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检的爱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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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一列火车冲破北方的寒流离开了塞北宣化,在京九大动脉上向着南方疾驰。
  硬座车厢里没有空调,走道里挤满了人。车厢里热气腾腾的。车厢内外的气温反差很大,玻璃窗上结着冷冷的水珠,像蚯蚓一样向下淌。昨天北方刚下了一场大雪,田野里白茫茫的一片。
  若凡是展燕的丈夫,在南方打工。若凡已有三年没回家了,展燕挺想他。年轻的小媳妇,谁不希望每天守着丈夫撒撒娇呢?展燕下定决心去南方看看他。展燕的想法得到了公公婆婆的赞同后,才真的行动起来。但展燕并没有告诉若凡她要来广东过年,她知道若凡的手机号码,但没打,怕影响他的工作,也想给他一份惊喜。
  六年前,若凡还守在爱妻和父母的身边。看到同村没有多少文化的年轻人去南方打几年工后,回来居然盖起了小楼,若凡的心里便不安起来。若凡是读了高中拿了毕业证的,现在看来是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若凡开始对南方有了憧憬,心也不安分起来。终于有一天,若凡向家人和盘托出要去南方打工的计划。若凡的父母是反对的,原因是若凡不应该丢下新婚的妻子展燕。展燕也是反对的,原因是若凡不该丢下年迈的双亲。若凡软磨硬泡地把展燕的思想说通了,展燕就不再阻拦,并答应若凡会照顾好父母。于是,这四口之家就通过了一半,另一半毕竟是老年人,不愿羁绊儿女,在若凡的游说下也只好不情愿地投了赞成票。若凡开心极了,跟着村里的伙伴一起去了南方打工。若凡有文化基础,很快进了一家外资企业。农村孩子能吃苦,做起活来特别卖力,若凡头脑又活络,很快便被提升为组长、课长。那几年,若凡每月都有千把块钱寄给展燕。
  若凡挣多少钱展燕并不在乎,她心里想的是他是否平安。展燕想和若凡一起去打工,又想到这个家是若凡避风的港湾,她要让若凡在疲惫之后有一个温馨的依靠。为了让若凡在外安心地工作,展燕艰难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轻活重活一人全包了。公公婆婆的岁数大了,又体弱多病,特别是公公,前两年得了脑溢血,半身不遂。展燕从不叫苦,只有当夜深人静想起若凡时,心里就甜中有苦,苦中有甜。
  三年前,若凡回来了一趟。若凡在家仅呆了十来天,说他已不习惯家乡处处冰天雪地的气候,说在南方打工的人都是几年才回家一趟的,因为加班多请不到假。后来,若凡告诉展燕,他又跳了槽,工资收入一直不稳定。之后,他每隔几个月才寄千把块钱回来。展燕多了一份担心,她不在乎若凡寄多少钱,她担心若凡在外省吃俭用过不好日子,每次接电话都一再叮咛若凡要舍得吃穿,不要只想着往家里寄钱。若凡听了展燕的劝告,果然寄的钱就越来越少了。展燕这才渐渐放下了心。
  
  №2
  
  天快漆黑时,展燕七拐八弯地找到了若凡上班的南叶厂。展燕怕自己看花了眼,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确信没错时,心里便乐开了花。
  南叶厂门口笔直地站着一名保安。展燕在厂门口兜了一圈,踌躇一会儿,才略带羞怯地走到保安室门前,礼貌地问,请问,王若凡在吗?
  那保安听了王若凡的名字,涮地就对着展燕一个敬礼,把展燕弄得手足无措。展燕想还一个敬礼,但又不好意思,抬不起手来。保安说,对不起,王部长下班回家了。
  回家?展燕听了这个词,心里就有了怪异的感觉。若凡不就老家一个家吗?这儿还会有家?可一想到别人称呼若凡为部长,展燕的心里像喝了蜜。
  你找王部长?保安依然很热情,瞧,那个亮着灯的房间就是王部长的家。保安抬手指着工厂对面的五层楼。
  展燕谢过保安,睁大眼睛看着那间亮着灯的房间,一股温湿的暖流涌上心头。
  展燕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分别三年多,即将到来的那甜蜜的一刻令展燕过度紧张,心里有点慌,脚步也有些踉跄。她想扑进若凡的怀里痛哭一场,倾诉她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思念。
  来到楼下,大铁门密不透风,锁得紧紧的。展燕推了几下,没有动静。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正好有个人路过,告诉她王部长的门铃号码是502。
  展燕笨拙地按了502。请问哪位?传来的是若凡的声音,是展燕魂牵梦萦的声音。展燕的鼻子一阵阵发酸。她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若凡,我是展燕。她的声音颤抖着。
  
  №3
  
  对于展燕的到来,若凡是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的。
  江枫也没料到。江枫是与若凡同居的情人。若凡显得惊慌失措,无助地望着江枫。江枫从若凡的表情里已明白了几分,没好气地坐在床沿上,给若凡下达命令:我不想见到你老婆,你马上把她支走。若凡厌烦地白了江枫一眼。
  江枫是云南大理人,三年前来到若凡所在的南叶厂打工,和若凡在一个部门上班。若凡是江枫的顶头上司,一来二去,两人便有了那种意思,从刚开始偷偷摸摸地亲密接触发展到后来的公然同居。若凡只是想和江枫来一段快餐式的爱情,寄托空虚的精神而已,没料到江枫却是认真的。江枫正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把爱情看得很重。她知道若凡是已婚男人,但她不想作践爱情,她是那种“若为爱情故,一切皆可抛”的女孩。江枫多次提出要若凡离婚,若凡吞吞吐吐的不给明确答案,他觉得对不起展燕。
  展燕在楼下等着若凡来开门。
  若凡没有理会江枫的态度,脑子飞快地转着,考虑该如何安排从天而降的展燕。
  五分钟后,若凡迟疑地下楼开了大门。展燕喜滋滋地刚想一步迈进门槛,却被若凡一把拽住,展燕,还没吃饭吧?走,到饭店炒两个菜。
  若凡一说,展燕的肚子就有了饥饿感。展燕还是中午在火车上吃了两个熟鸡蛋,到现在七八个小时了。知妻莫若夫,若凡还是那样体贴。展燕跟随若凡跨上摩的,从后面搂着若凡的腰,把脸紧紧地贴在若凡的背上,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若凡带展燕来到离南叶厂较远的一家饭店,点了两个菜,展燕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若凡说,来了咋不事先说一声?万一走丢了可咋办?若凡不时打量着三年多没见面的妻子。展燕也同样看着阔别三年的丈夫,说,你咋这么瘦?若凡,在外一定很累吧?要是太累了,咱就回家,别打工了,一家人能够和和美美地在一起,比挣多少钱都强!你想家吗?
  咋不想哩?爸妈他们还好吧?若凡问。挺好的,你放心。展燕想撒娇,想等着若凡再问一句与自己有关的话,想着想着,展燕的眼神便有点游离。若凡却把目光落在了别处。
  见展燕吃饱了,若凡说,等会儿我给你安排个旅馆住下。我上夜班,明早再到旅馆找你。若凡说得很平淡,听不出一丝感慨或遗憾。临出门时江枫已有交待,不准若凡和展燕上床。
  住旅馆?展燕像突然被开水烫了似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眼泪忍不住地流了出来。展燕的心从头凉到脚,问,你不是有住房吗?若凡说,那是和男同事合租的,你不好进去住。展燕撒娇地说,那你今晚能请个假陪陪我吗?人家千里迢迢的来了,你就把人家晾在旅馆里?若凡搂着展燕哄着说,不行啊,展燕,你不懂南方的规矩,厂里赶急货,人手不够,我是部长,怎么能请假呢?货赶不出来,老板要骂的。展燕万分委屈,把脸撇向一边,说,那你忙吧,我来玩几天就走,不拖累你的。
  若凡把展燕安排在条件稍好点的康珠旅馆里,就赶紧回去了。
  
  №4
  
  展燕梳洗完毕,躺在白净的床上,睁大双眼对着光滑滑白溜溜的屋顶发愣。窗外是喧嚣的街道,人声嘈杂,车水马龙。若凡现在一定很忙吧?是坐在写字楼里办公还是在流水线上干活?上夜班一定很辛苦吧?想到这里,展燕心里隐隐作痛。
  在火车上,展燕曾无数次地设想夫妻久别重逢时会是怎样一种兴奋疯狂的场面,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冷冷清清地睡在旅馆里。
  第二天早上,若凡请了假,飞一般地来到康珠旅馆时,展燕还没起床。若凡旋即掀开展燕的被子,像兔子一样敏捷地钻了进去。展燕心疼地帮若凡擂着腰。若凡像死猪一样睡着了。
  若凡是晚上才回去的。江枫吼道,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是要那个黄脸婆还是要我?你要她,我走;要我,就和她离婚!
  若凡说,江枫,别这么蛮横好不好?展燕她毫不知情,你让我怎么向她提离婚?再说,她一个人来南方,孤立无援,万一受不了打击,想不开出了事,那麻烦不是更大了吗?江枫两手叉腰,指着若凡的脑门说,你现在怕麻烦?怕麻烦当初干嘛要泡我?耍够了就想把我踹开?没门!
  若凡的脸扭曲得变了形,愤怒地举起了右手,右手在空手颤抖着,却没有落在江枫的身上,握紧的拳头渐渐地疲软了下来。若凡一甩门,蹬蹬蹬地下了楼。
  夜色已深,路灯惨淡,街上空荡荡的。若凡漫无边际地走在空旷的大街上,不时有寒风袭来,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与展燕那段恩爱如蜜的新婚日子,若凡的眼睛湿润了。这几年自己在外打工,苦了展燕,家里的大小事情和服侍二老都是展燕默默地挑了起来,而自己却在外拈花惹草。真他妈的混帐!若凡狠狠地给自己的右脸上来了一拳。
  若凡是不知不觉走到康珠旅馆楼下的。展燕就住在上面,但他不敢上去,担心让江枫知道了,那将会上演一场多么可怕的悲剧。若凡知道,在这场悲剧中,受害最深的是展燕,而展燕是无辜的。这幕悲剧的导演正是自己。若凡又给自己的左脸上狠狠地来了一掌,却不觉得疼痛。
  
  №5
  
  若凡一夜未归,激起了江枫的妒意。江枫猜测,若凡一定是去展燕的住处了。
  天一亮,江枫就起床到康珠旅馆找若凡,想打若凡一个措手不及。江枫是从若凡的衣服口袋里看到康珠旅馆的住宿登记单的。其实,江枫也一直处于矛盾的旋涡中。她和若凡相爱三年,是无法分开的,而自己要求他与展燕离婚,他却拖泥带水,始终未能抉择。这次既然展燕来了,那么就把这件事和盘托出,来一个了断,省得夜长梦多,搞得大家都很疲惫。江枫准备豁出去了。她是不会放弃若凡的,她要借机把事情闹大,反正这也是迟早要面对的事,长痛不如短痛。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展燕开了门,门外站着江枫。展燕不认识江枫,江枫也不认识展燕,但江枫知道展燕是什么人。展燕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江枫时,江枫也把展燕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冷冷地说,我找王若凡!
  找若凡?若凡没来呀。展燕一惊,顺嘴答道,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她是何人。江枫却认为展燕在骗她,慢条斯理地说,没来?不可能吧?他昨夜一宿未归,不在你这儿还会去哪儿?江枫说。
  展燕心中一凛,说,若凡他一宿未归?那你是他的什么人?这句话正合了江枫的意,江枫本就想来个锣对锣鼓对鼓地明着敲呢。实话说了吧,展燕,我是若凡的女朋友,我们同居三年多了。江枫盯着展燕,用一种带有得意和挑畔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
  对方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而且是和若凡同居三年多的女人,这让展燕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她的脑子嗡嗡作响,顿时觉得一阵眩晕,一屁股跌坐在床上。若凡这两天的表现,展燕本已心生疑窦,只是不愿也不敢去想,现在真要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善良的展燕只觉得五脏俱焚,眼泪像放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江枫的心底涌起一丝怜悯,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也是挺可怜的,但她又觉得这是个很好对付的女人,她一眼就能看透展燕的个性。
  展燕的神情慢慢镇静了些。江枫说,今天我来找你,就是要谈我们之间的事。你和若凡结婚五六年,但真正共同生活的时间只有一年多,并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若凡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你们的婚姻是媒妁之言撮合的,加上这几年的分居,他对你早就无从言爱了。而我与若凡是在长期工作交往中产生的感情,而且我现在已怀孕三个多月。我们都是女人,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不和他结婚我还有脸活下去吗?江枫说话时也是动了真情的,声泪俱下,鼻涕连连。说自己怀孕是江枫临时编排的,她知道这一招常常是制服情敌的最有效武器。
  果然,展燕的身体一点点在发软。她擦了一把眼泪,问江枫,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想让我离开若凡,让你光明正大地做他的妻子,是吗?江枫重重地点头,说,是的,我想你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如果你还关心若凡,想让他过得幸福,就成全我们,不过,我们会给你经济补偿的。
  展燕问,是若凡让你来和我谈这件事的吗?
  江枫说,不错,这是我们商量好了的。本来应该若凡自己来和你谈,但他一直鼓不起这个勇气。
  展燕脑子里像有无数个结纠缠在一起,觉得自己像忽然失足掉进一口深井里爬不上来。展燕说,你容我考虑考虑吧。江枫原以为她跟展燕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的争吵或武斗,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攻破了这个女人的堡垒。
  若凡身在办公室,心却仍然在想着展燕。昨晚展燕房间的灯光彻夜未熄,难道她察觉出什么了吗?愧疚和自责一阵阵地涌上若凡的心头,他坐立不安地在办公室呆了一个上午,什么事也没做。
  午餐后,若凡悄悄潜回康珠旅馆找展燕,他想安慰安慰展燕,但展燕不在,被褥整齐地叠放着,鞋子、脸盆也摆放得井然有序。若凡感到有点不对劲,走到床前,才看到台灯下压着一张纸条。
  展燕走了,带着受伤的心走了。若凡知道,这一切都是江枫刻意造成的。他疯狂地向火车站奔去……
  
  №6
  
  展燕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机械地迈着双腿,走在风尘仆仆的人流中,内心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是否该去找若凡谈谈,但她知道,她无力让若凡离开江枫。她很清楚,在这场婚姻保卫战中,自己处于劣势,绝非江枫的对手。江枫年轻漂亮,见多识广,而且她还怀了若凡的孩子。她不怪江枫,江枫是蛮横了点,但她是在捍卫自己的爱情,这是女人的本能。她也不怪若凡,虽然他把她推向了绝望的边缘,但她能够理解他独自在外的难处。
  展燕走着,想着,想着,望着,突然见一群人正围在一个厂门口观看。她带着僵硬的思想走了过去,麻木地挤进人群,从人缝里看见这家工厂的大门上挂着一块黑板,黑板上写着一份招聘检查员的启事,要求女性,视力好,年龄18―30岁。这块黑板竟让展燕的思想跳跃了一下,她竟然跟着别人向招聘人员递上了身份证。
  第二天,展燕穿上了紫燕厂的厂服,胸前戴上了厂牌,上面写着:检查课,员工。
  进入紫燕厂,就进入了一种别样的生活。展燕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成了生活的主旋律,展燕时常与年轻的女工在一起闲聊,渐渐从婚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虽说这种生活节奏太快了,但展燕觉得很充实。
  展燕的工作职责是检查工厂产品的质量,检查有没有不良品。这项工作深受工厂重视,一旦不良品出了厂,就可能给工厂带来重大损失。之前有一次,厂里的产品出口到欧洲,被客户查出有一根细细的绒线,结果所有产品被退回,工厂损失了几万元美金。以前干农活的展燕现在进了工厂,觉得好轻松好舒服,她格外珍惜这份工作。虽然每天面对大量的元器件,眼睛很痛,腰也很酸,但她从不叫累,对待产品质量也从不敷衍。几个月后,展燕成了紫燕厂产品质量保证的行家里手,凡是经过她检查的产品,基本上不会再有返修。一年后,展燕被破格提升为检查科长。
  展燕已很少再去想若凡这个忘恩负义的人了。她知道南叶厂离这儿不是很远,若凡就在另一个村,但她不去找他。她不想沉浸在往事中,只是用无数的加班来忘却曾经的伤痛。上班成了她生活的全部,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她都是在办公室里度过。
  展燕早已褪去了乡土气息,南方的水土滋润着这颗塞北的花朵,她越发漂亮了。有男同事背后称展燕为紫燕厂的“质量之花”,只是没人知道,这是一朵遭过霜打的花,是一条经历过风雨的彩虹。展燕从不和别人提起过去。进厂时,展燕正经受着感情的折磨,当招聘主管问她婚否时,她毫不犹豫地在“否”那个框框里打了勾。正是这随笔的一勾,大家都认为展燕是一个未婚女孩,她收到不少求爱的信号,但展燕都没有任何回应。
  那天,刘建和展燕开玩笑说,有人说你是铁石心肠哩。展燕只是笑笑,却不回答。刘建是展燕的上司,质量部经理,是个含蓄深沉的男孩,谈吐文雅,举止庄重,从不轻易外露内心的情感。刘建一直以为展燕是一个小女孩,他也总是像大哥一样地关照着展燕。在刘建的眼里,展燕是很有培养潜力的女孩,她工作卖力,责任心强,所以他也时常有意地指导展燕怎样更快地提高自己。
  刘建平时话不多,但总是用行动关爱着展燕。展燕一直装糊涂,内心却并不平静,当一个人独处时,刘建高大的身影、文雅的谈吐就会在她脑子里浮现。展燕并不想隐瞒自己是已婚女人,但更不想将自己破裂的婚姻告之于人。
  
  №7
  
  展燕做了检查科长后,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不但要保证来料及产品的质量,还要管理二十多名员工。产品的质量还好说,只要细心检查就可以了,难的是管理员工。好在刘建亲自教她,让她学到了许多管理方面的知识。刘建说,管理员工关健就是要掌握他们的心理,懂得他们的需求,解决他们的难题,这样才能彼此合作。展燕说,你真不愧是管理高手。刘建挖苦地说,什么高手啊,整天和你呆在一起,我却捉摸不透你在想什么。
  好些外发厂都与紫燕厂有着较为固定的业务关系,在品质方面都有较高的保证,按规定,好些外发加工回来的产品是免检的,充其量也就是简单地抽检一下。那天,展燕在仔细察看包里的质检记录时,不料被一个红红的小印章触动了那块埋藏已久的伤疤,印章的名字是王若凡。展燕再看厂名,果然是南叶厂。原来,紫燕厂的小卡一直是外发给南叶厂加工的,两家厂已有多年的业务合作关系。展燕以前只对本厂产品的质量把关,对外发厂的产品并不了解。展燕盯着红印章,不自觉的又陷入了沉思。一年多不见了,若凡现在的情况如何呢?他与江枫的关系怎么样了?自己消失了一年多,他难道真的不担心吗?这个本已深锁的名字突然浮现,竟是那么的沉重,让展燕的心情变得格外复杂。
  待恢复好状态后,展燕开始检查南叶厂的小卡。南叶厂的小卡不但做工精细,而且灌制的环氧树脂也很均匀滑润,将所有的元器件都密封得很好。展燕想,看来王若凡对员工的要求也很严格,对质量关把得很紧。展燕把盖着王若凡印章的小包一个个地打开,随手拿起一只放大镜认真地端详,竟然看出问题来了,有好几个小卡的环氧树指与PCB版的焊接处露出比针尖还细的小孔来,还残留下比头发还细的胶丝。展燕心里矛盾极了,如果将货打回去,会不会对若凡的工作有影响呢?但工作毕竟不能马虎,最终,她在质检单上写上“返修”二字,然后拿起一包产品去找刘建。
  刘建说,这不可能吧?我们和南叶厂合作了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质量问题。展燕把放大镜递给刘建看,刘建反复地看了两遍,连连点头,说,不错,确实有质量问题。然后又笑问,展燕,你是不是对爱情的品质要求也这么细致认真,这么严格呀?看来,我是通不过你的品检了。展燕的脸上一阵酡红。
  按理说,半成品返修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这件事出现在南叶厂的产品上就不能看成小事了,且不说南叶厂是紫燕厂的老客户,合作密切,交往深厚,单说南叶厂每年加工紫燕厂的小卡已逾几百万,而这些小卡多年来都是免检的。如果这上百万的小卡存有质量问题,那么,紫燕厂已销出去的产品将会因品质不良而带来巨大损失。
  南叶厂后来陆续送来的几批小卡虽然品质有所改善,但还是未能达到满意的品质保证。最后,紫燕厂不得不作出决定,撤销南叶厂产品的免检资格,所有产品均由检查科严格检查后,再进入生产流水线。这项检查任务直接由展燕负责。
  紫燕厂这一决定无疑给南叶厂一个沉重的打击。这件事非同小可,它直接影响到南叶厂的质量信誉,责任自然落到了质量部部长王若凡身上。考虑到王若凡效力南叶厂多年,厂长只是免去了王若凡的部长一职。若凡没有任何怨言,他想,即使厂里开除自己也不为过,自己这一年多来确实未对工作尽心尽责。但他自己感觉实在没有脸面再在南叶厂呆下去,便不顾领导和同事的一再挽留,毅然辞了职。
  
  №8
  
  若凡本来打算辞职后先回老家看望父母,在收拾行李的那一刻,他又改变了主意,萌生了见一见紫燕厂那位听说很能干的检查科长的念头。他敬佩紫燕厂的检查科长对产品的质量检查得这么仔细。
  刘建接待了若凡。他们是老相识了,两人在业务交往中早已经建立了友谊,只是不知道这一年多来若凡为什么未到厂里来过。若凡说,我辞职了。见以往意气风发的若凡如今如此消沉,刘建很吃惊,说,凭你的能力,是可以从头再来的,何不从长计议呢?若凡无力地摇摇头,说,你可否引见一下贵厂的检查科长。刘建笑了,说,没问题,有人亲自找上门来想见我爱慕的人,这是我的骄傲。
  刘建拨了个内线给展燕,请她过来。展燕停下手中的活,匆匆走进办公室。
  这时的见面是若凡、展燕和刘建都没有意料到的。当若凡和展燕一照面时,两人都睁大了惊讶的眼睛。展燕在一愣神的功夫后,脸色便冷落下来。若凡则是大吃一惊,他从未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让他找了一年多的展燕,所以显得分外激动。更为惊讶的是刘建,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的两人竟是一对失散一年多的夫妻。
  若凡说,展燕,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展燕沉默不语。若凡转过脸对刘建说,展燕是我妻子,我们一年多没见面了,嗨嗨。刘建含蓄的表情里混杂着尴尬,说,那你们好好聊聊。说完就知趣地退了出去。
  展燕,你怎么会在这里呢?若凡想不明白。展燕望着窗外,说,是不是我一个乡下妹就不能在南方打工?若凡说,不是不是,只是出乎我的意料罢了。展燕说,你不也曾给过我意外吗?若凡说,你我近在咫尺,可你为什么不和我联系呢?展燕冷笑道,难道要我拆散你们夫妻吗?若凡垂下头,说,什么夫妻,你给江枫骗了,她根本就没怀孕。那次你不辞而别后,我就追到火车站,又买了车票追到宣化老家,到了家,爸妈说你根本没回过家。在爸妈的严厉逼问下,我如实交待了自己在外面的事情。父亲当即扇了我两记耳光,气得一病不起,犯了老毛病。妈整天为你担心,唠叨着让我出来找你。我几乎找遍了所有的亲朋好友,但都没有你的消息。我开始相信江枫说的话,以为你那次被江枫逼得寻了短见呢。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会离我这么近,就在这个镇上。若凡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擦着眼泪。
  展燕涌起一阵愧疚,身体剧烈地抽搐,泪水涮涮地掉了下来。展燕没想到她没回去会造成公公旧病复发,婆婆也在为她朝夕担心。她不应该这样对待自己的公公婆婆,他们成了真正的受害者。展燕问,若凡,江枫好吗?若凡摇摇头,说,不知道。去年她曾多次提出要和我结婚,没找到你,我无法答应。半年前,她说她发现我心里爱的始终是你,就辞工了,和我已没了联系。妈在家里时常对着我们的结婚证流泪。若凡边说边抹着眼泪。展燕不禁也哭出声来。
  毕竟是上班时间,展燕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说,请别再提这些事了。你今天来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这些事吧?让我们谈工作吧。我是紫燕厂的检查科长,贵公司提供的小卡是由我负责检验的。我不知道你今天来找我的意图是什么,但我明确地告诉你,质量不过关就是不过关,没有人情可讲的。顺便告诉你,今后凡是你签章的新产品,我都会吩咐手下逐一检查。一个连爱情品质都不能保证的人,他又如何能保证产品的质量?
  若凡苦笑道,我已不再是南叶厂的部长,我们就没必要再谈这件事了。展燕心头一凛,说,本来上班时间只谈工作,既然没了工作话题,我们之间已没什么好谈的。等迟一段时间工作松闲些时,我会回老家去跟你办好离婚手续的。我告辞了。
  若凡一把拽住展燕,说,展燕,原谅我的过去,我们一起回家吧,妈想你想得眼睛都快哭瞎了。
  展燕冷冷地说,请松开你的手!妈那里我自会去谢罪,但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若凡却不松手,一再哀求展燕原谅自己。若凡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请你原谅我的过错,我们重新再来,我保证再也不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展燕猛地甩开若凡的手,说,你说的话和你的产品是一样的,没有保证。我已没有精力再去检验你对我的爱情品质了。说完便走了出去。
  若凡追出门,忽然心思一动,向着展燕的背影,大声叫道,那好,就请你再次检验我的产品质量吧!
  第二天,若凡又穿上了南叶厂的厂服,成了南叶厂的一名普工。
  
  责 编:雪月
  题 图:苏于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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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的地方东西两头都有一个菜市场,东边的离家较近,只是品种较少;西边那个虽然远十分钟的路程,胜在品种繁多,蔬菜也新鲜些,为此,我一般都到西边的菜市场买菜。  一个周末,由于在家搞卫生耽误了买菜,吃过午饭想起要买菜时已是下午一点了。连忙出门赶到西边的市场。挑挑选选,我把肉类、骨头都捎了些,提着大袋小袋来到一个菜摊上。这是一个普通的菜农,大约四十来岁,黝黑的脸膛,带着憨厚朴实的笑容招呼着顾客。见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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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发生三大转变  国务院研究室前不久发布的《中国农民工调研报告》显示,农民工发生三大转变。这三大转变是:由亦工亦农向全职非农转变,由城乡流动向融入城市转变,由谋求生存向追求平等转变。  由权威机构对农民工状况进行如此大规模的详细调查,这还是第一次。这份报告透露出的信息,值得引起各方高度重视。例如,我国农民工在城镇定居的将逐渐增多,近年来举家外出的农民工持续增加,2004年达到2470万人;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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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心态叫做感激,正是这种心态,一直激励着我,支撑着我,使我对生活不再绝望,对未来充满憧憬。  2004年5月23日,我深爱的女友做了一件出卖我的事。带着满腔愤怒和锥心的痛,我离开了深圳那家我工作了多年的工厂。尽管那里工资、福利待遇都挺不错,我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深圳这个令我伤心的城市。  在外面漂泊了这么多年,简单的行李和满满一皮箱的书就是我的全部财产。几经辗转,我在中山市停留下来。这是一个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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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春天,曾经有过破碎婚姻的我在《江门文艺》总第266期11页刊登了一则“寻觅芳踪”,内容是:1966年八月初十夜晚出生的我期盼虎、羊、狗生肖的女孩并肩驰骋于茫茫草原……  不久,我便陆续收到好多来信。那时,我在互太(番禺)纺织印染有限公司上班,下班之后,读信、回信便成了我消除当天疲劳的良药。面对一封封字迹清秀、叠法不一而且飘着香气的来自各地的信件,说真的,刚开始,我兴奋得有点晕乎乎的,尔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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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许雯的第一眼,王力就再也无法把目光挪开,他二十五年来好像就是为了等待这个女孩子的出现!  手机柜台前,许向东在比较着几款不同的女式手机,他看好以后,就把手机放到女儿许雯的眼前问她:  雯雯,你看这个怎么样?我感觉颜色和样式都不错。  许雯就笑着摇头,她的笑非常的文静甜美,特别是她白皙的脸上有一双惹人醉的酒窝,一口瓷白的牙齿发出诱人的光泽,微微弯起的眉梢露出俏皮的神色,而她那身淡蓝色的连衣裙衬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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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7月20日,我在深圳布吉接到一位叫曾诚的打工朋友的电话,他迫切地约我见面谈心。一小时后,他站在我面前,他是一位英俊而成熟的男人,然而他眼中深深的忧郁和落寞,以及满脸的沧桑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我预感到他会有一段不平凡的故事。他含泪缓缓地向我倾诉了他的坎坷人生和苦难爱情……    一、初恋如刀,  失去母爱的心滴着殷红的血    1974年我生于川北南充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祖祖辈辈是面朝黄土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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