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学校门口摊煎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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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在学校校门外摊煎饼,好像是我做过比较“传奇”的事情之一。我身边的人大都听说过这回事,但是真正知道我在其中有多天真狼狈的人,算是少数。如果要件件细节小事回忆起来,我只会觉得自己尴尬又愚蠢,就像陈升《二十岁的眼泪》里唱的那样,“笑我当年的荒谬”。
  大四那年的冬天,没有考研压力的我每天都无所事事,突然想要在路边摊煎饼,真正推车摆摊的那种摊煎饼。当时北京的城市管理没有现在那么严,偶尔还能在路边看到三三两两的推车小贩。这件事是突然在我的脑海里冒出来的,很有趣,而且很酷,我一下子就动了心。可是我自己一个人又不太敢做,只好拉了别人一起合伙。能有他的支持,我觉得整件事情至少不会太糟。可我们都有很严重的拖延症,商量了很久也没有动静,拖到年底我才一股脑启动了整个计划。
  整个计划最难办的是原料。人家专门卖煎饼为生的师傅,都是自己大批量从市场进鸡蛋和酱料,自己在家做面糊、炸薄脆的。我们没这条件和技术,只好从别人那儿高价买过来。我们先找学校方圆五公里内的煎饼摊(以我多年爱好早就都吃遍了),挨个去问人家愿不愿意给我们提供原料——以大学生社会实践的名义——结果果不其然地,碰了一鼻子灰。
  细想也是,人家做原料当然没有卖煎饼挣得多,费半天劲图个什么呢,压根儿就不愿意搭理我们这些一看就是在玩票的学生,何况还可能是他们的竞争对手。最后在我死皮赖脸的说情之下,才说服小西天没名儿生煎路对面烧饼铺旁边出车卖煎饼的师傅,以半成品的价格,每天早上先给做我们一百份原料,包括面糊、鸡蛋、酱料、生菜和薄脆等等一整套。我们推车去他那儿取了回来,自己出车摊煎饼。2017年初,小西天那里的报刊亭和烧饼铺一起被推了,我再也没见到那位卖煎饼的师傅,或者说我的师傅。
  原料的事差不多解决了,现在我们万事俱备,只有东风,还差一个煎饼车、一个煎饼铛、一整套器具、一罐煤气,以及最重要的,一个会摊煎饼的人。

PART 2


  我们常在路边见到摊煎饼的摊位,那些摊煎饼的器具却并非家中常用,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都是些什么东西。煎饼铛是一块厚重的圆形铁板;用来摊开煎饼的T字型竹棍,有人叫它“竹蜻蜓”;给煎饼翻面和加葱花香菜薄脆,需要左右手同时拿一把小短铲;刷酱和辣椒用宽一点的油刷子;在前后两份煎饼之间擦拭煎饼铛,用的是矮铁罐(类似暖壶盖子)塞了布制成的油刷……这么一整套器具,在四道口批发市场生活用品部的小商品摊位就可以一次性买齐。事实上,去到现场我们才发现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奇怪用途的小商品,人类的创造力或许真的是无穷的。
  购齐了器具,我们又在北邮小吃街的文慧园煤气站买了一小罐煤气,现在只剩下一辆真正的煎饼车了。
  我们在四道口批发市场附近,连续找了好多路边摊的小商贩,希望从他们手中租或买一辆装好玻璃的平板车。但当时北京城市管理已经戒严,很多小贩已经卖掉了自己的车另谋出路,仍在推车做生意的人也没有理由把车借我们一用。连续探访几天,我们才遇到一个人,说自己的朋友正好不做了,想把平板车卖掉。商量好之后,我一个人跟着他去交大那边的某个小区,把一辆破旧的卖寿司的三轮车推了出来,顺便去附近修了一下。可是就算把车修好,我还是不会骑车——三轮车和普通自行车不一样,需要更巧妙的力度,我怎么骑也骑不会,最后只好硬着头皮从交大把这辆寿司车推回学校。不用说,路上的我像个脑子有病的大学生。
  回到学校,问题又来了:无论是东西南北哪个门,学校的保安都不让我把车推进学校——不怪他们,这辆车实在太像(根本就是)来学校摆摊做生意的了。我只好在学校附近寻找能停车的位置。本来选定了北邮小吃街旁边的小区楼下,但也实在太挤,停了我们的车,巷子里几乎走不了人。正赶上住那儿的大爷瞅我们不顺眼,非要赶我们走,我们差点和大爷打起来。
  最后迫不得已,我想了个辙:小吃街里有一家“串中漫歩”,自带院子。我和老板商量给他两百块钱,让我们在院子里停一周,顺带看着点我们的东西。看在我们是学生的份上,老板勉强答应了。这里成为了我們的根据地,每天早出晚归推着煎饼车回到这里。
  先剧透下故事的结局吧,我们的摊煎饼体验结束之后,我把车停在那里一直没动。有时候去附近吃饭,我还会拽着别人说“看,那是我的煎饼车。”我一直没想好怎么处置这辆煎饼车。好在后来,它也就没了。

PART 3


  这里给所有想要将摊煎饼作为自己职业规划的年轻人一个宝贵的经验:摊煎饼,或者说烤冷面、鸡蛋灌饼、手抓饼等等一切街边小吃,比原料、工具和煎饼车更重要的,是一个会摊煎饼的人。可惜当时的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正式出摊之前,我们做了一些练习,心里还深信着“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样的中国式道理。但实操总是比理论要困难许多,更何况我们只是两个没什么烹饪经验的大学生,单是“如何点着煤气”,就大眼瞪小眼地研究了很久。点着煤气之后,我们又被“如何把摊在煎饼铛上的液态面糊变成固态的薄饼”这种问题难倒了,反复试了好几次,面糊还是没法成形,不堪入目的半成品被接连扔进垃圾筐。等到薄饼稍微有了形状,又要努力把饼摊圆,不能奇形怪状,也不能有破洞——并不是打太极或者搓麻将式的划圆圈那么简单的,手腕的力度、“竹蜻蜓”倾斜的角度都要恰到好处(这里是最能见煎饼功夫的),最后摊出的煎饼才能又圆、又大、又平。
  因为我不会单手打鸡蛋,总是要把“竹蜻蜓”放在一边,用双手把鸡蛋打在剑柄上,动作繁琐,效率极低。于是只好让旁边的助手专门负责帮我打鸡蛋,后来还让顾客自己来打下鸡蛋。听说正宗的天津煎饼果子,都是顾客自己带鸡蛋来的。我这种顾客自己打蛋,可以说是走在了传统的前沿。
  下一个难题是如何给煎饼翻面。自己在家摊过鸡蛋饼的同学应该有所体会,想要迅速、利落地把饼翻面,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饼在铛上待的时间很关键,短了的话饼太稀翻不过来,太久又会粘锅,稍一使劲整张饼就坏了。最开始,我都是用铲子试探半天,然后左右分别用手指和铲子夹着饼的边缘,鼓足勇气才敢翻面。成功率不高,翻过来之后补救补救,偶尔能看出是在摊煎饼而不是铁板炒饼。   差不多摊了两三张勉强能过及格线(满分100分,及格线20分)的煎饼之后,正好到了中午饭点,先前看到宣传得知这一消息的亲朋好友们,特意赶过来表达支持(看热闹)。出锅的煎饼卖相实在糟糕,大家也都热情地给了钱。忘了是当天中午的第几张,我终于摊出了一张比较满意的“作品”。带走它的同学把照片晒在朋友圈里,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体验生活、锻炼技能、做一件看起来很酷的事、哗众取宠……怎么评价我们摊煎饼这件事都可以,我都接受。无论如何,我做到了,我摊成了想摊的煎饼。

PART 4


  万事开头难。历经了种种磨难,终于摊出一张像样的煎饼的我,迅速地走上了正轨,第一天出摊的当天中午,无数慕名而来的同学、同学的同学、同学的同学的同学(甚至还有许久不见的高中同学专程打车过来捧场)在我的摊位前排起了长队,厚着脸皮地说,我的煎饼摊成为了小西门外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如此火爆的场面,一方面归功于我的前期宣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摊煎饼”这件事对于大学生来说,实在太有意思了,虽然“摊煎饼”听起来很酷,但是“摊煎饼”又真的接地气到甚至有点土,如果是我也会很好奇地跑过去一探究竟。大家不光是来尝尝我的手艺——谁也不会大中午出来吃个煎饼,还是不怎么样的那种——更多的是想来凑个热闹:身边真有人在学校门口摊起了煎饼,任谁都想去瞧瞧是认真的还是玩票。
  每个来友情捧场、瞧个新鲜或者用实际行动支持我的朋友,一边在旁边看着我紧张到手抖的生疏手法,一边好奇心十足地和我聊天,问我为什么想摊煎饼,问我哪里弄的煎饼车和原料,问我从哪里学的这门手艺……恍惚间,像是杂志在做明星专访。
  但我远远不是明星,如果抛去亲朋好友的友情支持,我的煎饼卖相实在是惨不忍睹,成功率大概只有80%,大部分作品装在袋子里就跟一兜子素炒饼似的,又散又碎。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好像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我才卖出第一份卖给陌生人的煎饼——之前有路过真想吃煎饼的路人,看到我的手法就被吓跑了。
  虽然出来摆摊两三天,摊了少说也有一百多张煎饼,我的手法距离路边摊正常水平也还是差得很远。但是我仍然迅速地开始了“玩票”:邀请别人带着自己想吃的食材来找我摊在煎饼里面,或者自己亲自上手体验一番。我记得我试着摊了一张4个鸡蛋的煎饼,夹羊肉串的煎饼,也让身边的同学亲自上阵感受一回“摊煎饼”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如果真要区分我摊煎饼这件事是认真的还是纯粹体验生活随便玩玩,只需要看我坚持了几天就知道了。或许根本就不用区分,因为我不可能是认真的——哪怕我口口声声说自己用尽全力,也没有迫于生计每天早出晚归摊煎饼那么认真。学生时代的“认真”在社会看来真就是这么可笑。
  我也忘了我们在外面摆了是四天五天还是六天,总之后面已经很少有人光顾我们的摊位了——该瞧新鲜的也都瞧过了,刚捧场的也都捧过了,大冬天的又临近期末,没有人总有那点功夫来看我们摊煎饼,就算关系再铁,也不能顿顿吃煎饼。于是更多的时间我们只是搓着手尴尬地站在外面聊天,偶尔摊两个鸡蛋或者半个煎饼给自己吃。
  我们原本给自己定的计划是一周,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下去了。正好,是真的正好,我的班主任老师找到我,说院里很多老师同学听说了我摊煎饼的这回事,也都知道是文学院,班主任老师和院里领导(似乎吧)都觉得影响实在不好,希望我尽快叫停这种行为(并非他的原话)。而且我是大四,我的合伙人还在大三,正赶上临近众多专业课的期末复习周,我这样对他也很不负责。
  实话实说,虽然我听了这样的劝导心里不太舒服,但这么个“台阶”还算是救了我们一把,不至于后面我们越来越难堪,越来越骑虎難下——难道还真要这么摊煎饼到毕业从此开启路边摊的职业生涯不成?
  还有一个额外的插曲。两个月后我在公众号上写文章,被院里的老师言辞激烈地写文章批判,原本讨论中文系选择及出路的文章,混进了我摊煎饼的事例,被讥讽批判为“不学无术”“浪费中文系的教导”(并非原话),整个事件闹得极不愉快。现在的我,承认当时是不严肃的“玩票”,但是坚决不认为这是一种不值得推崇的胡闹做法,不认为这样就是不学无术,就是浪费中文系的教导。至于我到现在都没有(在心里)原谅那个老师,也都是无意义的后话了,和摊煎饼这回事无关。
  总之我的摊煎饼体验之旅,就是这样草草收场了。我倒觉得挺好的。

PART 5


  直到今天,我仍然经常在路边煎饼铺买煎饼吃,每次看着不同的煎饼师傅将或稠或稀的面糊摊到煎饼铛上,用娴熟或者不娴熟的手法摊开面糊或者磕开鸡蛋,在煎饼里面加入各式各样的东西:辣条、鸡排、油条、烤肠、咸菜……最后装袋出锅,做好一份全新的煎饼。
  我还是和大多数顾客没什么区别,扫码付钱装袋提走,然后大口吃下果腹,嘴上说着“我摊过煎饼”,实际上也看不出来手法高低和食材好坏,味道也都觉得差不太多。摊煎饼的一步步流程,我也是看多了才能顺下来,和旁人无异;面糊和酱料如何制成,我也一概不知;如何做出一份好的煎饼,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就是普普通通的食客罢了。
  最后,“在路边摊过煎饼”这回事就像我没认真看过就睡过一大半的那些电影一样,只是在生活中标记成为“我做过的事”,对于我自己没有任何的收益和收获,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经验和技巧能够对外输出,只是变成了一个符号或者不断积累的数字的若干分之一摆在那里,成为有朝一日的谈资,向旁人虚张声势。
  这么一想,我短暂的人生中,好像已经做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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