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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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家,一个令所有人敬畏、感恩的词汇。
  不管你是谁,面对老家的父老乡亲,山水草木,除了渺小和虔诚,你什么都不是。
  老家,一个人生命的起点,老家的烙印往往一生相随挥之不去。
  老家,一个人情感的港湾,无论成败顺逆,总会对其深情眷顾。
  老家,一个人最后的归宿,落叶归根,颐养天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理想。
  醉酒的滋味,是乡愁的滋味。当你漂泊天涯,孤独无依时,老家总会浮现在眼前,既抚慰你寂寞的灵魂,又折磨你脆弱的神经。
  人的乡愁,几乎与生俱来,永恒不变。因为,血缘亲情,是人世间最纯洁、最真挚、最神圣、最温馨、最安全、最强大、最稳定、最持久的情感。而老家,正是血缘亲情根须盘结的地方。
  树高千丈不忘根。老家,是无与伦比的亲情磁场,千百年来,她不断引导和激发着人们对亲情的珍重和向往。
  然而,沧海桑田,情随时迁。猛然之间,我们发现,现实生活中,老家离我们越来越遥远、模糊,甚至被人遗忘。
  一阵悸动,让我们从梦中惊醒:老家,我们不能忘!
  老家的淡忘,预示着亲情的沦陷。亲情的沦陷,意味着社会的倒退。前不久,一张《贾君鹏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的帖子迅速蹿红,反响强烈,蕴藏着的正是人们对亲情的觉醒和回归。
  也许,此时,乡愁难耐的你正在打点行囊,盘算着回老家的行程。那赶快动身吧,不要让慈爱的双亲那热切的眼睛期盼得太久太久!
  
  “上溯三代,我们都是农民。”对相当数量的人来说,老家就是贫穷但纯朴的乡村,那里至今仍有父母亲人,有破旧的老房子和童年记忆,更有中国人深入骨髓的田园梦。那里是人生的出发点和最后的终点,是一生的根基……
  
  不需记起,总难忘记
  文/本刊记者 范佳丽图片由采访对象本人提供
  “想家时,似乎不分时刻,挺自然的,一恍惚就仿佛能看到,那些人事景物。熟悉门前每一棵树,房后每一颗石头。“门前没有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现在武汉一家杂志社当编辑的毛甲申,离开老家已整整19年。“一山未了一山迎,百里都无半亩平。宜是老禅遥指处,只堪图画不堪行。”苦吟诗人贾岛这首诗写的就是他的老家景象。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儿子出生那年,毛甲申每年都会回家过年,风雪无阻。
  
  奶奶,你怎么还不死
  毛甲申的老家在陕南镇安县农村,在唐朝叫安业县。出县城朝东走,经过两河,西口,翻过石景山,下到干沟,那里有一大片竹园,靠阴坡……那个叫茅坪镇五星村的地方,就是他家的所在。
  关于老家的记忆,一直深埋在这个39岁的男人心中,即便离家千里万里,父母在,老家就在。
  “那是个四季分明的地方。有种树叫望春树,树皮结实,剥下来卷成喇叭,再用核桃树皮做个哨子,滴滴答答吹起来,好像把春天吹来了。歇了一冬的土坷垃,春雨一下,立刻酥软,农忙开始了。”
  虽然现在说起来很诗意,但在毛甲申记忆里,儿时老家的贫苦却难以忘怀。他小时候老盼着村里有人结婚,不仅因为喜欢看新娘子穿红戴绿,喜欢看她扭捏,最重要的是可以趁机坐流水席,吃上点儿肉。像他这样的小孩子,甚至隐约盼着白事,因为也能吃上点好的。他还记得,一个饥饿的伙伴就曾问自己的奶奶:“你怎么还不死?”奶奶问他为啥这样想,他说,你死了我就能吃顿苞米干饭。虽说是童言无忌,但那段关于饥饿的记忆,深刻在了毛甲申的脑海里。
  然而,即便是贫穷,在老家度过的童年,仍令他感觉温馨不已。那时,十里八里赶着看露天电影,是幼时的他所能见到的最大的场面,一场电影看下来,能兴奋半年。
  那时地里不长小麦,面条得等到过年才有。毛甲申每次捧着碗喝玉米糊糊,看着堂屋贴的马克思像,便爱问母亲:“这人吃糊糊不怕粘了胡子?”母亲便笑着回答他:“人家大领导,肯定不吃糊糊,天天吃面条!”
  后来有了良种小麦,稀有的面条成了家常便饭。再后来,通了公路,再后来,有了电……老家也越来越好。
  小时候的他,最大的理想是,长大了要在村里养一大群羊。可现在,他长大了,没在村里,也没羊。有好几次,当他坐在自家小区的草坪上,眼前修整得整整齐齐的草,便被他幻想成了老家的地,“拔了草去,种上小麦,亩产能有多高呢?”
  
  问候老家的猫和鸡
  1990年,毛甲申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在农村,能上完高中已很不容易。一想到父母要供他、妹妹和弟弟三人上学,毛甲申想复读的念头便如那年夏日的暴雨,很快过去了。
  自此,他便开始了自己的谋生之路。最早是当矿工,先后到陕西铜川、山西晋城下煤井。一次,煤井出事,早晨还一起吃饭的工友说没就没了。他不是不怕,但因为年底才结算工钱,他只能坚持干下去。可到了年底,工头却跑了,毛甲申白干一年,空手而回。
  回到老家,没有任何人责怪他,年迈的奶奶抹一把眼泪说,回来就好啊。
  再然后,他来到商州,在制革厂当过皮匠,在园艺公司当过花匠。因着对文学的执着爱好和天赋,他终于谋到一个替商州市电视台写解说词的差事。1996年,毛甲申来到武汉,成为一家杂志社的编辑,并最终在那里落脚,结婚生子。他以“南在南方”的笔名写了许多很受欢迎的文章,其中一些,灵感明显来自老家,有着宁静、美丽、纯朴、久远的韵味。
  老家有电话后,毛甲申每天都会给父母打个电话,话语也都是重复的,吃饭了没有,吃的啥,身体怎样,按时吃药没,家里来客人没……有时是父亲接电话,有时是母亲,——问候完,他们又用同样的话反过来问他,他再一一答复。父母常常和他唠起四邻的近况,谁家嫁女了谁家娶亲了,小麦长势不错,或者吹大风,玉米倒伏了。有时,毛甲申还会在电话里问候家里喂的猫和鸡。他从心里感激它们的陪伴,给了父母或多或少的欢乐。而这正是他这个远在异乡的儿子所不能时时给予的。
  父母在,老家就在。对毛甲申来说,父母是一盏不灭的灯光,为他照亮回家的路。
  
  用那棵少年时种下的树做我的棺材
  毛甲申曾在一篇文章里这样写,“玉皇招我做女婿,我嫌路远我不去,我要回家过年去。”这么多年,除了儿子出生那年没有回家过年,他每年都回去了。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以前回家很不方便,他得从西安翻过秦岭。过年更不方便,除了拥挤之外,翻越冬天的秦岭,险象环生。最近这几年好多了,新修的铁路、高速公路都经过县城。
  可老家却仍旧不可抑止地一点一点老迈下去了。先是奶奶离开了,毛甲申回去和家人一起安葬了她。六年之后,爷爷也走了。他的父亲在他们的墓地种上了些树和花草,慢慢地成了小花园。毛甲申每次回去都会去看看。
  父母转眼也老了,一年夏天,毛甲申回去,正看见他们在请工匠为自己做棺材。那时也已做了父亲的毛甲申背着父母流泪了。
  “回头我老了,要回来陪你们。”毛甲申指着门前那棵他少年时种下的椿树对父母说,“到时候我也用它给自己做个棺材。”父亲先是沉默,然后便用木匠的眼光看着树说:“嗯,木料够了。”
  那刻,毛甲申的内心无比祥和。
  毛甲申在武汉,妹妹在西安,弟弟在南京,都不在父母身边。平时,两个老人只肯来几个子女的城里家小住,始终舍不下老家的一草一木,一猫一鸡。于是,毛甲申兄妹三人便时时带着孩子回老家过暑假过年。在乡下老家,孩子们有了新的伙伴,玩各种在城市里不可能玩的游戏,都开心坏了。从此,他们认识了玉米、大豆,也认识了五味子、野杏子,也认识了老家的生活。
  有一次,别人问毛甲申儿子老家在哪里。儿子回答,西安。毛甲申很严肃地纠正他,你的老家在陕西镇安县茅坪镇五星村。他要他记住这个地名,这是他的来历之一,是根本。不光要记住,还要时常回去。
  一次毛甲申和弟弟妹妹们商量,等他们老了,要一起回老家住。甚至说到,等他们都不在了,门锁了,给三个孩子一人一把钥匙,任何时候回老家,那扇门都能打开。
  对他们来说,老家,一直在那里,一生都享用不尽,留给后人。
  
  随着长大离家,随着时间流逝,老家越来越远。现代人的生活,变动是最大的主题,不变的老家,在慢慢成为传说。然而,它永远在心里。
  
  近在心里,远在天涯
  文/本刊记者 王子傲
  
  李秀梅随丈夫到深圳定居已经十年了。众多背井离乡的人们在这个中国最大最发达的移民城市奋斗、落脚,却无法生根。物欲的潮水随时在这里的每个角落翻滚涌动,散发着辛辣的气味。“女儿自己考上深圳最好的中学,是我最大的欣慰。”她喃喃地说道,仿佛自己就此有理由相信这里就是她的家,而不是远在吉林省的那个名叫姜家洼子的宁静小山村。
  老家就是外婆家
  1970年,李秀梅出生在吉林省一个叫姜家洼子的小山村,一大片平原地带中,坐落着不到30户土房人家。那里的孩子,早晨在炊烟和鸟鸣声中上学,晚上则和猪马牛羊一起回家。
  李秀梅的父母都是老师,虽然有城镇户口,但考虑婚后家中无人照顾,于是将家安在了外婆所在的农村。村里的人十分质朴,不仅夜不闭户,白天也不用关门,从不见谁家丢东少西。谁在外面有急事赶不回来,也不用担心,鸡鸭鹅狗包括孩子肯定有邻居来帮忙安顿好。孩子们放学之后也是一起去挖菜一起去玩耍。天黑了,只要父母在家门口喊一嗓子:“XXX,回家吃饭了!”喊话很快被大家一个接一个地传到面前:“XXX,你妈叫你回家吃饭!”有时会冒出另一家父母的回音:“别喊了,在这吃完了!”好像在谁家吃都一样。
  李秀梅是在外婆背上长大的,外婆总是一边做活一边把她驮在背上,还常把别人给她的不舍得吃的糕点糖果悄悄地弄一小块放到李秀梅嘴里。
  老家的快乐对李秀梅来说,不仅是外婆那少得可怜的好吃的零食,还有现在想起来还津津乐道的各种游戏,跳皮筋、玩五道、跳格子、丢沙包、滑冰车、掏鸟窝……甚至端午节的几个煮鸡蛋也能让他们玩半天,先是比谁的大;再是碰,看谁的结实;最后看谁剥皮快。这种不含任何杂质的快乐是现在的孩子永远也不理解和想不明白的。
  对老家的留恋和不舍,一方面有儿时的快乐,有外婆的牵挂,还有,那是李秀梅和丈夫爱情的发源地。虽然离开吉林之前他们只是同学,相互之间只有朦胧的好感,可也是因为那时的基础,才使他们经历了许多波折最后走到一起。
  
  老家变成了父母家
  1984年,李秀梅的哥哥毕业分配到黑龙江,他们举家迁移黑龙江鸡西,从此离开了那个叫姜家洼子的小山村。
  刚到黑龙江,李秀梅着实兴奋了一阵子,进城了,坐火车了,见到那么多高楼大厦,竟然在冬天可以吃到蔬菜……可很快她就意识到,再没了躺在柴垛上数星星的可能……于是,在她心里,姜家洼子才是日思夜想的家。
  日子就这样缓缓流走,一转眼,李秀梅也在黑龙江考了高中读了大学参加了工作。在黑龙江省柳毛碳素有限公司上了十年班,一直到2000年随丈夫南下来到深圳,在一个广告公司由业务员干到执行总监,她的户口也于2005年迁入深圳,算在深圳安家落户了。
  如今到深圳也快10年了,说起老家,李秀梅有些疑惑,到底是姜家洼子还是黑龙江父母那里?说是前者,可外婆和舅舅都已去世,维系她和那里唯一的亲情纽带似乎已经断掉;说是后者,可为什么每每午夜梦回,她总能回到那个夏天蓝天绿地、冬天白雪皑皑的小山村?
  
  故乡的客人
  从一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到一个中年人,老家似乎渐行渐远,可对亲情的眷恋却驱使着李秀梅时常想回到那个最初的地方。
  1994年,李秀梅第一次带着才11个月大的女儿回吉林。他们下车的地方离外婆家有二里多路,只能步行。丈夫拿着大包小包,李秀梅抱着孩子,由于马上就可以看到外婆了,那种兴奋支持着她居然能抱着孩子一路小跑来到外婆家。
  可谁能想到,踏进家门,李秀梅见到的只是外婆的遗像。老人已于7天前过世了,没来得及看自己最疼的孙女和曾孙女。
  李秀梅顿时从幸福的顶端直接掉到了冰窟里,她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来7天?她给外婆带的药、吃的和她最爱的孩子……
  几天后,他们回到父母家中,母亲一看到孩子就哭了,说孩子瘦了很多。一直责问她是怎样带孩子的,看父母那心疼的样,李秀梅又想起了外婆当年对她……眼泪禁不住就流了下来。母亲吃惊地看着她,突然说:“你姥姥是不是没了?我前两天梦见你舅舅家全是人,就缺我。”父母从她的眼泪中得到证实,他们也哭了起来。
  算起来,李秀梅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毕竟她的生活在深圳。2008年初,舅舅去世后,姜家洼子似乎没有了非回去不可的理由。她家原有的房子已经被买主给翻新了,再也看不到原来的踪影。路上见到的年轻人只是礼貌地笑笑,不知道怎么称呼,不知道是谁,原来认识的儿时的伙伴竟然有很多相见不相识,仔细端详好久才能叫出名字。这时的李秀梅真切地意识到,她成了这里的客人,没人再把她当成这个村中的一员……
  
  我们自己正在成为老家
  2005年,李秀梅终于如愿以偿把父母接到了深圳一起生活。父母来之后,不要说老家,好像连黑龙江三个城市中的哥哥姐姐对她来说也少了牵挂。一直到2007年7月底,母亲突然被查出患了直肠癌,经过和兄弟姐妹协商,李秀梅把母亲送到在齐齐哈尔市某医院工作的姐姐那里做手术。
  父母最终留在了齐齐哈尔的姐姐家。姜家洼子的生活越来越好,可却离李秀梅越来越远。每当她在深圳感觉压力大的时候,她就无比向往那份宁静,那在柴垛数星星的心情。可老家的概念已随着父母的离开,外婆和舅舅的相继去世而逐渐模糊乃至消失……
  2009年的国庆长假,李秀梅终于又踏上了回东北的归程。兄弟姐妹都从各个城市来到齐齐哈尔相聚。大家谈论着几年不见的思念和牵挂,谈论着各自的变化,谈论着各自的孩子,谈论一切能想到的话题。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李秀梅却感到一丝惶恐:这里算是我的老家吗?我却从来没在这里生活过。这里虽然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却为何找不到了老家的感觉?
  连续两年暑假,李秀梅都刻意让女儿回吉林老家去玩几天。可女儿却对她说:爷爷奶奶在那里,是爸爸的老家理所当然,可外公外婆根本不在那里,怎么能算是你的老家呢?
  李秀梅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如同祖辈在姜家洼子扎根一样,深圳,成为她和丈夫停留的最后一站,却成为女儿人生的第一站。自己这一代,正在成为下一代的老家。
  
  老家是一些人永远的牵挂,却是另一些人难圆的缺憾。对于没有老家的“80后”,以及他们的后代,老家,或许就是童年时光,以及父母亲情。
  
  多羡慕他有老家
  文/陈建楠(口述) 本刊记者 范 岁(整理)
  
  马市街238号
  我生在一个大城市,那里没有我的父老乡亲。No,这不是显摆,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如果不是《家人》记者采访我,我压根儿就不会想到老家这码事。为啥?你们觉得,一个生在杭州、长在杭州、读书在杭州、工作也在杭州,最后嫁了个离我家只隔一条街的杭州男人的人——也就是我,会有所谓老家的概念吗。
  有一句打油诗很适合形容我这样的情况:“身在福中不知福,只缘身在蜜罐中。”
  杭州市上城区马市街238号,我的第一个家。在那里,我度过了大半个童年。那时候的阳光总是很灿烂,洒进天井,透过斑驳的柳叶被分成了细碎的小光点儿,照得人浑身痒痒的。
  我家在一条很深的巷子里,巷子不到两人宽。上个世纪80年代,杭州遍布这样深且窄的小巷子,可一走进去,里面住了不少人家呢。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我,5个人挤满了那个一室一厅的小屋子。可这是无比温暖的大家庭,我享受着四个人的疼爱,至今难忘。
  小时候我不大肯吃饭,最喜欢玩儿,爷爷就端着个饭碗,到处串门找我。找到我了还得哄,聪聪(我的小名),吃一口嘞,胡萝卜烧牛肉,你最爱吃的呀。我呢,头凑过去,闻一闻,吃一小口,然后跑掉了——去别家玩儿去了。爷爷于是又端着饭碗找我,等我把这碗饭吃完,差不多也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晚上妈妈就回来了。妈妈一回,我就问她,爸爸呢。她总说,爸爸忙,爸爸出差啦。我爸爸在航运公司上班,经常是船在哪,他就在哪。我画了一幅画挂在墙上:是爸爸带我和妈妈一起坐大轮船。
  轰然倒塌的过去
  1989年,我读二年级,放学回家,看到满满一大桌子菜,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我心想,不是我生日呀。妈妈抱起我,狠狠地亲了一口:爸爸的单位分房啦!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们全家都乐坏了,可我在欢喜之余,又有一丁点不舍。邻居家的哥哥还能找我玩吗,我还能常吃到爷爷奶奶做的菜吗?
  很久很久以后,随着旧房轰然倒塌,从前的生活结束了。
  老房改造时,爷爷奶奶已去世很久,所以,马市街238号只是一个空房间。不一会儿,那里就密布了建筑工地;不一会儿,那里就架起了钢筋水泥;不一会儿,一栋高楼就矗立起来了:杭州电信大厦。
  长大后,我很少回忆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或者,去思念这个我现实意义上的老家。尽管我每天上下班都会路过它。只有一次,我去交电话费的时候,工作人员大声叫我的名字:陈建楠!
  陈建楠!那声音仿佛从远的地方飘过来,亲切,陌生。爷爷奶奶在那个地方生活了几乎一辈子,我相信,他们的魂还在那儿;曾经带着我捉迷藏的哥哥、姐姐都不知去向,我从未挂念他们,但也始终没有忘记。我不经意地记录下马市街的的繁华,衰落和重生……代价是永远都要忍受记忆的“折磨”。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它变了——可是你知道,它永远属于你。
  小家碧玉的优越感
  妈妈是小学老师,于是我没有遵从就近原则,而是就读于她所在的小河小学。这使得我每天都要骑好长一段时间的自行车,从拱墅区的塘河新村,到马市街附近。
  这却让我更多地领略了这个城市的风味。春天,是柳树的嫩芽,夏天是蝉鸣蛙叫,秋天是宽宽的道路上金色的梧桐叶,冬天是西湖边的残雪。每个人有他自己心目中的杭州,我的,是缓慢和低调。就像邓丽君的歌那样,不太流行,却永恒经典。
  高中我在长征中学就读,毕业后去了阿里巴巴上班,一边读浙大的成人自考。不要说杭州了,就是上城区我都没出过。每当过年的时候,外地同事纷纷提前请假,回老家过年;在外地的同事也乘飞机坐火车赶回来,有那么一些时候,有那么一点羡慕他们,有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让生活、让节日有了别样的意义。
  然而我很满意杭州小家碧玉的生活。也许是我的小女人心态吧,我很同情那些生活在大城市、想看一点绿色都要开车跑很远的人。在杭州,即便是普通的小区,两个小区之间互相也是望不到的——因为中间有密密麻麻的植被、树木。好一点的小区,里面还有公园。那些随处可见的绿意,恐怕才是最有价值的。
  说老家,免不了扯了一堆家乡的话。可是,也不奇怪,毕竟我的家就在杭州。从前是,现在是,将来如果不出意外,也不会离开——我的第三个家明年就交房啦。我和那个隔我一条街的男人,将谱写新的杭州生活。
  老家、新家,傻傻分不清楚。这就是我,一个“80后”,对老家的感情和定义。
  
  小时候,父母是我们的家;长大后,我们成了父母的家。爱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父母在处有乡愁
  文/本刊记者 邹 蜜
  
  最后一次去蜂场是在出发前的第二天,王军芳带着这里的新主人一家来此熟悉环境。和这个不大的养蜂场一起被卖出的,还有夫妻俩在石河子的两套房子。一套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石河子133团一下属工厂的集资房,一套是他们在蜂场旁搭建的小木屋。
  两天后,王军芳和丈夫搭上开往西安的火车,彻底离开生活了半个世纪的家园。从今以后,女儿所在的城市将是一家老小的第二个永久居住地。
  迁移的两代人,不同的家观念
  王军芳和丈夫李士兵是新疆建设兵团的第二代。1953年,刚刚3岁的李士兵跟着父亲从东北举家迁往新疆。迁移时,他对东北老家的记忆尚未形成,关于“家”的概念是从新疆石河子这个荒芜的小县城开始的。和数十万兵团二代中的大多数一样,他和妻子王军芳在此后的50多年里,都再没回过父母们念叨着的老家。
  父母所在地即是家,这个家就在石河子。
  长大后的兵团第三代,颠覆了父母们关于老家的概念。李家长女李燕,32岁,已离开新疆有14年;30岁的次女李楠,紧随姐姐的步伐离家走南闯北,距离上一次回家已过去三年多。
  在石河子成长的18年里,姐妹俩不止一次被父母要求“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回你爷爷老家看看”,但私底下,她们并不愿去做这件事。那里有我们亲戚?我们回去找谁?要不要把爷爷的骨灰带回去?为什么你们自己不回去?一连串的问题和李士兵无法给出答案的现实,把寻根的事一搁再搁,最终不了了之。
  李士兵不得不承认:东北已经成了遥远的历史,石河子才是女儿们眼中的老家。但另一个事实是:即便是这个老家,随着下一代们越发疏远,它也有可能被抛弃。
  “爸妈,你们来柳州吧,和我住一起。”几年前,李燕数次向父母提出邀请,石河子的家就剩下两位老人,她和妹妹都不放心。
  我们养的蜂怎么办?电话里王军芳犹豫地问,他们在山脚下养了几十箱蜜蜂,生活不愁的同时,也是条退路:万一女儿们在外面闯不下去了,还有“家”可退。
  回家曾是一趟万里长征
  李燕对回家充满矛盾感。每一次回家都仿佛万里长征,路的尽头是家的温馨和甜蜜,但过程着实折磨人。
  她在柳州念大学时,每年寒暑假都要在火车上挤三天两夜,车到乌鲁木齐,再在公路上颠簸两小时。纵然比一般女孩子长得高大结实,一路下来也必定头昏脑涨。毕业后,出于经济收入的考虑,她只在春节时回家一次;再然后把回家的频率放慢到两年一次,单飞,三年一次,双飞……
  你们来柳州多好,她忍不住向父母抱怨。
  但父母舍不得新疆。他们到柳州小住一个多月后,再也受不了南方潮湿的天气。石河子多好,戈壁明珠,阳光明媚,有天山,有草原,有成片的葡萄园西瓜地,还有属于自己的养蜂场。
  同样的邀请李楠也提过。她考上西安的第四军医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西安唐都医院,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回家定居也变得不现实。父母同样来西安小住过一段时间,却受不了这里过于干燥的气候提前打道回府。
  年龄渐大,王军芳也动了“跟在女儿身边不离开”的念头,但丈夫总是担忧自己无法适应大城市的生活节奏。石河子133团有他们熟悉的邻居和工作,西安和柳州虽然是大城市,大城市就一定好吗?
  在旧生活和女儿间选择,他们缺的其实只是一个足够强大的理由。
  
  新家的建立,是责任的转移
  李家第四代的孕育是最好的理由。
  2007年7月,李楠怀孕了。接到女儿报喜电话的第二天,王军芳就下定决心要彻底离开新疆。
  因为急着出发,蜂场连房子一块仅卖了20余万元的价格。卖掉经营了近10年的蜂场,没给自己留任何退路,这样的选择固然痛苦,但在母亲眼里,女儿最重要。
  西安成了李家的第二个永久居住地。居住环境显然不如在石河子。李楠单位分给了一套70平方米的居室,一家5口挤在其中。
  李士兵常常怀念过去的生活。他抱怨超市里卖的蜂蜜“不知道掺了多少水”;“我们那里的西瓜才几分钱一斤还更甜水更多”;“天都是黄的,出门就是一嘴沙”……每当这时,王军芳就会拿眼瞪他。
  这些抱怨却没法让李楠心有戚戚焉。离开新疆太久,石河子的兵团生活不过是挂在墙上、压在箱底的那些照片,和父母们没回去看爷爷念叨的老家一样,走出新疆的年轻人们也不再把那里当成家了,尤其在父母们跟在自己身边后。
  但李燕偶尔会感到愧疚。父母去西安后,她回“家”的频率高了不少。除了交通便利外,体谅到父母选择的不容易是另外一个原因。
  在中国传统观念里,家本该是父母所在地方,应是儿女回乡看望。让父母离开生活了50多年的环境跟在儿女身边,其实有强人所难的味道,她们以亲情的名义行使了绑架的嫌疑。
  李燕真正把西安当作了新家,开始筹划在西安找份工作,在父母身边定居。
  对王军芳夫妇而言,这是2009年里听到的最好消息。
  
  老家、故乡、乡愁……这些字眼和情愫似乎与生俱来,伴随每个人一生。它放任灵魂栖息,代代积累延续,以一种宗教般的庄严印记着我们的生命轨迹。现代文明的飞速发展,正在改变我们的老家,也在消弭我们的老家意识。
  
  我们的老家在沦陷
  文/本刊记者 谢豪英 范佳丽
  
  老家这个词,总是在特殊的时刻,深深地牵引着人们。
  年底,乡愁涌动。几乎所有在外的游子都归心似箭。每一年,我们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成群结队的人背着包袱,满脸风霜,却又满脸喜色,焦灼地排队、等待,一直持续到踏进家门口,所有的焦灼、牵挂、激动、悬想才石头落地。
  不经历漂泊的人,很难理解他们夜以继日、不顾一切往家赶的心情。事实上,多数人早已在异乡有了安定的生活,温暖的小家,他们千辛万苦往回赶的,是他们的老家。
  
  每个人都有一个老家
  所谓老家,当然是相对“新家”而言。因为“新家”的形成多种多样——长大成人、组建小家、搬家、迁移……“老家”也因此有不同的涵义。因为成长,因为时间和空间的位移,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老家。
  但,每个人对老家的理解都不一样。
  在记者的走访中,七成以上的人心目中的老家是“父母生我养我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有的现在还在,有的已经消失或改变了。近两成受访者认为老家是原籍,即祖辈的家乡。这一部分受访者多为“60后”,受父辈影响,他们对祖辈的家乡,哪怕自己从未去过,都有一种很强的归宿感。例如在上海工作多年的陆小刚,父母和自己在长沙出生长大,爷爷却是从山东逃荒来的,山东高密的一个小村庄,一直被一家人视为老家。还有一部分受访者的老家是指“故乡的家庭”。这部分人或许是常年在外经商、务工,已经在居住地有了相对稳定的家庭,但故乡的家仍然像风筝线一样牵扯着他们。大量春节期间返乡的民工潮,多属这类。
  更多的时候,“老家”的概念是混合的。有时候,它是自己出生的那个家;有时候,它指离开后的故乡;有时候,它是具体的家;有时候,它指一个城市……对在美国居住了20多年的陈文,“老家”就是这样的混合体。他在MSN上告诉记者,老家对于他,既是大洋彼岸的这个国家,也是这个国家的某个省,既是父母生活过的地方,也是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恰如有人所说,故乡只有一个,老家却可以有很多个。
  
  老家是一种精神需要
  世界上很少有人像中国人这样,如此眷念老家。广州大学民俗学家马洁针认为,由于长期受农耕文化的影响、家族传统的熏陶,中国人都十分看重故土和血缘关系,因此才有独特的故乡情结。
  中国人民大学从事社会心理学研究的章军博士表示,家的概念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个敏感带,它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始终影响着中国人的日常行为,归拢着中国传统的长幼亲情,形成一个民族共同的心理趋向。游子思归、落叶归根、衣锦还乡,是中国人骨子里最深切、最浓郁、最真挚的一种情结。乡愁成为一种意向和图腾经久不衰地出现在文学艺术里。更口语化,更具象化的老家,承载了中国人对故乡的所有情感。
  对漂泊在外的人来说,老家更重要的是精神价值。
  在采访中,很多人说起老家,都情不自禁热泪盈眶。山西作家郭震海说:“很难用言语表达。经常梦见老家,一回去,心就异常平静,异常坦然和踏实。”
  2009年11月,跳楼身亡的著名歌手陈琳,骨灰运回老家重庆安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陈妈妈,像从前一样,无条件地接纳女儿以这种方式归来。叶落归根,无论是陈琳这样悲情的形式,还是年迈游子荣归故里的欢快行板,老家,都报以同样沉默而博大的胸怀。
  心理学认为,童年时期是影响人的气质、性格等心理指标的最关键时期。美国的心理学家曾有一个调查表明,儿时朋友对人的性格的影响大于父母的影响。这恰恰是在老家完成的,当时的家庭环境、儿时友伴都可能影响人的一生。毫不夸张地说,一方水土一方人,老家养育了每一个人。传统文化里不忘本的思想,决定了老家在人们心中不可抹杀的位置。
  “疲惫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回到老家,睡一觉,就振作起来了。”
  “在外混出名堂了,要在乡里乡亲面前,在列祖列宗面前才有意义,衣锦还乡并不完全是虚荣,老家的认同比什么都重要。”
  “老家是疗伤的地方,是加油站。”
  “老家是我人生起步、梦想出发和遮风避雨、生我养我的家园。”
  ……
  采访中这样的说法听得最多。几乎所有的人,对老家都没有什么具体的要求,都停留在精神层面。非要说得具体,那就是对亲人的依恋、牵挂,对亲情、友情的渴望,以及归属感的需要。恰恰因为这是来自内心的巨大驱动力,才让故乡这一主题绽放出如此丰饶的艺术奇葩,也才有每年春节,外出的人信徒朝圣般往家赶,执著的脚步风雪冰霜也无法阻挡。
  也许,无论是谁,都需要一个心灵的安慰和寄托。老家,因为它滋养了我们的童年,是我们人生最初的起点,所以终生难以忘怀。在这个节奏加快、竞争加剧的年代,老家更以一种安静祥和的姿态抚慰着我们,成为我们的精神需要。
  
  我们的老家在沦陷
  几年前,天涯社区举行过一次相当规模的同题征文《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很多网友参与讨论,纷纷讲述自己的农村老家在城市化进程中的演变。这些变化都有一个共同点:由于现代工业、商业的进驻,乡村生存的自然条件和社会环境不复宁静,更重要的是,从前那种温情的生活样式、行为准则、伦理道义、生存价值产生了裂变。童年的平房变成了楼房;记忆中的池塘也许被某人承包,拉上拦网,养起了鱼;大人们都外出打工了,空空的村落偶尔有老人和小孩走过……思乡的人们回到故里,再也没有记忆里鸡犬之声相闻、邻里相亲的温馨场面。
  老家仍在,但已物是人非。更多的情形,是老家已经不再存在,或正在慢慢消失。
  蔡明永的老家靠近湖北,是重庆市最东的一个小镇。三峡工程建设,小镇全体移民,他的父母和妹妹迁到了江苏,离他工作的上海比以前近了很多。如今,儿时的家已经淹没水中,一些亲友在新镇安了家,偶尔回老家,他只能作为一个客人,借住在亲友家中。父母江苏的新家,每年春节他都要去,但更是一个短暂的客居地。“我没有老家了。”蔡明永十分感慨。
  在城市里想念老家的人,多属蔡明永这种类型,生在农村,因为读书改变命运,成为城里人。随着父母老去、离世,他们和老家的联系也越来越少,直到断裂。即便是父母仍在,老家也在慢慢变化。社会快速发展,移民搬迁、农转非、新农村建设……改变的不仅仅是身份,还有整个生活方式和相伴而生的价值观念。所以才有网友在《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的讨论中说,故乡已经人心不古、道德沦丧。这个说法过于偏激,但这一代人心目中的老家,从有形的山水风物,到风俗习惯、人际关系的确都已经和从前不再一样。
  而对相当数量城里出生、长大的年轻人来说,老家只是那些“农村出来”的人的,他们自己,没有老家。记者采访中遇到一位“85后”罗琴琴,她自小在深圳长大,是深圳这个移民城市真正的“土著”;她父亲的老家远在河南,但父亲也已多年没回去过。刚刚工作一年的她除了旅游,从来没有离开过深圳。每当年节,同事们都赶着回老家,而她,只是周末回父母家吃顿饭。
  可以想见,这一代开始,那种对老家难以言说、难以割舍的情愫,将不再有具体而微的附着物。
  
  老家疏离或许是进步
  客观上,老家在渐行渐远,而主观上,不少人也在慢慢疏离老家。
  被贾平凹称为“天才”文学批评家的傅翔在《我的乡村生活》里坦白地说:“读书让我加增了知识,而知识则让我背叛了外婆与父母的爱。”他认为这源于虚荣心,“我的虚荣心在教唆我逃避家庭的寒酸”。他的反思出于一个知识分子的自省和良知,现实生活中,则有相当一部分人被老家牵扯,不堪其扰,而主动选择拉开距离。
  刘春梅大学毕业后留在沈阳当公务员,和恋人结了婚。一年来,这对新婚夫妻已经接待了五六拨老家来的客人,或者是看病,或者是旅游,短则三两天,长则十天半月,小两口感觉自己住在集体宿舍里。更让两人哭笑不得的是,老家的亲戚邻居,大大小小的事都爱找他们拿主意,有麻烦也找他们解决。在老家人眼里,小两口是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见的世面多,社会经验丰富,办事能力强,找他们没错。
  因为怕麻烦,怕回老家三亲六戚之间的繁文缛节,一些人甚至不愿意春节回老家,成为“恐归族”。这样的结果,自然是老家在心里越来越远。中山大学教授叶春生认为:从积极的意义上讲,这些心态刷新着中国人传统节日的年味儿。这未尝不是一种进步。
  中国社会科学院专家告诉记者,故乡或老家的疏离感是多种因素造成的:一方面受社会经济发展的要求,各地区之间的联系日益加强,人作为活动主体陷入了频繁的迁徙之中,这是顺应社会发展的要求。另一方面,文化的包容性本身也需要不同地域的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交流。这种开放性让老家意识淡化,但这种淡化的过程并不是对故乡自豪感和故乡归属感的主观放弃。故乡是祖先漂泊的最后一站,所有的故乡,最初都是异乡。老家渐渐疏离,也是客观规律,固守一方不符合社会进步潮流。
  但是,无论怎么疏离,那种与生俱来的家园情结,那种对安全感的需要、对理想生活状态的憧憬始终会存在于我们内心。它像我们人生的背景乐章,平时意识不到,在某些特殊的时刻,就会浮现出来。归根结底,它是亲情、归宿感等的代名词和盛放地。不管它怎么变化,我们都理应庄严地对待它——深深地怀念,深深地依恋,深深地尊重。
  
  当老家成为传说
  张娓,作家、高级心理咨询师,著有女性心理小说《知安》等。
  
  老家是什么?老家,就是血脉的源头,它带着先祖们代代相传的生命密码,诠释人生,诠释命运;老家,就是生命的归宿,这个天地之间最踏实最安全的地方,它能给人最细致的关怀与宠爱。对远离老家的游子,老家如同韶华已逝美人迟暮的母亲,是游子心底最伤感最疼痛的部分。
  曾经,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老家,它是唯一的,无法复制,也无法重来。我们长大,离开,而老家总在原地,给漂泊在外的我们以朴素安稳的等待,我们坚定地相信,任何时候,即便两鬓斑白,即便繁华落尽,它也会敞开怀抱热情地接纳我们。
  然而,当地球成为一个小村庄,而城市成为这个村庄里越来越大的庞然怪物时,我们很多人的老家已经或者正在成为一种传说。
  就算你比较幸运,老家健在,但你仍然觉得,老家已经不是那个老家,你再也回不去了。现实的老家不再美丽恬静,温婉如初,已与记忆中的老家恍如隔世,现实的老家刹那间就击碎了记忆中老家美丽恬静的画面。
  更悲观的说法是,人只要走出老家就再也回不去了,无论老家还是否存在。回不到老家,回不到梦想开始的地方。干净温暖的岁月,美好诗意的记忆,都成了身体上的一颗朱砂痣,心灵的一颗相思豆。
  不过,人的智慧就在于面对现实困境时懂得再寻出路进行自我救赎。
  想想老家带给我们最大的安慰是什么,其实就是安定感和归宿感。心理学有种理论叫空间安定带来心之安定,即人在生活的空间内,与空间各因素,包括空间中的人及环境均能和谐共处,达成友善的默契,这个空间就能给人一种结实的保护。人的内心即容易安定,快乐。关于归宿感,心理学也有一种有趣的说法,水之于江河,泥之于大地,就不会孤单和漂泊。
  认识一位职业经理人,四十出头已经换了四个国家10多个城市。每当有人问起他是否有无根的漂泊感,他就会兴冲冲地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张世界地图,指着上面那些他用各种彩笔画的符号,骄傲地说,我一向是人在哪心在哪家在哪。瞧,地球处处有我家。
  尽管中国人乡愁浓郁,有离乡即苍凉之感。但必须承认,这种“人在哪心在哪家在哪”所透露的豪迈与潇洒,乐观与豁达是我们老家消失的现代人应该学习的一种能力。唯其如此,我们才不会迷失在老家消失的虚无与痛苦中。
  另外,换一个角度讲,我们将永远不会失去我们的老家。即使家园荒芜,那么找寻将会持续。哪怕这找寻的终点是你的内心和记忆。人终需老家来安慰兵慌马乱中的自己,遇事回家,这是人一向的选择,哪怕仅仅是默默地疗伤。如果真的失去了现实的家园,我们亦可以在精神的层面上去重建。
  尽管,老家已经不再是过去的老家,但老家的印象和气息,将永远在我们的血液中流淌,骨骼中珍藏。老家,让我们的心一直温柔温暖;老家,让我们一直不忘根不忘本;老家,让我们一直懂得感恩和敬畏。
  我始终相信,只要你愿意,老家,终将成为一棵神奇的树,在我们的生命里扎根并开花结果。老家亦将是一条延续的河,无论我们栖居何处,仍暗香浮动,坚不可摧,并生生不息。
  
  故乡路,带我回家
  
  家在每个人的生命历程里、在社会发展进程里,注定会慢慢疏淡乃至消失。然而,老家对我们的意义我们任何时候都在追寻——它部分回答了人类自从有了思想,就在孜孜以求的哲学命题:我们从哪里来?它是让人安心立命的地方,是心灵的港湾,是受挫时心灵疗伤的地方;它是每一个人的根,既有精神价值,也有社会价值,它是我们整个民族共同的文化心理。寻找失落的老家,对个人心理慰藉、家庭教育、社会文化传承都有重要意义。
  
  营造大家庭氛围
  王孝:男,48岁
  职业:高中数学教师
  我是60后,相对于老一辈的革命情怀和下一代的思想开放,我们因为从小生长在一个相对保守、稳定的环境,属于更看重家族意识、家庭观念的一代。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告知各种节日的重要性,那个时候大家的娱乐生活也不多,每个节日都是照着祖宗的方法过,很有滋味。
  我家在济南,我舅舅在青岛,阿姨在北京。但是每到大年三十,全部人都会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外婆也会在那天做豆沙扣肉。这对我来说,是一生的回味。等到我做了父母,外婆早走了。她老人家一不在,过节的气氛可以说就少了大半。我是做教师的,太太也在幼儿园做老师,我俩都属于性格比较开朗、组织能力较强的人,于是我们自告奋勇,“以后春节就在咱家过!”
  太太特别喜欢孩子,因此想了很多逗孩子高兴的招儿,做游戏啦,猜灯谜啦,还设置奖品,通常是一种活动——猜对10个灯谜就去动物园玩儿,或者爬崂山。等等。孩子们的积极性提起来了,大人也开心。亲友间的密切交往,增进了亲情,不仅我们大人觉得彼此有依靠,也有利于孩子的成长。
  现代人不是没有老家,而是有家不愿意回,我看,家庭正在缺乏吸引力也是问题。不过仔细寻思吧,也是,如今玩法儿越来越丰富了,回家次数少、不常聚会,恐怕也是题中之义。然而我乐观地认为,老家并没有消失,因为是人就有人生父母养,亲情永远都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谁也摘不走。
  
  永远不要断了联络
  朱婷婷:女,35岁
  职业:人力资源经理
  老家在哪?我一直没有固定答案。
  我出生在安徽阜阳,可长在南京。跟着父母生活了没多久,就被抱给了在农村的奶奶。也许我生命中一共有两个老家吧:一个在全椒县,那是奶奶带我长大的地方,一个则是和我父母一起居住的市区。
  现在我跟着丈夫、儿子住在栖霞区,才买了两年的房子,离我父母所在的雨花台特别远。我妈只要一听我提这一茬,就是一脸的不高兴:“远?出得了南京城吗?”
  我承认,都在一个市里,转两三趟公交车,花费两三个小时,也就到了。可城市里的生活节奏快我没法儿跟她详说。到了咱们这个岁数,单位里,上有目光犀利的领导下有虎视眈眈的新人,真是一步也不敢松懈。一周下来,确实很累,有时周末还加班,得陪孩子上跆拳道班、绘画班。你说,我哪能每个星期都花费一整天的时间去看望老人呢。
  一次,女儿上课的时候忘记带家庭作业了,老师让她留堂,为这,她晚上回得比平时晚。保姆电话打到我单位,问孩子在不在我那儿,当时我就震惊了……虽然事后证明是虚惊一场,但它让我实实在在感受到子女对于父母的重要,再想想自己平时的作为,确实觉得不孝。
  可怎么办呢?一咬牙,和丈夫商议了一下,2009年3月份,我们再贷款买了一辆车。这下,车贷、房贷都有了,工作可更不敢松懈,但是看到父母年迈的脸上有了笑容,我的心里舒坦了许多。
  其实我觉得,回老家的路有很多条,迈不迈得动步子,全凭一条心。都市生活让我们力不从心,然而我们自己得想办法把它找回来。现代生活这么方便,见面当然好,不能见面,电话、网络都能拉近亲情。
  
  修家谱,修身又修心
  包小小:男 25岁
  我早就考出山村,也在北京工作有一阵了。今年春节,接到一个严峻的任务——因为是长房长孙的关系,老爸发话,修家谱,一来方便联系,二来,让我这个独生子女知道知道亲戚们,多个来往。
  我觉得很神圣,欣然同意,结果,动手做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接了一个烫手山芋。用传统办法足够我修个10年8年的,这样的话,我的青春,我的人生就完蛋了!
  于是我想到了博客圈子,但很多亲戚七老八十的,根本不上网,无奈,我只好将姓名分别录入电脑。
  说不辛苦那是假的,但整个过程,让我这个迷迷瞪瞪的“80后”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延伸和历史感。这就是我的“根”啊。
  家谱,是一种历史。面对列祖列宗,如入宗祠大宇,自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站在家谱前,你可以检点先人的得失;列入家谱内,后人也可以检点你的得失。虽然我只是家谱中的小人物,那些历史难登大雅,但白纸黑字宣示后人,他们也可以了解我生命的延续和归宿。
  当然,我对修家谱没有老一辈那么重视,但我尊重长辈们的辛劳和虔诚。在我看来,修家谱对他们来说既是修身又是修心。他们的言行仿佛为了印证一句话:举头三尺自有神明。
  
  带着女儿回老家
  胡不归:男,58岁
  职业:私企业主
  我生在重庆郊区,在重庆工作了一辈子。但我父亲是参加红军时跟着刘邓大军挺进四川的。所以,我籍贯上写着安徽淮南。
  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对我来说是,对女儿来说更是。1993年我父亲因病去世,过半年,母亲也走了。我是长兄,成了一个大家族的父亲。这让我突然有了一种顶天立地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同时,我感到非常孤寂。这种孤寂让我有一股走出去的冲动。去哪呢?
  父亲临死前念叨着落叶归根,于是把他老人家的骨灰送回淮南成了我的使命。我带上妻儿,一道前往。这一趟旅行既沉重又快乐。
  在淮南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三爸爸,也就是我爸爸的弟弟。虽然素昧平生,但是看到我们家族共同的浓眉大眼,那种亲切感,无可比拟。这已是差不多10年前的事了。女儿在淮南第一次见到鲁迅小说《故乡》里讲的那种大片绿油油的瓜田,这为她埋下一个深刻的意象,后来她特别喜欢读鲁迅的著作。
  
  重建一个“老”家
  李琪芝:女,40岁
  职业:家庭主妇
  老公在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担任销售经理,人所共知的累。我5年前从单位辞了职,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嘈杂的都市噪音、污染却日益严重,便向他提出归隐田园的想法。
  归隐当然不是真的种地当农民。老公的职业得了方便,我们很快买下一处小三层的农房,才10万元。现在,我们几乎每个假期都去那儿。
  房子是农民自建的,户型不如别墅那么精致,但实用。最重要的是,家里鸡舍、猪圈、水塘都有,想养什么都可以。老公老家人就在附近,大家热热闹闹多开心。农闲时他们还帮我们打理,我们给他们工钱,亲兄弟、明算账。我们度假,吃自家的新鲜鸡鸭,就像回到幼年的生活,舒坦得很。
  人可以不工作,但不能不劳动。劳动最欢乐。在城市读着时尚杂志过了这么多年的“摩登”生活,还是在老家买房后才找到“乐活”的感觉。那也是家的感觉。有朋友开玩笑说,你这种“归隐”有钱有闲的人才玩得起,我们玩不起,我们玩“农家乐”好了。呵呵,其实是一样的,都是找回一种回归本质的生活。
  
  TIPS
  家人总结:找回老家并不难
  
  如果你的家在外地
  ——常打电话,嘘寒问暖。
  ——买个小车,方便回家。
  ——树立意识,不要等到父母病了或者不在了来后悔。
  
  如果你只是懒得回家
  ——锻炼身体,从回老家做起。
  ——心路通了,老家还会远吗。
  ——家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一份浓浓的亲情哟。
  ——总有一天,老婆会逼着你回家。
  
  如果你没有老家
  ——你总有父母,父母家就是你的港湾。
  ——修修家谱,记录你家独特的历史。
  ——到大自然去,感受来自自然的慰藉。
  ——加强亲情、友情,老家说到底是一种安全感。
  ——你的家不正成了老家?教育子女珍惜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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