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中导局”的虚与实

来源 :中国新闻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yange2009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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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纽约的联合国总部,矗立着一座名为“善战胜恶”的雕塑:该雕塑是前苏联1990年为纪念《中导条约》签署和联合国成立45周年特地赠送給联合国的,由销毁的前苏联和美国导弹零件铸成,刻画了代表正义的英雄杀死恶龙的场景。图/新华

  8月2日,《美苏消除两国中程导弹和中短程导弹条约》(简称《中导条约》、INF)正式宣告寿终正寝。
  近几年来,美国屡次指责“俄罗斯违反该条约规定”,频频威胁退约。2019年年初,美国更是发出了“半年改正期”的最后通牒,使得该条约再难维系。
  1987年12月8日,时任美国总统里根和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在华盛顿签署了《中导条约》,禁止双方试验、生产和部署射程500至5500公里的陆基巡航导弹和弹道导弹。在冷战期间,条约最大的意义在于缓解了西欧地区的核阴影。冷战结束后,欧洲局势的适度缓和更凸显了该条约继续存在的必要性。
  不过,该条约自1988年6月生效以来,美俄均在不同时期表现出退约的意向和想法,但如今将之付诸实施,还是给世界又增添了确定性。

无节制核军备竞赛重现的忧虑


  对于美国单方面退出《中导条约》的做法,俄罗斯表示了强烈不满,指责美国不负责任和“甩锅”。8月2日当天,俄罗斯外交部发表声明,批评华盛顿退出《中导条约》是严重错误。美国以俄罗斯违反《中导条约》为由退出该条约,是故意制造误导性信息,以此摆脱自己设定的核武限制。
  俄罗斯方面也早有准备,在美国国务院2月1日宣布暂停履行《中导条约》义务时,俄罗斯总统普京在次日就宣布,俄方也暂停履行《中导条约》义务。至于俄罗斯具体会有哪些应对措施,普京的立场和态度很明确,就是在美国的中程和短程导弹部署在世界各地之前,俄罗斯不会在那些地方部署类似导弹。“但鉴于美国的相关做法,俄罗斯已开始研制包括陆基高超音速中程导弹在内的新武器”。
  就美国退出《中导条约》,中方多次表明了立场,认为《中导条约》对于缓和国际关系、推进核裁军进程,乃至维护全球战略平衡与稳定均发挥了重要作用,在今天仍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而美国单方面退约,将造成多方面消极影响。
  8月2日,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在例行记者会上回答相关问题时表示,退出《中导条约》是美国无视自身国际承诺,奉行单边主义的又一消极举动,其真实目的是自我松绑,谋求单方面军事和战略优势。针对美国新任国防部长埃斯珀“希望短期内在印太部署中短程导弹”的说法,外交部军控司司长傅聪也回应称,如果美方在该地区部署陆基中程导弹,中方绝不会坐视不管,将被迫采取反制措施。
1月23日,在俄罗斯莫斯科远郊库宾卡市的爱国者公园,俄罗斯国防部展示9M729型导弹。图/IC

  欧洲曾是《中导条约》的最大受益者,对条约失效后可能引发的军备竞赛感到担忧。德国《明镜》周刊评论称,欧洲安全结构的重要支柱之一由此消失。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今年2月在日内瓦举行的裁军谈判会议上指出,如果允许美国和俄罗斯之间的《中导条约》消亡,世界将变得更加不安全和不稳定。“这种不安全和不稳定将在欧洲敏锐地感受到,我们承受不起回到冷战最黑暗时期无节制的核军备竞赛。”

实际影响“虚大于实”


  但外界的重重忧虑,并不意味着“冷战”局面的必然重现。受到必要性、财政能力和国际政治环境等多方面的制约,美俄双方都很难大规模重新部署陆基短中程导弹。
  要大幅度增加陆基中导部署,美国必须要进行大额的预算增加或调整。在美国财政赤字不断加剧的情况下,美国的国防预算业已到顶,今后的增量十分有限。而在大国竞争的背景下,美国各兵种都在哭穷,要在它们之间进行大额预算调整并不现实。虽然美国国防部已经拨了10亿美元给美国陆军做前期研究的费用,但相对于美军预算的总盘子还是美国的整体军事实力,这只能算是象征性的,影响均不大。
  国际政治环境则是另外一个变量或者是现实障碍。从地缘政治的角度看,美国要想大规模部署中导,必须得看盟国脸色。而无论是欧洲还是亚太,对于美俄和美中间的大国竞争,美国的盟国都反应谨慎,多数不愿意被绑上美国的战车。在埃斯珀宣布近期要在亚太部署中导之后,澳大利亚、菲律宾、韩国等国排队似的表态,“没有这个打算”。
  实际上,《中导条约》早已形同虚设。在此次退约风波之前,美俄就一直互相指责对方违约。美国和北约一再声称俄罗斯违反了《中导条约》,在该协议禁止的范围内测试了9M729(北约报告名为SSC-8),它是“伊斯坎德尔-M”导弹系统含有的9M728导弹的升级版。美国还认为,俄罗斯正在研制的先锋和匕首等导弹系统有可能突破了中导的限制。俄罗斯则认为,美国的这些指责“莫须有”,同时指责美国在欧洲部署可以发射战斧巡航导弹的MK41垂发装置,还有发展陆基巡航导弹定义相类似的攻击性无人机。
  不过,随着美国2001年12月退出《限制反弹道导弹系统条约》(简称《反导条约》)、2019年8月退出《中导条约》,美俄间三大军控条约仅《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New START)硕果独存,并且前途未卜,受影响最大的其实是国际核军控的信心。
  美俄退出《中导条约》后,双方的战略互信必将进一步降低,在2021年前达成续约共识的难度也会更大。国际社会对大国间的核军备控制和战略互信也会降到冰点,担心出现新的军备竞赛。特朗普政府虽然频频呼吁举行新的军备控制谈判,但其对待已有的条约和机制都如此任性,其他大国怎可能会相信其新的承诺。美国既然不愿意受任何束缚,要追求绝对安全和绝对优势,中俄等国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需要指出的是,即便是在《中导条约》签约之时,对于拥有上万枚洲际导弹的美苏而言,中导对彼此的核威慑而言,都不是个大事情。当时,根据条约,美苏双方将销毁2611枚已部署和未部署的中程导弹,其中美国為 859枚,苏联为1752枚,而当时双方都拥有上万枚的洲际导弹。
  冷战结束后,道理同样如此,如果从提升核威慑的角度,对于拥有庞大核武库的美俄而言,大规模部署中导的意义并不大。发展中导对于常规军备竞赛和博弈也许有一定的意义,但总体上这样做的现实必要性已经大为降低。
  如今,美国海基或空基发射平台已经足够,且生存能力和投送效率都要远远高于陆基。美国今天部署在宙斯盾驱逐舰、巡洋舰、攻击型核潜艇和轰炸机上的战斧巡航导弹已达数千枚,《中导条约》对美国常规打击能力的限制早就是聊胜于无。

“极限施压”的另一种版本?


  既然没有太大的实际用处,美国为什么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而退约呢?答案是,美国的动机掺杂了政治考量和军事竞争的策略因素。
  一方面,退出《中导条约》属于政治正确——美国吃亏了,要找回来。美国认为,和冷战时期签署该条约时的安全环境相比,如今全球的军事实力对比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特别是在中程导弹领域,双边军控协议的合理性大大降低。华盛顿的许多分析人士认为,没有道理让一项以欧洲为重点的冷战时期条约,成为美国在亚洲实施“遏制战略2.0版”路上的绊脚石。
  随着大国竞争的口号日益高亢,退出《中导条约》只是时机的问题。以往,美国政府或多或少受到国际道义和信誉的约束,不愿意承担退约的责任,而这一点在特朗普政府内部没有任何障碍。对于以任何方式限制国家安全领域的协议和条约,特朗普均持怀疑态度,至于退约后有多大实质好处,则不是其关心的问题。这位“不走寻常路”的美国总统还可以向国内政治对手炫耀,自己对待中俄的态度比前任都更加强硬。
  发展中程导弹对于美国而言确实有一定的政治和军事意义。它既让陆军有机会在以海洋空间为竞争区域的亚太刷存在感,还有利于缓解美国国内的战略焦虑情绪,表明美国政府和军队在切实地为大国竞争做准备。
  陆基中程导弹,被看做是“多域战”概念下的重要打击手段。美军希望通过在第一岛链附近的导弹部署,来发展美国版的“反介入与区域拒止”,提高针对“中国威胁”的反应能力。
  2019年5月21日,美国著名防务智库战略和预算评估中心(CSBA)对美军陆基中导的研制和部署进行了初步论证,提出了发展750公里、2000公里、3000至5500公里的巡航导弹、弹道导弹和高超音速助推滑翔式导弹的多种方案。
  2019年11月,美国将进行中程弹道导弹助推器测试,并为这种导弹配备陆、海和空三军共用的“通用高超音速滑翔体” (C-HGB)。这可以看作是美军已经开始实施CSBA提出的某些方案。从技术角度讲,美国接下来肯定会部署一定的陆基中导,但规模不会太大,也绝不可能取代目前海基和空基的主导优势地位。
  另一方面,退约也可能是烟雾弹,是极限施压的另一种版本,并被认为是“表面上针对的是俄罗斯,实际上主要针对的是中国”。耐人寻味的是,特朗普政府在退约的同时,也在频频散发启动新军控谈判的信号,特朗普本人多次表示,他已经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和中国政府谈到了一项可能的三方协议,美国希望中国参与到今后有关中导和战略核武器的谈判。
  美国没有可能迅速大规模地部署中程导弹,却表现出要大干一番的架势,其意图已经很明确。不过,中方多次明确表示,《中导条约》是美苏之间达成的条约,是双边性质的条约,中方反对《中导条约》多边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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