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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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死了,在他们结婚4年后。是一场意外,车祸。
  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了3天,终于还是没能把他抢救过来。她不肯走,抱着他已经冰冷的尸体,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的脸。不说话,只是流泪,谁劝也不听。
  结婚以来,他对她,是真的好。去超市买东西,大包小包自己提着,把所有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舍不得让她分担一点。她生病,他喂她吃药,先试试水温,怕不小心烫着她。
  刚结婚那会儿,他还是穷小子一个,他们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冬天没有暖气,也没有浴霸,她是南方人,天天要洗澡。他一改自己北方人的习惯,每天先洗澡,直到把浴室洗得暖融融的,她才把冰冷的脚踏进去,
  这样好的男人,一生能碰到一个就不枉此生,叫她如何舍得放手。
  最后,还是她的母亲走过来。快60岁的老太太,原来只有些许灰白的头发,几天来一下子白了半头,凄厉地哭着求她:没有了丈夫,你还有母亲,你这样让我后半辈子靠谁去呀?
  她是母亲惟一的女儿,还有个哥哥。嫂子不孝顺,母亲没有工作,指望着她养老送终。她抱着母亲,终于痛哭出声。她给他设了灵堂,然后火化、找墓地,累得麻木。夜里,她抚摸着他的照片,默默说:等着我,等咱妈走了,我就来陪你。
  他的骨灰,她悄悄藏起来一点,找人做了条项链,塞在坠子里,天天戴在身上。项链做得很长,链坠悬挂在她的心脏位置。她很安心,觉得他每天都随自己的心脏一起跳动。
  忙乱过去,她终于有时间安静下来,整理他的遗物。中午有很好的太阳,她坐在书房的地板上,遗物中抽出了几封信。是情书,打印得整整齐齐。多奇怪,从前他给她的情书,都是用心一个字一个字地手写出来,令她倍加珍惜。果然,情书不是给她的。他叫那个女人贝贝,说如果有来生,希望下辈子跟她一起过。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地刺进她悲伤的心。她一直想,如果有来生,她还想跟他一起过。真可笑,婚姻里所有的疼惜和爱,都只不过是个假相。真相一下被撕开,血淋淋地袒露在她面前。他说得很清楚,他的下半辈子,希望和另一个女人过。
  朋友安慰她,既然他负了你,你就更应该好好地生活,找一个比他好的,离开了他,难道你还活不下去了?
  朋友的话把她的火气“噌”地点燃,她恨,咬牙切齿地恨。她给了他百分百的爱,得到的却是与另一个叫贝贝的女人分享丈夫。可能,还不止这一个女人。她想把他送的婚戒褪下,戴得久了,戒指很紧,拿不下来。她从冰箱倒来冰水,大冬天里,把整个左手泡在冰水里,忍着刺骨的寒意,戒指终于褪下来。
  那个冬天,她的整个左手,红肿得像一只熊掌。
  他送给她的小东西:音乐盒、羊毛手套、眼药水、戒指等,她现在一分钟都不想再看到。她不想让这些东西留在家里,留下了,就等于有人天天在抽她的嘴巴。没有地方放,想来想去,最后她忍痛到银行租了个保险箱。这样,她终于彻底把他从生活里铲除,她轻松了。
  她开始去相亲,所有的相亲她都去。她挑人,别人也挑她。母亲说:你到底是结过婚的人,降低点条件吧。她就更恨他,是他把她从大姑娘变成了寡妇。这个男人,死了也就算了,偏偏死后还让她发现他的背叛!
  她偏不降低条件,她要挑好的,样样都要比他好,这样她活着才解气。最后,终于挑了一个满意的——大学副教授,妻子因病去世,很喜欢她的沉稳和内秀。
  婚后,她在丈夫的辅导下考了注册会计师,换了工作,工资四、五千块钱,很是得意。丈夫是个粗线条的人,不太懂得疼她。有时,她也想起他的好,然后又恨恨地告诉自己:好有什么用,他能对你好,也能对别人好。还不如像现在,挑一个不怎么疼女人的男人,这样更实在。
  30岁那年,她怀孕,宫内大出血,奄奄一息。朋友来医院看她,前尘往事全涌上来。她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说,她更恨他了,要不是他的死,她不会再嫁,也不会有今天。
  朋友哭着说: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他哪里有出轨呀,都是骗你的,你那么爱他,他怕他死后你活不下去,求我编了情书来骗你,我怕你认得我的笔迹,特意在电脑里写好打印出来,你不记得贝贝了吗?他说恋爱时他喜欢那样叫你,你还说以后如果生了个女儿,就叫贝贝。
  迷糊中,她想,她是说过的。没想到她无意中说出的话,他都记下来。朋友说:临死前他还说,如果你生活得幸福,就永远也不要告诉你。她软软地把头垂在枕边,笑了。她想,她终于没有爱错他,现在终于可以实现自己当初的诺言去找他了。昏迷之前,她满脸含笑,告诉医生:保孩子,不要保大人,孩子无论男女,都叫贝贝。
  她终于被救了过来,丈夫坚持要保大人,孩子没了。醒过来后,她觉得很饿,想吃鸡蛋面,丈夫欣喜地马上跑回家,做了面条,放在保温瓶里拿给她。她大口地吃着,觉得真香呀。她想,其实丈夫也是疼她的。
  她把装满礼物的盒子从银行拿回来,锁在自己的小柜子里。这一生,能拥有两个男人的爱,是多么幸福而奢侈。余生里,她要带着爱而不是恨,好好活下去。因为只要她活着,他对她的爱,就不会死去。
  
  编辑 彩 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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