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疾

来源 :广州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iyaohuaok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一个人飞梭到我的面前,如一叶遮蔽我的视线。
  阳光,明明直射在这个人身上,他却像是具有“吸光大法”,仍一团漆黑,似剪影,更像黑洞?怪哉。反而那些暗影下的人们,个个光鲜,如波光粼粼。我从未见过那样一群鲜亮的人,构成一幅琉璃彩绘般炫目的世界。
  人类何时能让自己延年益寿?我不知道。倒是有个法子,能让你感受活了两辈子。时间,丰富它,便会有延长感,至少有价值多了。不是吗?比如:现实,一个世界;梦境,又一个世界。我,就在这两个世界里穿梭,乐此不疲,各自都过得异彩纷呈,说是同时过了两辈子,哼,恐怕还不止呢。
  我们都会做梦,也有人跟我一样嗜好做梦,甚至沉湎于做梦。可是,谁能保证自己做的梦都有意义?谁又能保证自己不做噩梦?梦醒之后还能精神百倍,如饮下琼浆玉液,服下长生仙丹,更加的活力四射?长驻青春?开掘梦境,就是挖掘人类的潜力;造梦工程,是为当下最伟大的工程之一。我们不做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的游戏,“化学作用”的连锁反应,往往产生让你想象不到的众多意外收获。
  这就是我在美国挖来的科研项目之一。我最初估摸,这个项目将要投入二十亿,是美元(其实,现在看来它真是个无底洞)。我现在已经——才投了十二亿,这是人民币。我已经开始享用这项最新成果了。我的床,像太空舱,里边的空气新鲜无比,那空气里都沁着花儿的芬芳,鸟儿仿佛就在你耳畔呢喃,闭上眼定神凝想,甚至可以听到鱼在水里扑腾,有仙乐一般美而安神的音乐,那真是云淡风清、诗情画意样的江南古典田园纯真版。你说为去个江南花十二亿?造的吧!我去!别忘了“古典”二字,江南现在可没这景儿了,除非穿越……而我,是随时能去……哇去!我是说,可不光是去个江南,哪怕是古代的江南好吧!以中国我的亲亲特色为基点,放眼整个宇宙,你将置身于宇宙间最美妙的浩瀚太空……那全是,我去,不過只是给美梦做个铺垫而已。
  我从头到脚都或贴或绑着一些感应器,那没有任何不适,甚至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在这床上翻不了身,窄巴成仅一个人形儿。不过,翻身也没意义,一躺下去就像进了沼泽地,倏忽陷下去,像沉浸……嗯,这个词儿你去联想一下,总之,让你都失去了动弹的意识,从身体到思维,就此“消遁”,嗯这个词不知你能不能明白。“太空舱”门外,有许多电子仪器,它们接收我身上的感应器信号,然后各司其职,或迅速反应、分析,或向我的脑神经甚至躯干神经传导信号,进行有效引导。我进入梦境,恢宏的梦境,要知道,人的潜能,我去,可不是那么容易挖掘出来的。
  当初,那个美籍华裔,这个项目的带头人,操着他一口台湾腔,缺阳刚之气地向我激情澎湃且吐沫星子飞射地介绍这个大家伙,就像星探在介绍一个美女那样嘚“色”(瑟)。这可是世界上最领先的梦境制造机器啰,它可不是简单的调节下睡眠而已噢朋友。它有更多的神奇哈,叫你无法想象的啦。
  我的工作日程表一向排得相当满,我不是一个打工仔,而是拥有众多头衔的企业家,不仅要为公司业务操劳,我去,那都是小事儿,更要履行公司以外的不同社会角色,我去,那才叫我头疼大发呢。嗨,其实万变不离其宗,我去,你个外行的,懂个屁呀,看起来有很多事与我这个商人做生意无关,你以为我闲得蛋疼是吧,哼,你懂嘛?你懂的。你不懂?那我也他妈懒得跟你吧唧。总之,我的睡眠一向是少得可怜。如果睡眠质量再不好,精神一旦涣散,精力稍有不济,神经偶有麻痹,我去,那就会可怕地影响到我对商机的判断,从而影响动辄上亿资金的流向。还有更可怕的,人际关系。那是无形财富,比那有形财富更加他妈的重要,那才是财富的真谛,财富的深刻之处。你以为,我的朋友是跟你那群泥腿子卷袖子喝牛栏山二窝头撸个烤串儿就屁颠儿乐的哥们儿一样吗?我那人际……我去,不说,秘密。那稍有懈怠,稍有差池,稍有怠慢,稍有不慎,稍一个眼无神,稍一副脸麻木,那后果……我去,谁知道他妈的后果呢?我从来不敢设想这个后果。我一直义无反顾,拼尽全力,且精力超级充沛,人超级精神,思绪超级活跃。我个去!
  就是那阵子,我噩梦连连,醒来后比睡前还要累上十倍不止。我只能靠吃药,国内国外世界各个角落搜个遍,动辄十几万人民币一箱的“大力神药”,才能让我提神醒脑,正常工作。可是,负荷感仍挥之不去,疲惫感与日俱增,每天都觉得自己是扛着炸药包去了趟什么山,完成了一项黄继光要完成的艰巨任务,真是无比之悲壮!我身心疲惫即将全线崩溃,深深陷入绝望中。我才四十出头,却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人生尽头。我真他妈要完了,是吗?可我哪里甘心!我决定给这个台湾腔,缺阳刚气的华裔投钱,因为他触动了我当时内心最虚弱的地方:两三个小时睡眼足够了,梦能使身体修复系统加速,让你梦醒后精力充沛。
  不久,他指派一个,像是跟他克隆出来的,一模一样的医师过来。医师姓杨,是个瘦小个子男人,作为我的梦境指导医师。杨大夫说,噩梦其实是无法规避的,不过,仪器可以让你的无意识产生自省的报警系统。当你做到不好的梦时,无意识发出指令,告诉这不过是梦而已。你的惊恐感和紧张感就会随即消除的。
  我最终大举投资这个项目,其实还另有原因。它有判明现在,预见未来的作用,甚至可以通过梦来增强大脑的辨析能力与决策能力。这才是最让我“心花怒放”的。就是说,白天你在思考一些问题,无解。可到了晚上,梦中的你就变得比白天智商情商高出好多倍,这就是潜能的开发,可以让你迅速找到解决方案。那简直就是“运筹床榻之上”啊。这是这个项目的终极目标,目前还没有完全达到理想的程度。
  我只问,这张床现在能做到哪一步?
  杨大夫神秘而自得地一笑,说,你有没有这样的经验?你在某个情境中,或者见到某个第一次才见到的人,但你能感觉,似乎之前在梦里见过?还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会提醒你在现实中忽略的,但其实是个很重要的细——节。这就是梦机器的好处吧。
  不过,杨大夫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一再强调,这还处在实验阶段,没有经历时间的检验,还不可以做出百分百准确的推断。但在我的不断催促下,他还是在我身上做了几次小小的测验。   一天,我梦见在我美国的城堡里有只很大的蝙蝠,向那城堡内的十几还是几十扇房门,来回不停地撞去,随之扔下一堆书,门都要全然堵住,甚至被掩埋了。杨大夫跟我解梦说,你儿子在美国读书遇到瓶颈了。我想我已经向斯坦福捐了两千万美金,我儿子读那所学校最难进的生物系该没啥问题了。杨大夫说,或许不是上学的问题。我懵了,这读书不是上学的问题是什么?我也好歹在资产刚过亿那会儿就在我的大学母校获得了博士学位,我都搞不清读书跟上学在名词解释上有什么不同。于是我叫我在美国分公司的负责人找私家侦探查我儿子,很快我得到消息,我儿子跟一菲律宾裔妞儿厮混,你说跟什么人不好,非得是个菲律宾的,我一听这个国家就要“炸”,何况这个国家竟跟我儿子沾染上了……他还偷偷地修什么电影学。我去,我的儿子,绝不能做个只会花钱不会挣钱的文艺痞子。我立即给儿子下通牒,不跟那“菲妞”分手,不趕紧收心专修生物学和经济学,你的生活费、学费就都由你自己去挣吧。我动用了在美国的关系,那就只需个小指头的关系,把那“菲妞儿”弄到别的地方去了。俩人长期不见面,我那痴情的小子大概很快就会回到他的人生正轨上来。我对他的警世箴言就是,你怎么还能那么天真纯洁?没有阶层意识会害你一辈子。我们,你爹在攀登,我去,你也得给老子攀登。你以为你谁呀?豪门子弟?我去。我懒得跟你说历史,咱们没这闲片儿,我就跟你说一条,我的信条,也将是我们家族的信条——攀登、攀登,永无止境地攀登。你还任重而道远呢小子!接下来,老子就在明里暗里地给儿子物色,他该走的生活路线,他该找的适合的人生伴侣。
  既然说到了儿子,那就顺便再说说我那倒霉催的女儿吧,那才真正是个不叫人省心的主儿呢,她根本就比不上她弟弟的十分之一。也难怪啊,她可没我的优秀基因。女儿是我妻子跟她前夫生的孩子。她前夫,总之是没了,女儿很小就跟我们过了,不说别的,亲情还是有的。但她完全就是个“怪物”,她什么都喜欢,就是不喜欢读书,也不是读书那块料。女孩子嘛,难道做个淑女也那么难吗?她高中,不初中,也不,高小就开始,我去,谈他妈恋爱了。这也就罢了,那时候还正常,恋的都是男的。到了要嫁人的年龄了,她竟变卦了,总跟些不男不女一看就不正经的,歪瓜裂枣的女孩(也有女人,或许就是个娘儿们?)为伍。她随便嫁谁都行,我对她没要求了。可是,再怎么着也不能嫁同性!我去!当我发现她带着一个像男人的女人回家干那事时,我把我女儿绑起来,就像绑匪一样,我去。我对我女儿说,你知道你最幸运的是什么吗?她试探性地且弱弱地回答,有你这么富的后爸?我狮吼道,错啦!你最幸运的是你不是我亲生的,否则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我他妈绝不允许,不,我没法去想象一个女人操我女儿。没错,我一脚把她“踹”到了西班牙,那么冷僻的国家。
  一天,我梦见她吸大麻开车,出车祸了,我竟然乐醒了。我醒来后反思了一下,有点,嗯心里过意不去,是不是透出我内心的阴暗了?这不好。毕竟我养了她差不多二十年呢,她小时候正是我的创业期,那时的感情还真……哎,我没那功夫扯闲片儿。杨大夫解梦说,这十有八九是真的。我感到我的心脏还是跳得扑通扑通的。我把那败家玩意儿立即召回北京,找了家会所式的私人戒毒所。她妈妈在美国,还指责我,说我是无中生有,对她女儿有成见。当天我就证明给老婆看了,我们在她包包里发现了很多可疑的东西。我找来一个专家,刑侦大队缉毒组的头儿,他扫了一眼货,射出冷厉的目光,说,她到底是自己吸呢还是兼有贩卖?我女儿也怕了,忙说,她就是想尝个鲜,还没来得及尝完。我当即甩了女儿一耳刮子,五爪印立马红透了她那半张苍白的小脸儿。我奇了怪了,她刚到北京才几个小时,新货就供上了。这帮贩毒分子们真可恶。据说他们的执行力比他妈任何国际大公司都要强百倍。我唏嘘,世间唯有暴利,才能提升工作效率!
  执行力,想到这儿我的心就痛。
  我的公司,这一年来给我一种极不祥的感觉,我被我的执行官们给涮了,给耍了,给玩了,我就不想用“骗”这个词。我的人马,就应该是我指哪儿,他们就去打哪儿,不是吗?为什么这么简单的真理在我身上可以神奇地产生化学效应而走偏呢?我说往东,他们偏往西。从前还是阳奉阴违的小人行为,现在他妈的都明目张胆了强盗一般,还装什么正面战争的义勇军,我去!我在梦里都在期待着,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果然是在梦里,我曾经多么看中的一个高管,他是我一家上市公司的执行官,他向我提出了辞呈。一眼看穿,这人对我及我们的事业都不在乎了,他可能认为我及我的公司都没有前景了。瞧不起人那是吧,我去,你去投靠更好的了是吧,我去,你他妈去吧去死吧!我醒来后,胸口还起伏,难以平息。杨大夫说,这梦很真实。我去,这他妈的是真实。那好,我叫公司的经济督察员去查他的账,把他这些年来担任总裁的每一年每一天的每一笔细账都不放过贪了一丁点贪没,我都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在经济社会,人情太淡漠了。我们共事多年,我跟他那可是称兄道弟啊,我一点架子都没有啊,对他钟爱有加啊。他这么无情,这么对我,哼可就别怪我。直到那小子跟我示好,说,他离开我,也是为了帮我,他要在另一家公司做大股东了,(我知道那家公司,相当有实力,国企总比咱民企有实力,这简直就是句废话!)他会拿出一个不错的项目给我,我们联手做。这个,简直就是“膝跳反应”到了我的面部神经,立马儿提起了笑肌。我抖擞精神叫他跟我签协议。我说,这可不是钱的事儿啊,我,还在乎钱吗?我是要通过这件事儿看你这个人。你重情重义,我也会对你如此的。我心想,多亏了我的梦啊,先知先觉多好,这才掌握了主动权,上百亿的合同,十来个亿的利润,才会向我“芝麻开门”。哈哈,那一刻我真有上帝的感觉。
  今天,是个意外。原本精神百倍,密闭的自动仓门打开的一瞬间,略有的疲惫感像股冷风不经意间钻进了骨头缝里,随即沁入而膨胀,扫遍全身每个毛孔。紧接着,鼻尖上竟然横亘着一股难以消解的焚烧炉的味道,这不禁让我一激凌。不快感暗袭而来,竟叫它长驱直入,无敌挡之力。情绪郁结在胸口,像海棉吸水的压力,直压得喘不过气儿来。我的精神,随着低落的情绪也匍匐下去,全身肌肉隐隐酸痛。   是因为刚才的梦境?再清晰不过,感觉淫乱,不堪回首啊。嗯,我梦见自己——那玩意儿,变成了黄金,还镶满了钻石。我用它,操了无数美女,可是,我去,疼痛感全在我这儿,却全无快感,反而……我去,再不想干那事儿了,无比厌倦的隐痛。
  我不打算把这个梦告诉杨大夫,不过他也会通过我看不懂的脑电图,分析出个子丑寅卯来。其实,不用他说,我自己都能分析出这个明显的梦境。我是做了个别开生面的春梦,但或许物极必反?唉,我有多久没干那事儿了?!哼,无论我怎么保养,都说中国男人四十岁就在床上废了。这个,我是有那么点小小的切身体会的。嗯,何况我现在是奔五的人了。扪心自问,我是性冷淡了?有钱,性冷淡的男人。有人说,这种男人白活!我去,说这话的都是愣头小子,啥也不懂,且啥也没有,就靠那方面还有点用便自以为是的白痴。那么这次,我的性欲意外地上来了吗?我不是找不到发泄口……盡管我老婆在美国,我们一年才聚一次。话说,这事还需要老婆吗?我们牛郎织女般的相会,也未必有实质性的夫妻生活。春节快乐!我总是去美国加州度假,一家人。我的弟弟、妹妹们的全家,还有我的老父母,都在我的带领下,飞去美国过中国的春节。我买的那座离硅谷不远的小山包上,有座一年到头都是寂寥的城堡,只在那几天,灯火辉煌。室外的各式彩灯、喷泉全部打开,有了人气儿,美轮美奂,其乐融融,一幅温馨大家庭的画面!
  可我性冷淡,不会做春梦。我有点儿震惊。我的思维,我想象的目光,都停留在那个巨大的黄金镶钻的玩意儿上。我去!
  难道又是我对自己财富的一种焦虑?我——那个去!
  我刚三十岁,那是2000年,我跻身于亿万富豪之列。这种暴富,乐开花的心理,就像铁树开花,多年难遇。怒放、灿烂,开心到死,胆大妄为,帝王雄心,这些都来得太迅速,停留得也太短暂。过后,是漫长的沉寂。把我熬得,憋疯了,憋得两眼通红,两眼冒绿光,简直就是一匹饿坏了的狼。才十几亿,我他妈就是个穷人。这点儿资产它买不来一艘航空母舰,更买不起一颗最破最古董的卫星。你们以为我在说笑,对吗?我去!我告诉你吧,我只有一架私人飞机,还是二手货。尽管到我手里,这架飞机几乎还是新的。可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把这架飞机转让给我的那主儿,他不是生意人,可富得真不像话,单单私人飞机就拥有七架,其中还有一架是波音767改装的,妈的,他的亲朋好友一两百号人,组团坐那架浩大而豪华的飞机都显空旷!但他每年都经常地去什么岛度什么莫名奇妙的假,开个匪夷所思的“大趴”。嗯,我还去过一个人家里,他那栋房子的所有价值就有十几亿,我去,尤其是他那两层地下室,一层极现代先进智能的车库,一层则像凡尔赛宫,扶手梯都全用了玉石,天花板上都是壁画。我去,谁闲的,还仰着脖子看那些京城名家的画?为什么我身边全是比我富得不可一世的人?为什么他们的一根手指头比我整个身家还粗?我的内心在不停地吐着酸水儿。我苦恼,我愤怒,我感到不公,我没日没夜地奋斗,日程表都排爆了,累得要吐血了,每天两三个小时的睡眠都觉得自己是在浪费生命……我去!我要吐血了,我真吐给你看……但我的财富啊,他妈的就是不涨,再也不给我暴涨一次!我身边都是一群“大象”,在我眼前招摇过市。我呢,我去,我还那副蚂蚁身板儿,做梦连泡浮肿了也他妈不过如此!
  后来,我遇到一个大师。他是进过“海”里的人。“海”哼,当然不是南方的“海”,那是“下”,如果你这还听不懂,那你真Out了,是北京的“海”,你说北京最大的“海”是哪里?大师一听我叫焦德森,就直摇头,叫我改名。你的五行中不但缺木,还缺水。你叫焦泽森吧,这个泽,是恩泽,是滋润,会给你带来好运。果然,大师一出手,万事解决了。那一年,国家经济高速发展,国外经济却不景气。全球热钱都往中国涌来。我乘着这辆东方快车,不,是东方火箭——资金陡然充盈,贷款不愁,我就自然被“催肥”了。我的国际化就是到世界各地去拿地、开发、投资;我的扩充经营就是贷款上亿,拿世界各地的政府项目。我一口气奔向了百亿身家。那天,我一个人举杯邀明月,陈酿四十年的法国香槟,为我四十五岁庆生。我品着孤寂的滋味,高处不胜寒的乐开花儿的心情,难得地回归到一种成功后的平静,回归到那久违的踏实感。才刚刚过去三年呢,我的财富焦虑症又来了?比以往来得更加猛烈些。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但回想一下,不很正常嘛!凡我这种人,不都如此嘛!
  我的人生充满了风险,我是踏着风波过日子的。去年,我把那个多话的大师给开了。这人说话没把门儿的,到处宣扬,说我焦泽森有今天全靠他。我去。笑话嘛。我以我的智慧和胆识赚钱,在财富路上,颇有些心得的。他?我去,他算老几啊,就会摆活那两片儿嘴。
  今天有我集团的高管例会,着实是最令人头疼的。在我出席的无数光鲜的大会中,它是最不起眼的,但对于我“意味深长”,有着极为真实的重要性!它是我资本的基石,可它现在正在飘移,在我的手掌中如泥鳅般,正挑战着我的“驾驭”能力……
  不管他们信不信,开场白,我依然激情四射,重复那些话。我现在还需要钱吗?买房?买车?买飞机?我几辈子都花不完我的钱。那我为什么还要这么拼?一天到晚在工作,没有休息日。拼搏是一种幸福,我在拼搏中、努力中、工作中享受快乐。而你们呢?天天都快要过劳死了似的,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我们的战略:发展房地产、交通、能源和IT业,各公司各部门的增值业务、并购、收购、国外拓展,新国际化、融资、上市、投资,你们完成了哪项?哪项做到位了?
  我的一个企业家朋友,在听到我的企业介绍时,他瞪大了那对眼白泛黄的眼睛,惊讶地说,贵公司的每一个项目可都堪比一个国家工程啊!我为此相当自得,丝毫听不出讽刺之意。嗯,谁能有我这副身板儿?谁能有我这样的雄心?露一小手儿,冰山一角!
  会议上,我的房地产老总给我带来了好消息,我们新产业基地的官司打赢了。我扫视了他们一眼,说,怎么样,关系硬就是不一样吧。京郊的好地段是越来越少了,没我的关系,咱们能拿得到那块地?政府对它的规划,让地价一路看涨。当地农民不干了,说这块地是集体所有,村委会根本没经他们同意就把地给卖了,属于非法。我们把钱早交给村委会了,农民就把我们一并告了,这是没道理的嘛。一群刁民哪……话说,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这话真一点儿没错。总之,我们就是他们嘴边儿的肥肉,“分赃不均”,两相打起来了,我们成了受害者。得亏我在检察院有铁关系,打赢这样的官司,哼,小菜儿。   房地产老总又说,官司是赢了,可后续工作咱们怎么展开?村委会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了,岂能善罢甘休……
  我忿忿地说,不管他,他的上司是我的哥们儿,他的上司的上司是我的好兄弟,他们到哪一级都有我的人。
  房地产老总提醒说,防君子防不了小人,这帮地头蛇,咱们根本预测不到他们会使什么阴招儿,怕暗中给咱们使坏,那可就……
  我叹了口气,沉吟一阵,说,也罢,你示意他们一下,个人的好处费不会少。
  接着是交通公司的老总汇报,他说湖北那边的七大桥的出售情况,目前有两家谈了意向,可他们出的价远没达到我们的预期。我不爱听,立马儿放出一句,那我们可以等。“等”的尾音像气流受阻,伴随耳鸣,声波传送“费劲”而荡漾开去,有些颤微。
  湖北C市,已经有了前六座大桥。负责城建的副市长是我哥们儿,说到底他是有背景的,不然,这么芝麻绿豆的官……总之,他常坐我的私人飞机飞北京,有时还会在我的私人会所住上几天。他跟我说,他们要建七大桥了,这个项目可以给我做。他暖意融融地跟我说,也就你啦,咱们市里最好的项目,最优惠的条件。现在人民都富起来了,私家车的势头猛进啊,那六座小桥哟,哪够市民们使的!我也在想象,到时候,我可不就睡大觉也能日进万金啦!我天天数钱玩儿,美哉!一土财主的土鳖想法,我去,竟然让我也激动了,一嘚瑟,钱就撒出去了,我去!砸钱的真是孙子,“空手套白羊”的地级政府成大爷了,他大爷的办事真不急,把我给急得内火攻心。就这么一架桥,全国遍地都在建相同的工程,拉里拉杂儿硬是给我拖了五年才建成。我那副市长哥们儿都调离那个省,连升好几级了。我呢,我去,什么也没捞着。投下这么一大笔钱,光利息得付多少?没错儿,我也是从银行贷的,你以为呢。
  我拆了东墙补西墙,我又不止这一个项目,成天的倒贷,我累不累?好不容易桥建好了,又愁起了车流量。敢情这车是在荒漠里行驶啊,一天到晚的难得见到几辆车,我收费站的小哥儿小姐儿们都望眼欲穿,我去,何况我呢,急得我直跳脚还不能让人看见。三级城市啊,太差。那些个小市民成天把钱给算计得,一块钱恨不得给掰开来用,你都恨不能把他们一脚踹下桥,都给我到江里清醒清醒。我们的大桥可是新大桥,自然比前六座大桥收费高些,成本在那儿呢。就这价格上的比较来比较去,才把我们这座七大桥比下去了。
  我被搞得没脾气,这才细算了一笔账。我可能得等十年才能勉强收回成本。而我要赚出二十个亿的“雄心”,得等上二十年。二十年,二十年啊,我去!太漫长,我怎么等得起。就在五六年前,我还挺稀罕这二十亿的,现在看来,二十亿就是个屁。再说啦,夜长梦多呀,谁知道那朝令夕改的政策又会出什么幺蛾子?说免费就免费了,那我可就真钉死在这二十年河流的中流砥柱上了。不行啊,我决意卖掉大桥。
  交通公司老总给了我最后一点安慰,目前房地产热降温,私家车在三线城市,甚至农村都在不断升温。地级市的车流量剧增,咱们七大桥有望提前收回成本。我说了一句,也是废话,要是有天单位不那么缺德就更好,节假日不收费,他征求过我们投资人的同意了嘛!他是送人情兒争得脸面光,我们可贴的都是真金白银还被人唾骂!
  海外油井也在出售当中。我的能源公司老总是我新近挖来的,精明干练,在石油界也有些关系。我的前任能源总裁,我真不想提他,一个混吃等死的家伙。那个海外油井嘛,自然也是凭我的关系,由我弄到手的。那个中亚的小国家,总统是我哥们儿。别看是总统,也最多相当于咱华夏大国一个省会城市的市长。说实在的,以我这身份会见一市长,嗯,那也就是普度众生了吧!他在地图上指了一个染有小小印迹的地方说,这是一大片油田,最便宜的价格给你。
  因为这么一大块“鸡肋”,我指的是那油田,我们才成立了能源公司。我们毕竟是新手,不懂开发,没有真正好的技术人员,所以一切,都好像搞砸了。我投下一笔又一笔大钱,要喂饱这条大鱼,这钱的事儿停不下来。可是,这条大鱼啊,它到底在哪个疙瘩游呢?这水是太深了,我根本无法判定它的动向。我当初以为捡了个漏儿,还窃喜了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现在彻底明白了,我必须把这个烫手的山芋转移出去。要不然……它有可能成为我手中一枚随时引爆的炸弹。
  这片如同在荒漠中的油井,让我们干得是热火朝天。因为我们人员的到来,这里有了生机,有了“人生”。但是,其实我们的苦无处诉,我们很想停但不敢停,天天忍受着当地居民的骚扰,那帮穷山恶水的“野狼”一看见我们中国工人,就开心地嗷嗷叫,我们也不能停工。因为一旦停下来,我们的资产监督评估会受到质疑,很快我们就贷不来款,我们就会资金断链,我去,真他妈的命悬一线。我的机器越开得猛烈,我亏得就越大,我陷得就越深,自己挖的那“坑”足以埋葬我及我的“帝国”。我去!我还得用更多的工资和奖金来激励员工,卖命地在这鬼地方运转(空转)着机器。你能体会到这种非人的心情吗?
  我发现我的新任总裁也是个不懂事的家伙,他竟然跟我报喜,说他已经找到了买家,咱们可以挣百分之三十的利润。我的心咯噔一下跌落万丈。百分之三十你还有脸跟我说?我去!我要的是翻倍,翻多少倍都不为过,但你至少得给我翻番!我去!百分之三十,哼,不如把钱存到银行去,跟那菜市场早市排队的老太太一样,我还费那劲。我是把那油井当金子一般稀罕,你却把它当破铜烂铁一样处理,你,你气死我了。他最后说,这恐怕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的确不好卖,提炼需要更先进的技术,还要引进更好的设备,再就是运费,还有社会动荡,那里随时可能爆发战争,政府更迭十分频繁。如果错过……
  我心想,你以为我白痴呢,说那么多废话威胁谁呢。我白了他一眼,坚决地表态,这个价不能卖。我提前离开了会场。
  我总是提前离开会场,我比他们都忙,还有众多关系需要我去周全。
  我刚走,就有人在会议室门外的走廊上放肆地直呼我的名字,骂骂咧咧很是嚣张。他怎么就能闯进我公司大楼呢,如入无人之境?明天把那保安负责人给我开了。那人粗声大气地吼,焦泽森在哪儿,焦泽森给我滚出来,焦泽森我跟你没完,你今天要是不给钱你大爷的看我怎么收拾你,焦泽森你个大骗子,还钱……还我钱……没钱你别逞能……你逞那鸡巴能,干什么……   我们这高科技公司,如此高大上的工作环境,全被个二流子的臭嘴毁干净了。
  我就在我的私人办公室里。我的财务总监和投资部负责人将他合围,好言好语地把他带到我面前。我笑呵呵地迎上去,张开我的双臂,像拥抱一个久违的朋友。他警惕地推开我,离我一尺开外,依旧像个大爷傲慢无礼。我心里无比蔑视这家伙,可我从不将这样的情绪化表现在脸上。我依然保持亲和的笑容,说,您来啦,我正要找您哪。
  此人叫陈冶夫,大概也不是个什么大买卖人,怕没什么见识。五十开外的人,火气还那么旺。他投了我的私募基金十二个亿,我给他看了报表,我的私募基金里,投我几十亿的大老板多了去,他这是算少的。就为点红利,至于这么猴急猴急的吗?哼,也就他了。陈冶夫伸出手指头向我指指点点,怒不可遏地对我说,焦泽森,我投这些钱可都是冲你的面子,不是冲这小子的。你叫他来挡我,有个什么劲?你以为这事儿能完?
  陈冶夫说的那小子是我旗下投资部的负责人,局昕诚,三十来岁人。别看小局年纪不大,在金融投行界也干了不少年,颇有些资历,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陈冶夫混身上下都是匪气,说,今天我可是来要账的。
  我说,我马上给,明天打到陈哥账上。陈冶夫瞟了我一眼,老奸巨滑的,狠狠地说,不是不信你,是我再也不想等了。就今天,就现在,我可以在你办公室等,你的财务总监不也在嘛。我那点分红,对你来说,分分钟的事吧!
  我知道他在将我,我也没办法,我得顾着面子,看着全局,只好忍气吐声。我叫局昕诚先招呼着他,我带着财务总监进了内室。我叹了口气,说,把他的红利打过去,就用——不过上千万,IT公司那边刚进一笔……
  财务总监跟我是多年的老搭档,一个冷静到底的人。无论事态多么凶险,情况多么危急,他都能做到波澜不惊,至少表面是这样……只有当事人,也就是我,知道他所说的事情有多么严重,他则一贯平静而平淡地说,IT公司的那个项目已经告急,等钱用。如果再不给钱,银行要封我们的场地,IT公司是我们的上市公司,唯一还盈利的……
  这个我明白,你再去趟银行,跟他们说说,再宽限几天,我们可能还会有笔钱过来。
  我与我的財务总监对视良久。
  我的私人秘书进来,他提醒我,预订了明天的一个酒会,酒会的人打电话来说,要提前打钱到账上,以便可以在拍酒时,即时拍到好的。入会先交钱,钱可多可少,只是,要拍得好的红酒,总得几十万。我说,打两百万过去。秘书一愣,没说什么,只点点头。我看到他额头上冒出一层亮晶晶的汗来。我凑到他面前,低声问,怎么啦?秘书一脸茫然。我说,那汗。他气虚一样地说,啊,心慌……我立即说,不是你操心的事就不要想,把汗给我擦干净,不许再出汗了,也不许有任何紧张表情。我又看着他,有些怜爱这小子,他毕竟是在为我担心。我拍拍他的肩,耳语,也是给他个定心丸,记住,越是这个时候越要铺张显摆,世人皆知我没问题,这才会来钱!这就是我们这样的人的生存法则!
  我又顺带地交代了财务总监,我已经答应给国内一所大学捐赠一千万,下周这笔钱一定要打到账上。财务总监叹道,那就再向银行多借一千万呗……
  我打断了财务总监的话,说,这是你的活儿,你办就是了。
  陈冶夫走后,我重新估量了一下(也还是粗略的)“债务”。这个上午把我给累坏了。我也没干什么呀。我一闭眼,仿佛看到一副对联:撒钱遍天下,败家到天涯。横批:到处窟窿眼儿。
  我去!累得眼都花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我的太空舱式的“机床”,做个好梦吧。
  在一片花海中,像在普罗旺斯,又像是在圣托里尼,两者结合?总之是美啊,美得让你要兴奋得飘起来。我推着爸爸的轮椅。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很久了,这会儿他的精神好多了。是那胎盘血的作用,我每天都要花掉好几万,来保住他老人家的命。为了维持这个家的完整,我的孝道,我的情深厚意……他终于是好些了,我的老爷子,还是那个最疼我的亲爸爸。他说话的声音暗哑,我能听到他粗粝的喘息和游丝飘荡的声音,他说,你是我最担心的……你弟弟妹妹们都吃你的喝你的,可就你担着最大的风险,你真,真叫我死不瞑目啊!你可怎么办?我当时就快要流下眼泪来了,我拼命把那呛人的滚烫的泪咽下去。
  爸,我们不谈那个了,我们看花,看海,我们做儿时的游戏。我推着爸爸的轮椅在大道上飞奔,如此轻快,如此快活。我们听着海浪声,听着爸爸年轻时的歌声,听着我们那里的渔民唱起的乡音……团圆的念头倏忽划过脑海,花丛中瞥见一个女人的身影,我妻子的侧影。尽管那身影只是一闪,我却十分确定。爸看着我,我会意了,向那身影追去。
  我老婆,在跟一个法国小伙子亲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认定那个“欧版”青年就是法国人。我立马儿火了。一个声音传来,我自己的声音,来自我的无意识自动控制系统:不过梦而已。
  梦?那也太损了。我看着我老婆,从未见过那老娘们儿那么骚,竟然对着一个帅到傻逼的法国男人嗲成那样,太贱。她对法国男人像打了鸡血一样百依百顺,给他买很多东西,房、车、无数衣服和饰品,法国男人想要什么,她就给他买什么,可恨,还给他买了一幅中国名画,我去,气得我够呛,那可是花我的钱。又一个声音提醒我,不过是梦。
  去他的梦。我在生气中醒来。怎么回事儿?我还是很疲倦,困得不行,从前的倒霉催的状态他妈的又回来了,而且,这更让人受不了,仿佛什么东西压着我的身心,大山?石头?可他妈的我就算不被什么东西压着,我那脆骨头,也会随时自动骨折、碎裂。突然感到,这是我的极限,对这种极限怀有恐惧。这台机器失灵了?我去我还来不及怨恨,突然,一个声音,带着扩音效果,像滚石一样向我砸来,顿时我似乎四分五裂,血肉分崩,魂飞魄散。是一个官员雄浑的声音……我就是这么认定的,各位犯罪分子们……我惊醒了。醒?我的后脊梁一层凉凉的汗。
  我的意识在游移,第一次感到极端地无助,愕然在梦境与现实中彷徨。这是梦吗?这是梦吗?我的无意识控制系统一直没有发话。这是现实?我坐在会场上,极静。是啊,那个在台上的官员疯了吗?对我们这群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承认吧,口误,你刚去监狱里作过报告的,所以惯性……那官员竟然还笑,说,不要吃惊,我没说错。你们可以把我刚才对你们的称呼当作口误,可是,我要告诉你们,这才是真心话。为什么?你们心知肚明啊!你们在外头,没有进监狱,没有被起诉,更没有定罪。可是,你们有哪个敢保证自己完全清白?没有干一丝一毫违法乱纪的事儿?查一个是一个吧,只是我们没去查,不跟你们计较,是因为……   我心里琢磨,该死的下午,死一样的下午,死得更快的下午……
  那官员还在说,我们没有追究,不能代表你们没有问题。对不对?你们现在有钱了,政策是这样的,让一帮人先富起来。你们富起来了。可你们怎么富起来的?你们富起来了,就要知恩图报。政府做的事情,你们要支持,怎么支持,还要我明示?这就不好了……
  这个会太冗长了,它绝对不是梦,我的心都变得灰冷了。因为要“大出血”啦,上亿的工程要投……
  我急需见到杨大夫,我不理解我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好的感觉。
  杨大夫来北京有一年多了,口音还是一点没变,倒是那一口的台湾腔让我听习惯了。他看着我的一打测试报告,然后跟我分析报告上的一堆数据。我忙打住他,说,你说重点吧,我赶时间。杨大夫摇摇头,说,问题就出在这里,你功利性太强,目的性太强。我们上机次数太频繁,你上机的目的又不是调节睡眠,而是想通过梦境,预测未来。
  对了,我说,我梦到我老婆喜欢上一个法国男人,她出轨出得厉害,这……
  这只是表象。你老婆有可能出轨吗?她在美国……
  我想了想,我老婆比我大很多,早就年过五十的女人,还管着孩子读书,她大概没那精力和能力了吧。我知道的,她比我还要性冷淡,还要早很多年。她绝经了,所以我对她一直很放心。
  杨大夫说,我告诉你噢,这不是你老婆出轨的事,法国男人代表外国,海外。而老婆呢,代表你的资产。你是对你在海外的资产担忧。或者可以这样说,你担心你的钱在海外变水,你担心自己受到海外的欺侮和侵害。嗯,我不知道我说清楚没?你听懂没?
  我点点头,说,大概明白了。
  杨大夫说,嗯,好了,焦先生,我很为你现在的状况担忧,你一定要听进去哟。这个,你不可以再频繁上机啰,这个很危险,会出现我们意想不到的负作用。我跟你讲哟,嗯,你知道四度空间么?当高维度的物体向低维度行进时,信息会因维度不足而产生缺失。如果存在一個比我们的空间维度更高维的空间,那么你到了那个高维度空间会出现眩晕感,物体运动的方向与轨迹是不确定的,可以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也可以突然消失,也会出现你往前走,而效果是转身。你会发现你转了N圈,每个世界都是不一样的,也可能又完全一样。我们从高维度到我们存在的低维度空间里,自由出入,但出口不确定,我们不熟悉那个维度,找不到它的规律哟嗬。你明白吗?我们人体就是个小宇宙嗬,我是设定了它也有四度空间哟。你知道嘛,我们的睡眠机器从某种程度上讲噢就是可以改变人的分子结构,也可以俗的理解为神经系统层面,不过噢,这个太深奥,总之,你是有可能自由穿梭在高维度与低维度的空间里,相当于通往不同世界的门,你可以打开。可是你不能穷奢于此,否则会很快迷失自我哟,世间万物,那么多的门,你会闯入哪个世界?都不好说的哟。搞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踏入不同的空间……你的状况哟真的不好嗬,所以……
  好了,我明白了。
  我懒得听他废话,那堆令人费解的说辞,叫他见鬼去吧!
  我打定主意,我不能放弃“上机”,我现在正是大展宏图之际,我去,一心要……唉,实话吧,一心得还那高台万丈的债务啊。我全得靠这台机器了,给我带来有价值的梦。我要彻查我的现在,预测我的未来,防止一切的不测,不能,不能有一丁点闪失了。
  我的意志力一直很坚强,原则,一条,足以让我闯遍商海无敌手。我不会出什么大事。欠银行的钱那么多,早就超过了我的百亿身家。这才好呢。你欠上千万,几个亿,你都会去坐牢。可是,你有十几家公司,几千名员工,欠下的资金让银行无法面对就成为一笔烂账。那么,银行、政府,他们说什么也不会让你破产。这个,我心里有底,很有底。
  入夜的时候,我又轻松了些许,是浪漫的。在个干休所里游泳,只有我跟某国的公主。她是真正的公主,何况金发碧眼,身材撩人,四十岁的熟女。她游得很好,我也不赖,在水中我们都是优秀、高贵而自由、快乐的鱼。
  游过几圈,她先上岸,裹上浴巾,躺在沙滩椅上,喝着冰饮。我上了岸,显了显身上练就的肌肉,才穿上浴袍。她冲我迷人地微笑,不乏理智、典雅。她感慨地说,来到贵国,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奢侈。我只当是句恭维,她不至于只有这么点见识。她微笑着说,你看,完全国际比赛标准的泳池,形态各异而景观别致有趣的室内、外各种药汤温泉池,还有中草药香熏的各式桑拿房,专业的娱乐厅、游戏厅,可这一切——一般时候都空置,所有服务人员都闲得无聊。中国这样的奢侈,在别国我可真没见过。
  我冷冷一笑,原来她指的是这个,这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对于跟我没关系的事,我从不多话。公主大方地与我碰杯,跟我说,你资助我这次竞选总理吧,如果我当上了总理,你想要的项目就能很顺利地拿到。我可以保证。
  我的目光在她娇好的容颜上停驻,却并不知道她当总理,到底有多大胜算。
  她说,竞选嘛,就像你们说的打仗,粮草先行,一个道理。我们竞选靠的是钱。
  真的吗?
  真的。她吐出这个词儿的时候很性感。
  需要多少呢?我问。她说,上不封顶,至少两亿。当然我还有别的方面的资助,你能给我一个亿就好。
  我迟疑了一下,说,我会认真考虑。
  好吧。公主的口气明显冷了下来,我有点过意不去,便说,我可以马上给你打一千万,其余的可以分期给。
  公主依然不满,说,我可等不了太长时间,明年年初就开始了,钱是要预支的,不然谁替你干?
  我点点头,说,五千万先打过去,怎么样? 公主这才两眼恢复了光彩,跟我又碰了一杯。我听到自己深深地叹息,那气息完全能把我这气若游丝的内心给杀掉!
  钱只是个数字了。可我为什么感到自己的心像杜鹃泣血?
  政治家不可以有绯闻。公主见好就收,她还是很温情地送上一个飞吻,抛个媚眼,再次给了我关于项目的承诺,才翩然而去。   大概夜里十二点,我回到公司大楼的办公室,我的财务总监正等我。他说,我们投拍的纪录片拍完了,向他们要个花钱去处的清单,最终说没有。天晓得这笔钱他们是怎么花的。
  我气不打一处来,这帮孙子,我投了几千万,他们以为我这钱是随便捡来的嘛,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开工时间紧,任务重,就没……
  狗屁。我要不是看在他们大领导的面子上,他们这帮狗屁节目组,我会投一分钱都挣不来的鬼纪录片?央视播出又怎么啦?他狗日的,安排在晚上十一点后,鬼打灯来看啊!这么正能量的片子,敢这么敷衍,我得跟他们头儿说去。广告费呢,能分给我吗?这帮能把利吃进去,骨头都不吐的家伙。我要叫他们好看。他们真把我当冤大头了啊,敢情我就是给他们送钱的?他们有什么专业素质?算算算了,跟他们谈专业素质,辱没了这个词儿。
  我大发雷霆,气急败坏。可有什么用呢,钱都给他们了,再问他们怎么处理的这笔钱,好像我多事儿了。门外,一名女下属正战战兢兢地候着。我意识到了,收敛了一下火气。
  琳达进来吧!我说。琳达是我们媒体部的,她负责我们公司的内部专刊和公司对外文化宣传。其实,她主要是我的随从记者,我的御用摄像师,她随时随地跟拍我的光辉形象,的确是给我拍了不少好片子。不光是我的个人形象,美妙神气,更主要的是我跟众多全国乃至全球的大人物们在一起的欢乐时光,都是由她来捕捉记录的。她算是我目前最满意的摄影师了。她跟我提过,她表妹要开一家针对上班族素食减肥的网上餐馆,想让我投资。我叫她拿企划书来给我看看。她大概觉得,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可是,她也辛苦等了一天了,都凌晨一点了,我能见她,聊这件事情,她也就认命了。
  她是我喜欢的型。瘦高个儿,鹅蛋脸,五官很有中国古典美人的样子,而且还透着书卷气。见到她,白色衬衫,黑色裙裤,面容干净清雅,一下子让我感到一阵清凉,一阵安然。她微笑着,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在投影中显示PPT。她在我面前亭亭玉立,袅袅婀娜地走动着,我好几次闪念,搂她睡会儿。不过,再安静的女人也是叫男人累的,何况现在,我去,哪有心情啊。我听着她那甜美的嗓音,就是一种心灵的安抚,我微闭双眼,不觉说,很好。
  那,您给投了?噢,刚才你说多少钱来着?五百万。嗯。我捂着半边脸,没精打采地说,安排几个人来试吃吧。我叫来财务总监,算他一个,咱们公司的几个体形较胖的高管,都通知了,别去食堂吃饭,都来试吃……那什么馆子。他们吃满意了,我就投。
  琳达那莺莺之声再次响起,谢谢焦总,您累啦,那不打扰了,好好休息吧,焦总。
  我点点头,打着哈欠,向起身的琳达挥手。
  此时我是多么想上床睡觉呀。可是,我还有个远洋视频电话。
  电联的是我在美国的分公司负责人。说是分公司,不如说是办事处。陈志强是我的老同学,可他最初在美国混得不怎么样。好在我的资金成为他的靠山,这才在美国的主流社会争得一席之地。陈志强跟我一样,非常会搞关系,对美国那一套也谙熟,于是,他很快与美国政界、商界名流打成一片。我能见到美国总统,跟巴菲特、比尔·盖茨共进晚宴,而不是花钱的那种,多由他来牵线搭桥。起初我对他是很满意的。正因为我们跟美国政界有着比一般中国商人更深一层的关系,国内的不少政府官员大概也就能高看我一眼吧。不管这帮人是出于什么想法,我想,哼,万变不离其宗,利益和保命吧,那些官员们需要我们这样的人,能跟美国政界搭上关系的商人,不是一般商人。我是很享受这一点的,这样,我感觉一下子在那些不可一世的官员面前抬起头来,有了脸面。
  我跟陈志强每星期至少有两三次的视频交流,一般也是这个时候。我现在强打起精神,在听他一堆汇报。他介绍来的新业务、新研究,看似很好,可是又得投钱,我到底要投多少钱才是个头啊,什么时候才能赚回钱?未知。我不耐烦,摇着头说,这些似乎都很有诱惑性,可是我现在真的不能再投这些个空而大的项目了。你再给我好好找找,更现实一点的。
  我现在跟陈志强有种说不出的隔阂,我觉得这种隔阂正在扩大。我没有办法阻止这种隔阂的扩张,正如我们也无法避免互相依赖。说实在的,我真有些烦了。我烦他说的事儿,也烦他这个人。我关掉了视頻,我想一个月都不要跟他联系了。
  一种无底的厌倦感,让我的心在不停地下坠。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在凌晨四点,走到了我那太空舱式的床边。我似乎停顿了一下,感觉到此刻的寂静,偶尔传来路上汽车的声响,感受时间的延宕,一分一秒地膨胀,我的周遭在荡漾,如家乡的水,波澜起伏的冰冷的黑水……沉睡,全身如酥,透心儿的震荡,又是坠落,坠落到深处,我心深处。
  最怕的是熟睡时被惊醒,这种感觉,令人恼火。可是,我被人叫醒,这个人真该死。可是,事情也许不该死,我必须在此刻醒来,处理这样的事情。
  很好,我看到在明晃晃的光里透着暗影,而强光中飘着更烈光茫的身影。那些飘荡无声的身影与我无关。跟我有关的,是坐在我面前的小局,我的私募基金经理局昕诚。
  他的声音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沉闷,却又过分清晰。那似乎不是我听来的,而是从我心里冒出来的。他说,我被告了,要去坐牢。
  这个,我知道了。
  我是替你坐牢的,你该明白。
  哼,我怎么会不明白。放心,一千万在你判刑之日会打到你老婆的国外账户上。你不用愁你在监牢里的日子,除了自由没有,你什么都有。所有一切,我都会打点好。
  嗯。
  我看着局昕诚陷下沉思,我很是不屑。有些人就是靠着替别人坐牢发财的。他这样的人,到哪儿能挣一千万?
  局昕诚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呢?
  我说,还了那些老板们的钱的时候。你放心,我正在跟几个小银行的行长打交道,他们已经承诺给我们贷款了。还有几个项目,也会拿到一些利润的。你也不过等一两年而已。
  这样当然好。只怕,刑期没那么乐观。我,局昕然抬起头,说,别的老板来头很大,钱嘛,有的是,不至于对我下黑手,我就是担心那个姓陈的。   陈冶夫?哼,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可没我那么硬的关系。再说,要冲也是冲我……我起了身,实在没精神再搭理这个啰唆胆小的局昕诚了。我向他摆摆手,又走向我的卧室。
  可是,我在不停地困倦地走着,穿过一道道走廊,一扇扇门,就是走不到我的床边。阗寂空廖,打了个冷战,又峰回路转地看到父亲……在我熟悉的病房里,他躺在床上。
  他身上插着无数管子,身边的仪器闪着光,暗影处没有阴影,到处闪闪烁烁,斑驳点点。我心里念叨,他多像将要老去的我啊!我心里一震。我的样子,好好看看那将死的容颜……这是我奋斗一辈子,停不下来的这辈子的结果?我走到他面前,把他扶起来,让他的头靠在我的胸口。我想起近年都是这样,咱们父子每年一次团圆照。你闭着眼,没有任何意识,相机在咔嚓咔嚓,不绝于耳,我空空的内心才有了唯一的填充。好了,够了,我去。咔嚓声停了。
  一个人闯了进来,很滑稽,我这么想,可这个人却很愤怒,有些失控有些悲怆。就是为了钱,全因为钱。十二亿。他就是陈冶夫,这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我们出去说。我不跟你出去说,就在这儿说,还我十二亿。你可真逗。你才逗,你想逗我玩儿?门儿没有,你信不信今天老子……我的意识里终于有了声音,这是个梦。我安然了,很不屑地瞅了他一眼,夺门而出,陈冶夫紧追不舍。
  我看到医院的走廊上到处是明亮的身影,光透过那些身影,面目不清却如流星的人群。
  别挡我的道。我吼着。我轻快地跳上一个窗台,我踩在窗框上,感觉硌脚。陈冶夫同样叫吼,来势凶猛,我从一个窗框飞向另一个窗框,我从一个廊上的窗沿跳到另一个走廊上的窗台,我从一个楼的天井跳到另一个楼的天井,我飞上了屋顶,我脚踩在了顶上的边沿。陈冶夫在我面前,他的面目像个鬼。不,他的面容在青天白日里变得越来越眼熟,是我老去的老婆,真恶心。
  我没什么好说的,这反正是個梦,我可不想对这个梦里的人废话。于是,我纵身一跃,算是逃脱这梦的追逼,也算愉悦地解脱。
  我想我会很快醒来。我的梦中梦。然而,我坠落,忽然梦之套盒全部打开,我身边的窗户、门都在碎裂,分崩。风从我身下飒飒地吹。我猛地,被重重撞击,背部的骨头始料未及地折裂穿刺胸膛。瞬间,我睁开眼,眼前一片刺亮,我却可以一眨不眨。我还来不及醒来,就沉沦在了无尽的无——知当中。
  我,我去!
  责任编辑:高鹏
  作者简介:
  左雯姬,湖南湘潭人,2005年开始发表小说,出版长篇小说《职场深处》,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曾获鲁迅文学院主办的文学创作竞赛奖、首届“先觉杯”全国文学大奖赛优秀奖、“中国当代小说奖”等奖项。现居北京,自由撰稿人。
其他文献
將写作和所学专业非要连接在一起的想法,对我来说好像是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自从我知道世上有写作这回事以来,就在潜意识里认为写作是每个人的权利,就像吃饭、喝水、上厕所一样,是一项人的基本权利。时至今日,我持之以恒地写作了十来年,还专门系统读了各种文学史和文学理论,可我仍旧是这么想的,也每每在不同的场合宣讲。表面上看,我似乎是在励志,其实只不过表达着我对写作的那份感恩之情。这种心情就像是那种获得过上
期刊
生命里的雨巷  与文学正式接触,是从上中专开始的,那是一所外语大学的附校。当时我们的身份有点尴尬,被教育局以师范生名义,委托他们替区县代培英语老师,因此被普通生称为“吃饭生”,为此罢课不断。而来自农村的我有着双重自卑,不仅是“吃饭生”,还是市区同学眼里的“老坦儿”,落落寡欢,既孤单又寂寞。后来发现离学校不远有一个小书店,我便经常一个人去那看书,后来竟喜欢得一塌糊涂,一有时间就去那蹭书看。  书是忘
期刊
伟大的文学都是开创性的,它甚至带来某种危险的灾变,在让人惊异(包括不适)的同时又感觉豁然开朗,一片新的天地被打开了:原来文学还可以如此,原来小说还可以这样写!相对于某些“传统样式”,我个人的审美趣味会更倾向于强烈开创性的作品,无论是形式上、内容上、思考上都让人耳目一新的作品:它拓展了我们的审美,文学的荒野自它的存在而出现路径。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认同那句片面深刻的漂亮短语:所谓文学史,本质上应当
期刊
友人问我,你怎么会想起写电影剧本《雅马哈鱼档》的?说来话有一匹布长呢。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的指引下,广州率先开放了鱼鲜、水果、蔬菜、三鸟(鸡鹅鸭)市场,市民拍手欢喜,都说政府好,跟老百姓想到一块儿了。当时,那些待业青年,领了牌照,一马当先,纷纷在马路边的转角处,在窄街小巷,设档摆摊。那时,我住在百靈路,整条小街成了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圩集,鱼档、烧鹅档、水果档、粉面店、发型屋、
期刊
不知从何时起,我发现广州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简单的客居之地了,而是一个可以让我的心得以安静的地方,心安即是家。时间固然是一个重要的刻度,但除了时间以外,还有一个同等重要的因素是这个城市潜在的气质——暗香浮动,是我常常深觉惊喜与深受感染的,冥冥之中就注定了我和它的缘分的深度。我是一个嗜香成迷的人。  如果不追究祖籍,只说出生地的话,我是重庆人。重庆没有直辖之前,我是四川人,现在称作老四川新重庆。我是一个
期刊
一  又一名中国留学生倒在血泊中,靳一峰飞车上了加州10号高速公路。副驾座上是他的搭档记者兼主播郭小羽,还有后座长着老外脸、却操着一口流利国语的摄像师艾瑞克。电视台刚刚接到新闻线报,在市中心德克大学附近的一幢公寓中发现一名中国留学生倒卧在血泊中。中国留学生在这所大学遇害已经不是首次,是什么人反复地将中国经济腾飞之后来美求学的中国学子当作靶子,不断地致他们于死地?在洛杉矶具有新闻别动队之称的新闻部采
期刊
1  周末接到一个电话,大概是邀吃饭,声音嘈杂,电话断了。没再回拨,下午四点半有节民舞课,按说下课六点,还来得及赶赴个饭局,可不想置身那种杯觥交错的喧闹,不想从舞蹈走进气味混杂的包厢里。  今天的课是位小个子男老师上的,他的个头脸容近乎稚气,舞蹈感觉却毫不缩水,起承转合皆有细节无限。  课前二十分钟是形体训练,配乐用的是李健的《传奇》。不复杂的动作,但每个动作都有别于日常,都在趋向优美:延展,上升
期刊
写下“粥粉面饭”四个字时,我是被一种类似“乡愁”的痛楚包裹住。  因为,我所抒写的“粥粉面饭”已不是旧时的味道,我怀念的市井生活早已失却了往昔的宁静与纯粹。  生于斯,长于斯,如果要我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这个被外人认为“说不清”的城市,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好食”。  如果用广州音韵的“阴平上声”来读这个“好”字,它是东西“很好食”的意思,广州的食品确实很好吃;  如果用广州音韵的“阳平去声”来读这
期刊
一  周东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天还是很热。如果不是赵嫣一个接一个微信叫他吃饭,他可能还会过一会儿才出来。最近他浪费了太多时间,导师的脸色不大好看。理科生不像文科生,赵嫣说她一学期见两三次导师,而周东,一个星期如果有两三次导师没见到他,准以为他活得不耐烦了。当然不仅仅是周东的导师,理科生不都是这样的吗?他们的实验室是第二个宿舍。  理科生嘛,就是爱迪生发明电灯的过程,你不在实验室折
期刊
“被摄影”与“心像”  一列人出行,队伍中常有摄影爱好者,单反相机如枪在握,随时瞄准目标:风景,人,一切可成像事物,都在镜头射程范围。当镜头扫来,我浑身不自在,面肌瞬间僵硬,出于人际礼节,只能迎向镜头,如同迎向灼烫枪口。热心些的拍摄者这时还会予以指导,“头歪点!对,脸朝左侧点”“别看我,看前方!”“笑一下,自然些”,我呆若木鸡,只听“喀嚓”一声定格,一缕看不见的硝烟在焦距间升起。  不消说,照片一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