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金牌:钟少珍和郭晶晶的师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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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及自己的教练,郭晶晶两次潸然泪下,“后来我才知道,回到奥运村房间里,钟教练一个人放声大哭……”
  
  并不甜蜜的开始
  
  1998年,距离钟少珍离开国家队已经7年。50岁的她经常可以看到一个假小子从身边走过,懒散,倔强,小脸胖嘟嘟的。她知道,这个叫郭晶晶的女孩刚从一次伤病和奥运会失利的阴影中走出,队里没几个教练愿意带她。“她已经废了,”有教练评价。但她从郭晶晶倔强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她征求领队周继红的意见:我想收这个弟子!随后,两人开始了长达10年的缘分。但最开始,并不是蜜月期。
  刚开始恢复训练,郭晶晶比以前重了20多斤,身高长了5公分,双腿却细如麻秆。没有磨合,也来不及磨合,两人的处子秀——1998年8月美国西雅图友好运动会就这样来了。出征前后,已经有一些不好的迹象出现:临行前一天,郭晶晶再次把脚给崴了;到了赛场,她们获悉国际泳联出台了新规定。郭晶晶以前走板的跨跳步,被判定为违规动作,会被扣分。临时改的走板动作让郭晶晶不适应,加上完成301动作时正好踩在了伤脚痛点上,她直接以冰棍入水。
  在这场面向全世界直播的表演中,郭晶晶以0分惨淡收场。那些针对郭晶晶师徒的怀疑声再次风生水起,甚至有人断言:年底时这两人就会从国家队名单中消失。她没想到的是,郭晶晶也找到她,“教练,我真不是那块料,我不练了。”
  郭晶晶事后承认,对新教练执教方式的抵触,才是自己心存退意的根本原因。
  “那时候她们都很恨我。”钟少珍笑着说,但她自有应对之策。比如控制体重。在向郭晶晶强调跳水人瘦才会产生美感的同时,与领队周继红一起采取特殊手段。1998年亚运会前,周继红对郭晶晶说,如果体重无法降到90多斤,就不要去了。一天,钟少珍来到菜市场买了10斤肉,放在郭晶晶面前说:这就是你身上多余的肉,你要把它减下去。别人还在午睡,她让郭晶晶穿着不透气的减肥衣在烈日下狂奔。这种效果很明显,短期内郭晶晶成功瘦身15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钟少珍和风细雨的坚持,让反叛期的郭晶晶逐步走向平静。
  2000年,郭晶晶迎来了她个人的第二届奥运会,但她在单人比赛中输给了复出的“跳水公主”伏明霞。8月17日,跳板单人比赛一结束,回到奥运村后,大家发现郭晶晶失踪了。
  整个晚上,全队没有比赛的运动员和教练员兵分几路,终于在奥运村河边找到了郭晶晶。回来后,她看见了钟少珍沾满血丝的眼睛和凌乱的头发,心中充满了愧疚。但钟少珍只交代了一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回去后,我们再努力。
  
  彼此的理解
  
  2009年初,经历了四届奥运会的郭晶晶细细品味着钟少珍当年这句话,五味杂陈。在谈及难忘的2000年,她两次潸然泪下:“我知道钟教练后来哭了。当时在奥运村房间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放声大哭。她很少那么难过,也很少让队员感受到她的情绪。”
  悉尼奥运会失利,让本不善交流的郭晶晶和钟少珍陷入僵局。钟少珍只能通过启蒙教练李芳、郭晶晶的母亲范玉梅,对郭晶晶进行思想工作。河北保定四里營小区,铁路机务段的职工宿舍5楼,在2000年的这个夏天经常可以看到钟少珍的身影。“我们有时一聊就是半天,”李芳回忆。两人话题的重心,自然围绕着郭晶晶未来展开。伏明霞退役,国内女子跳板后继无人,郭晶晶面临最好的时机。
  来自亲情的心灵鸡汤,很快抚慰了郭晶晶的伤痛。再次回到国家队的她威力顿显,开始了自己的时代:2001年,日本福冈世界游泳锦标赛,站在冠军领奖台上,郭晶晶哭得如同泪人,钟少珍只是躲在游泳池边上抹眼泪。2004年,郭晶晶在雅典梦幻登顶。接受人们祝贺的郭晶晶,仪态大方,浅浅微笑。钟少珍再次走到游泳池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掉眼泪。
  她们,也开始从对方的角度理解彼此:郭晶晶说,钟少珍是那种低调但绝不会随遇而安的人,“是自己的东西,一定要争取,哪怕头破血流。”而在钟少珍眼里,弟子有着大将的风度,“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包括我抓狂,想打她,她都不会计较。她有什么问题从来不过夜。”
  
  最沉重的母亲节礼物
  
  这个“太玩命”的教练,经常忽略自己的家人,尽管家距离所在的公寓和跳水馆只有几百米之遥。
  钟少珍的儿子目前在耐克公司工作,2008年2月结婚,由于国家队正在济南备战跳水世界杯,她没能请假参加。婚礼结束后,儿子在电话里痛哭流涕,倾述这么多年被忽略的委屈和不幸:“妈,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己孩子结婚更重要的事情吗?”
  2006年常熟跳水世界杯后,钟少珍的丈夫胃被切除了四分之三;2007年,丈夫再次出现颈椎问题,头晕,呕吐,整个人虚弱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老伴,你一定要挺住”,在医院,她握着丈夫的手说。这个在钟少珍最困难的时候给了她无条件支持,甚至半夜里发帖子回应攻击自己的人的丈夫,如此无助地躺在床上,钟少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
  但安排好丈夫,她又重新回到了国家队,因为她觉得,郭晶晶的训练更重要,奥运会更重要。她的日程表上密密麻麻。早上,她是第一个起来的教练,负责为运动员们叫早;晚上,她最后一个离开跳水馆,食堂早就关门了,她回到宿舍里就着酸奶和面包充饥,设计第二天的训练计划……
  和教练一样,郭晶晶觉得自己不善于表达感情,但她会买水果去看望生病的钟教练的丈夫,也会在钟少珍每年8月1日生日时送出礼物。2008年她送的是一件墨绿色外套,“她很节约,不乱花钱,总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爱打扮,从来都是穿队里发的运动服。每次外出比赛,我都会想:买什么礼物送给她。”
  看到钟少珍身体不好,她会发信息:钟练,你脸色不好,多注意休息,要睡觉。有些东西,你不用去教,我们会努力。有时在跳水馆训练,她还会主动帮忙指点同组的师弟师妹,分担一些钟教练的工作。
  北京奥运会,郭晶晶平静地两次登上冠军宝座,但和钟少珍拥抱时却是热泪盈眶:这是师徒俩携手10年来,在赛场上第一次拥抱。“当时还在想,这不会是在赛场上的最后一次拥抱吧,我都已经这么老了,”郭晶晶感叹。2009年2月底,郭晶晶再次回到了国家队,和钟少珍以一个拥抱作为开场白。
  5月初,国际泳联美国站女子3米板双人比赛,郭晶晶和吴敏霞配合,赢得了自从奥运会后的第一场比赛,她发信息给留在国内料理老伴后事的钟少珍:“钟练,这是我最沉重的金牌,也是最沉重的母亲节礼物。”
  摘自《体育画报》2009第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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