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墨:三十以后不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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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子墨产后恢复得相当不错。
  在2006年低调结婚、前不久低调生子之后,这位以知性著称的凤凰卫视财经节目主持人终于施施然来到我们跟前。目光流转处,柔声细语时,偶尔流露的惊异,与少女并无二致。
  “我来拿录音笔吧,也习惯,你这样跑来跑去挺辛苦。”看到记者和化妆师交替穿梭、时不时撞车,曾子墨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她手握录音笔,娓娓道来,像是在主持自己。
  履历完美得无懈可击,符合中国传统家庭对子女出人头地的期许:当中学同学为高考焦头烂额时,她因总分第一被保送进中国人民大学;18岁即以托福660高分夺得北京第一,并获全额奖学金进入美国常春藤名校达特茅斯学院;曾经投行摩根斯坦利的事业达到顶峰,又变了频道投身凤凰卫视,目前主持《社会能见度》、《经济制高点》等节目。
  


  在企业家中,曾子墨这张王牌极具杀伤力。在文化圈,也有著名作家王朔这样的拥趸,王朔曾公开称曾是她的粉丝,“林徽因以后就没有这么正的范儿了”。凡此种种,以致豆瓣网上有人发出哀嚎,说看过她的自传《墨迹》之后,“没有动力,实在太强了。”
  只有曾子墨本人才掌握履历的缝隙之间、生命所有的起伏和秘密。他者的光鲜不会因为自己的不可企及便成了某种错,记忆的偏好决定了人们愿意讲出来多少与岁月分享。不知是否无论人们如何努力,其实早已有了一个被分配和给定的人生。至少曾子墨将自己后来的大部分所得归结为起点的幸运。
  “原来对幸运的理解没有那么深。后来在凤凰做节目的时候,走到中国很多偏远的地方,到艾滋病村,看到很多小孩子。你会意识到幸运多么重要,上天赐予的多么重要。假如你生活在那样一个环境,带着艾滋病毒,因病而贫穷,那么走出偏远乡村,找到自己向往的东西的机率实在太小。”
  据说,投行的同事曾赞赏地说:如果能多克隆几个子墨该多好啊。但,幸运是可以被克隆的么?
  
  真我随风
  
  如果说19岁那年到美国留学是在父母的催促下懵懵懂懂完成的,那么让曾子墨清晰意识到一刻也不能再等、永远不会回头的分水岭是在决定告别摩根斯坦利之时。对此,她有一句经典的总结:“我不想用自己的生命,去点亮别人罩在我头上的光环。”
  寻“光环”而生来自世俗认定的成功标准——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外在的量度。曾子墨当时任职的投行头顶光环(虽然眼下一时成为众矢之的),普通中国人没多少钱,几百万美金就是特别大的财富。虽然社会地位高,但她越来越不喜欢,做得很辛苦。
  也是在摩根斯坦利香港工作之时,曾子墨读到棉棉的《糖》,又给了她一个改变的推力。在这部表现残酷青春的自传体小说里,曾读到了似曾相识的疼痛片段。棉棉的经历在一般人看来非常边缘,但她活得率真、自我。
  人生是多元的,价值也是。于是,曾子墨开始疑惑。从小就被灌输着最主流的观念:“在家要做好孩子,在学校要做好学生,开始上班了,也一定做一份最好的工作。但是,我却从未真正动脑筋去想一想,什么才算是‘好’?是别人都认为好的才是‘好’?还是追随自己的心声,让自己开心快乐的才是‘好’?”
  “其实有足够的自信,真心认定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想要的快乐的时候,外界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没错,对自己真实,对内心负责。随着人的不断成长,保持真性情是否愈来愈难?“基本的价值观是不会改变的。不虚伪,不做作,不迎合,这些不会改变。改变更多的是,说话没有以前那么犀利了。特别是为人处事上,不满之处没有像过去那样直接地表达了。这是时间留下的痕迹。但基本面上,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最内在的东西很难改变。”
  这在一定意义上呼应了曾子墨早年申请达特茅斯学院过程中感慨的“真话的魅力”。当下国内志愿者文化已蔚然成风,但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义工在中国还是个陌生的名词,而这是美国大学录取中很看重的经历。
  “我曾经去幼儿园教英语,还曾在荒山上植树,但在我看来,这远远达不到义工的标准。做义工可以培养高尚的品德,还可以让学生了解社会。然而在中国的学校,高高的围墙给了学生一片世外桃源,却也让学生与世隔绝。我不知道为什么中国学校没有鼓励大家做义工,为什么中国社会缺失义工文化,但我相信,中国人是最有爱心的,也是最愿意帮助他人的。总有一天,义工会遍布中国。”这番真诚又不失策略的申请陈述最终打动了招生委员会老师的心。
  在美国读大学期间,是曾子墨回忆起来最拧巴的时候。周围的同学吸大麻、玩裸奔,肆意挥洒荷尔蒙,她则选择了本能的自我保护。“当时觉得不能完全融入,但其实自己也在变。很多都是自己造成的。大学是人生很重要的阶段,我处在明显的中西方碰撞的部分。如果重来,我会玩得更开一些,融入美国当地文化。但人生没有如果,没有假设。今天的你就是由昨天的点点滴滴构成的。”
  青春期惟一的叛逆,恐怕就是所谓“早恋”。“初恋发生在中学阶段,这是人之常情。何必浪费青春?情感是自然而然的。为什么工作之后才恋爱呢?工作之后开始的感情不那么单纯,已经错过很多。”
  


  在纽约工作两年,曾子墨对美国的日常生活和价值观有了更深的了解。“相对于欧洲很多地方,美国是传统的,宗教观念还是很深入人心。拥有完美家庭,好的太太,才能成为领袖。法国萨科齐这样的人在美国当不了总统。美国人崇尚努力工作,挣钱养家。在华尔街,不会看到像巴塞罗那街头那样的夜晚狂欢。彻夜通宵加班虽有怨言,也是常态。所谓的美国梦就是很包容,无论从哪里来,是否有口音,只要勤奋,有天赋,一定会有机会,至少这种机会比任何地方相对多。美国文化特别鼓励按照自己的兴趣、意愿生活,虽然也有实际的一面,但基本上生活得比较真实。”
  “之前我的自传书名本叫做《随风》。一直以来,我的感觉就好像风吹到哪里,就落到哪里,吹到新的地方,感受新的经历。很多人说我的职业是一个富有挑战性的职业,但很难说我是在寻求新的挑战,更多是一种变化。挑战这个词就挺累的。20岁左右热爱挑战,30岁之后挑战的心淡了,转而寻求变化。变化让生活丰富多彩。有了新鲜感,你才会有不同的体验和经历。”
  
  行善不避利
  
  在曾子墨做节目的过程中,慢慢发现这个社会有很多的人需要帮助。刚开始,她到哪里采访,就把身上的钱留给他们。后来慢慢发展成系统行为,比如建学校。四川汶川大地震之后,曾子墨募捐5000万港币成立“子墨512助学基金”。
  仓廪实而知礼节。曾子墨并不避讳慈善需建立在一定的财富和能力基础之上。“政治经济学不是说了么,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生活温饱无法解决的时候,当然也可以用高的道德标准来要求,但不可持续。我看中教育,它能够改变人的一生,不只解决温饱,而是使灵魂脱胎换骨。环保也一样,需要大家改变意识,所以我也做了很多关注环保的节目。一切前提都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在我和家人生活不受影响的情况下。我无法做一个苦行僧。我做不来别人那么高尚,只有在物质要求得到满足的情况下,才给自己和别人带来欢乐。”
  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在世界上是确实存在的。曾子墨采访过,非常钦佩和感动。但她也认为环保有很多种方式,大自然生物链的存在自有道理。点滴生活中就能做到环保。比如不在房间的时候,就关灯。曾子墨经常嘱咐家里的阿姨,洗碗的时候不要让水哗哗流。
  私底下,曾子墨特别喜欢跟独立经济学家谢国忠聊天,几乎是“百谈不厌”。除了做节目,她会跟几个朋友打电话约谢一起吃饭,“比做节目更加过瘾,他说得更加肆无忌惮,我们问得也肆无忌惮。我喜欢有独到想法,不是人云亦云的人,他是我特别欣赏的一个经济学家。”
  在媒体浸淫多年,曾子墨感到接触的财经官员变化很大,跟2001年刚做节目有很大不同。“去年采访央行副行长易纲,他会说,你随便问吧,时间长了也没关系。我特别喜欢这种风范,是大国的政府官员风范,不惧怕困难和挑战的问题,用专业的语言跟你探讨。金融危机时,不少人批评中国宏观经济政策调整太晚,导致中国出现这些变化,不仅是外部原因,不能把所有脏水都泼到美国头上。易纲的回应比较中肯,这表现出心态的开放。”
  


  曾子墨的兄姐都在美国,她反而成了父母最近的依靠。“内心希望父母过得好,不仅物质上的,更多是精神上的。父母不缺什么,他们最缺乏的就是时间和耐心。妈妈以前身体好的时候,直到去年,自己带他们去国外玩,不是交给导游。身兼数职:翻译、导游、秘书、保姆,但我觉得这个时间花得特别值得。毕竟他们那代人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
  
  终极优雅
  
  “我会为什么事情而抓狂呢?”曾子墨仰着脸,喃喃自问。
  “肯定会有吧。母亲动手术的时候会,这都属于外力不可抗的因素。年轻的时候,工作会让人抓狂。现在不会,这些东西是可控的。不像生老病死,你自己无法控制。”
  在曾子墨的成长过程中,角色不停转换,从女儿,到进入婚姻,再到成为母亲。她觉得内在是不是有年轻的心,跟角色没有特别大的关系。
  “成熟并不代表苍老。婚姻对人没有太大改变,是爱情让人更加改变。做了母亲挺辛苦,挺累的。你会多一种牵挂,但暂时还没有其他深厚的体验。”说到这里,她竟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琼瑶的小说世界构成了这个73年生人对于爱情的最初想像,直到今天也没能改变。“感情很难用聪不聪明来形容,只能用真和不真来区别。彼此真心付出、真心相待,无法经营。经营这个词总是获得什么,失去什么。算盘打的太多,就无法享受。付出就是享受,感情就是两情相悦。”
  生活里,曾子墨最欣赏的男性气质是宽容,女性气质是优雅。“漂亮、美丽、优雅的级别是不同的。优雅是女人的一种境界和修炼,具有可持续性。在白发苍苍的时候也会放射光芒。比如宋美龄那一代的风范,举手投足都是。我喜欢安吉丽娜·茱莉,不在于她的五官。不错,她是很性感、美丽,但我首先想到的是她很自我、独立,比如收养孩子这种生活方式。还有就是安妮·海瑟薇。她的笑容似乎可以抚平一切。”
  “我自己嘛,正在朝这个方向在努力!”
  同样,曾子墨也很欣赏王菲的个性。在她看来,很多北京女孩都是敢爱敢恨。音乐方面,她喜欢BOSSA NOVA风,比如小野丽莎,此外还有拉丁风情,周杰伦也在她的歌单上。超女选秀期间,曾子墨是“凉粉”,之前听过很多英文歌,所以能产生共鸣。但她开车的时候又会选择许巍,看来音乐也是有体位的。“其实很多人开车西藏玩的时候,都听许巍。”
  西藏是她百去不厌的地方。从摩根斯坦利辞职之后,她扎到那里3个月,凡尘琐事都不考虑,非常单纯。意大利主要用于享受,曾子墨每年都会去一次。用她的话来说,是什么都好,吃的好,城市好,人很热情,买东西也好,罗马帝国留下来的,一切都好。
  曾经是Armani girl,她说自己还中意Marni和Channel。“买东西不会像从前那样有那么多时间逛来逛去。一般就是这几家店吧,选出合适衣服的机率比较高。”
  


  曾子墨的阅读口感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小说很难读进去,因其满足不了自己对历史等方面的兴趣。她自己读的最后一本小说是去年看的王刚写的《英格力士》,记述新疆特殊时期的一段青春岁月。
  没有谁能够回避对真、善、美的回应,无论思想上的,或是行动上的。曾子墨接受过集体主义的教育,却在新的营养里以更快的方式逃离了它,通过真实的自我实践,形成理解宏大世界的内心秩序。
  事实上,你也看到,“不走寻常路”正在成为新时代的皈依。简单,方能穿越浮华。曾子墨在爱惜自己羽毛、追求优雅品质的同时,也保持对于他者的理解和尊重,尽管这种理解和尊重仍然保持着克制的安全距离。或许她的智慧经验恰恰就在于,对生活不那么用力、不那么较真。
  
  有足够的自信,
  真心认定自己想要
  的东西,自己想要的
  快乐的时候,
  外界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20岁左右热爱挑战,
  30岁之后挑战的心淡了,转
  而寻求变化。变化
  让生活丰富多彩。有了
  新鲜感,你才会
  有不同的体验和经历。
  
  感情很难用聪不
  聪明来形容,
  只能用真和不真来区别。付出就是享受,感情就是
  两情相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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