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泊周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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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岛在地图上是找不到的,即便坐船到了那片海域也不一定能找到。它太小了,起风时冲天而起的浪头也会把它淹没,一年中总有几个月的时间,周岛会沉入水底变成暗礁。它只是一块比礁石稍大的长条海礁,东西宽二十几步,南北方向也只有四五步,深藏在一片广阔的海域里,是蓝色地带里一块惹眼的黑斑,夜航时甚至看不到它,只有在晴好的天气里才会看到它在海浪中出没。我曾经为它感到难过,就像许多人可有可无的一生。每到潮水凶猛时,它就沉入水底变成暗礁。青色石面上生着白皮的牡蛎,来往的渔民都叫它周岛,就这样叫了很多年。
  我们的船停在周岛边上,踩着岩石的断茬登上去,一直到达了顶部的开阔地带,顺势翻身坐下,一路的摇摆在这里骤然停止了,脚下的海水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深蓝,正北方是我们居住的半岛———已经变成了海平面上狭长的一道黑线。在礁石上坐下,四周全是海水,不住地灌进岩石的裂缝里,白沫从石缝里鼓出来。海鸥聚拢在头顶,巨翼的锋刃投下影子,在青石上闪烁,给我们带来隐隐的不安,它们长途跋涉,寻找落脚的地方,看到我们坐在石头上,盘旋着不敢落下。我身边的三个人,都是父亲的本家兄弟,我们一起守着这片孤单的海域,在海风中抬头仰望头上的海鸥们,它们黑白分明的羽毛衬在水和天的蓝色世界,仿佛世上只剩下这黑、白、蓝三色。我们抬起头,三种颜色剧烈碰撞。
  周島上时间过得很快,似乎比在陆地上要快得多,黄昏瞬间来临。月亮从海底升起来,还带着水汽,我们头一次离月亮这么近,在古镜似的冷光里,甚至看清了它表面起伏的群山在微微旋转。在月亮的周围,星群骤然亮起,它们排成蛇形,昏沉沉地闪烁着,海水里也有了星群的幻影,也有一个晃动着的月亮,星月之光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视野里连成了一片,哪里是天,哪里是海?白天看到的那条模糊的海平线消失在黑暗里,我们迷惑地晃晃头,杂乱的星光伤害了我们的眼睛。此刻,垫在身子底下的周岛,仿佛悬在宇宙中的一块棱角分明的巨石,坚硬而又细腻的断面散发着微弱的蓝光,它笨重的身子旋转着,正如宽广河道中的一根木棍,冲破了水草的阻挡,漂向遥远的未知之乡。我们几个人坐着不敢动,不约而同地抓紧了凸起的石块,警觉地看着四周,从群星的旋转里,我们知道岛也在转,只是看不到而已。如今我还时常想起那些旋转的海鸥和星群,它们诡异的内在秩序,就像半岛以外的世界一样令人费解———这是我十年前在周岛经历的神奇的一夜。
  周岛是以一个姓周的船老大来命名的。船老大的事迹淹没在浩大的时空里,他的名字已经没人记得了,只知道姓周,世世代代住在周家庄。他在这一带横行霸道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了。老船夫们只言片语的讲述,甚至自相矛盾,只会让他的面目变得更加模糊不清。我用了多年时间,终于拼贴出了他的大致轮廓。
  当初他是这一带最能干的渔民,从摸贝螺这等小事干起,一直干到了船老大,有一条容纳十几人的渔船,家里堆满了鱿鱼干和贻贝,屋檐下挂满了风干的鱼片,墙角几十个坛子里是满满的虾酱。他的两个儿子经常在晚饭前出现在门口的台阶上,随手在家里抓一把名贵的鹦鹉螺当棋子下,来往的路人无不瞠目。有人说,他家所有的容器都是满满的,从来不会空,如果有一个盛放鱼虾的瓦罐空了,马上会自动盈满鱼虾,而且看上去比先前还要多一些。有一天,腌咸鱼的黑瓷坛碎成一地瓦片,坛里的鱼慑于船老大的威力,一动也不敢动,它们咬着各自的尾巴,保持着坛子开初圆润的外壁,一直坚持了许多年不敢松口,最外面的一层鱼风化为新的坛壁,直到它们被一个个端上饭桌,撬开牙齿也需要费去很大力气。这些奇怪的事发生在他家,还不等人看清,他的女人适时出现在院门前,合上了两扇黑漆铁门,院子立刻消失了。不让看,是船老大驾驭一条船的办法,他的女人也会用,多年以后的今天,这种办法到处都在用。
  另一条船上的船老大听说了这些事,很不以为然,并且到处说周在船上私自藏了兄弟们的鱼,所以家里才会如此富足。还说周在船底挂了网兜,偷来的鱼都放在网兜里,网兜一路跟着船跑回来,最多时达上百个网兜,有个船员发现了这事,就被他扇了耳光,并且被撵下船去。这话传出去,闹得人心惶惶,周的水手们想起船行速度最近大大减慢,返航时不断有船超过去。于是不到一个月,船上就跑了不少人,还有许多水手在家里躺着装病,拒绝出海,船上只剩下几个打杂的半大孩子。
  周知道后怒不可遏,在一次出海回来时路过周岛,两家的船在这里相遇,他撑着桨跳到对方的船上,一把揪出那个说坏话的人,扔到岛上,然后他也跟着跳出去,一桨拍在那人的后脑上,头骨应声裂开,海浪的喧哗之声骤然大作,及时盖住了那沉闷的一击。
  选自《文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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