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透视下的脑与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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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今社会,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和竞争的加剧,人们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随之引发的严重焦虑情绪,常常会损害高级的认知功能。焦虑来自我们的自然环境、经济、社会等方方面面,也给我们带来了非常大的负担。来自世界范围的大样本调查显示:总人群中33.7%的个体,在他们生命的某个阶段,都可能受到焦虑障碍的影响。2019年3月份,中国学者在《柳叶刀》发布“中国精神障碍患病率的流行病学现状调查”,中国成人精神障碍的终生患病率是16.57%,其中焦虑障碍为7.57%。2010年世界卫生组织和世界银行提出精神障碍占疾病总负担的比重为7.4%,现在的观点是高达20%-30%。
  对于焦虑等精神障碍的科学研究也得到全世界的重视。十年前英国有一个前瞻性研究计划——提升国民的精神世界。2011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启动立项了“情感和记忆的神经环路基础”的重大研究计划。
  焦虑的概念与表现
  关于焦虑,心理学强调的是一种体验,比如内心紧张、害怕、不安。有植物神经系统反应,如颜面潮红、出汗、心悸、胸闷、气短、颤抖等,这些被称为焦虑的躯体(生理)表现。焦虑的精神或行为表现,包括紧张恐惧、搓手顿足、坐立不安、来回踱步,并同时有内心焦虑不安等。
  焦虑是一种常见的心理情绪。一是特质焦虑,指一般性的人格特点或特质,它表现为一种多少比较持续的担心和不安,常用斯皮尔伯格特质焦虑问卷(STAI-T)测量;二是状态焦虑,指因为特定情境引起的暂时不安状态,如考试焦虑,常用状态焦虑问卷(STAI-S)测量。全国焦虑障碍学术会议,在临床上把焦虑分为5类:广泛性焦虑(GAD)、惊恐障碍、社交恐惧症、强迫症(OCD)、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这是跟国际临床标准接轨的。
  焦虑的心理症状有紧张和害怕、不安和烦躁、注意力集中困难、警觉反应增强、失眠等。它的躯体症状包括肌肉紧张导致局部肌肉疼痛、震颤和抖动,还有出汗、头晕、心慌、胸闷不适、呼吸急促、口干、吞咽困难、腹泻、手足无措、性欲减退、疲乏等症状。
  广泛性焦虑是一种慢性焦虑,心理表现包括过度焦虑、不安和恐惧,自我不能控制,患者为苦恼,易激惹,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减退。躯体症状以自主神经功能亢进為主,如口干、上腹不适、恶心、胀气、腹泻、胸部紧缩感、呼吸困难或呼吸急迫、心悸、尿频尿急、阳痿、性感缺乏、月经紊乱、头昏、出汗、面色潮红等。运动症状有:肌紧张,如紧张性头痛,颈项强直;肢体震颤;坐立不安,或不能静坐;睡眠障碍。
  急性焦虑发作以惊恐作为代表,比如说负性情感、长期易惊醒、失控感等。如果一个星期有3-5天容易惊醒的话,就符合惊恐的症状。在日常生活当中,焦虑症和抑郁症这两个也是共存的,叫作共病。
  情绪与焦虑的评定
  情绪评定有两种主要的分类:一是基本情绪论。情绪在发生上有离散的原型形式,即存在着数种泛人类的基本情绪类型,每种类型各有其独特的体验特性、生理唤醒模式和外显模式,其不同形式的组合形成了所有的人类情绪。古语就有“七情六欲”,美国心理学家艾克曼描述了六种基本情绪:高兴、愤怒、惊讶、厌恶、悲伤、害怕等。二是维度论。认为几个维度组成的空间包括了人类所有的情绪,把不同情绪看作是逐渐的、平稳的、连续的转变。几个基本的维度包括效价(愉悦度)、唤醒度(激活度)、优势度、熟悉度等。效价是心理学的概念,又称为“愉悦度”,就是积极情绪与消极情绪、正性或负性情绪。维度论一般都是主观的评定,在0-9范围内评分。第二个维度是唤醒度或者激活度,指与情感状态相联系的机体能量激活的程度。唤醒的作用是调动机体的机能,为行动做准备。它是我们情绪的强弱,不管是正性还是负性,都有弱有强,其他还有控制度、熟悉度等。
  2005年以来,我们课题组推出了成套中国情绪材料系统。其中,《中国情绪图片系统》一共有830多张图片,采用9点自我评分(0~9),每一张图片都列出具体的效价和激活度。比如一个红艳艳的苹果和几只可爱的小猫,我们找了一二百个人进行评判,最后给出一个平均分,这就是效价。苹果的效价达到7.78;车祸场面的效价约1.2-1.3;中间的刷子、树木没有情绪色彩,约5分左右。唤醒度依据刺激的强弱,比如小猫很可爱,就打6分;苹果也很可爱,就打5.9分;车祸场面,刺激性更强,约6.6-6.8分。优势度依据的是哪一个更容易控制,苹果容易控制,优势度就高一些;小猫会跑,优势度就低一些。如果只看愉悦度和优势度,一般愉悦度很高或者很低,呈两极分化的,它的唤醒度也是比较高的。
  举《中国情绪声音系统》的例子,同样是音乐,一个是国歌,一个是民乐,它的愉悦度都在7.9,但是唤醒度相差近一倍。中国人一听到《义勇军进行曲》,就会热血沸腾,它的唤醒度就高。1990年代末,美国的NIMH编制了3套情绪材料系统:情感图片、数码声音、英语情绪词。我们课题组现在已经有七套:图片、表情、声音、情感词、情感姿态、录像、音乐,适用于情绪实验和情感评定。
  有关焦虑的评定,还有很多经典的测量量表,如:斯皮尔伯格状态—特质焦虑问卷(STAI)、抑郁-焦虑-压力自评量表(DASS)、汉密顿焦虑量表(HAMA)、贝克焦虑量表(BAI)、焦虑反应性与持续性量表(ARPS)、认知躯体焦虑量表(STICSA)、焦虑自评量表(SAS)、考试焦虑测验(TAI)、社交焦虑量表(SAD)等。
  焦虑的产生与影响
  焦虑的产生和影响与压力或应激有关。应激源直接作用于大脑,从而影响认知与行为以及身心健康。面对应激事件时,机体(尤其大脑)原有身心平衡状态受到冲击,会转入高度应激紧张状态,诱发机体内释放一系列跟应激相关的神经递质和激素;同时,当处在高度应激紧张状态下,人们在心理与行为上会有不同方式应对反应(比如逃避还是面对),导致机体非稳态调节和适应性;这些心理与生理上的反应存在极大个体差异,往往跟基因、后天发展和环境有关。   应激对身心健康的影响主要是通过两个系统:交感神经系统和丘脑垂体肾上腺系统(HPA轴)。应激条件下,交感神经系统的激活或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会伴随去脑干去甲肾上腺素,还有多巴胺等神经递质水平上升,从而极大影响大脑神经元正常的兴奋与抑制性平衡,进而改变警觉与高级执行功能等信息加工过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的激活或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会伴随皮质醇水平上升,皮质醇穿越血脑屏障进入中枢,进而影响大脑各功能网络活动,尤其是以海马为核心的学习与记忆系统。通过大脑前额叶、杏仁核、海马的改变,从而改变认知系统。应激可能产生以下症状:脱发、口腔溃疡、高血压、心脏病、支气管哮喘,消化系统的消化不良、溃疡,也会涉及泌尿系统,尿频尿急。
  压力与健康在各个年龄段是不同的,随着压力的低中高,患病的死亡率跟社会压力成正比,跟年龄成正比关系,且年龄越大就越明显。国外一个长达9年,对近7000人的追踪研究表明,在30-40岁,低中高压力的患病死亡率是1%、3%、6%,而40-50岁增加到3%、5%、10%,60-70岁,更是高达20%、30%、40%。
  焦慮的脑活动与脑影像
  对焦虑脑机制的研究,迄今已有150年的历史。大量脑成像研究证明,大脑特定区域与情绪加工有关。例如右半球中央后回、扣带回、脑岛、眶额叶,以及杏仁核、边缘系统,因此称之为“情绪脑”。脑电、脑磁图、磁共振成像等研究技术发现,前额叶、杏仁核、脑岛等区域是与焦虑密切相关的,特别是前额叶-杏仁核通路、脑岛等区域是与焦虑相关的核心结构。用弥散张量成像(DTI)方法证明在杏仁核和前额叶间确实有直接的白质通路,而且通路的完整性和焦虑水平呈负相关。我们课题组也发现,分析右半球的杏仁核形状,焦虑程度越高,杏仁体中外侧表面越往外凸。这提示右半球杏仁核的中核与外侧核在焦虑特质的神经机制中具有重要作用。
  最近研究者们特别关注脑内神经连接网络,发现存在突显网络、默认网络、执行控制网络。我们认为突显网络、执行网络和默认网络,跟视觉和运动等低级脑网络间的动态组织在情绪加工和执行功能及两者交互中发挥关键作用,因此提出了“焦虑与执行功能的动态交互脑网络模型”。这还有待科学实验的进一步验证。
  焦虑对认知加工的影响
  一是焦虑对注意的影响。一个简单的情绪图片实验,给我们留下更深刻印象的是负性图片,我们称之为“注意负偏向”。这是人体对负性情绪刺激具有的一种特殊的敏感性,与正性刺激相比,负性刺激对信息加工具有更大的影响力。通过我们的大学生的脑电(ERP)实验,发现注意负偏移发生在早期知觉阶段、晚期刺激评价阶段以及动作准备阶段。这个结果得到了国际同行的大量关注和引用。我们给新生儿播放可能引发不同情绪的哒哒声,结果发现新生儿大脑对情绪语音敏感,可以区分恐惧和愤怒的语音。近红外实验表明新生儿可区分用母语表达的正负性情绪。
  二是焦虑对记忆的影响。我们认为焦虑可以让工作记忆容量下降和选择性回忆偏向。脑电与磁共振成像实验结果显示,负性情绪选择性影响空间工作记忆,而非言语工作记忆,情绪效应发生在内侧前额叶,认知效应在楔前叶。有一个实验可以针对记忆的三个阶段——编码、存储和提取,探讨负性情绪对不同应激条件下的工作记忆时间进程的影响,结果证明主要发生在记忆的保持阶段。大量研究证明,人类大脑内存在一个腹侧情绪系统和一个背侧认知(注意、记忆等)系统。腹侧和背侧系统此消彼长的交互效应,随着年龄增长或成瘾会发生相应的改变。
  三是焦虑对决策的影响。决策的认知模型有4个阶段,其中,“选项分析”和“结果评价”对决策的影响较大。有一个比较灵敏的脑电成分叫作反馈负波(FN),可以反映结果评价,负性结果(输)产生的FN比正性结果(赢)要大。我们在一项实验中比较高低特质焦虑的两组被试,发现高焦虑者FN波比较小,这可能说明高焦虑者比较悲观。这是一种明确的输赢,那么不输不赢,输赢也不太明确,或者是结果模糊会是怎样的呢?举个例子,一个男生看上一个女生,就向她求爱。很多女孩子不一定马上就明确地表示接受或拒绝,也许说“讨厌”。结果发现,输赢确定时,仍然是负性结果下高焦虑组的FN较小,这说明高焦虑者的结果预期较悲观;但在模糊结果下高焦虑组的FN较大,提示高焦虑者对模糊结果评价较负面。我们还发现,焦虑的情绪化决策行为激活了杏仁核为中心的“情感系统”和背侧扣带前回为中心的“理性系统”。
  焦虑的干预原则
  抑郁症或焦虑症治疗首选药物治疗。理想药物应该是既有抗抑郁作用又有抗焦虑作用。长程治疗须至少持续四个月,药物应该起效迅速、副作用轻微、依从性高、无过度镇静、不成瘾或依赖,若经八周治疗仍无改善,应转精神专科治疗。
  同时要注意,药物治疗必须足疗程、足剂量治疗,治疗过程中不宜频繁换药;药物的选择必须兼顾患者的其他疾病;选择药物时应考虑患者的个体差异。如果治疗效果不明显,应调整治疗方法(剂量、合并用药、换药等),有选择地将患者推荐到精神科专家处做进一步诊断与治疗。
  要建立与精神专科合作与联系,及时有效地转诊、常规的指导和会诊,尤其是预防自杀、难治性抑郁或焦虑的处理,防止复发与再发。患者经确定需要特定的综合处理,如果综合医院无法提供时,就需要精神专科医生的介入和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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