思,更为精彩。因为那时他们两人背负的压力都小了,能更专心于棋盘上的胜负。
  常昊和李昌镐之间的友情也一直是个棋界津津乐道的话题。两人每次聚会,颇有不醉不归的江湖豪侠风味。当年两人都是棋高辈分小,在与前辈相处时难免尴尬,所以才常常结伴“出逃”至一安静处喝酒聊天。现在他们俨然是中韩棋界一流棋手中的一哥,处处得以身垂范,只有私下相处时,才能坦然相对,回归自我。
  2005年9月,湖南凤凰举办南方长城杯中韩对抗赛,常昊和李昌镐登台表演,两位顶尖高手大战369手弈出罕见的四劫循环无胜负之局,作为一项邀请赛,没有比这更具意趣、更为完美的结果了,结果两人平分4万美元奖金(原定胜者3万,败者1万美元)。但这盘和棋却遭到了一些棋迷的责难,原因是,李昌镐可以避免四劫循环局面的出现;在此之前,常昊局面已非,应该中盘认输。
  李昌镐本人的解释是“由于采用了用时包干制,导致最后时间紧张,来不及数目,自己消劫后有一定损失,不知道能带来赢棋还是输棋。”常昊说,因为是用时包干制,所以想在剩下的时间里下着试试看。又因为是表演赛,多给棋迷们“表演”一下也无妨。不过,常昊也承认,以李昌镐的水平,他应该能点清目数,避免四劫循环局面的出现。他之所以同意下成四劫循环的百年难遇棋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是一场表演赛,善良宽厚的他情愿选择这样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这也是李昌镐一贯的个性再现。2003年韩国KBS电视台举行过一次由李昌镐让先对美女棋手毛昱衡初段的表演赛,结果双方盘面持平,巧妙成和,赛后李昌镐没有做过多解释,但以他的水平,故意谦让成一个圆满结果,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情。
  如果说对毛昱衡的和棋有谦让的因素,那么对常昊的四劫循环和棋则难免含友情成分了。换了常昊,在当时那种情势下,相信他也会这么选择,下出一个令对局者、赞助商、棋迷都愿意接受的结果。这也是超出胜负、超出俗世的选择。
  常昊说,他相信要不了多久他还会和李昌镐在决赛中相遇的。他曾多次表态,希望能像林海峰九段、大竹英雄九段这些棋界前辈一样,60多岁了还能参赛下棋,李昌镐的愿望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相信这两位年龄相当、品性相当甚而连名字都相当的超级棋手,在今后10年内还能将棋盘内的胜负和棋盘外的友情继续下去,续写这段棋坛传奇与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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