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震区的“妈妈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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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多的时间,“妈妈之家”一共援助了230位灾区母亲,其中100多人成功受孕。随着救助“妈妈”的范围从四川转向全国,经历了汶川大地震洗练的“妈妈之家”也即将变成一家走出非常状态的正规的NGO组织。
  
  “所有的流程已经走到了最后,‘妈妈之家’马上就要注册成功,成为无业务主管单位的NGO组织,将受法律保护。”作为“妈妈之家”的总干事,刘猛说他干成了一件很多人看来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妈妈之家”的终极意义,并非仅仅帮助丧子母亲“复制”一个孩子,而是让她们重拾生活信心和希望,重构良好的家庭情感支撑体系。为了这个使命,刘猛已在四川震区坚守了整整3年。
  
  满载回忆的照片墙
  
  2011年4月14日,都江堰岷江花园小区。
  这天早上,马重祎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煎中药。“最近脸上的痘痘又多了。喝点中药调理一下。”随后,她利用煎药的空当,打算整理一下办公室里的照片墙。
  这是一套140多平方米的出租屋,是“妈妈之家”第三次搬迁的工作地点。负责财务工作的马重祎介绍,这里的房租每年一万出头,今年7月过后,他们就要搬离这里,寻找更合适的房子。
  但是,马重祎还是忍不住要把办公室里的照片墙重新布置一下。“我想把‘志愿者风采’和‘彩虹港’放在一面墙上,进门一眼就能看到。”这样做下来工作量不算小,但她很乐意干,一是其中的很多照片是她拍的,二是看着照片,能让她想起和已经离开的志愿者在一起工作时的愉快时光。
  不过,马重祎坦言,最初接触到这些志愿者时,她在心里对他们是有些排斥的。
  马重祎是一位成都女孩,2007年毕业于都江堰农业大学。大地震没过几天,她就来到了都江堰。“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待在这里,我心里就是踏实的。”马重祎说,在都江堰上了几年学,她对这里有太深的感情。
  第一次见到志愿者,马重祎的心里并没有太多感激,觉得这里只是他们释放激情的场所,只是过客,迟早会离开。
  “后来我加入了‘妈妈之家’,觉得这里的人都在真正地为灾民做事情,什么时候走,没人挂在嘴边。”拿起几张从墙上揭下的照片,马重祎能立刻说出照片上的人叫什么,哪里人,什么身份。“来到这儿的人,都有一种感觉,就是找到同类了,大家相处得很好。”
  虽然大部分人都已离开,但在马重祎心里,他们都是一辈子的朋友,甚至是“家人”。“他们大部分是大学生、心理咨询师和记者。”
  马重祎到“妈妈之家”将近3年,一直负责这里的后勤工作6她印象中,“家人”最窘困的时候,每天只喝绿豆粥。她介绍,“妈妈之家”一直都是无主管单位的草根组织,不能接受社会捐助,维持正常运转的经费都是志愿者自掏腰包凑起来的。“刘老师已经花了几十万了。”但是,在马重祎看来,刘猛只会觉得精力不够用,对钱倒不是很在乎。“他的朋友多,也都愿意给他帮忙。找钱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除了后勤工作,马重祎还在网上“面试”过打算来这里服务的志愿者。在志愿者加入“妈妈之家”之前,她一般会问对方这样几个问题:你从事什么工作?你为什么来这里?打算停留多长时间?家人对你做志愿者持什么样的态度?“如果不是志同道合的人,他待的时间一定不会太长。”马重祎说,离开这里的志愿者,很多都是因为家里人让他们回去。
  目前,坚守在“妈妈之家”的志愿者还有8人,其中两人驻扎成都,负责联络和接待工作。
  “我家所在的社区很欢迎我,如果我离开这里,他们愿意让我去那里工作。”谈起以后的打算,马重祎说,她也许会考虑找工作,但目前的生活状态她十分满意,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真实。
  
  “复制”失去的孩子
  
  “这已经超出了心理援助的范围。”这是刘猛创建“妈妈之家”时就想到的,但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初到灾区时,他发现丧子母亲的心理创伤程度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她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哭,都是剧烈的情绪反应。”但是,专业知识和经验让刘猛意识到,面对这一特殊群体,如果做不好情绪稳定,后面的治疗工作将很难开展。
  2009年春节刚过,依然坚守灾区的刘猛和其他几位志愿者找到了几位“妈妈”。在与“妈妈”们的聊天中,他发现她们的话题几乎全是地震,全是地震之前孩子生活的片段。
  “她们的思维长期停留在过去。”如何将她们的思维从过去指向未来?刘猛说,从纯心理学的角度考虑,这种方法并不存在。
  “对于大多数农村妇女而言,很少有自我价值的实现,她们人生最大的使命,便是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如果失去了孩子,她们后半生的生命价值在哪里?我工作为了什么?我挣钱给谁花?”刘猛和队员们一起讨论着这个人群的特点,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复制”一个孩子,无疑是让“妈妈”们走出灾难阴影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当时,已经有几位母亲来到刘猛所在的吉园板房区的志愿者工作站。“经过沟通,她们表现出了明确的再孕诉求。”刘猛说。
  于是,几位志愿者立即行动,买沙发,装饰房间的装饰房间,不到一天的时间,“妈妈之家”成立了。
  为了将丧子母亲的思维从过去转向未来,“妈妈之家”的志愿者们费了不少心思。
  “妈妈之家”有几个专为来访母亲准备的沙发,沙发上摆满小熊。
  “要打算坐在上面,必须把熊拿起来。”一位志愿者介绍说,小熊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大小,抱在怀里就像怀抱婴儿。这样做的用意十分明了——唤起母性。
  志愿者们还教丧子母亲折叠“妈妈之花”。“妈妈之花”看上去简单,但折叠起来却需要8道工序,生手做成一个至少需要半个小时。“不用心,不集中注意力,就不能成功。”一位志愿者说。
  这时,“妈妈之家”的心理咨询师们也拿起折纸,一边折叠,一边开始与“妈妈”们交流。在一对一的交流中,常常可以听到这样的对话:
  “你原先的小孩是男孩儿还是女孩?”
  “男孩。”
  “如果再生一个你希望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还想要男孩。”
  “假設生女孩儿,你带不带?”
  一个“假设”,把母亲的思路指向了未来。
  “折叠‘妈妈之花’,不但能有效地稳定母亲们的情绪,也能为她们解决一些实际生活上的困难。”马重祎说,2009年母亲节时,他们曾组织过“妈妈之花”义卖活动,所得善款大部分用于解决受灾母亲和儿童的实际生活困难。
  “之前很多妈妈情绪剧烈波动,直接影响到受孕,很多人怀了孕也是无法保住胎儿。”刘猛告诉记者,他们曾将50位有严重心理创伤的母亲带离四川,陪她们去惠州看海。“大部分人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四川,第一次见到大海。回来后,她们的情绪明显好转,一些妈妈很快就怀孕了。”
  
  “妈妈之家”走向全国
  
  赵小琼提醒马重祎,药煎好了。
  一大早,赵小琼就来到“妈妈之 家”,一直在电脑里查询资料。一会儿,她要去马艳(化名)家,给她刚出月的孩子拍照片。
  征得同意后,记者跟随赵小琼一同前往,但被要求不能表明记者身份,更不能进行采访。
  让“妈妈”们远离媒体,远离对灾难的痛苦回忆,保持心理上的平静和稳定,这是刘猛对所有记者提出的采访条件。于是,本刊记者成为“妈妈之家”的一名临时志愿者。
  赵小琼是都江堰人,原是“妈妈之家”的服务对象,后来成了这里的一员。“有些事我做起来比较顺手,当地人沟通更容易。”
  20分钟后,自行车拐进了一个小区。这里是地震之后修建的安置楼。赵小琼说,不管原来的房子有多大,只要倒塌或严重受损,灾民每家都可分到70平方米的安置房。
  地震让37岁的马艳失去了惟一的孩子。见到赵小琼,马艳立刻高兴地抱着自己刚过满月的小孩迎上来。赵小琼一边用四川话与马艳交流,一边提醒记者注意抓拍孩子的笑脸,并在本子上记下一行字:小孩体征良好,母亲情绪稳定……
  回到“妈妈之家”,赵小琼立刻把相机里的照片存到电脑上,挑出最满意的一张。“这个照片是给孩子办欢乐谷的卡用的。”她对记者说,“妈妈之家”援助过的儿童,以及“妈妈”们震后所生的小孩儿,都有一张成都欢乐谷的游玩卡,可一直免费用到18岁。
  媒体对“妈妈之家”的报道,让很多人大受感动,成都欢乐谷的老板正是其中之一。一次聊天时,老板对刘猛说:“看了对你的报道,我太感动了,我也得为孩子们做点什么。以后凡是把你叫‘刘爸爸’的孩子,可以到欢乐谷免费玩到18岁。”刘猛听后,立刻说:“口说无凭,你得给孩子们办张卡。”
  两年多的时间,“妈妈之家”一共援助了230位灾区母亲,其中1D0多人成功受孕。
  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刘猛透露,“妈妈之家”很快就要注册成功,将成为一家无主管单位的公益组织,受法律保护。与此同时,“妈妈之家”网站也在筹备当中。
  刘猛说,建立网站是“妈妈之家”转型的第一步。汶川大地震3周年之后,“妈妈之家”将会把关注重点从灾区转向全国,为更多母亲提供帮助。目前已经启动的计划包括:宝贝A计划(安全计划),宝贝B计划(健康计划),宝贝C计划(重生计划,即母亲再孕),宝贝D计划(宝贝回家计划,援助流浪儿童回家,让母亲与孩子再见面),宝贝牵手计划(城市与农村的孩子进行一对一帮扶)。
  “妈妈之家”的一位志愿者说,曾有几位农村母亲向他们表示,城市小孩的衣服扔了太可惜了,還不如捐给她们的孩子。但是,2008年之后,很多机构不再接收旧衣物,理由是清洗费用太高。
  但刘猛并不这么看。他认为,儿童的衣服不但很多,而且淘汰较快,如果当垃圾扔掉,既浪费也不环保。但是,如果对旧衣物不加清洗,直接送给需要的人家,又会伤害他们的自尊心。“跟山一样的旧衣服堆在那儿,你让人家挑,谁都会觉得没面子。”刘猛说。
  于是,刘猛和几位志愿者在成都盘下了一间干洗店,专门清洗接收来的旧衣物。“我们把衣服清洗、熨烫、包装后,打上LOGO,再送给她们,她们都非常高兴。”
  刘猛表示,他们将向捐助者收取一到两元钱,作为清洗运输的部分费用。“大家都知道,一两块钱做这些事情肯定不够,收费也只是象征性的。干洗店本身也会创收,盈余部分作为牵手的另一部分费用。”
  随着救助“妈妈”的范围从四川转向全国,经历了汶川大地震洗练的“妈妈之家”也即将变成一家走出非常状态的正规的NGO组织。从这个意义上说,刘猛的事业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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