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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对张家村的人们来说是残酷的。先是持续了一个夏天的干旱,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大水;刚喘过一口气,漫长而寒冷的冬天便提前到来。一场大雪过后,村里唯一出山的路呻吟着坍塌,转眼又被山上滚落的泥石与积雪掩埋,张家村最后的希望随之沉入谷底。
村主任不得不召开全村大会。人们或蹲或站,瑟缩在屋檐下。村主任用沙哑的声音说:“今年的收成本来就不好,原指望入冬前政府救济一点儿,熬到明春就好了,谁料到遇上这鬼天气,连出山的路也断了,娘的!”他忍不住骂起来,“所以,大家要将自家的粮食全部交出来,村里按人头分摊,绝不允许饿死一个人!”
村主任的话斩钉截铁,不容分辩。在男人们的示意下,女人们默默地将自家的粮食集中到指定的仓库。村主任亲自看守,每天开仓分发。然而,粮食实在不多,不管怎样努力,也只能维持到腊月。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吃了。饥饿之下,有人嚷嚷着把种粮也拿出来吃了。村主任坚决反对,说种粮是命根子,留着它,来年才有希望。再说,种粮即使全拿出来,也支撑不了几天。
怎么办呢,难道眼睁睁饿死?这时,村里年龄最长的一位老人说:“我爹在世时告诉了我一个熬饥荒的法子,但从没有试过,不知灵不灵。”大家眼里放出光来:“是什么法子?”老人回答:“挖田鼠洞!”大家摇头苦笑,有多少田鼠能被人捉住吃呢?老人解释:“不是捉田鼠吃。田鼠过冬前都会存足粮食,每窝田鼠在地下都有‘仓库’,多的能有几十斤呢!”
第二天,所有能够劳动的男人全部集合起来,拿着锄头、铲子,浩浩荡荡开向雪白的山野。第一窝田鼠的“仓库”很快被找到,里面果然堆满粮食。大伙来了劲,逐一翻找周围的田野,小一些的窝几斤,大一些的三十多斤。这个冬天,终于可以熬过去了。
就在大家兴高采烈地清点胜利果实时,远处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影子。白地黑影,分外醒目,竟然是田鼠!它们从四面八方围住村子,却不靠近,只是瞪着圆圆的眼睛,望着村里堆放粮食的仓库——那里,装着它们赖以过冬的全部口粮。
村主任大叫:“点起火堆,将仓库围一圈,所有男人穿厚些守在火前!”人们很快在仓库十丈外用柴围成一个圈子。火熊熊燃烧起来,映红了灰色的天空。
田鼠开始躁动起来。突然,它们像得到冲锋的命令,密密匝匝一齐朝仓库扑来。这是一场悲壮的战斗。败者死,胜者活,在大自然残酷的法则面前,弱肉强食是千古不变的规律。一些火被田鼠扑灭了,空气中传来刺鼻的焦煳味。田鼠们不管不顾,前仆后继,似乎想要冲破一切阻挡。
虽然人们事先都穿得很厚,但田鼠实在太多。它们用利齿咬破棉裤棉衣,顺着身子向上爬,攻击人们的脸和眼睛。场面一片混乱,不断有人捂着脸倒下。女人们也加入战斗。她们拿着所有可以战斗的武器——锅铲、勺子、火钩、扫帚,拼命地打。一些人将被扑灭的火堆重新点燃。
火越烧越旺,人们越战越勇,地上渐渐堆满田鼠的尸体,空气中的焦煳味更浓了。终于,田鼠开始败退,如潮水般消失在远方。人们凭借着大火,取得了第一场战斗的胜利。
清点受伤人数,男15人,女7人。村主任的脸色很难看,说它们一定还会再来,火堆不能熄,晚上要留人看守,准备打第二场战斗,另外,晚饭就用田鼠肉打牙祭。堆放粮食的仓库是一间简陋的石头房,墙上有许多缝隙。为防止田鼠从这里钻进仓库,村主任安排人用泥将墙壁抹平,洒上水。没多久,墙壁便冻住了,坚硬而光滑。
第二天天刚亮,田鼠又出现了。可这次它们没有贸然进攻,而是争先恐后跳入仓库附近的池塘里。池塘早已结冰,它们想干什么?
“糟了,”村主任终于回过神来,“它们想要水攻,快把火烧旺些!”然而,为时已晚,池塘里的田鼠越来越多,“哗啦”一声,冰面破了,田鼠全部落入水中。它们在水中打个滚,纷纷游上岸,径直朝火堆冲来。
一只只湿漉漉的田鼠扑在火堆上,火势越来越弱,再也无法对田鼠构成威胁。
人们顾不上再生火,抄起各式工具,与田鼠展开了激烈的肉搏。失去大火帮助的人们显然不是田鼠的对手,它们实在太多了。没多久,田鼠便冲到仓库旁。这时,村主任的先见之明发挥了作用。仓库墙壁又光滑又坚硬,田鼠爬不上去,啃也啃不动,只能焦急地围着仓库打转。
歼敌时机已到,人们一拥而上,展开了新一轮的围攻。浑身湿透的田鼠动作慢慢迟缓起来,许多田鼠不等人们动手就冻死在地上。
人们喘了口气,正准备清理现场,田鼠的第二拨进攻又开始了。它们不再往池塘里跳,而是直接冲进火堆,不少田鼠还衔着枯枝。穿过火堆后,田鼠成了一团团火球,尖叫着冲到仓库墙壁下。转眼间,仓库四周全是火点,墙壁上的冰开始融化。
“快,舀水来,用水泼!”村主任急了。人们纷纷丢下手头的工具,就地取来烧饭用的锅碗瓢盆。短暂的混乱之后,一股股冒着寒气的水从天而降,跳动着的火团很快熄灭了。丢下遍地的尸体后,田鼠再次溃退,消失在茫茫山野之中。
当晚,又下起了雪。凛冽的寒风一阵比一阵强,田鼠出乎意料地没有出现。第二天,东方微微发亮时,雪停了,村子里显得格外宁静。“看,那是什么?”一个小孩指着村口的树林说。原本光秃秃的树枝,此刻悬挂着密密麻麻的灰色“果实”,微风吹过,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大伙走近一看,顿时惊呆了。那些“果实”竟是一只只田鼠!它们用尾巴缠着树枝,倒挂在寒风中,活活被冻死。每只田鼠身上都结了冰,就像一个个小葫芦。这样的“葫芦”挂满了村子周围的树木——既然无法战胜强大的人们,那就只有等死。田鼠在饿死与冻死之间选择了后者,以表达最后的抗议!
人们沉默了。半晌,村主任说:“把它们摇下来吧,不准吃肉,全都埋了。”
人们挖了一个巨大的坑,将田鼠的尸体放进去,堆成一个坟,在上面插了标记。村主任亲自拜了三拜,说:“如果没有你们,我们一定熬不过这个冬天。等明年开春了,我带全村人给你们立一块碑!”
(摘自《今古传奇•故事版》2007年第1期图/孔昭平)
村主任不得不召开全村大会。人们或蹲或站,瑟缩在屋檐下。村主任用沙哑的声音说:“今年的收成本来就不好,原指望入冬前政府救济一点儿,熬到明春就好了,谁料到遇上这鬼天气,连出山的路也断了,娘的!”他忍不住骂起来,“所以,大家要将自家的粮食全部交出来,村里按人头分摊,绝不允许饿死一个人!”
村主任的话斩钉截铁,不容分辩。在男人们的示意下,女人们默默地将自家的粮食集中到指定的仓库。村主任亲自看守,每天开仓分发。然而,粮食实在不多,不管怎样努力,也只能维持到腊月。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吃了。饥饿之下,有人嚷嚷着把种粮也拿出来吃了。村主任坚决反对,说种粮是命根子,留着它,来年才有希望。再说,种粮即使全拿出来,也支撑不了几天。
怎么办呢,难道眼睁睁饿死?这时,村里年龄最长的一位老人说:“我爹在世时告诉了我一个熬饥荒的法子,但从没有试过,不知灵不灵。”大家眼里放出光来:“是什么法子?”老人回答:“挖田鼠洞!”大家摇头苦笑,有多少田鼠能被人捉住吃呢?老人解释:“不是捉田鼠吃。田鼠过冬前都会存足粮食,每窝田鼠在地下都有‘仓库’,多的能有几十斤呢!”
第二天,所有能够劳动的男人全部集合起来,拿着锄头、铲子,浩浩荡荡开向雪白的山野。第一窝田鼠的“仓库”很快被找到,里面果然堆满粮食。大伙来了劲,逐一翻找周围的田野,小一些的窝几斤,大一些的三十多斤。这个冬天,终于可以熬过去了。
就在大家兴高采烈地清点胜利果实时,远处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影子。白地黑影,分外醒目,竟然是田鼠!它们从四面八方围住村子,却不靠近,只是瞪着圆圆的眼睛,望着村里堆放粮食的仓库——那里,装着它们赖以过冬的全部口粮。
村主任大叫:“点起火堆,将仓库围一圈,所有男人穿厚些守在火前!”人们很快在仓库十丈外用柴围成一个圈子。火熊熊燃烧起来,映红了灰色的天空。
田鼠开始躁动起来。突然,它们像得到冲锋的命令,密密匝匝一齐朝仓库扑来。这是一场悲壮的战斗。败者死,胜者活,在大自然残酷的法则面前,弱肉强食是千古不变的规律。一些火被田鼠扑灭了,空气中传来刺鼻的焦煳味。田鼠们不管不顾,前仆后继,似乎想要冲破一切阻挡。
虽然人们事先都穿得很厚,但田鼠实在太多。它们用利齿咬破棉裤棉衣,顺着身子向上爬,攻击人们的脸和眼睛。场面一片混乱,不断有人捂着脸倒下。女人们也加入战斗。她们拿着所有可以战斗的武器——锅铲、勺子、火钩、扫帚,拼命地打。一些人将被扑灭的火堆重新点燃。
火越烧越旺,人们越战越勇,地上渐渐堆满田鼠的尸体,空气中的焦煳味更浓了。终于,田鼠开始败退,如潮水般消失在远方。人们凭借着大火,取得了第一场战斗的胜利。
清点受伤人数,男15人,女7人。村主任的脸色很难看,说它们一定还会再来,火堆不能熄,晚上要留人看守,准备打第二场战斗,另外,晚饭就用田鼠肉打牙祭。堆放粮食的仓库是一间简陋的石头房,墙上有许多缝隙。为防止田鼠从这里钻进仓库,村主任安排人用泥将墙壁抹平,洒上水。没多久,墙壁便冻住了,坚硬而光滑。
第二天天刚亮,田鼠又出现了。可这次它们没有贸然进攻,而是争先恐后跳入仓库附近的池塘里。池塘早已结冰,它们想干什么?
“糟了,”村主任终于回过神来,“它们想要水攻,快把火烧旺些!”然而,为时已晚,池塘里的田鼠越来越多,“哗啦”一声,冰面破了,田鼠全部落入水中。它们在水中打个滚,纷纷游上岸,径直朝火堆冲来。
一只只湿漉漉的田鼠扑在火堆上,火势越来越弱,再也无法对田鼠构成威胁。
人们顾不上再生火,抄起各式工具,与田鼠展开了激烈的肉搏。失去大火帮助的人们显然不是田鼠的对手,它们实在太多了。没多久,田鼠便冲到仓库旁。这时,村主任的先见之明发挥了作用。仓库墙壁又光滑又坚硬,田鼠爬不上去,啃也啃不动,只能焦急地围着仓库打转。
歼敌时机已到,人们一拥而上,展开了新一轮的围攻。浑身湿透的田鼠动作慢慢迟缓起来,许多田鼠不等人们动手就冻死在地上。
人们喘了口气,正准备清理现场,田鼠的第二拨进攻又开始了。它们不再往池塘里跳,而是直接冲进火堆,不少田鼠还衔着枯枝。穿过火堆后,田鼠成了一团团火球,尖叫着冲到仓库墙壁下。转眼间,仓库四周全是火点,墙壁上的冰开始融化。
“快,舀水来,用水泼!”村主任急了。人们纷纷丢下手头的工具,就地取来烧饭用的锅碗瓢盆。短暂的混乱之后,一股股冒着寒气的水从天而降,跳动着的火团很快熄灭了。丢下遍地的尸体后,田鼠再次溃退,消失在茫茫山野之中。
当晚,又下起了雪。凛冽的寒风一阵比一阵强,田鼠出乎意料地没有出现。第二天,东方微微发亮时,雪停了,村子里显得格外宁静。“看,那是什么?”一个小孩指着村口的树林说。原本光秃秃的树枝,此刻悬挂着密密麻麻的灰色“果实”,微风吹过,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大伙走近一看,顿时惊呆了。那些“果实”竟是一只只田鼠!它们用尾巴缠着树枝,倒挂在寒风中,活活被冻死。每只田鼠身上都结了冰,就像一个个小葫芦。这样的“葫芦”挂满了村子周围的树木——既然无法战胜强大的人们,那就只有等死。田鼠在饿死与冻死之间选择了后者,以表达最后的抗议!
人们沉默了。半晌,村主任说:“把它们摇下来吧,不准吃肉,全都埋了。”
人们挖了一个巨大的坑,将田鼠的尸体放进去,堆成一个坟,在上面插了标记。村主任亲自拜了三拜,说:“如果没有你们,我们一定熬不过这个冬天。等明年开春了,我带全村人给你们立一块碑!”
(摘自《今古传奇•故事版》2007年第1期图/孔昭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