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行业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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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关村夜景

  点开热搜头条,已是下班后,小霞还是很难想象互联网行业竟然也沾满了酒桌的江湖气。作为互联网的逃离者,她对互联网的记忆还停留在随意称呼老板名字的实习经历上。
  自由、平等、创新、扁平化、尊重员工……这些要素构成了互联网行业的光环,也构建起了大众对互联网企业的认知。但近期的热搜事件却揭开了互联网工作场景的另一面,酒桌文化、性别歧视、职场PUA等话题,正在成为舆论场域中互联网摆脱不掉的印象。

疲惫的年轻人


  “加班、熬夜、肝工作”,入职互联网公司一年的飞飞已然习惯了这样的工作节奏。为了进入这家头部互联网公司,飞飞需要从实习申请阶段就“武装到了牙齿”,漂亮的学历、对口的实习、专业的技术缺一不可。
  新世纪以来,高薪酬、高福利等犹如闪耀光芒的金边,吸引了无数像飞飞一样的年轻人涌向互联网公司。第一财经商业数据中心2020年2月发布的《了不起的30岁——阿里数字经济体90后生产力报告》显示,近17%的毕业生以互联网作为就业意向,选择率居于第一。
  脉脉发布的《互联网人才流动报告2020》显示,在中国19家互联网头部企业中,包括BAT(百度、阿里巴巴、腾讯,传统互联网三巨头)、字节跳动和拼多多,人才平均年龄仅为27岁。
  偏向年轻的黄金年龄结构,是互联网企业一个客观的事实。然而,年轻群体主导的互联网企业并不能直接等同于年轻态。实际上,年轻人反而需要面对“疲惫性”的职场环境,突出表现就是加班。
  飞飞是在一家初创科技公司开启互联网实习生涯的,随后成功拿到令人艳羡的顶级互联网offer。一路走过来,“说实话,我印象中几乎没有不加班的时候,实习的时候要表现自己,绝对不能比正式员工走得早。现在入职后,手里的事情也多,大概80%的天数在加班。”

  現阶段, 互联网的惯性发展逻辑仍是流量竞争,互联网企业对流量锱铢必较,员工也只能服务于企业的流量争夺战,这是“996”“打工人”等流行词汇诞生的背景。

  互联网行业多有累?网易数读对“在互联网公司工作是什么体验”等多个微博、知乎话题区进行了统计分析,发现频数排名前五的关键词分别是:加班、员工、时间、行业、老板,第六名是“猝死”。层层叠加的工作时长作用于身体,也直接影响了心理健康,进而激发了职业倦怠,甚至不得不遭遇情绪枯竭。
  “去互联网实习前,我的心态和很多年轻人一样,觉得互联网有很多自己发挥的空间,有无限的可能。”实习还未满月,小霞的互联网梦想就在目睹办公室忙碌工作状态之后消耗殆尽,“每天到办公室就像回到了高三教室,周围的人用行动证明,不拼尽全力,就只能被淘汰,我不想每天都处于被淘汰的竞赛中。”因为不少互联网要求强制淘汰率,所以加班越来越常见。
  部分年轻人用逃离表达了自身的选择,留守下来的年轻人用新世代的语言发明对互联网工作形态进行了加工,表达一种群体性的态度。某程序员交流网站上线了名为“996ICU”的项目,域名下面写道:工作996,生病ICU。这迅速引起了中国程序员们的共鸣,也形成了以互联网为阵地对互联网企业的舆论讨伐。其后,“肝”“大厂”“打工”“内卷”等词汇也成为互联网年轻人代指自身工作的“行业黑话”。
  香港大学社会学教授潘毅认为:过去的“打工仔”“打工妹”背后是主流社会对他们的歧视。今天的 “打工人”不是对社会人群的归类,而是一种自嘲,说明其实大家内心都有愤怒。
  现阶段,互联网的惯性发展逻辑仍是流量竞争,互联网企业对流量锱铢必较,员工也只能服务于企业的流量争夺战,这是“996”“打工人”等流行词汇诞生的背景。
  有专家认为,这些新词汇所代表的互联网生态值得警示:互联网行业的管理思路已有老化趋势。中国人民大学助理教授王鹏认为,“996”背后是互联网行业的低水平竞争和大厂染上“大企业病”,催生出了无效加班或者过度加班,更衍生出“表演式加班”等一系列“职场表演”。

管理老化


  社会学学者梁萌接受采访时表示,对“技术改变世界”梦想的追求,对公开、平等、自由的倡导,保证员工一定程度上拥有了对劳动过程的控制权和主导权,一度是国内外顶尖互联网公司的共同特点。年轻人抱持一份自由、平等的职业期望进入互联网企业,却发现互联网行业与其他行业的管理并不存在本质性差别,甚至更加严苛,“互联网的光芒正在散去”。

  有员工反映,“公司为了节省时间,使得卫生间供需关系极度紧张,一层楼800个男性,只有8个卫生间隔间”。

  与此同时,王鹏认为象征奋进拼搏的新生力量的互联网企业在变成庞然大物的同时,也逐渐染上了传统企业的大企业病,这与苹果创始人乔布斯的观察一致——他认为大企业的衰老往往有迹可循:把遵守制度本身当成了工作,而没有把创造实质价值当成工作。
  近期热点事件中,互联网一向无往不利的高效沟通机制,平等沟通、扁平化管理等公司文化,似乎完全失灵了。关乎公司价值观以及员工个人利益保护的大事件,不得不以正常流程以外的“非常规”流程,才最终被管理层“看见”。
  这是年轻人正在面对的日渐冗长的互联网工作流程。除此之外,还有接受更加严苛的管理机制。
  某互联网企业创始元老接受采访时直言不讳:我们只需要螺丝钉。甚至有员工反映,“公司为了节省时间,使得卫生间供需关系极度紧张,一层楼800个男性,只有8个卫生间隔间”。
  研究数字和知识劳工的学者张琳认为:“在这样的框架里,人本质上就是一个商品……我们的互联网大厂还没有体现出来对人、对生命的尊重。企业仍在尽量榨取。”对于互联网公司而言,效率永远是第一目标。互联网领域常见的两个词还包括“可复用”和“迭代”等,代表了互联网对产品的要求,实际上也暗含了对劳动者的标准。互联网企业在对劳动过程、劳动时间、劳动标准进行标准化管理的基础上,最终实现了对劳动的控制。   追求效率与管理老化,也为所谓“职场PUA”提供了土壤。所谓PUA管理,即职场中上级通过精准打击员工自信,以达到从精神上掌控员工的目的。
  “实习的时候我明明干得很好,甚至几个小项目都上线了,在实习生里面几乎没有人能做到,但负责人还是对我说:不满意你的表现,所以把你的实习期缩短,希望你利用最后的这段时间好好表现。”被否定之后,飞飞的领导也会安排一些肯定环节。
  职场生活中,上下级在正常沟通中产生摩擦并不奇怪,但职场PUA本质上是习惯性、不合理地进行价值打压,从而产生“一切都是自我问题”的错觉,最终使得劳动者发自内心认同管理方式,遵从管理结果。
  一篇文章罗列了互联网职场PUA宝典,包括打造下属信息壁垒,有意拆分下属间的信息通道;让下属揣度上意;也要偶尔安抚下属。一方面通过奖金、涨薪等许诺,另一方面给予下属压力,要求下属随时同步。
  老化的职业生态为职场PUA提供了空间,后者又反过来恶化了职业生态。有报告称,自2015年以来,主动披露或被媒体公开曝光的互联网公司反腐案件高达210余起,这构成了互联网内部管理的一个侧面。此外,酒桌文化、性骚扰丑闻等报道此起彼伏,不断更新了大众对互联网的认知。
  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教授章凯谈到互联网企业管理时评价道,“在快速发展阶段,往更高水平管理走挑战很高,但要倒退到低水平管理却比较容易。”

重塑时刻


  2021年7月8日,字节跳动开启提前批校招,4000多份offer的龐大体量,已然逼近竞争对手腾讯号称“史上最大规模”的去年校招总数。阿里巴巴在2022届应届生校招中,也打出了“史上最大规模”的宣传口号。小米、京东、美团等互联网头部玩家也不甘拱手,人才争夺战硝烟弥漫。
  拥抱年轻人的同时,互联网在抛弃中年人。
  一位被大厂裁员的 35岁男士在网络上发帖,询问网友职业规划。
  媒体对35岁大厂员工的新闻关联词进行了整理,发现“大厂”与“中年人”搭配出了各种组合:“重新定位团队”“正常业务调整”“正常人员整合”“正常人员流动”。在36氪发起的一项关于“35岁危机”的调查中,互联网从业者等几个职业“35岁危机感”最大。
  数据还显示,25-30岁年轻人平均危机值也比较高,年轻人越来越担心自己的成长空间与路径,这与年轻群体的价值观密不可分。张琳说:“现在的年轻人一代比一代更有批判思维,更具有自我意识,更需要自我实现。”
天色渐暗,阿里巴巴办公楼灯火通明,阿里的员工依旧在工作。园区内,有些已经下班的员工则是骑自行车代步

  主体意识更强、追求个性化,这也是王鹏对年轻人的观点,“随着互联网技术和大数据的普及,更多的员工成为知识型员工,他们对于自我的认知非常明确,对生活有着清晰的追求和目标,对生活与工作有着更清晰的界限。”
  突出表现就是年轻人开始拒绝,开始表达自己的态度。
  不管是自己给自己按时下班,还是崇尚“加班只因为本职工作没做完,不做表演性加班”,都代表了年轻群体的价值观。年轻人对于加班、酒桌文化、女性职场环境等有了更明确的态度,背后也暗含了年轻人重塑互联网工作生态的期望。
  热点事件发生后,互联网年轻人也开始了行动。
  一位腾讯实习生,甚至直接给腾讯董事长马化腾和总裁刘炽平发内部信息,要求其颁布“拒绝陪酒”相关条令,并得到了总裁答复。
  互联网大厂的年轻人在努力使得互联网保持年轻,大厂也开始作出调整。6月以来,腾讯取消“996”,强制6点下班;快手等公司纷纷取消“大小周”制度,重塑内部生态成为不少公司内部信的关键词,互联网企业又着手擦亮互联网行业的光环。
  谈到互联网年轻人与互联网的碰撞,潘毅说:“我期待年轻人一定要有一种期盼和勇气,去面对它、解决它,追寻一种新的社会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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