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十八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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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一路跌跌撞撞走到这里,已临近了海的怀抱。只要不是汛期,河水便总是左顾右盼着,不紧不慢地迈着自己的脚步;漫无边际的滩,密密实实地生长着绿得让人心醉的黄蓿菜。微风中,细小的叶片轻轻颤动着,似在窃窃讲着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堰屋
  枯水期的黄河孤苦寂寥。堤上那彼此相隔着一华里的守堤人的堰屋将各不相同的故事,用质地和式样相同的大铁锁,锁在了大小、形状都相同的空间里,等待着汛期的来临。
  上下几十里的河堤上,只有四叔的小屋是终年开着的,不管严寒酷暑,不管潮涨潮落。
  长年累月地一个人守在大堤上,渐渐地,他变得孤僻了,他沉默寡言,村里跟他不相熟的后生们都有点怕他,初打交道时,他们总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是不是在生谁的气呀?他并没有生气。他只是不习惯也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每天,他总是天一亮就起床,装上一袋旱烟,吧嗒着,然后慢慢踱到屋侧的红柳树前,蹲下来,目光从每一个细小叶片上轻柔地抚过,此时,晨曦刚刚把怕羞的脸儿露出来,太阳还躲在她的后面。
  不论是红柳树淡紫的花苞上挂满晶莹的露珠,还是那落净叶子的瘦劲枝条上落满洁白的雪花,也不管是叶苞不安的萌动,还是秋叶悲壮的凋零,一年四季的每一个晨曦初露的黎明和夕阳燃烧的傍晚,依次密密地生长着高的、矮的红柳树,一朵朵戴着粉紫色花冠的大蘑菇,在他深情的注目下,幻化,升腾,却始终默默无语。
  红柳树共十八棵,横四竖五排列,在空着的那个角上,稍靠里的地方,已有一个填了粪肥的坑。那是今年黄河落潮后,河滩里生出的一棵红柳的新家。
  早已出嫁的闺女常来看他,闺女是头生女,她娘在生她的时侯,堤上的铜锣敲得正紧。就在她哭喊出第一声的同时,冲天的巨浪朝大堤撞过来,雷鸣般“轰”地一声巨响,奔腾着、咆哮着的黄汤,从撞开的缺口处似脱缰的野马不顾一切地冲撞出来,眨眼间,堤下村子里的房屋、樹木全都被淹没在滚滚黄涛之下。第二天黎明,随着解除警戒的锣声,她娘大睁着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在那次大水中,死去的还有铁头婶的丈夫,大队的民兵连长陈铁头。
  “爹,搬回去住吧,一早一晚的,也好有个照应。”
  “你爹一年半载的还死不了。”
  他撅着胡子,倒背起双手踱出了小屋。
  女儿自小没了娘,任什么事情,只要她提出来,不管有多难当爹的也尽力去做。女儿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个同学的姑姑从县城带回一个漂亮的新书包,当时,女儿羡慕得不得了,他知道了,当即借了钱,趁着中午收了工,顶着烈日,来回五十多里地,从县城买回了一个漂亮的新书包。女儿长大了,四叔一直以为,她准保会嫁给铁头婶的儿子海龙的。女儿从小就喜欢海龙,在心里,四叔也是始终把他们俩安排在一起的。可是有一天,她却突然宣布,她爱上了镇上的一个小伙子。面对相依为命的女儿,想起以往的打算,他懵了。终于,他还是把微笑强挤到脸上,对着惶恐不安的女儿,用力点了点头。
  不能够答应女儿的,在他有两件事。一件是离开堰屋,一件是和铁头婶的亲事。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女儿对这两件事的关注。每当女儿对他提起这两件事中的任一件时,他就会马上变了个人似的,暴怒得不允许女儿说出第二句话。
  按照他的条件,村上的干部找过他几次,要他离开堰屋,退下来享受“五保”待遇。
  “是看我老了,不中用了?我哪点干得比别人差,你给我讲出来呀?你老六才比我小几岁,别跟我来这个。该到了吃‘五保’的时候,用不着你来找!”
  村干部一个个大瞪着眼睛听他发完脾气,只好顺原路回去。最后,他的本家六弟亲自出马去劝,也被他给顶了回去。他们俩是光着屁股长大的兄弟,自小便是一日不见就想,每次见面又都免不了吵的。
  确实,他管理的那段堤,由于他的勤劳、他的细致和他的专一,那整整一华里的堤面,平整得简直赛过柏油路;堤两旁的杨树柳树,总是齐斩斩刷着雪白的石灰,即使在最干旱的日子里,那树也总能按时喝得饱饱的;堤坡上的护堤草,斜披着绿毡子般,不露丝毫的缝隙。为此,省报的记者还专门来采访过他并拍过照片呢!
  村干部很矛盾也很感动,轮流着劝过之后,也便作罢。
  他始终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并时时竭力与之抗争,最后便只剩下了他的女儿和女婿。
  可是,他们对他的坚决却也无可奈何。
  终于有一天,他去河边回来的路上淋了一场突然而至的秋雨,回到堰屋后,便病倒了,几天几夜水米未进,待被人们发现时,已经连话都讲不出了,六叔忙不迭地召集人把他送进乡卫生院,整整打了一昼夜的点滴,他才缓缓地睁开了那细长的眼睛。
  “汛期……快来到了吧?”
  泪流满面的女儿,惊愕地望着这张枯黄的面孔,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那双努力睁着的眼睛又无力地闭上了。
  “病人怕是不行了。你们抓紧准备后事吧。”
  医生满脸公事公办的漠然,全然不管他女儿的悲痛、伤心与悔恨。
  似乎是对老人过去孤苦生活的某种补偿,寿衣寿材都很丰厚。女儿、女婿及六叔他们,寸步不离病床,生怕关键时刻床前没人。
  又过了两天之后的一个傍晚,他又睁开了那双混浊的眼睛,吃力地望着床前的每一张脸。
  “爹,你还有啥话,就说吧。”
  女儿抹去脸上的泪,将耳朵凑过去。
  那细若游丝、时断时续的话语,分明依然是那几个字:“汛期……怕是……快来了吧?”
  满脸迷惑的女儿,望着面前这张只剩下一层皱皱黄黄面皮的脸,紧咬住牙,茫然地点了点头。
  突然,那双就要闭上的眼睛猛地张开了,慢慢转动着,望着女儿那张扭曲着的脸。
  满屋子的人都慌忙聚拢来,惊恐地感受着即将到来的这最后时刻。
  当人们眼眶酸胀、大脑麻木了的时候,他却奇迹般地轻轻合上了眼睛,睡着般均匀地呼吸了起来。   十天之后,四叔在女儿女婿的搀扶下,迈出乡卫生院大门,稳稳地坐上了停在门口的那辆马车。
  马车顺着新铺的柏油路,缓缓地往前走。
  “……你要是真为你爹好,就别跟我说这些。”
  “闺女就不是老人一把屎一把尿拉巴起来的?要是我有个兄弟的话……”
  女儿抬起衣袖抹掉脸上的泪,忍不住地抽泣着。
  “别说有一个,就是有十个八个小子,也别想把我拉回去。”
  “爹,您老先别生那么大气,咱慢慢商量,俺们年轻,说得不对,任你打、骂都行。爹,依我看,您老还是回来好,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病又刚好。爹,不是我向着她说话,您不回来,她这心里,我这心里,都不好过。人常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其实,其实女婿和儿又有啥两样的?您啥时住够了,住烦了,嫌我这个女婿不够孝敬您,啥时想走,我套上马车送您,还不行吗?”
  从不多讲一句话的女婿,这回终于开了口。
  “你们的心我知道。我这回病,你俩跑前跑后地忙,连坡里的地都荒了,亲儿又能咋的?”他用衣袖拭一下眼睛,并不看他们,“该到了要你们侍候的时候,我会自己回的。”
  马车在堤下的岔道口上停下了,那匹漂亮的枣红马,扬起长长的脖颈大声嘶叫着。泪眼扑簌的女儿望望爹,又望望丈夫,三个人都那么沉默着。
  “爹,要不,您就先来住个三天两日的,反正现在也不会有险情。啥时想回去看看,就让老大用车子带着您去走一圈。真住够了,还是那句话,我套上车去送您,还不行吗?”
  “那……那你就让这车从堰上拐个弯……”
  “行,行,只要您答应回家,咋的都行!”
  马铃叮咚响着,马车朝高高的堤爬上去。
  堰屋的门锁着,从外表看上去,与别的小屋没什么两样,屋旁的红柳树,像是长高了不少,细小的叶片和一串串的粉紫色花穗,在微风中轻唱着,像是欢迎着它的主人。四叔坐在车上,望着这熟悉的一切,混浊的泪禁不住从眼角滴落下来。他不去擦,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过了好久,他才对不停地往手指上缠着鞭梢的女婿挥挥手,苍老、悲凉的声音,从那张瘪着嘴里蹦出来:
  “走吧。”
  马车掉转头,在依然平整得如柏油道般的堤上轻快地走着,两旁,刚粉刷过不久的杨树柳树们,齐斩斩如两排白裙绿袄的仪仗队般,热情又温柔地拍着手,越过宽阔寂静的滩,哗啦啦歌唱着的黄河水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亮着,从堤下到河边的那条弯弯曲曲细带子一样的小路,不管春夏秋冬,他每天都是要慢慢地一步步踏在那上面,走过去,又走回来的。在这曲曲折折的小路上,该留下他多少的足迹啊!
  开始的几天,吃过饭,四叔便坐在女婿特意为他买来的躺椅上,微闭着眼睛,不动,也不说。这样过了六七天后,他突然变得有点坐不住了,没有人在场的时候,他总是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要不,就坐在躺椅上,一袋接一袋不住地抽着他的旱烟。食欲,也明显地下降了。
  “是咱哪里对爹不好吗?”
  收工回来的路上,女婿对坐在后车架上的妻说。
  吃过饭,女儿女婿见他比以往情绪好些;刚要开口,他却“巴巴巴”用力往鞋上磕着烟袋,先说了话。
  “我这病也好了,那边我觉得放心不下。过晌午,我想回去。”
  女儿女婿对视了一眼,便按下坡回来的路上商定的“方案”,不急不缓地多角度多方位地劝解。四叔不说话,只是听着,待女儿女婿口干舌燥地把一切全端了出来之后,他也才不紧不慢地开了腔:
  “你们的心我全知道。可是,我还是不能离开那里。别的事我都依你们,独这事不行。过午,我该回去了。”
  说完,他便慢慢踱出吃饭的屋子,到他自己的屋子里睡觉去了。
  女儿女婿商量了一中午,终于也没想出阻止老人下堤的好办法。女儿抹着泪,只好来来回回地收拾着该带的东西。
  待女儿两天后再到堰上去看他的时候,见他正坐了一只小凳,在仔细地一枝枝整理着红柳树的枝条,连女儿渐近的脚步声,都未能使他将目光从红柳枝上转过来。
  ……這每一株红柳,都是爹忠实地守完三百六十五天的见证,十八个三百六十五天,在这段堤上,洒下了爹的多少汗水与心血呀……那张早已泛黄的报纸上,爹站在小屋的旁边,面对着滔滔的黄河,身后,便是那茁壮生长着的红柳树……趁着夜色,铁头婶从红柳树的后面缓缓地走出来,停了一会儿,还是迈进了那掩着门的小屋……从河边回来的爹,低着头迈进屋子,猛然看见了炕上的那个女人,他愣了一下,望望默默的房檩,又望望平平的泥地,然后,一步步迈出那小屋,慢慢朝河滩走去。小屋里的那个女人哭起来,捶打着自己。当月光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她红肿着眼睛缓缓地消失在那红柳树的后面……任啥样的无赖男人,都不敢打铁头婶的主意,不知有多少个自以为有希望的男人,都在铁头婶的面前碰得满脸灰土,即使真心对她的男人,也从未使她动心过。她这一生衷情的,只有爹一个,可是……
  “大忙的,又跑来做啥?我这不是好好的!”
  爹终于发现了她,拍着手上的泥,拿着凳子要她坐下歇,接着,又从小屋里端出一搪瓷缸放了糖的开水要她喝。
  “爹,您快歇歇吧,我又不是外人。”
  爹笑了,满脸的皱纹显得更深更密:“歇,我哪还有空歇呀!生病耽误了这么久,这树也该浇水,这坡上的草有的地方不够密实,也得补。”他点燃一袋烟,“巴哒巴哒”地抽着,眼睛梦幻般地望着河滩那一边的黄河。
  他的身体日渐好起来,这年秋后,他又一次被县河务局授予“模范护堤员”的称号,奖状是他自己亲自领回来的。在县城住了一个晚上后,带着用奖金给女儿、女婿和外孙买的礼物,局里的车把他送回了那座小堰屋。
  这时,小屋旁的红柳树,已长到了十九棵,再有一个年头,二十棵红柳树整整齐齐,一个蓬勃地生长着的方阵。
  女儿女婿又提了几次要他回去的话,可每次不等他们把话讲完,他便一口回绝了。后来,他们见他确实不愿离开那小屋,也只好由他去。   转眼,冬天来了,西北风接连不断地吼了三天三夜之后,大雪随之飘飘悠悠地下起来,滩封了,河封了,连路都封得严严实实。那天早晨,六叔蹲在门口,闷头抽了一阵烟之后,从柜里拿出一瓶老白干揣在怀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大堤走去,费了好大劲,他来到了那个孤立在雪中的堰屋跟前。六叔用力喊了两声,没人应。待推开虚掩着的门,才见屋子里空空的根本没有四叔的影子。六叔摸着胡子,好生纳闷,这下大雪的,他能去哪呢?六叔在屋门口跺着脚等了一会儿,又“咯吱咯吱”地踩着积雪屋前屋后找了一圈,仍不见人影。他把门关好,犹豫了一会,刚要走,突然,坡底一块凸起的白雪吸引了他,他揉揉眼睛,越看,那轮廓越像是个躺着的人。他折了一截干树枝拄着,慢慢地下到了坡底,然后用手飞快地扒着那雪。
  一点不假,那雪下埋着的,果然是已经停止了呼吸的四叔。不知上上下下滑下来爬上去地折腾了多少次,终于,六叔把他抱到了堤上。
  披麻戴孝的女儿女婿和外孙,跪倒在灵堂前,止不住地失声痛哭。泪流满面的六叔,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前来吊孝的人们,眼泪也不住地往下流。
  晚上,只剩下几个至亲在守灵。昏黄的灯光下,灵床“咯吱”响了一声,亲友们都听见了,可谁也没言声,紧接着,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来自天边,守灵的人们惊恐地望过去,只见那只被铁头婶的巧手绣满花的菱角枕轻轻动了一下,不一会,又动了一下。女儿女婿相依着走过去,女儿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四叔的鼻子下,明显地感觉到了那带一丝凉意的呼吸。女儿挣开手,伏在四叔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大半个冬天,他都是安静地在女儿家度过的。直到来年的初春,他不顾女婿外孙的劝说和女儿的痛哭流涕,还是执意去了他的那座小屋。
  地里的冻刚化了一层皮,每一个午后,他都费力地去刨被太阳晒化的那一层皮。几天后,第二十棵红柳树的坑便裸露在了初春暖暖的太阳下。
  四叔仍如从前一样地早起,一样地从早一直忙到晚。他管理的堤,依然是上下几十里最优秀的路段。
  刚开春时,黄河里的水干涸得差不多都断了流,可一入夏,大雨便接连不断地下起来,河里的水猛涨着,滩里的庄稼,也被大水漫了过来。他睁开眼睛便不停地在自己管理的500米大堤上走来走去,除去回小屋吃饭和睡觉,从不停下来。
  那一夜,河水吼叫着,眼见着涨了上来,有好多人都彻夜不眠地守护在大堤上。
  早晨,他的小屋子的门大敞着,却无论如何也寻不见他的人影。
  小屋子收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整洁,在叠得平平整整的被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双崭新的千层底黑布圆口鞋。
  大水终于退了下去,可是,他终于也没有再回来。
  他的坟里埋着的,是一套崭新的衣帽和那双他女儿和铁头婶都不认识的黑布鞋。
  晚秋时节,耍够了威风的河水终于乖乖地退回了河道,宽阔的滩,又现出了原来的模样。这天,一个操着浓重的外地口音的细高个子年轻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四叔住了二十多年的堰屋跟前,向在滩里干活的人们打听这小屋主人的下落。
  “他不在了,在发大水的时候。”
  “那他的坟埋在哪?”
  人们便指给他。
  这个长着一双细长眼睛的年轻人围着那小屋慢慢转了两圈,又用手摸摸那把大铁锁和闭着的门,便向河滩走去。
  第二天一早,人们看到,四叔住过的堰屋门照样锁闭着,一切都如先前的样子。
  但粗心的人们却没有发现,四叔早已挖好还并未来得及种植的那个树坑里,一株新栽下的红柳正在悄悄地伸展着枝条……
  几年之后,她将会成为一棵大树。
  纤夫
  三叔背了大半辈子的纤,那时,是木拖船,一根纤绳背在肩上,他一走就是十天半月的。
  后来,河里换成了机帆船,三叔扔掉了背上的纤绳,当上了河滩村的支书。
  三叔南来北往大半辈子,在河滩村这个只有一百五十多口人的小村子里,是最经多见广的人了。如果他投自己一票的话,那就是全票了。可是,他沒有。
  始终,他都不曾为这一票而后悔过。
  从合作化到人民公社再到分田到组分田到户,他这支书,一直都干着。河滩村在整个渡口镇,也始终处在中不溜儿的位置上。他这个支书,既没大红大紫作报告谈经验抱回一沓一沓的奖状与锦旗,也没坐过红椅子圈被上级领导批评过。
  好在滩里土肥,河滩村的村民们靠土里刨食,虽算不上富裕,可也人人有饭吃。即使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相邻的村庄里,饿死的人抬都抬不及,他们河滩村,没有一个人饿死。
  三叔年轻的时候,因了他的正派实诚,加上头脑灵活,悄悄给他送绣花鞋垫送千层底布鞋的姑娘是不少。可他家里太穷,他又长年在外,直等到快奔四十的时候,他才成了家。那时,因为长年在滩里拉纤,他的背已明显地驼了,油黑粗糙如树皮般的面孔,也已很显老相。
  女方是离他们村二里地不到的罗家渡的,因为爹娘死得早,把五个弟妹都娶的娶嫁的嫁了,她才想到该找个人家了。媒人一串通,他们俩见了一面。虽说两人都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老相不少,可彼此的为人却都是早就晓得的。等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就把这个看来复杂其实也并不复杂的终身大事定了下来。
  秋后,收完了棒子、豆子、高粱、谷,锄镰锨镢往墙上一挂,他们便又简朴又热闹地办了喜事。
  新媳妇柳儿又能干又贤惠,村里的人们都直夸三叔前世修得好,娶到这么个好媳妇。
  到了第二年秋后,柳儿给三叔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本来生性就宽厚的三叔,对少妻幼子更是前后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冻着的。
  做了母亲的柳儿,像是比在娘家时年轻了不少,红朴朴的脸上,整日里挂着甜甜柔柔的笑。任跟谁说话,也是轻声软语的,完全不像个拉扯着弟妹五个深水浅坑泥里水里地爬过来的人。
  可是,偶尔她急了,嘴巴也很是不饶人的。   河滩村里的人,一直都在担心着在娘家那么能干的柳儿嫁过来后,肯定会给宽厚的三叔气受的。可是,后来事实证明,那些担心全是多余的。人们见到柳儿发脾气,也只是那么一次。
  那是在一个“三九”天,尖利的北风刮得干树枝“嗖嗖”地怪叫着,河里,也已被冰封住了。三叔按照乡政府“大战三九”计划,把一段段沟渠按人口量出来,做下了记号。工地上,虽然没有红旗没有口号也没有喇叭,可他们村,每次都绝对落不了后。上边的指示嘛,三叔这个支书能不执行?三叔把那精神一传达,河滩村的父老乡亲能不积极响应?
  “早晚是咱的活,瞎磨蹭不光丢咱们村干部的脸,连咱整个村里人的脸都丢。”每次,他们都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
  可这回,工程就要接近尾声了,三叔却发现,分给老磨家的那五米,还原封未动。他前探着腰,倒背着手,在工地上走了两个来回,才知道老磨家的孩子病了,住进了医院。
  “老少爷们兄弟们,老磨家的这段,咱大伙每人帮着刨两锨就成了。”河滩村的人,向来是很敬重三叔的,他说出的话,他们都觉得很在理。
  “行啊,也就几锨的活,累不着。”
  “他一家完不成,说出去,还不是咱河滩村没完成。”
  三叔抄起锨,朝老磨家那段走过去。以往,只要他带头铲下第一锨,各家也都会派出一名最强壮的劳力参加进来的。
  “这人长得好看了呀,是不一样,巴结下一个寡妇,哼,你愿白给她干,俺为啥……”
  “啥,来子家,你再把这话大声地说给大伙听一遍!”“咚”地一声,柳儿的铁锨铲在了这女人的脚跟前,在地上留下了一道碎着冰茬子的白印。
  “俺……俺……”
  “你有话大声说,有屁大动静放。糟蹋俺家老三在其次,人家老磨家寡妇失业的,糟蹋人家也不怕良心上过不去呀?你想想你要是处在老磨家那地方,大伙管你不管?”被柳儿好一顿抢白,来子家只是低着头小声地嘟嚷着什么,众人围拢来,把她俩给劝开了。
  也有人走过去劝三叔:“别为这事生气,她那种人……”
  柳儿嫁到河滩村这么多年,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发脾气。当时,连经多见广的三叔都被她的“泼”劲给懵了一下子。
  结果,老磨家的那段渠,比他们以往做同样的事时,要快了不少。但是,以往的那种气氛,却不知为什么没有了。
  接连几天,三叔都闷闷的,高兴不起来。
  是老了,该让给别人了。闲下来,他总忍不住这样想。这回,村里的人怕不会再示威似的把乡长的屋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的,要求他继续把河滩村的支书当下去了,不会了。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干着,想下来,村里的父老乡亲们死活不让。当支书这些年,他总觉得自己一直像当年拉纤一样,背上的绳子始终是紧着的。有时,连睡梦中他都是不停地用着力的。可是,河滩村算不得穷,可也并不富啊!夜里,他更频地做着拉纤的梦,直累得醒来还满脸大汗腿肚子抽筋……老了,是老了……拉不动了……
  春天,乡里推广棉花地膜覆盖。以往,只要是上边要做的,河滩村从来都不用三令五申,人们只要听到三叔传達下来,便都争先恐后地去办。可这回,却有四五家说没钱,拒绝买地膜,任三叔说破了嘴皮,也还是有一家执意没有买。这家的男人石头,在外头跑买卖,想必是跟家里的女人留下话了。就是队上先给垫上钱,也不买。
  第一回遇到这样的事,三叔的心里觉得堵……唉,老了,真是拉不动了……
  思前想后好一段日子,待下次再去乡里开会,他私下里试着把这意思透给了乡长。
  “你这老家伙,干得好好的咋就想撂挑子呢?我可是怕你们村里的人再来向我‘示威’呢。”
  三叔没说什么,只是闷闷的。那本来就前探的腰弯得更厉害了。
  几场雨水过后,地里的小苗苗眼见着“噌噌”地往上猛蹿着,石头家的地里,稀黄枯瘦的小苗却寥若晨星。
  “让大伙帮他补补吧。石头家里的一个女人家,还带着个孩子。耽误了,就是一季子呢。”
  枕边上,柳儿轻声对三叔说。
  “嗯。”三叔应着,心里却乱麻一样没头绪。
  等到了第二天,他去招呼人的时候,却差不多都是歉意地表示有顶顶要紧的事要去做。最后,终于召集了两个人,担着水桶拿着锨镢,去帮石头家补种棉花苗。
  平时喜欢给大伙讲东讲西的三叔,这一整天,几乎没讲什么话。他心里又乱又烦,从不曾打过人的他,这回,却直恨不得找谁扇上两巴掌。
  一夜无觉,早晨早早起来,肿胀着厚厚的眼皮,他顺了滩里的小路,翻过大堤,去找老乡长了。
  “你实在不愿干,也得容我们研究研究啊。这么着吧,你先暂时干着,我们抓紧研究,你看行不行?”
  被他堵在被窝里的老乡长,费了不少口舌,总算把他打发走了。
  这许多年,为了这个村,操尽了心,费尽了力,可是,为啥越来越不行了呢?三里五里的人都说俺老三走南闯北经多见广有心数,可是……唉!他越想越糊涂,直想得脑袋要裂开一样,也没想明白。
  柳儿摸得清他的心思,可她却总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这时,劝说,只能增添他的负担。她深知他这个人的心。
  乡里一直再没有动静,三叔见了乡长,也没有再催问关于换支书的事,乡里有什么会,他照样第一个到。回到村里,也总是积极地去传达、贯彻。
  转眼,收割、播种的季节过去了。再有十多天,就到了三叔和柳儿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了。滩里人,其实是最不注重像生日了什么纪念日了。这回,也是柳儿偶然记起来的,吃饭的时候,随口说给了三叔,没想到,三叔却一副郑重的模样:“你跟了我这十年,受了不少苦,半辈子过去了,你不是常念叨着没去过济南吗?今年咱的庄稼收成不孬,等那时,提留也收完了,我带你去济南逛几天。”
  “那不都是说着玩的吗?没这事没那事的,去济南逛啥,花那么多钱。”
  “不,这回,一定要去。俺也有几年没去了。不就百十里地嘛,又不是多么远。”   同往年一样,集合起来一开会,第二天,提留就交上来近一半。不一样的是,那另外的一半,却迟迟没有交上来。
  根据以往的经验,那暂时交不上来的,正在积极想办法,不用你去催,不出三五天,准能交上来。可是,六七天过去了,却还有十几户分文未交。第八天上,片长来了,实在坐不住了的三叔便同片长一块到各家去看看。差不多都在说正想办法,不出三两天就交上去。只有两家坚决说实在没钱。这两家是石头家和他的紧邻栓柱家。石头做买卖挣了一笔钱,后来又拉上栓柱一起干,可是,没想到却赔了,要账的整天堵着门不走,石头和栓柱两个人,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只留下两个女人和孩子在家。他两家的情况,三叔是清楚的。可是,一样分的地,去年发大水,乡政府把他们全村的提留都免了不说,还拨来了救济款和救济粮。今年,大水之后,滩里的地特别肥,庄稼长得都挺好。那几家暂时交不上来的,有的是春上盖了房子,有的是刚给儿子交了彩礼钱,还有的是家里有病人,可他们都在想办法。栓柱和石头家,是有困难,可咋就能破这个例呢?
  片长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没大没小地对着三叔亮嗓子:“对那些‘烂泥、钉子户’,就要来点硬的才行!你这一个村收不起来,就拖了咱们全片的后腿了,咱这个片收不齐,就拖了咱们整个乡的后腿……限你们两天收齐,交到片上去。”
  这两天,三叔心里从未有过的难过。他的大脑不停地转着,到头来,却又不知道到底想了些什么。
  每当走近石头和栓柱的家门口,他那本来就前探的腰便更加直不起来。
  片长又来过,带着乡里的小统计员和大个子公安。三叔驼着背,带他们先去了石头家,石头的媳妇陪着笑脸,颤抖着手从抽屉里拿出个手绢包,双手递给老三:“三叔,让您跑了这么好几趟,都是俺不好。”三叔迟疑地接过那包,见石头家眼睛红红的,垂手立在一边。他把包儿转手递给了年轻的片长。片长把手巾包儿摊放在桌子上,数着那一大堆卷曲的毛票和叮当响着的硬币。
  三叔招呼也没打一声,就领着三个人朝栓柱家走去。
  “要钱你们找栓柱去,俺没钱。家里的钱都让他折腾光了。”栓柱家抹着泪说完,便任你怎么讲道理也不再言语了。
  “你们受灾的时候,国家给你们拨这拨那,都像你家这样,国家还拿啥来拨?河滩村也就你一家了。”
  小片长铁青着脸走了,临走告诉三叔和栓柱家,第二天他还来,而且是最后一次。
  三叔在炕上又翻来覆去直折腾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小片长来的时候,他的头有点木。领着片长一行三人去栓柱家,竟走错了胡同。
  “你看,真过意不去,让你们一趟趟去跑。”
  栓柱家陪着笑脸,一副很过意不去的样子。
  她是三叔费了不少劲才从村子另一头的一户人家找到的。当时,她手上拿着一只鞋底子,怀里抱着孩子,正在同那家的女人拉着什么。
  “片长他们呢?”
  抱着孩子往家走,栓柱家的问。
  “见你家的门没上锁,他们就到你家去等着了。”
  “您和他们一块进去的还是他们自己进去的?
  “他们去的,我就出来找你了。”
  “哦——好,好!”栓柱家快走几步赶上三叔,“我也是前脚刚到,你们后脚就去了,我借个针,就要回去的。”
  村子小,说着话,就到了家。
  “你家确实有困难,可是……只要凑齐了,这就好。”
  片长坐在椅子上,打着官腔。
  “凑齐了,凑齐了,昨天晚上就凑齐了。”
  说着,她把孩子放在地上,又歉意地让坐在炕沿上的那個小统计员让一让。她跪在炕沿上,掀起了枕头,一个,又一个,最后,连被褥都掀了起来。之后,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拍着大腿哭起来:
  “俺刚出去借个针,钱咋就没了呢?俺河滩村,这么多年,可连个丢针丢线的都没有过呀!”
  栓柱家一把鼻涕一把泪,把片长和两个办事员给哭懵了。
  脑子早已经木了的三叔,这时却突然清醒了过来,但只是那么一瞬,整个大脑便像是不是他的了。
  片长愣了好久又帮着找了好久,最后终于像是明白过来。
  “这么说,你是怀疑俺们三个拿了你的钱?”片长的脸涨红了。
  “哎呀片长啊,俺可不敢那么说呀。可是,可是俺刚刚才出去了那么一小会呀……”
  “哼,别装了,谁知道你那钱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这么说,俺也就没办法了。”她止住了哭,望着老三,“三叔,您可得给俺做主啊,他们既然不相信俺,那也不能怪俺不信他们。今天,您作个证,能从他们三个人口袋里翻出俺那一百六十块钱来,俺啥也不说。翻不出来,要杀要剐随您。”
  三叔真想对着这个女人大吼一声,让她滚出去。可是,他觉得嗓子里像是堵了个什么东西,连气都透不出。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片长和两个随从脸都涨红了,却有嘴也说不清。他们从别的村里过来,口袋里哪能没有钱呢?
  “俺是再也没钱交了,俺是再也没处去借了……”
  伴着栓柱家的哭喊声,他们一行四人前后相跟着走出了栓柱家的大门。
  “老三,真没想到,在你河滩村也有这样的烂泥户,真没想到!”
  片长坐也不坐,骑上车子,同那两个人一起走了。
  三叔坐在自家的椅子上,不吃也不喝,只是不停地抽着旱烟,一天之间,叶子烟把他厚厚的嘴唇烧起了几个燎泡,任柳儿怎样开导劝说,他都不动一动。
  第二天早晨,他起得很晚,眼皮肿胀着,嘴里直觉苦得发涩,一夜之间,他觉得自己老了许多。
  柳儿一再劝说,他才胡乱吃了几根面条。放下碗筷,他便朝外走去。
  天晴得很好,阳光斜斜地洒下来,迎着光朝前走,他觉得眼睛有些微的刺痛感。许是夜里没睡好的缘故吧?他想。
  这天,正好是他跟柳儿结婚十周年的日子,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跟老乡长讲明了。挺一下驼着的背,他继续往前走,背上,总像是背着一根纤……老了,是老了……他这样想的时候,眼睛竟潮潮的。
  滩里的庄稼该收的收了,该种的也种上了。前几日还满目碧绿金黄被收获充斥着的满满当当的河滩,现在却只剩下裸露着的褐色的土地。
  播下的小麦,还正在土里挣扎着……
  鞠慧,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协全委会委员、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济南市作协副主席、儿童文学委员会主任,济南市政协委员,山东省法学会青少年犯罪研究会理事。作品多以对乡村女性生活境遇的关注及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长为主,多次获省市精品工程奖、泰山文艺奖、齐鲁文学奖、泉城文艺奖、济南文学奖等。作品入选山东省农村书屋配送书目、中国青少年分级阅读书系、齐鲁文学作品年展、济南文学大系等多种选本,多部作品与影视剧制作中心签订改编协议。曾获山东省维护妇女儿童权益先进个人、山东省齐鲁文化之星、泉城文化之星等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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