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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我和战友们奉命奔赴越南进行援越抗美已经过去40个年头了。今天回忆起那段难忘的战斗岁月，仍感到心潮澎湃、热血喷涌。
上世纪60年代，我国政府应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主席胡志明的请求，出兵支持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国斗争。毛泽东等老一辈革命家雄才大略、运筹帷幄，彻底粉碎了美帝国主义企图扩大越南战火，进而侵犯我国、蚕食东南亚的战略阴谋，这是当代中国政治、军事、外交史上永载史册的大事。当时，中国人民解放军派出地空导弹、高炮、工程、铁道、扫雷、后勤、船运等部队，在越南北方担负防空作战任务，并负责修建和维护铁路、机场、公路、通讯设施、国防工程及执行沿海扫雷等工作。我军32万名将士在异国他乡经受了战火考验，用鲜血书写了壮丽的人生篇章。
我在援越抗美的3年时间里，大部分时间从事文化、宣传工作，相当长的日子是在文艺演出和战地摄影中度过的。在我的记忆和仅存的资料中，有许多值得回忆的故事。
一
1965年10月，我部从各地汇集南宁进行短期整训后，从广西进入越南境内。我所在的5支队26大队(团建制代号)驻扎在越南安沛某地，执行修建7号公路的艰巨任务。初到南国异域，部队面临各种考验：这里气温高、湿度大，蚊虫叮咬厉害，生活十分艰苦；开山挖洞、修路架桥，环境险恶，任务繁重，劳动强度大；白天敌机轰炸、扫射，黑夜地面敌特骚扰、破坏，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在这种艰难困苦的环境下，我军传统的政治宣传工作发挥了重要作用。为了活跃文化生活，连队成立了业余演唱组，从全连各班抽调了包括我在内的9名战士，组成文艺小分队。我们自编自演、自拉自唱，白天从事各自的工作，晚上背台词，快到演出时，就集中几天排练。首场演出十分成功，博得全连指战员的热烈掌声。为了加强与兄弟连队的联系，扩大宣传效果，连里把我们派往营部其他连队慰问演出。这台节目我们巡回演出了十几场，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评。
这期间，国内正大张旗鼓地学习雷锋、焦裕禄、王杰、刘英俊等英雄模范人物，他们在和平环境下创造的先进事迹深深打动了指战员们的心，更加激励战争环境下的勇士们。出国前，战士们热情高涨，决心书、表忠书、血书，纷纷送往连部，歌声、口号声简直要把房顶掀掉。出国不久，无情的战火真实地考验着每个军人。在敌机轰炸中，“挂花”、牺牲的战友逐渐增多，生与死的考验已不是说说而已。这时期，援越部队大力宣传“五功臣”、“五烈士”的英雄事迹，给广大指战员树立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光辉榜样。他们用年轻的生命谱写了一曲曲英雄主义的赞歌，他们是部队指战员学习的榜样，也是我们演出宣传的重点。
由于战地文艺宣传的需要，团里很快组建了演出队，从各营和机关抽调了13名文艺骨干，他们都是多面手。团俱乐部主任指派文化干事担任队长，队员编成器乐组和表演组两个组。大家动笔编剧，队长担任导演，乐器增加了手风琴、扬琴、唢呐、小号等，添制了一些道具和服装，这在当时已经是比较象样了。节目的编排要求较高，剧本的审查和彩排都有团首长和部门负责同志亲临现场指导，演出的场次也多了许多，除在全团各营连巡回演出外，还要到兄弟部队汇报演出。为了鼓舞斗志、表彰先进，每到一处我们都要请所在连领导介绍连队的好人好事，然后由我和另一个编剧编成演唱材料，套用固定的唱腔和表演形式，当晚加场演出，由于是演唱他们身边的好人好事，形象生动、可亲可信，因而深受指战员们的欢迎。
二
得知祖国慰问团要来我们团慰问，战友们奔走相告，非常激动。出国1年多了，多么希望看到祖国来的亲人啊!一时间“用实际行动迎接祖国慰问团!”、“感谢党和毛主席的关怀！”等标语口号在营房、工地到处可见，呈现节日般的景象。
一天，指导员陪着副教导员到团部找我谈话，交给我一项光荣的任务，要我代表援越战士在慰问大，会上发言(上级指定由我们营选派代表在大会上发言)。我感到很兴奋，又觉得担子很重，下决心写好讲稿，不辜负首长和同志们的重托。
慰问大会隆重而热烈，我们在丛林深处的草坪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主席台，“中央慰问团慰问大会”的红色横幅悬挂在主席台前，部队成方队席地挺胸而坐，步枪一律斜靠在左肩上。
会前，各营连自发进行拉歌比赛，一首首战地歌曲，一阵阵拉歌号子，一拨拨有节奏的掌声，掀起一个又一个高潮。在热烈的掌声中，中央慰问团首长步入会场，这时全场起立，长时间热烈鼓掌。
慰问团首长宣读了党中央、毛主席的慰问信，赠送了中央军委的慰问品，然后由代表发言。我在热烈的掌声中跑上主席台，举起右手向首长和同志们敬礼。当我满怀激情在台上发言的时候，心潮澎湃，此刻的心情与登台演出时完全两样。发言完毕后，中央慰问团首长站起来为我鼓掌，并示意主持人索要我的讲稿，全场又一次热烈鼓掌。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值得骄傲和自豪、最难忘怀的时刻。
春节前后，越南党政军慰问团事各文艺团体为我军进行慰问演出。我们接待了越方许多高层次的文艺团体，如越南中央歌舞团、中央文工团、总政歌舞团、总政文工团、中央交响乐团、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改良剧团、西北军区文工团等。观看和欣赏了不少高水平的文艺节目，如中央交响乐团的独弦攀独奏、中央歌舞团的斗笠舞《支前》、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改良剧团的歌剧《向导》等，都给我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越南党政军战地慰问演出团体和我们的演出队一样，都是轻装简行，常常要翻山越岭，徒步行走。演员们在台上生龙活虎，在台下则显得疲惫乏力，由于长期在夜间演出，得不到很好的休息，又要爬山涉水，就更加劳累。越南女演员大多数长得很漂亮，总政歌舞团的女兵更加美丽动人，她们身穿黄色军装套裙，佩带军衔，显得英姿飒爽、妩媚可爱。我和宣传队的几个战友，奉命参与接待和护送过几批文艺团体，在短暂交往的日子里，大家十分愉快，语言不通，就用眼神、手势或通过翻译交流，彼此像老朋友一样。
文艺战士的心是相通的。有一次我们从外地演出回来，途经44号工地，正巧遇到演出结束乘卡车返回驻地的越南中央文工团，见我们身背道具和乐器徒步行走，他们主动停车，一个领队跳下车来招呼我们：“懂基(同志)，召懂基(您好)!”，说着就拉我们上车。我们一面致谢，一面推辞，但经不住他们的热情和真诚，就上了车。本来车上就不宽松，加上我们几个就更加拥挤了。但上车后觉得腿脚轻松了，人也舒服多了。“你们从哪里来?”一句生硬的中国话，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说：“我们从一个连队演出归来，已经走了好几里山路了，很疲倦，真感谢你们。”那人又 问我们来自中国什么地方?我说，来自中国各地，有东北的，也有西南的、江浙的，我是安徽的。他说中国是个好地方，还说为了帮助他们抗美救国，我们的战士很辛苦，不怕苦、不怕累，一边修路架桥，一边还要歼灭飞贼。我说，援助你们是我们的义务，都是为着一个共同目标。他又问：“你们来多久了，快回去了吧?”我说：“刚来一年，还早着呢，越南的南方不解放，南北不统一，美国佬不滚出越南，我们是不能回国的，如果你们需要，我们还想到南方去呢。”他非常激动地拍手说：“我们在美丽的南方热烈地欢迎你们。”
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尽情地表达两国人民的情谊。这时越南文工团一名独唱演员用优美浑厚的男低音轻轻地哼唱：“越南一中国，水连水、山连山”，大家也跟着唱起来：“共临东海革命的友谊万年青，同饮一江水，早相见晚相逢，反帝斗争肩并肩，啊！啊!坚持真理，旗帜鲜明，革命路上永不停；啊!啊!我们高呼万岁：胡志明、毛泽东!”歌声越唱越高，越唱越动情，越唱越亲切。一首越南歌曲，把中越两国人民同志加兄弟的真情实感体现得淋漓尽致，这种感受在那个年代尤其深刻。
三
我们演出队的任务很重，几十个演出点都要跑到，公路不通，就背着道具和乐器赶路，观看的人多人少都要演出，即使只有几个战士我们也不敢怠慢，对于执行任务的哨兵、炊事员，我们每次都要单独为他们进行演出，因为我们要把团党委和团首长的关怀带给每一个战友。基层单位对我们演出队也特别热情，为我们搭设简易舞台，准备可口饭菜。
慰问伤病员是我们演出的重点。我们第一次慰问演出的野战医院，位于11号公路中枢、越南义路省的巴克山沟。医院四周都是山谷，满山杂乱的树木、翠竹、野香蕉，把一幢幢病房无序地安在天然的隐蔽区内。病房十分简陋，用杂树支撑房架，用油毛毡或芭蕉叶子盖顶，用扁毛竹编墙挡雨。病床更加简单，两头用树木架起长条，放在几个木桩上，铺上竹片就完成了。每间普通病房要住二三十个伤病员，特殊病房也得住10来个人。各病区间隔一些帐蓬或活动房，作为抢救室或医药仓库。每个病房的门口都用泥土垒起造型各异的花坛，伤病员们用碎石镶在泥土上，构成各种造型的图案和文字。有的镶着一条长方型“为人民服务”，有的写上“将援越抗美进行到底!”，还有的是“越南必胜，美帝必败!”这些都是伤病员的杰作。病房也体现战地特色，大门两侧用竹片做成两块条幅，上联：耸入高山胸怀祖国斗志昂，下联：脚踏丛林援越抗美意志坚，横批：将革命进行到底!
在野战医院的慰问演出不分白天黑夜，白天要到行走不便的伤病员房间，特别是重伤员的床头表演几个小节目，把首长的慰问、关怀送给亲爱的战友，尽可能给他们带来欢乐，暂时忘记伤痛和病魔的折磨。晚上的表演通常是歌唱英雄模范先进事迹和好人好事、反映部队施工作战的纪实性节目，使伤病员和医，护人员学习身边的英，雄模范，了解部队的战事近况。
战地医院的生活是单调的；除了伤病员的呻吟声和疼痛难忍时的叫声，就是刺鼻的药味。演出队的到来，给伤病员带来许多欣慰和快乐。当然，欢乐之余也不能麻痹大意，虽然这里有天然屏障，非常隐蔽，医院的防空措施也很好，但是敌机经常在头顶盘旋，因此舞台布景、灯光控制都是极其严格的。第一次在医院演出，由于敌机骚扰，值班敌情警报器拉响了3次，3次熄灯停演。
给越南人民慰问演出也是我们重要的任务。由于语言不通，适合部队的短小精悍的语言类节目，如对口词、数来宝、快板书、相声、小话剧等就不能随意安排，特别是给越南群众的专场演出，要较多地编排歌舞、表演唱之类的节目，还要演唱越南歌曲、跳越南民族舞蹈，有的节目还要用越语演唱，通常给越南群众的专场演出，节目编排上要花很大精力，需要很多时间。
四
随着时间的推移，敌人更加狡猾和凶残，敌机的空袭规律完全改变，不定期定点轰炸，随时俯冲扫射，日夜交错偷袭，高低空随意投弹。为了搞清轰炸的重点目标，敌人加强了特务和地方反动势力的活动，他们把主要目标集中在我军指挥机关、驻地和高炮阵地，利用电台与基地联系，以篝火、灯光作为信号，指挥飞机轰炸目标。为了打击敌特的破坏活动，我们驻地部队和当地政府密切配合，组织搜山清剿，加大安全防卫，深挖隐患，粉碎了一批批敌特的阴谋活动。
在战争环境下演出，既要关注当时的敌情，又要密切注视战争态势。这一年，随着越南南方战事的升级，美军对越南北方空袭、轰炸又增加了新的花样，一是空袭时间延长、架次增多，昼夜不定时轰炸，使你防不慎防；二是军火商在炸弹上玩起了点子，有的炸弹分两次爆炸，第一次在地面爆炸后又将第二颗坠入底层，在毫无防避时爆炸；有的炸弹落地后，弹离地面1米高再铺开爆炸，以增加杀伤率。特别讨厌的是定期爆破弹(定时弹)，落地后暂时不炸，设制障碍造成威吓。这些所谓的“哑弹”都要及时排除，否则就会造成更大的杀伤率。当时被树为部队学习榜样的“五功臣”、“五烈士”就是在排弹过程中，冒着生命危险，清除道路障碍时负伤或献身的。他们的事迹深深地感动着全体指战员，大家以英雄为榜样，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这一年，我英勇的高炮部队和高射机枪分队，发扬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每天都击落、击伤多架敌机，战果累累、捷报频传，保卫了越南北方的重要设施和我军施工人员的安全。
支队组成文工队时，我和小号手“老曹”、科班出身的乐器多面手小许等人，被从团演出队抽调到支队政治部文工队工作。这时随着公路、桥梁、隧道的相继修通峻工，文工队到各地演出方便多了，我们出行一般都是用大卡车运送演员、乐器和道具。为了安全行车，车蓬四周罩着伪装网，车上到处插着树技、芭蕉叶。即便这样，我们还要轮流观察天空，防止敌机空袭，因为汽车发动机的响声和车轮飞转的磨擦声，常常淹没远处敌机的轰鸣声。
一天晚上10点多钟，我们演出结束后返回驻地。一路上，我们和往常一样，一边卸妆，一边谈论演出效果。突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头顶快速飞过，随后数十枚照明弹高挂天空，把浓墨般的夜幕照得雪白雪白。“有情况，赶快隐蔽!”坐在驾驶室的队长打开车门，探着半个身子，命令驾驶员加大油门快速行驶，冲出照明区。他这一招相当成功，等敌机转了一圈回到原地时，我们的汽车已经摆脱了照明视线，战友们个个松了口气。刚刚冲出照明区，就听到身后响起了刺耳的敌机俯冲声和震天撼地的轰炸声，随后一片火海夹卷着滚滚浓烟，把半个天际映得黑红黑红。
经验告诉我们，这是定点轰炸，这个炸点居住着几十户越南村 民。战争年代的老百姓已经适应了各种复杂的环境，炼就了应付敌机的本领，他们白天疏散，晚上回家。然而这个规律一旦被敌人掌握，他们就会采取夜间偷袭的方法，待人们进入梦乡之后，轰炸往往是毁灭性的。此刻，队长命令驾驶员调转车头，冲向炸点，带领我们去灭火、救人……
由于支队所属各团分布在几百公里的施工、作战线上，我们的演出任务异常繁重一路上沿途演出，有时一天要演好几场。一台节目演出一段时间后要不断更新，一边演出要一边创作排练，还要准备一些好的节目到兄弟支队演出，特别是回国汇报演出。
支队文工队已经带有专职性质总体水平应该说是比较高的，虽然都是战士演员，但其中相当多的队员是科班出身，他们的专业水准很高，三胡、板胡、笛子、唢呐的独奏技巧可与专业人员媲美。女队员全是从地方剧团特招的，编剧水平也较高。我印象很深的“编剧”是四川籍的战士“小不点”，虽然他的个头小，但是文笔很好，写出的段子、唱词都颇有水平。几个主力队员给我的印象也很深，特别是沈阳籍的表演班班长，唱腔、做功都一流，是我们文工队的台柱子。
审查文工队节目的领导层次更高，除了政治部主任负责具体指导外，还请支队政治委员(将军级)亲临彩排现场提出修改意见。每台节目的特色、水平以及演技都是相当不错的，现在我还记得深受广大指战员欢迎的几个节目。如反映援越战士艰苦施工的歌舞《进军考法山》，反映对空作战的表演唱《高机分队打得好》、《痛奏美国飞贼》，歌颂排弹英雄的对口词《英勇的排弹手》，歌颂后勤服务的快板书《炸不断的运输线》及表演唱《夸一夸咱们的后勤兵》等；还有反映中越友谊的小话剧《中越人民是一家》，反映越南南方人民抗美救国斗争的节目《抗敌英雄阮文追》；我们还有一些每场必演的保留节目：如合唱《解放南方》、独唱《越南一中国》、《广平——我的故乡》等越南优秀歌曲，这些都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我们的回国汇报演出深受党政军各级领导和人民群众的欢迎，这一台反映出国部队施工、作战，反映中越友谊的节目使祖国人民耳目一新，场场爆满，掌声热烈。规模最大的一次汇报演出，是在中国与越南交界的河口县城关，吸引了数万名观众，把偌大一个广场挤得满满的，甚至连房顶、高台和建筑物上都站满了人。人们争先恐后地目睹援越抗美文艺战士的风采，场面不亚于现在“中央心连心艺术团”深入各地慰问演出时的盛况。
上世纪60年代，我国政府应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主席胡志明的请求，出兵支持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国斗争。毛泽东等老一辈革命家雄才大略、运筹帷幄，彻底粉碎了美帝国主义企图扩大越南战火，进而侵犯我国、蚕食东南亚的战略阴谋，这是当代中国政治、军事、外交史上永载史册的大事。当时，中国人民解放军派出地空导弹、高炮、工程、铁道、扫雷、后勤、船运等部队，在越南北方担负防空作战任务，并负责修建和维护铁路、机场、公路、通讯设施、国防工程及执行沿海扫雷等工作。我军32万名将士在异国他乡经受了战火考验，用鲜血书写了壮丽的人生篇章。
我在援越抗美的3年时间里，大部分时间从事文化、宣传工作，相当长的日子是在文艺演出和战地摄影中度过的。在我的记忆和仅存的资料中，有许多值得回忆的故事。
一
1965年10月，我部从各地汇集南宁进行短期整训后，从广西进入越南境内。我所在的5支队26大队(团建制代号)驻扎在越南安沛某地，执行修建7号公路的艰巨任务。初到南国异域，部队面临各种考验：这里气温高、湿度大，蚊虫叮咬厉害，生活十分艰苦；开山挖洞、修路架桥，环境险恶，任务繁重，劳动强度大；白天敌机轰炸、扫射，黑夜地面敌特骚扰、破坏，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在这种艰难困苦的环境下，我军传统的政治宣传工作发挥了重要作用。为了活跃文化生活，连队成立了业余演唱组，从全连各班抽调了包括我在内的9名战士，组成文艺小分队。我们自编自演、自拉自唱，白天从事各自的工作，晚上背台词，快到演出时，就集中几天排练。首场演出十分成功，博得全连指战员的热烈掌声。为了加强与兄弟连队的联系，扩大宣传效果，连里把我们派往营部其他连队慰问演出。这台节目我们巡回演出了十几场，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评。
这期间，国内正大张旗鼓地学习雷锋、焦裕禄、王杰、刘英俊等英雄模范人物，他们在和平环境下创造的先进事迹深深打动了指战员们的心，更加激励战争环境下的勇士们。出国前，战士们热情高涨，决心书、表忠书、血书，纷纷送往连部，歌声、口号声简直要把房顶掀掉。出国不久，无情的战火真实地考验着每个军人。在敌机轰炸中，“挂花”、牺牲的战友逐渐增多，生与死的考验已不是说说而已。这时期，援越部队大力宣传“五功臣”、“五烈士”的英雄事迹，给广大指战员树立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光辉榜样。他们用年轻的生命谱写了一曲曲英雄主义的赞歌，他们是部队指战员学习的榜样，也是我们演出宣传的重点。
由于战地文艺宣传的需要，团里很快组建了演出队，从各营和机关抽调了13名文艺骨干，他们都是多面手。团俱乐部主任指派文化干事担任队长，队员编成器乐组和表演组两个组。大家动笔编剧，队长担任导演，乐器增加了手风琴、扬琴、唢呐、小号等，添制了一些道具和服装，这在当时已经是比较象样了。节目的编排要求较高，剧本的审查和彩排都有团首长和部门负责同志亲临现场指导，演出的场次也多了许多，除在全团各营连巡回演出外，还要到兄弟部队汇报演出。为了鼓舞斗志、表彰先进，每到一处我们都要请所在连领导介绍连队的好人好事，然后由我和另一个编剧编成演唱材料，套用固定的唱腔和表演形式，当晚加场演出，由于是演唱他们身边的好人好事，形象生动、可亲可信，因而深受指战员们的欢迎。
二
得知祖国慰问团要来我们团慰问，战友们奔走相告，非常激动。出国1年多了，多么希望看到祖国来的亲人啊!一时间“用实际行动迎接祖国慰问团!”、“感谢党和毛主席的关怀！”等标语口号在营房、工地到处可见，呈现节日般的景象。
一天，指导员陪着副教导员到团部找我谈话，交给我一项光荣的任务，要我代表援越战士在慰问大，会上发言(上级指定由我们营选派代表在大会上发言)。我感到很兴奋，又觉得担子很重，下决心写好讲稿，不辜负首长和同志们的重托。
慰问大会隆重而热烈，我们在丛林深处的草坪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主席台，“中央慰问团慰问大会”的红色横幅悬挂在主席台前，部队成方队席地挺胸而坐，步枪一律斜靠在左肩上。
会前，各营连自发进行拉歌比赛，一首首战地歌曲，一阵阵拉歌号子，一拨拨有节奏的掌声，掀起一个又一个高潮。在热烈的掌声中，中央慰问团首长步入会场，这时全场起立，长时间热烈鼓掌。
慰问团首长宣读了党中央、毛主席的慰问信，赠送了中央军委的慰问品，然后由代表发言。我在热烈的掌声中跑上主席台，举起右手向首长和同志们敬礼。当我满怀激情在台上发言的时候，心潮澎湃，此刻的心情与登台演出时完全两样。发言完毕后，中央慰问团首长站起来为我鼓掌，并示意主持人索要我的讲稿，全场又一次热烈鼓掌。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值得骄傲和自豪、最难忘怀的时刻。
春节前后，越南党政军慰问团事各文艺团体为我军进行慰问演出。我们接待了越方许多高层次的文艺团体，如越南中央歌舞团、中央文工团、总政歌舞团、总政文工团、中央交响乐团、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改良剧团、西北军区文工团等。观看和欣赏了不少高水平的文艺节目，如中央交响乐团的独弦攀独奏、中央歌舞团的斗笠舞《支前》、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改良剧团的歌剧《向导》等，都给我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越南党政军战地慰问演出团体和我们的演出队一样，都是轻装简行，常常要翻山越岭，徒步行走。演员们在台上生龙活虎，在台下则显得疲惫乏力，由于长期在夜间演出，得不到很好的休息，又要爬山涉水，就更加劳累。越南女演员大多数长得很漂亮，总政歌舞团的女兵更加美丽动人，她们身穿黄色军装套裙，佩带军衔，显得英姿飒爽、妩媚可爱。我和宣传队的几个战友，奉命参与接待和护送过几批文艺团体，在短暂交往的日子里，大家十分愉快，语言不通，就用眼神、手势或通过翻译交流，彼此像老朋友一样。
文艺战士的心是相通的。有一次我们从外地演出回来，途经44号工地，正巧遇到演出结束乘卡车返回驻地的越南中央文工团，见我们身背道具和乐器徒步行走，他们主动停车，一个领队跳下车来招呼我们：“懂基(同志)，召懂基(您好)!”，说着就拉我们上车。我们一面致谢，一面推辞，但经不住他们的热情和真诚，就上了车。本来车上就不宽松，加上我们几个就更加拥挤了。但上车后觉得腿脚轻松了，人也舒服多了。“你们从哪里来?”一句生硬的中国话，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说：“我们从一个连队演出归来，已经走了好几里山路了，很疲倦，真感谢你们。”那人又 问我们来自中国什么地方?我说，来自中国各地，有东北的，也有西南的、江浙的，我是安徽的。他说中国是个好地方，还说为了帮助他们抗美救国，我们的战士很辛苦，不怕苦、不怕累，一边修路架桥，一边还要歼灭飞贼。我说，援助你们是我们的义务，都是为着一个共同目标。他又问：“你们来多久了，快回去了吧?”我说：“刚来一年，还早着呢，越南的南方不解放，南北不统一，美国佬不滚出越南，我们是不能回国的，如果你们需要，我们还想到南方去呢。”他非常激动地拍手说：“我们在美丽的南方热烈地欢迎你们。”
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尽情地表达两国人民的情谊。这时越南文工团一名独唱演员用优美浑厚的男低音轻轻地哼唱：“越南一中国，水连水、山连山”，大家也跟着唱起来：“共临东海革命的友谊万年青，同饮一江水，早相见晚相逢，反帝斗争肩并肩，啊！啊!坚持真理，旗帜鲜明，革命路上永不停；啊!啊!我们高呼万岁：胡志明、毛泽东!”歌声越唱越高，越唱越动情，越唱越亲切。一首越南歌曲，把中越两国人民同志加兄弟的真情实感体现得淋漓尽致，这种感受在那个年代尤其深刻。
三
我们演出队的任务很重，几十个演出点都要跑到，公路不通，就背着道具和乐器赶路，观看的人多人少都要演出，即使只有几个战士我们也不敢怠慢，对于执行任务的哨兵、炊事员，我们每次都要单独为他们进行演出，因为我们要把团党委和团首长的关怀带给每一个战友。基层单位对我们演出队也特别热情，为我们搭设简易舞台，准备可口饭菜。
慰问伤病员是我们演出的重点。我们第一次慰问演出的野战医院，位于11号公路中枢、越南义路省的巴克山沟。医院四周都是山谷，满山杂乱的树木、翠竹、野香蕉，把一幢幢病房无序地安在天然的隐蔽区内。病房十分简陋，用杂树支撑房架，用油毛毡或芭蕉叶子盖顶，用扁毛竹编墙挡雨。病床更加简单，两头用树木架起长条，放在几个木桩上，铺上竹片就完成了。每间普通病房要住二三十个伤病员，特殊病房也得住10来个人。各病区间隔一些帐蓬或活动房，作为抢救室或医药仓库。每个病房的门口都用泥土垒起造型各异的花坛，伤病员们用碎石镶在泥土上，构成各种造型的图案和文字。有的镶着一条长方型“为人民服务”，有的写上“将援越抗美进行到底!”，还有的是“越南必胜，美帝必败!”这些都是伤病员的杰作。病房也体现战地特色，大门两侧用竹片做成两块条幅，上联：耸入高山胸怀祖国斗志昂，下联：脚踏丛林援越抗美意志坚，横批：将革命进行到底!
在野战医院的慰问演出不分白天黑夜，白天要到行走不便的伤病员房间，特别是重伤员的床头表演几个小节目，把首长的慰问、关怀送给亲爱的战友，尽可能给他们带来欢乐，暂时忘记伤痛和病魔的折磨。晚上的表演通常是歌唱英雄模范先进事迹和好人好事、反映部队施工作战的纪实性节目，使伤病员和医，护人员学习身边的英，雄模范，了解部队的战事近况。
战地医院的生活是单调的；除了伤病员的呻吟声和疼痛难忍时的叫声，就是刺鼻的药味。演出队的到来，给伤病员带来许多欣慰和快乐。当然，欢乐之余也不能麻痹大意，虽然这里有天然屏障，非常隐蔽，医院的防空措施也很好，但是敌机经常在头顶盘旋，因此舞台布景、灯光控制都是极其严格的。第一次在医院演出，由于敌机骚扰，值班敌情警报器拉响了3次，3次熄灯停演。
给越南人民慰问演出也是我们重要的任务。由于语言不通，适合部队的短小精悍的语言类节目，如对口词、数来宝、快板书、相声、小话剧等就不能随意安排，特别是给越南群众的专场演出，要较多地编排歌舞、表演唱之类的节目，还要演唱越南歌曲、跳越南民族舞蹈，有的节目还要用越语演唱，通常给越南群众的专场演出，节目编排上要花很大精力，需要很多时间。
四
随着时间的推移，敌人更加狡猾和凶残，敌机的空袭规律完全改变，不定期定点轰炸，随时俯冲扫射，日夜交错偷袭，高低空随意投弹。为了搞清轰炸的重点目标，敌人加强了特务和地方反动势力的活动，他们把主要目标集中在我军指挥机关、驻地和高炮阵地，利用电台与基地联系，以篝火、灯光作为信号，指挥飞机轰炸目标。为了打击敌特的破坏活动，我们驻地部队和当地政府密切配合，组织搜山清剿，加大安全防卫，深挖隐患，粉碎了一批批敌特的阴谋活动。
在战争环境下演出，既要关注当时的敌情，又要密切注视战争态势。这一年，随着越南南方战事的升级，美军对越南北方空袭、轰炸又增加了新的花样，一是空袭时间延长、架次增多，昼夜不定时轰炸，使你防不慎防；二是军火商在炸弹上玩起了点子，有的炸弹分两次爆炸，第一次在地面爆炸后又将第二颗坠入底层，在毫无防避时爆炸；有的炸弹落地后，弹离地面1米高再铺开爆炸，以增加杀伤率。特别讨厌的是定期爆破弹(定时弹)，落地后暂时不炸，设制障碍造成威吓。这些所谓的“哑弹”都要及时排除，否则就会造成更大的杀伤率。当时被树为部队学习榜样的“五功臣”、“五烈士”就是在排弹过程中，冒着生命危险，清除道路障碍时负伤或献身的。他们的事迹深深地感动着全体指战员，大家以英雄为榜样，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这一年，我英勇的高炮部队和高射机枪分队，发扬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每天都击落、击伤多架敌机，战果累累、捷报频传，保卫了越南北方的重要设施和我军施工人员的安全。
支队组成文工队时，我和小号手“老曹”、科班出身的乐器多面手小许等人，被从团演出队抽调到支队政治部文工队工作。这时随着公路、桥梁、隧道的相继修通峻工，文工队到各地演出方便多了，我们出行一般都是用大卡车运送演员、乐器和道具。为了安全行车，车蓬四周罩着伪装网，车上到处插着树技、芭蕉叶。即便这样，我们还要轮流观察天空，防止敌机空袭，因为汽车发动机的响声和车轮飞转的磨擦声，常常淹没远处敌机的轰鸣声。
一天晚上10点多钟，我们演出结束后返回驻地。一路上，我们和往常一样，一边卸妆，一边谈论演出效果。突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头顶快速飞过，随后数十枚照明弹高挂天空，把浓墨般的夜幕照得雪白雪白。“有情况，赶快隐蔽!”坐在驾驶室的队长打开车门，探着半个身子，命令驾驶员加大油门快速行驶，冲出照明区。他这一招相当成功，等敌机转了一圈回到原地时，我们的汽车已经摆脱了照明视线，战友们个个松了口气。刚刚冲出照明区，就听到身后响起了刺耳的敌机俯冲声和震天撼地的轰炸声，随后一片火海夹卷着滚滚浓烟，把半个天际映得黑红黑红。
经验告诉我们，这是定点轰炸，这个炸点居住着几十户越南村 民。战争年代的老百姓已经适应了各种复杂的环境，炼就了应付敌机的本领，他们白天疏散，晚上回家。然而这个规律一旦被敌人掌握，他们就会采取夜间偷袭的方法，待人们进入梦乡之后，轰炸往往是毁灭性的。此刻，队长命令驾驶员调转车头，冲向炸点，带领我们去灭火、救人……
由于支队所属各团分布在几百公里的施工、作战线上，我们的演出任务异常繁重一路上沿途演出，有时一天要演好几场。一台节目演出一段时间后要不断更新，一边演出要一边创作排练，还要准备一些好的节目到兄弟支队演出，特别是回国汇报演出。
支队文工队已经带有专职性质总体水平应该说是比较高的，虽然都是战士演员，但其中相当多的队员是科班出身，他们的专业水准很高，三胡、板胡、笛子、唢呐的独奏技巧可与专业人员媲美。女队员全是从地方剧团特招的，编剧水平也较高。我印象很深的“编剧”是四川籍的战士“小不点”，虽然他的个头小，但是文笔很好，写出的段子、唱词都颇有水平。几个主力队员给我的印象也很深，特别是沈阳籍的表演班班长，唱腔、做功都一流，是我们文工队的台柱子。
审查文工队节目的领导层次更高，除了政治部主任负责具体指导外，还请支队政治委员(将军级)亲临彩排现场提出修改意见。每台节目的特色、水平以及演技都是相当不错的，现在我还记得深受广大指战员欢迎的几个节目。如反映援越战士艰苦施工的歌舞《进军考法山》，反映对空作战的表演唱《高机分队打得好》、《痛奏美国飞贼》，歌颂排弹英雄的对口词《英勇的排弹手》，歌颂后勤服务的快板书《炸不断的运输线》及表演唱《夸一夸咱们的后勤兵》等；还有反映中越友谊的小话剧《中越人民是一家》，反映越南南方人民抗美救国斗争的节目《抗敌英雄阮文追》；我们还有一些每场必演的保留节目：如合唱《解放南方》、独唱《越南一中国》、《广平——我的故乡》等越南优秀歌曲，这些都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我们的回国汇报演出深受党政军各级领导和人民群众的欢迎，这一台反映出国部队施工、作战，反映中越友谊的节目使祖国人民耳目一新，场场爆满，掌声热烈。规模最大的一次汇报演出，是在中国与越南交界的河口县城关，吸引了数万名观众，把偌大一个广场挤得满满的，甚至连房顶、高台和建筑物上都站满了人。人们争先恐后地目睹援越抗美文艺战士的风采，场面不亚于现在“中央心连心艺术团”深入各地慰问演出时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