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停歇,地面还湿着。走过校园,晨鸟鸣声上下,短音清脆长歌婉转。不经意间抬头望去,旗台旁边的树上有一团雪白,是玉兰花开了。
　　小时候在大西北农场中学读书,课余偶尔也读到江南作家的小说,倷侬吴语间,时有素衣的白净女子,手提竹篮,在幽长的深巷里走过,轻声叫卖茉莉花栀子花,还有玉兰花。
　　那时,茉莉倒是常见,小朵小朵干缩成一团,被人混在茶叶里。玻璃杯中虽是花香依稀,可花容憔悴,已然不堪欣赏了。
　　栀子花什么样,无心琢磨。花名里有不常见的字,直到做了赏花人才读准确的。听过一个小男孩模样的歌手唱《栀子花开》,词曲淡雅清新,诉说离别时刻少年清纯的爱恋。不过歌声里的栀子花,仿佛出自某种梦境,味道太清淡了一些,想必那词曲作者没有亲近过真实的栀子花。
　　如果说茉莉花般的爱情,像是刻写在墓碑上的传说,只能凭残迹去猜想它所有的细节,那栀子花的爱情,就是现实版的极致表达。花期天定,谁说不是缘?一旦表白,便是春蚕到死、蜡炬成灰,仿佛唯有如此,才不枉前世今生的约定。一束重瓣的大叶栀子,只需净瓶清水,那枝上青白的花蕾,不消一两夜便如约绽放为精致的白朵。几天过去,白朵成了象牙色的黄瓣;再过几天,那黄瓣一点点枯焦成碎末;而花朵的馥郁芬芳,至此方休。栀子花香一般的情份,这世上没有几个人可以承受得住。
　　玉兰,人物工笔画里常做背景的,线条婉转,风姿绰约。翻开词典,注释里简单描述着它的形态和气息,引人遐想。来此巴山蜀水后,见到成串的茉莉缠绕在女子的手臂发髻,自己也喜欢把栀子花置于书桌和床头。那年初夏去某校听课,林荫间举目四望,树叶间有异样白色形如鸽子敛翅,雪团压枝。一问,方知是玉兰。想停步细看,又不好意思叫人等。匆忙间只留下一些白和绿的模糊印象。此后一直无缘再见玉兰。也许曾经相遇,不知道花期已过,彼此相逢不相识。
　　终于等到自己的校园里移栽了这花树,等到这个早晨看见花开。放眼望去,新枝嫩绿,老叶油亮,几只花苞已是银光点点乍现。这最先盛开的,白得干净耀眼,连一丝尘灰也不沾的。花盏大过手掌,每一瓣都那么饱满丰润,白灿灿的恣意伸展开去,张扬得再浓密的枝叶也无法遮掩。只一眼,便叫人目瞪口呆不能挪步。
　　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人们喜欢以花表情,玫瑰的个人爱意和菊的集体哀思之外,还从万紫千红里选些来做一市一地的象征。难忘盛唐绝代风华的洛阳定下牡丹,孤傲的金陵帝王州,多少会因为不堪回首的近现代史,而偏爱凄清的梅花,曾经赤潮翻卷的广州,心系殷红的木棉英雄花,而以十里洋场和浦江外滩风情闻名的国际大都会,觉得今天只有拿玉兰来做市花,才足以体现一种开路先锋、朝气蓬勃、奋发向上的精气神。也是。对于后者来说,只在它那个地界,才有亚洲第一高度东方明珠,全球瞩目的2010年世博会也要在它那里举办。国运市运一体,只有玉兰才配得上它了!似这般雍容华贵,睥睨众生之态,满天下怕是找不出第二朵、也难寻出第二个地方来。
　　余暇闲情,看花开花落。众神看我,不知是哪一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