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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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辗转千里归来,往深处走
  我的心像碳,不管静置或燃烧
  都透着一种亮
  我梦见自己滚铁环、打陀螺
  陷入泥土里,把构思多年的表白
  交给一场春风,周洼村的小老表
  赶来跟我相见,他说:
  十多亩地的花生
  让他这几年过得很累很舒坦
  喝完一瓶赊店老酒,比醉酒更美妙的
  是萦绕在竹林间的乡音
  我们都是各自生活的积极分子
  握紧一粒种子
  找到合适的土壤,用真情埋下它
  耐着性子,等到年逾古稀
  我探出的身子
  和随风摇摆的麦子
  交颈低语
  我站在栅栏外,这一片菜园
  干净、美好,我听到
  草木噼啪作响,羊群播下恣意的狂欢
  我没有抬头,就知道了羊群的分量
  它们有自己的脾气
  它们为我们提供奶汁和
  肥美的菜肴,我很轻易地就喜欢上了
  身旁的一个人,她成为我隐私的一部分
  我们恰当地处理
  栅栏内外的收获和播种
  油菜迎着春风,想起它甘脆的茎
  我大嚼着
  多出来的一些
  让一位乡亲眉头紧皱,三十年后
  他又把它从记忆里拎出来
  我的错误在于
  不该偷吃没有成熟的粮食
  即使隔这么久远了,即使
  牛车已经闲置,代替的是拖拉机和卡车
  即使风吹野草,吹动
  我的衣襟,露出我的肋骨,即使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嘈杂的谈笑声
  此起彼伏,即使我低头一醉
  忘记了今夕是何年
  少年时喂养过的蛤蟆、兔子、小狗
  和长大后冲出笼子的鸽子
  依旧待在我内心的角落
  并不那么乖
  二
  唐河、泗州塔、郭滩镇、码头
  马路边的摊贩、赶集人、杂耍艺人
  翠柏、古廟、茶馆、商店
  永久牌自行车、实验农田
  毛细血管般的水渠,被精心维护的
  铁轨、高速公路、市场、图书室、养老院
  旧建筑新建筑散布山坡不占用农田
  赶羊进圈的男孩吆喝着
  他在学习之余帮忙干点家务
  砖瓦厂压制着各类生产余料而不是黄土
  工人们汗流浃背他们相互打趣
  他们不在乎中午的臊子面没有昨日的牛肉
  他们吃着今日的鸡蛋、芹菜、红烧排骨
  他们会在午饭后小憩一会儿
  养鱼场老板
  二十七岁,他的女友、他女友的父母
  一路春风走下大巴车,他们随后被迎进
  迎客来酒楼,我进入
  滨河公园,让自己安静下来
  安静成“根”雕塑背后的
  一朵紫花地丁
  卸任的村主任穿越沟壑、涉过田埂
  旱烟袋挂在胸前
  走过闲不住的四季,有更多的事物
  消失在清明以远,他目睹
  槐花的白、刺林的扎眼、蜂蜜的甜
  油条、烙馍、锅盔、千层饼的酥脆
  和珍珠丸子、红薯干、玉米面、铁棍山药
  和二两高粱酒的小惬意
  和农贸公司张榜收购
  粮食、秸秆、生猪、鸡鸭的价格
  再过六个月
  城镇化改造的住宅将矗立在河边
  按政策他可以申请一套三居室
  车辙相互叠加,踢踏声一代复一代
  尘土里有果实坠落的痕迹
  桑林和遍地野草还在,野核桃沟还在
  镰刀和耕犁还在,板车还在,水桶还在
  蚕丝加工技术还在,制陶工艺还在
  黄牛和从外地引进的良种羊群还在
  窗口佳人含羞
  我见到她时,她独守寂寞
  院子里的桃花
  正一瓣一瓣飘落
  三
  如果我是孩子我会爬到苹果树上
  本能地服从祖父提供的这片遮护
  在他八十七年的春秋中,从不过多显露自己
  想着一颗苹果就是想再去品尝往昔的时光
  在我抵达旧宅前,我停住脚
  问问自己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不敢保证达到祖辈的期望,但我一直热爱着
  我的内心居住着村庄
  我的眼睛里堆积着黄土
  我沿着前辈走过的漫长小路
  重新活一次
  斑鸠落在榆树枝头,珍藏的种子
  属于泥土,书本、台灯、下午的茶
  属于我,罗马丝绸轻盈瓷碗精细而长安
  胡女旋舞葡萄美酒,夜光
  波澜不惊,手机里传来友人的声音
  哈蜜瓜、烤肉、馕、手抓饭
  属于新疆,他正在吐鲁番
  呼哧呼哧,他正在攀登火焰山
  我在家乡小憩,榆钱和槐花
  沁出淡雅韵味,我埋头吃着
  别有一番味道,朝阳汇聚村东头小树林
  蜜蜂嗡嗡,流淌的小音符抚平了
  我的焦躁,油菜挺直身子奋力扬起黄花
  挨挨挤挤站成乡村朴素的风景
  石头被移开,荒滩被修整
  白昼是一头黄牛,我的家乡在三十年前   妇女披着头巾,挎篮送水送饭
  男人浑身汗水,灼热的口号声
  把心情染得碧绿,小孩子被丢在野枣树下
  玩泥巴弄得浑身脏兮兮自在快乐
  三十年后的今天,我沿着沥青路走进原野
  养蜂人在距离村庄半里远
  扎下帐篷,有力的臂膀使蜜的漩涡清澈透亮
  面前的路通向集市,路边的沟里
  生长着地栗,活泼的麻雀掠过芦苇
  狗子爷出现,他又老又啰嗦
  他走不到茶馆就会遇见
  比他更老更啰嗦的后村的大牛爷
  他们会走过巨幅广告招牌会走过装修后
  重新开业的糖果店,他们会将五毛钱的茶叶
  喝上一整天,他们会在中午
  喝一碗热腾腾的胡辣汤
  他们不在乎人多口杂
  他们耳背听不见锣鼓声声震动春节的乡野
  世居南阳平原,脸庞朴实无华
  正月十六日,结束元宵节民乐演奏的人
  在万家乐超市购买一袋汤圆
  他嚼着薄荷糖,浑身散发着
  干完艺术活儿的气息
  四
  两只斑鸠忽高忽低飞着
  我在水边看它们的倒影落进云朵
  藏不住一点杂念
  我安静下来,成为一块闲置的犁铧
  村庄是一个茧而在村庄之外
  钢铁丝绸之路迎着晨曦,从西安整装出发
  冲出阿拉山口经过绵延起伏的中亚大草原
  翻越乌拉尔山奔驰向前,义乌、南通
  开封、郑州、洛阳、汉口、包头、广州
  乌鲁木齐、拉萨、兰州、哈尔滨
  南宁、福州、昆明、连云港、呼和浩特
  重庆、成都、长沙、贵阳、杭州
  襄阳、南阳,奏响时代的大合唱
  钢铁的律动
  极富感染力,我不会介意
  华丽的波斯地毯,不会介意
  夜莺优美的歌声,不会介意
  樱花、郁金香、帝王花、香根鸢尾、火绒草
  和来自宝莱坞的曼妙舞姿
  我体内涌动的水波
  只为等待鲜花纷纭中的呢喃,又一次
  牛哞声中那扇宅门被推开
  站在老地方,目光蹚过田埂
  继续耕种
  沿着大路或小径,进入田野
  不如意的事情一下子
  就想顺了,在绿柳掩映的池塘边
  在群鹅交颈的嘎嘎声中,云朵载着涟漪
  鋪开一张稿纸,乱风如笔
  勾勒坦荡直接的线条,我的心情舒畅
  站在渠道边,苞茅长得格外诱人闻起来清香
  我俯身黄土之上
  记住节令,沉下脚步
  招呼庄稼
  五
  嘎子爷青年时跑樊城下汉口
  挑茶叶贩私盐
  拐了随县的寡妇做老婆
  几十年相濡以沫,低头吃草的羊
  被嘎子爷的孙子二顺硬拽到水库边
  呆在榆树的阴影里
  我无法用一种模式刻画它,还有更多情绪
  进入它的胃,蠕动青草的柔韧
  远处或近处,别人的村庄和我的村庄
  恰到好处地散落着
  漫步在落日余晖浸染的油菜田
  全身心呼吸着三月的微风,我感受着
  柿子树下开得正欢的野花
  充溢着美好回忆,我的到来脚踏实地
  不会飘起来
  我密切地守望着
  星星、村舍、树林、畜棚、疯狂的浪花
  和船头的艄公,唐河渡口,录音机播放着
  申凤梅、常香玉、梅兰芳、海连池
  和评书、相声,携带镰刀进入田野的人
  有耗不尽的体力,细雨纷乱如麻
  我不再等候,起身去看望朋友
  我敲敲他的木门,又敲敲他的木窗
  回声古朴,低矮的葡萄架下
  月季花、狗尾巴草混杂交错
  头戴草帽迈步朝前的搬运工同他的儿子们
  谈得正欢子承父业,粗犷有礼
  他们热爱家人全身心投入到改善生活的
  具体行动中,吕奶奶四处张望
  看不见孙子有些着急
  雨过天晴,几只乳狗围着母亲
  撒欢,调皮可爱
  卡车运来沉甸甸的石灰粉
  那一年我刚入学,胆小、腼腆
  看着它们被拖进小学校后面事先挖好的水坑
  被倾卸进去,瞬间沸腾,我惊讶得
  目瞪口呆,整个上午,高年级男生
  爬到树上欢快雀跃,那时候
  没有别的事情能引起这么大的关注
  一滴童年的汗水
  融进窸窸窣窣的昆虫声,迎着朝阳
  跑进栽种甘蔗的人群,后来
  学校搬迁到别的地方
  我在晚饭后旧地重游,除了大片麦苗还看到
  一只野兔跑过田埂
  记得在过去,我们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
  绕着操场跑步,现在
  正有一大群麻雀
  沿着白云划下的轨迹飞离
  六
  一群孩子去采摘草莓
  绕过茂密的林子
  朝着散发甜味的蔬菜大棚跑过去
  播种者抽着旱烟,缓慢而又耐心
  他低下身子
  接近绿叶、红花、果子
  和泥土
  带着习惯性的手势
  接近根部,薅下杂草
  他继续薅下去
  直到庄稼硕果累累
  风舞弄着柳枝,黄鹂鸟翅膀松弛
  比田野里所有花朵都要惹人注目
  一个孩子在吃馒头
  他没有去采草莓
  他安静地待在屋檐下
  走上宽阔且坚固的大桥,从这里望过去
  天空亮起来,河边的浅水滩
  几只从外地飞来的鸟
  稍作停留又准备飞向远处,我惊讶于
  村外的公路直通省城
  那些在场者
  逐渐垒高一个多层次的梦想
  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主题了,再也没有
  比这更美的记忆了,亲人
  把馒头、面条、菜肴制作好
  我带着谦卑,享用
  说真的,村庄
  恰恰是人生的福音,是全部的深刻所在
  我找到了一个声音,在内心确定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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