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友建国从美国回来了，约我去南京见面。
　　安排好工作，确定好日期，我上网查机票信息。看中了早上8点15分飞南京的航班，时间刚好，价格也适中，只要600块。要下单的时候，我格登了一下，深圳最早一班地铁是早上6点30分，从我家附近的深大站去机场，加上七七八八耽误的时间，约1小时，到机场是7点30分，45分钟，办登机牌，过安检，正好。可是，万一哪个环节出点小差错，就有可能很麻烦。有一年我去大连采访，路上堵车，赶到机场时，离起飞还有20分钟，虽然有违起飞前30分钟必须办好登机手续的相关规定，有20分钟也足够安检登机了，通融一下也是可以的。但机场方面坚决不通融，我眼睁睁看着自己乘坐的飞机，像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再三掂量，在要下单的最后一刻，我换成了6月16日东海航空9点20分的航班。虽然多50块钱，能买个心中踏实，也值。
　　6月16日，我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从容洗漱，吃早餐的时候，还打开电视，看了几分钟新闻，看到斯里兰卡爆炸袭击事件的一名主要嫌疑人被捕了。出门之前，我还亲了亲睡梦中的老婆，然后，我拖着行李箱，不慌不忙走到地铁站，坐上了非第一班地铁。我没有紧赶慢赶，也在7点30分就来到了机场，心中不免遗憾，要是坐8点15分的航班，真的刚刚好。
　　还有一个多小时才登机，身边的人都在刷微信，我掏出了包里装着的书，加尔文的《敬虔生活原理》。我就是这么老土，5G时代就要来临了，我还是固执地喜欢读纸质书，每次出门旅行，都要带上一本书。

2

　　8点40分，准时登机。
　　我对身边的人不闻不问，关掉手机，埋头读书。
　　过了9点20分，飞机没有起飞。
　　大家都习惯了飞机晚点，没人表示惊讶，也没有人问为什么晚点。扯淡的继续扯淡，玩手机的继续玩手机，我则继续读书。
　　10点钟，广播里抱歉地通知，由于航空管制的原因，本次航班何时起飞，尚不确定，为了让乘客有个舒适的休息空间，请带齐所有的行李物品下飞机，移步至候机楼等待通知。
　　晚一点起飞没关系，但上上下下地折腾，很烦躁，众乘客当即表示不满，说起了非文明短语。
　　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默默地合上书，松开安全带，准备取行李下飞机。
　　广播里突然又说，刚刚接到通知，我们的飞机将在10点30分起飞，大家不必下飞机了。
　　众乘客顿时释然，又乖乖地坐下了。
　　10点30分，飞机并没有起飞。说是延迟至11点30分了。
　　11点30分，飞机还是没有起飞。这时，广播里已不好意思承诺何时起飞了，只说起飞时间不确定。
　　乘客骚动起来，航空管制的原因太没有说服力，因为，本来排在我们后面飞往南京的航班，都已正常起飞，已经到达南京了。
　　乘务员说，不愿意继续等待的乘客，可以中止行程，改乘其他航班。
　　乘客越发不满意，我们已经等了四个多小时，你说中止就中止，我们的时间损失谁来赔偿？
　　几个帅哥美女乘务员来回奔跑，安抚情绪激动的乘客。
　　我到南京并不是办紧要事儿，也无所谓时间损失，建国中午在常州会朋友，他要下午三点多才能赶到南京机场与我会合，我如期飞到南京，也得在机场等候三四个小时。但因为飞机晚点，在飞机上被等待几个小时，让我不爽，自己的权益受到侵犯，我不能没有态度。我从来不在朋友圈发日常生活纪实，这一回，却打开手机，悄悄拍了几张照片，晒到了微信朋友圈。
　　朋友圈顿时热闹起来，等着看更大的热闹。
　　我没吵没闹，也没想获得任何赔偿（为了省点钱，我没买航班延误保险），但我似乎在隐隐地盼望，能发生点儿有新闻价值的故事，我甚至想好了几句狠话，准备发到朋友圈去哗众取宠。
　　本次航班最终目的地是长春，南京只是经停，一个要飞往长春的大妈哭了起来：“飞机要晚到什么时候呀，再晚下去，我到长春后就没有班车回家了。”
　　被愤怒的乘客质问得不知所措的乘务长，不知道如何安慰焦急的大妈，也抱着大妈哭起来：“大妈，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一直在努力。”
　　大妈和乘务长一哭，飞机上骚动的情绪，竟然慢慢平息了。
　　1点30分，飞机终于起飞，平安抵达南京。

3

　　当晚，我和建国住在面对长江的一家酒店里。
　　清早，我们在江边散步，碰到了一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妻。老爷子骑着一辆电动三轮车，拉着老太太沿江慢悠悠地走。
　　老太太不时用手拍打老爷子的背，一边喊：“救命啊！救命啊！”
　　我和建国停下来，问老爷子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一声叹息，说：“她得了老年痴呆症，不认识我了。”
　　老太太眼中含泪，说：“我不认识他，他是骗子，两位小朋友，你们帮我报警吧。”
　　老爷子说：“你看清楚好不，人家是成年人，怎么成小朋友啦？”
　　老太太说：“你是骗子，你闭嘴！”
　　老夫妻俩结婚50多年了。5年前，老太太得了这病，还中风瘫痪，不能行走。刚开始的时候，老爷子身体还硬朗，每天用轮椅推着老太太出来散步，一路忍受她的无理取闹。轮椅推坏了两辆，老爷子的身体也慢慢不行了，推起轮椅来很吃力，老爷子就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
　　这一天，是个阴天，空气粘稠、闷热，江上飘来一股鱼腥味，路边绿化带里夹杂着一丝狗屎味，花儿开得无情无绪。老爷子一听我们是南京的过客，就说：“你们没碰上好天气，要是天晴，这一带蓝天白云，鸟语花香，散步还是蛮舒服的。”
　　老太太插嘴说：“他是骗子，他骗你们的，南京天天都这样！”
　　我们对老爷子表示同情，老爷子说：“也没什么，习惯了。摊上了这事儿，你就得忍着，忍不住也得忍。”
　　老太太一直躁动不安，老爷子也不和我们多聊了，启动三轮车继续散步。老太太则继续拍打他的背，一边朝我们喊：“他是骗子，他要把我拉去卖掉，两位小朋友帮我报警啊。”
　　看着老夫妻远去的背影，我感慨不已，老爷子过得如此艰难，却不郁闷不抱怨，还不忘对游客美言自己的家乡几句，真是老成精了。
　　想想自己昨天在飞机上的举动，不免汗颜。航班延误这种事儿，就像治不好的老年痴呆，我较什么劲呢？
　　因为接下来要去昆山，我买的是无锡飞深圳的航班。这时，航空公司给我电话，是电脑录音：“尊敬的乘客，我们很抱歉地通知您，您预订的6月18日下午6点25分无锡飞往深圳的××航班因故取消，退票请按1，改签请按2……”
　　新闻报道告诉过我，航空公司也警告过我，这是骗子电话。我不上当，不生气，笑了一笑，沒有听完就把电话掐掉了。

4

　　18号下午5点30分，我赶到无锡机场才知道，航空公司昨天的电话通知是真的，我预订的航班真的取消了。
　　好在，还能改签晚上8点45分回深圳的航班。我5天前预订机票的时候，无锡飞深圳只要400多元，此时已涨到1100多元了，改签并不需要另外加钱，我很高兴，坐在候机楼心情愉快地读书。
　　预定8点45分飞走的航班，也晚了一点，我丝毫不在意，沉浸在书中自得其乐。
　　回到深圳，已是深夜12点多，我没能搭上最后一班地铁，花80块钱打的回的家。
　　多花了80块钱的士钱，我也没有很心疼，回家对老婆说：“报告老婆，我捡到一个大便宜，我买的是400多元的航班，他们给我免费换成了1100多元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