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笔”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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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毛笔”是毛泽东笔迹的简称;为应付国民党特务随时都可能降临的搜查,又可以解释为毛笔字。这是抗日战争时期,胡风在重庆对付国民党时的一个小小发明。这比后来上世纪50年代中期康生总结出的“利用小说进行反党,是一大发明”,早了十多年。但让人感慨不已的是,全国解放后30余年,为保藏这份珍贵的“毛笔”,胡风夫妇还得沿袭过去的办法,历经了更多的磨难和艰辛。一份“毛笔”的保藏,竟折射出天翻地覆的时代变迁和无以言说的时代意义。
  1980年《新观察》第七期载文,1936年,在党组织的帮助下,作家丁玲逃离南京国民党牢笼,经西安到了陕北保安。丁玲到保安后,受到了极高的礼遇,包括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等在内的中央许多领导同志,都参加了为丁玲举行的欢迎宴会,中宣部还安排了文艺表演。会后不久毛泽东问丁玲有什么打算时,丁玲回答:“当红军”。于是,丁玲就到前方总政治部“当红军”去了。丁玲已经是一位著名作家,现在又要求当红军,并且赴前方工作,这使毛泽东的感触颇深。于是,毛泽东便写下了一首《临江仙·给丁玲同志》:
  壁上红旗飘落照,西风漫卷孤城。保安人物一时新。洞中开宴会,招待出牢人。
  纤笔一支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阵图开向陇山东。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
  这首词,毛泽东先是附在给聂荣臻的作战电报上一并发出,要求转赠丁玲。丁玲在行军途中,收到了这首词。在丁玲担任中央警卫团政治部副主任后,毛泽东才在众多的诗词抄件中又抄出这首“临江仙”,送给了丁玲。
  1939年,国民党掀起第一次反共高潮,陕甘宁边区受到很大威胁。丁玲在行军转移之际,很担心毛泽东赠给自己的手迹丢失,于是便托人将一些稿件及毛泽东写给她的那些诗词手迹特别是这首“临江仙”转交住在比较安全的重庆的胡风,请他代为保存。
  胡风接到丁玲托人转来的上述稿件和手迹,见到内中这叠用精致毛边纸横写的旧体诗词,再看到那龙飞凤舞的书迹,知道是毛泽东的亲笔,顿感自己责任重大。因为国共两党摩擦不断,自己又在国民党腹地,手中却有共产党最高领导人的手迹,他必须仔细而妥善地珍藏。
  


  胡风将毛泽东手迹单独取出,放进一个牛皮纸信封里。信封上,他巧妙地用毛笔写上“毛笔”两个大字。这两个大字的内涵自然是毛泽东笔迹的意思,但又可以解释为毛笔字。胡风还告诉夫人梅志,如果特务抄家抄出时,只说是毛笔书写,别无他意,这样就不至于让他们怀疑是毛泽东的亲笔了。
  胡风的这一计谋,后来还真派上了大用场。但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他的这一计谋并没有派上针对国民党特务的用场,而是不幸地用在了“自己人”身上。1955年,胡风被捕,家里有文字的东西多被抄走。毛泽东的手迹、胡风的日记、书信、文稿及其他杂物一并被搜查取走,全部存进了公安部的档案柜中。10年后,胡风被正式判刑。判刑后,梅志去领取那些没被没收的东西,见到毛泽东手迹时,公安部人员问:“这是毛主席写的吗?恐怕是假的吧?”想起胡风“毛笔”的计谋,梅志只能苦笑说:“不知道,这是丁玲抗战时从延安寄到重庆托胡风保存的。”
  1967年“文化大革命”胡风再次被关进监狱。毛泽东手迹再次留在梅志手里,这让她十分为难。因国家混乱,毛泽东的地位虽然至高无上,但梅志却不能保存至高无上的毛泽东的手迹,这是后人难以想象的一种状况。最简单的办法是上交,但一个反革命家属怎么会存有毛泽东的手迹呢?若因此再牵连进丁玲,那就更纠缠不清了。而此时的丁玲早已戴着“右派”的帽子,在北大荒或山西等地劳动改造。
  


  最终,还是“毛笔字”的意思再次发挥作用,梅志决定还是自己先保存下来。因为毛泽东手迹还没让外人知道过,应当还是一个秘密。公安部人员虽然见到过,但并没把它当回事,或许他们根本就认为那不过就是些“毛笔字”。于是梅志便把写有“毛笔”的信封放在一个皮包的夹层里,里面又放了一些胡风的诗稿、文稿等。
  但危险还是发生了。1968年,成都的红卫兵抄了梅志在四川芦山县劳改局下属的苗溪茶场的家,那些红卫兵将装有文稿和毛泽东手迹的皮包一并抄走了。所庆幸的是,梅志挨了一顿训斥后,她收拾东西去参加劳动时,她意外地发现这个皮包被扔在了地上,没人要,她拾起来,发现里面胡风的文稿、诗稿全没有了,但夹层似乎还没被动过,梅志长长地舒了口气,把皮包又放进一个被抄得空空如也的衣柜里。这之后,胡风夫妇又遭遇过多次搬迁和检查,特别是1973年,因为要让梅志到监狱里去护理胡风,便又一次大检查,搞了两三天,登记没收了胡风的衣物和书籍。又是不幸中的万幸,这皮包没有被当作胡风的财物没收,而是让梅志带走。这之后,直到“四人帮”垮台,政治空气有所松动,梅志才敢将毛泽东手迹取出,大胆地放在了自己的抽屉里。1980年9月,中央宣布为“胡风反革命集团”案平反,丁玲也早已回到了北京,胡风夫妇付出无数艰辛而珍存下来的毛泽东手迹才得以物归原主。
  对此,杨建民先生撰文认为,胡风与丁玲,从他们的经历看,似乎并没有特别深的交往。但同志式的信任,使丁玲在紧急时刻,把珍贵的东西托付给胡风。为忠于这种信任,胡风夫妇自己经历了极为艰难的生活情形而长久地保藏着它,并在四十多年后物归原主,没负托付。这种努力,在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乃至“文革”的人们心中,是能够体会其中的分量的。而胡风夫妇,承受的苦难又比别人更多,更艰难!想到这些,当我们面对这份毛泽东赠丁玲词手迹时,每个人都会生出更多超出文字本身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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