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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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是说分就分了。
  父亲坐在早晨的阳光里。远山的秋天绿色和黄色层次格外分明,还有一大块一大块的稻田,呈梯次状分布,在阳光的照耀下,正闪着金黄。大儿媳正在拿木水桶,二儿和老婆正在分桌椅板凳,三儿和娃把牛从棚子里牵出来,四儿一家子忙着赶两头猪崽。家里既热闹又忙碌,只有父亲是个闲人。他看着自己大半生置办的家业在儿孙们的手里像柚子一样被分成了几瓣,然后分崩离析。
  父亲没有闺女,只有四个儿子。乡下人就喜欢生儿子,儿多福多。老伴每生下一个儿子,十里八乡七大姑八大姨都有一大堆人到家里来贺喜。父亲那个乐呀。东家不靠西家靠嘛,儿子多,后半生就有人养活,死了也有个端香炉钵钵的人了。父亲见人就吹牛皮吹嘘自己下半生的美好生活。
  其实,父亲的生活一直都不大顺当算不得美好。
  一条大河从村子口由西向东奔流而出。村子里的汉子除了操石匠、木匠、杀猪匠等手艺外,还有一样手艺,那就是放排。放排可不是个好手艺。把木材、竹子什么的扎成排,人站在上面顺江放下,一直向东,几天几夜后到达目的地,上了岸,卖了,算了钱,回家。说起来就这么简单。可是江河并不平靜,急流险滩,一路都是。村里人把放排这个手艺活儿戏称为“寡妇制造业”。捏着手指拇一算,村里头有寡妇的人家,哪个不是男人放排一去不复返的。村里人大都不把放排直接称作“放排”,而叫“下川东”,避讳着呢。“下川东”跟西北人说的“走西口”差不多,都是生活所迫,就靠一个“闯”字儿。
  早年,父亲选择放排这个手艺也是出于无奈。四五岁时,爹妈就去世了,靠吃着百家饭长大。等长到十四五岁时,牛高马大的娃了,大冬天还穿着单裤,裤角都烂得起丝丝了还没钱换新的。当然,也就没有钱拜师请酒学门好手艺活儿,只有学放排了。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命大,父亲放排不但挣到了不少钱,还碰上了一串串的好事儿。先是在“下川东”的一个小城里混到了一个身体扎实的女人。女人给他接二连三生了四个娃,都是儿子。后来大儿子在给他一路放排的时候,也整到了一个女人。再后来,二儿媳妇也是父亲在放排的路上给二儿子找回来的。接着是三儿子用他放排挣的钱在村子里开起了小卖铺和茶馆,生意红火得很。四儿子用他放排挣的钱读完了大学。只是四儿子运气稍微背一些,读了大学至今没有找到工作,只得在家娶了个媳妇继续用他放排的钱。
  说实话,父亲这些年坚持放排,苦点儿累点儿,他都愿意。他一直想自己放排挣钱把一个家团结在一起,哪怕能像一把麻绳把一家子捆在一起也好。儿孙满堂,一家子热热闹闹和和气气地生活,就是福。只是这种福经常是短暂的,让父亲始料不及。前一段时间是大儿媳妇不让大儿子给他一路放排了。说心里话,哪个女人愿意看着自己的男人放排,过那种生死未测的日子呢?紧接着二儿媳妇说他偏心,为什么就让三兄弟一家开铺子挣轻巧钱。后来三儿子也有意见,说他为什么老养着四兄弟,是不是“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最后是四个儿子都对他有意见,看来全是老头子的错。一家人如此吵吵闹闹地过了大半个月,分家是终极结局。俗话说,树大要分权,儿大要分家。
  一个早晨下来,父亲的家像一张被吃剩下的桑树叶子,就余下几根茎了。儿子儿媳妇还在热闹着,牵猪拉牛,分盆分碗,抬板子称谷子。父亲在村口的黄桷树下坐着,看着一幕幕比老戏台子上表演得还精彩。
  父亲突然想起放排“下川东”那个赵瞎子算命时说的那句话:老哥,你就是个苦命呀。
  阳光从树叶间洒落下来,父亲猛吸了一口叶子烟。他曾记起,老伴儿走的那天,也是这么好的天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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