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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多宝，安徽宣城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解放军文艺》《芳草》《安徽文学》等。曾获“《解放军文艺》优秀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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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刘畅来说，这辈子能穿上一身梦寐以求的警服，就是一件最浪漫的事。
似乎，刘畅这个人天生会营造浪漫。入了警，尽管琐事烦事还有那些十万火急的事一串牵着一串，可什么活一到了他这里，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即使再繁杂也能做出一番浪漫。刚上警校那会，头一堂队列训练课，那个神气十足的中队教员，肩膀上佩戴的就是“一杠二星”的二级警司警衔。据说这个“一毛二”曾参加过北京某次阅兵大典，高挑的个头，满脸的冷漠刚毅，唇齿间崩出一道道口令，如一枚枚金属片在阳光里肆无忌惮地放飞，碰撞出怦然心动的一声声脆响，是有点酷毕了帅呆了;肩头扛着的那一边银豆豆，似乎摘下了双子星座似的日头兄弟，明目张胆地落到他们这批学员面前，随着他的步子得瑟着跳跃着还熠熠生辉着。刘畅当时就想：“一毛二”，小样儿！有点儿浪漫。啥时轮到自己“一毛二”，那还不要浪漫到天上去了？
刘畅当年考进的那所警校并非“科班”底子，说起来就是个没考上本科的大专生。毕业分配授衔，只能从“一毛一”的三级警司起步，要是按部就班地这么下来，晋升到“一毛二”怎么说也得熬上几年。当时刘畅没想这么多，反正才二十出头，早着呢，离“一毛二”浪漫还有些遥远。如同部队上的中尉军衔，那是军人的最青春;公安干警队伍也是数“一毛二”浪漫。不是嘛，“一毛一”肩章不仅单调了一些，更让人觉得青涩了些，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那种，即使在派出所当片警值班时像模像样的，老百姓找你办事的时候，心里多少也起个毛毛;到了“一毛三”呢，肩上星星略微满了些，人的情绪离浪漫也远了些。像他这样一个帅男，要是扛个“一毛三”，没成家也差不了好远;这要是个拖家带口的，心里浪漫得想飞，翅膀也沉重得张不起来。
可是，季慧慧却不这样看。两人这些年来对浪漫的理解，还真的是求同存异相安无事。
与刘畅结婚快三年了，季慧慧身子架一点也没走样儿，远远望去，酥胸蜂腰长腿这些都不用显摆了，没曾想臀部还圆鼓鼓的，一下床就是天生勾魂的尤物;这要是一直赖在床上不起窝呢，那只有刘畅心知肚明，那些不是老公的谁谁谁，想了也是白想。新婚那阵子，同事们谑笑刘畅没几个跟头翻下来，即使浑身硬梆梆的铁榔头，怕是过不了夜晚这道关，过一关瘦一层绝对减肥，比什么样的广告药物都管用。那套合身的警服穿在身上，渐渐成了绝对的衣服架子。婚后，有了一段时间，刘畅也提出要个孩子的事，好几次兴头上正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呢，到头来只落得个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一脸媚笑的季慧慧三绕两绕地闪转腾挪，于是乎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
也难怪，英雄不问出处。人家一个弱女子，却比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早早地进了城，怎么说也是家庭英雄，哪怕人家以前是窝在乡镇小学的孩子王，那些都是过去时，現在的季慧慧那可是搞舞蹈教学的，而且任职于宜湖市青少年活动中心。魔鬼身段往那儿一杵，随时随地都能吸引一片的回头率，别说陪孩子练功的男性家长，那些还想卖萌的年轻女家长们，哪个不想多保鲜几年？
两人办喜酒时，刘畅还是“一毛一”，好在他身材挺拔，脸貌周正。想当年，在水阳镇小学担任老师的季慧慧，乍一见到这样的一个帅男，心里就直想着立马放电，领先一步抢滩登陆得手了再说。虽说心里头时不时地也有点担心，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但脸上却让对方看不出来。季慧慧就这么点好，在当老师的三尺讲坛上，不仅练出了嘴皮子，更是苦出了心智，喜怒不溢于言表，有时的不怒自威就让学生心里没谱。那时候，刘畅这个“一毛一”，一颗星在肩膀上晃不起浪，小不点似的一介小片警，而且还是距离城区两个多钟头车程的乡下派出所，成天带着几个肩章上没杠没星只拐了两道小于号似的弯弯折折的聘警东奔西走。偏偏这些年来，宜湖警方的事情多如牛毛，市政府系统的部委办局何止是“有了困难找警察”？而是有事没事一个电话就尽找警察的茬。于是警方只好招之即来，还要求来之能战又必须是战之能胜。市局相关支队人手不够了就动用分局警力，有时像他们这样的边远地带派出所，一个电话过来也不得不赶到事发地点火速支援，一时“四处扑火”见招拆招忙得屁滚尿流，再加上刘畅也没个具体官职，成天一地鸡毛的事，年终盘点时荣誉类的却沾不上边。这方面刘畅倒也没什么想法，同为公安，成天从鸡叫忙到鬼叫的都不容易，年终那么点荣誉总有个先来后到，更何况刑侦、治安、禁毒这样冲在一线的时不时就让当地的新闻媒体折腾一阵子。于是，他成天乐呵呵的，一副抱得美人归的满足，在新婚夫人眼里那就是一个胸无大志。
碌碌无为并不代表浪漫，事业有成才是底线。季慧慧私底下一再怨老公不思进取，“有为才有位”之类的理论体系，挂在嘴边一套一套的。婚后没多久，一开春，宜湖市宜州区公安分局人事变动上有了风声，说是考虑到边远乡镇派出所的辛苦，准备各所高配一个副所长，多少也能落实一个准副科级，还放权于民，一视同仁的就是“笔试+民意”这两项占大头。刘畅当时想都没往这上面想，他觉得一点戏儿也没有，绝对不靠谱，别说成为备胎，弄不好就是个“背景墙”。本来么，市公安局一把手马局长自省厅一个处长位置“空降”下来这些年，提出的“警力下沉”一说就是减少职数，刘畅他们这一批积极响应的年轻警察，原以为沉下去几年是为了日后进城更好地触底反弹，没曾想马局自己抢先一步晋升到省厅高就。好在市局主持工作的杜副局长，没有让这场人事变动泡汤，最终结局却有了些剧情反转，刘畅这匹绝对的黑马成了最大赢家，出人意料地当上了全区地理位置等同于“西伯利亚”的水阳派出所副所长一职，提前一年多挂了“一毛二”;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刘副所长在任上屁股还没有坐热，也就年把时间，又“躺枪”撞上了这次市局人事变动。直到区公安局政治处电话通知他到市局经侦支队报到（主持三大队工作）之时，刘畅还有些不大相信：这两年怎么啦？真的天上掉馅饼还怎么都砸中了自己——莫非季慧慧真是个“旺夫命”？
“旺夫命”一说，缘于前年那次副所长考试。经不住季慧慧泪眼婆娑，临时抱佛脚的刘畅赶鸭子上架，原指望陪太子读书混个脸熟。没曾想季慧慧进城没年把，就一心算计着想让老公也“夫唱妇随”地进城，两人为此还动用了住房公积金在城区买了套新房，看样子还真的想要启动浪漫模式。 在水阳镇一所村级小学的那几年，季慧慧教几个复式班音乐。本来生了一副俊脸蛋还加上好身段，一些年轻女教师嫉妒还来不及呢，再加上衣着新潮动辄网购，时不时地暴露局部肢体……校领导们明白了，这是一只山沟沟里留不住的金凤凰。后来，有人帮她把了脉，也该她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时任市教育局长的汪副市长，一次下乡突击检查时，发现了这匹散落乡间的千里马;加上市青少年活动中心开办在即人才奇缺，季慧慧这才走了狗屎运似的进了城，而且还当上了音舞诗画老师。为这事，季慧慧动辄就嗔怪刘畅：什么叫走狗屎运？这叫天道酬勤，机会青睐于有准备的人。我有個预感，这次，你要是到了经侦支队三大队主持工作，明年就能调个“一毛三”了。
“一毛三”哪里好？要是调了“一毛三”，老得牙都啃不动了。刘畅刚一说笑，季慧慧就热烘烘地涌了过来，那种套路是想开辟“第二战场”。这里两人心照不宣的浪漫环节，也就是说，“战场”就是那张幸福而浩瀚的大床。好不容易回城团聚，明天又是个双休，这要是不扑腾一番，上演一出醉生梦死的激情戏，还浪漫个头？
偏偏这时，手机响了，居然是春哥的。
春哥是宜湖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政委，警衔“两毛三”，算是个老资格，市局好几个副局长挂的也是个“两毛三”。眼下，春哥主持经侦支队工作，支队长上月赴下边一个县履新公安局长，算是解决了副县级领导岗位实职，这也是市公安局大多支队主要负责同志仕途走向的标配。春哥这个支队政委，虽说享受副县级待遇的目标渐行渐近，但实际上并没熬到实职。就连刘畅这样的“一毛二”们也知道，入警当公安，仕途等于坐了牛车。相对于市直单位来说，公安人数多，盘子大，位置少，一个副科级就让一批人等得头发插灰。这要是在其他市直单位，熬到退休前只要不犯事怎么说也混个副处级。在这里就是不行，是真的不行，来不得半点客套。
这天，是周五，快到午饭时间。手机里一番寒暄祝贺之后，春哥知道刘畅刚回城里的新婚小巢，也就没再布置什么任务。也难怪，人家刘畅下周一正式到岗，急什么？这个双休日，不如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一下。“两地分居”的小夫妻，以前那日子，旱就干得地裂，涝就胀得堤崩，可憋屈人了，好容易一个周末，怎么着也得先浪漫浪漫。“支队可不想挪用你这一下午时间，省得你们家季老师怪我不近人情。她那张嘴，冬天的枯草也能让她给说绿了。说不定以后我们家添了孙子辈，还要靠季老师在音舞诗画上挖掘些艺术因子呢……等你过来之后，这边有你忙的时候。”
接到这次调令之初，刘畅也对自己即将到任的岗位有了些了解，经侦支队三大队主要负责协外和情报收集工作。近年来经济下行，前一阵子声势浩大的市级开发区，突然间如漏气一样地不景气，一副要死不活的神情，因而各单位招商引资任务压力不小，市政府每季度要进行量化考核。虽说公安系统没入这个圈子，但分管公安的汪副市长对此项工作极为重视，这个指示那个强调还忘不了要求什么的一大串。有消息说，下届“两会”一开，汪副市长就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不二人选。
既然下周一报到，还能在家休整两天，不如先浪漫一把。青春嘛，保鲜期就那么几年。刘畅正想着呢，心领神会的季慧慧布置起了战场。季慧慧有着极好的身材，该凹的凹该凸的凸，如同图纸设计好的，天生的模特身材演员脸蛋歌星嗓子，经济实用一点也不废料，走路生风起来家里边边角角的都能成为她的T型台;更重要的还有长着一副娃娃脸，皮肤白皙得如年画上走下来的福娃，好像这世上的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全了。小别胜新婚的刘畅遇上这么个尤物，还是合法保护的猎物，又是个干柴烈火般的岁数，不轰轰烈烈地浪漫着燃烧一回，岂不枉废青春？
季慧慧努了努嘴角，那个暗示再明显不过了，意思是让刘畅关机。一入公安，手机24小时待岗，好几次都败过两人的闲情雅致。这次，也多亏季慧慧点到。季慧慧就这点好，人家多精明啦，如同下棋走一步看两步算三步，一般的男人都搞不定她，有了这样一个贤内助，男人不发达才怪呢。当年，刘畅报考副所长的那些理论试题，她一个小学音乐老师居然猜中了好几道关键题型;宜湖市青少年活动中心的音舞诗画教师，哪个岗位竞争起来还不挤破头？人家季慧慧就硬生生地牛逼得不行，给点阳光就灿烂，居然比刘畅还早了几年进城，多不容易？宜州区教体局有文件硬性规定，考上编制的教师必须乡下工作五年之后，才具备进城资格。人家季慧慧三年不到就进了城。怎么啦？还是人才引进，谁不服气就抓块石头砸天好了。
赶回来时一番舟车劳顿，回家见到笑容可掬的妻子，刘畅一点也不觉得累，甚至还有些猴急急地想一气征服对手。那边的季慧慧却游刃有余，仿佛接下来这是一部大戏，戏前的序曲一点也不能偷工减料。这么一来，刘畅的性子也慢了下来。四周俱静，一切将要按部就班地进行，情节进展得不愠不火，周身的热血齐齐儿聚集，单等一声冲锋号响便万马奔腾……偏偏这时，号声提前响了。
衣服如同深秋的落叶，一片一羽坠落地板，绽放着满地花朵。两具青春的胴体正忘我地肉搏着纠缠着，突如其来的号声让他俩不由地同时一怔。剧情突然修改了，男女主角却不知情，这戏还怎么演？刘畅一愣，那号声依旧顽固得十分坚挺。季慧慧也一惊，早不吹晚不吹，偏偏这个时候吹号？她气得长叹一声，偏过头看着床头柜上的那只小巧玲珑的手机，正蹲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欢畅着：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手机铃声，下载的是《浪漫的事》里的一段音乐。
那个凭着这支歌子一炮走红的歌手赵咏华，又一次不知疲倦地唱了起来。季慧慧睁开朦胧的眼，看着那个脾气倔强的赵咏华还不肯谢幕，一时有点儿不想去碰，心里是又急又气还犹豫着的那种表情，有点儿惹人生怜。那边，刘畅一把抓过手机，气喘吁吁的口吻，都有点想骂人了。
最后，还是季慧慧接的手机：怎么，又是你……春哥？
原来，是刘畅手机关了，春哥只好找上门来，口气像是很急：季老师，不好意思啊，帮我叫一下刘畅，请他赶紧过来，有任务…… 2
经侦支队在市公安局大楼的三层，支队接待室里，一个名叫周立志的东北客商，正猴急急地向春哥陈述着自己受骗的经过。
刘畅这才知道，周立志一开始是打“110”报案的，“110”立即转到了经侦支队。春哥获悉后决定亲自接待，这也让刘畅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周立志涉嫌被骗的案值并不算大，区区50万元。这类案值的案件，放在一个地级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盘子上，一抓一大把，要是真的立即“特事特办”，经侦支队四个大队的20多个人马累得趴下吐血也忙不过来，除非对方有个什么来头。然而，人家周立志還真是够到了这个“除非”等级，要不然，春哥也不会火速召唤刘畅提前进入工作状态。
与周立志一照面，刘畅想起来了，这张脸似曾相识。做公安的，特别是像刘畅他们经常在基层派出所的，脑子里始终崩紧了一根若有若无的弦，一些重要人物只要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多少会留下些痕迹。春哥刚一介绍，刘畅还真记起来了，此人以前在宜湖电视台做过节目，当时身份好像是作为市委市政府招商引资的贵宾，面对电视镜头说起话来神气十足，时不时地带几句东北方言的话音尾子。
刘畅这么一提起来，周立志连连点头，说是有这么回事，的确是在市电视台做过几期节目。也就是今年一开春那会儿，周立志有次在电视上侃侃而谈，说自己在几个县转了转，看到好几个山区的水力资源充沛，别说到了雨季，就是枯水期里那些山泉水随流而去实在是暴殄天物，真是太可惜了，不如将这些资源整合利用，做个小型水力发电站的开发项目，这种项目安全环保投资后一劳永逸。他的这一想法与市领导不谋而合，有几家市直单位还想着把周立志的小水力发电站投资项目，揽入到自己的招商引资任务账下。最后还是汪副市长拍了板，指定了几家商业银行与他对接，通过“银企对接、政府牵手”这种方式解决周立志在开发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资金问题。
从外省来到宜湖投资的企业，近些年来风起云涌，他们都有个共同的需求，那就是资金流动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缺口。周立志当然也不例外，这次之所以被骗，也就是因为一念之差。说起这个过程，似乎还有些不可思议，根据他报案的经过简单归纳，有以下几个程序：
1.昨天上午，周立志手机上突然出现了自称是“李军总经理”发来的一条短信，内容大致是：可提供大额低息贷款，但必须要有一定的财产证明作为抵押保证;如暂时不能提供，也可在当地一家银行办理一张不低于50万元的存储卡，证明其有偿还实力。
2.半信半疑之间，周立志在宜湖市的一个“小三”吹了“枕边风”壮胆。抱着侥幸心理，他与“李军”通了电话。
3.“李军”授意周立志在宜湖市的一家银行立即开办一张网上银行卡，先打点钱在卡上之后，再行协商。
4.周立志在一家银行里提取了50万元，存入刚办的这张卡上。“李军”在电话里要求他不要与银行职工说话。但周立志多了个心眼，从那家银行提取现金后，在两位银行女职工的陪同下，赴另一家分行办理的网上银行卡。
5.打款之余，虽然周立志心里也有过一丝担忧，但他转而一想，有银行两名女职员陪同取款，何况自己也没有告诉对方密码……
6.个把小时之后，周立志想想这事有些不靠谱，毕竟没见过“李军”一面，所有联系就是手机与网络，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天上怎么会掉馅饼？于是，他尝试与“李军”联系……没曾想，“李军”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7.周立志到银行查询余额时得知：存入这个卡上的50万元，最后只剩下了100元。
周立志哪里会想到，这个骗子“李军”利用了一个软件系统，把他所要想诈骗的全国某些大中城市的城区街道摸个一清二楚，一旦锁定目标，他就可以从容地在电话里猜准对方具体位置，让其信以为真听从调遣从而逼其就范。
50万元不翼而飞！在春哥看来，估计有多种可能，其中最为靠谱的两条就是：一是周立志可能无意之中泄露了密码，尽管他一直也没承认;二是他办的网上银行可能没有加密之类，因而保险系数偏低“门户洞开”，容易给人以可乘之机……但是，周立志前往另一家银行办理网上银行卡时，为什么这家银行还要派出两名女职员一路陪同？
刘畅提出异议：作为本地这家银行的贡行长，应该不会卷入其中，与“李军”合谋的可能性不大。贡行长之所以派出两名女职员一路护送周立志携款办卡，无非是心存私念，想拉住周立志这样的大款在他们家银行开个户头，傍着这条大鱼揽点储蓄任务;除此之外，应该也不敢有其他企图。
刘畅的推理果然得到应验。据周立志透露，对于支持外来客商到宜湖创业，贡行长为人处事还真爽气。对于周立志这样的投资者来说，他们手里并没有多少资本，大多是想着如何套出更多的银行贷款。因为汪副市长的指点，宜湖市数家银行行长与他都有过不大不小的主动接触，只不过贡行长有些花花肠子。对于周立志而言，这些年来在商场屡屡得手，就是因为摸准了某些决策者的嗜好。你在主席台上如何正襟危坐如何一身正气，这些都不是事，就怕你没有嗜好;只要有了人性的弱点让他们这些人盯住了，就没有不得手的：一次酒醉饭饱之后，周立志通过渠道花了笔不菲价钱，包下了宜湖市技工学校的一名女生送到一家洗浴城，让年过半百的贡行长当晚理直气壮地给人家开了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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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加分析，周立志被骗一案，是一起普通网络诈骗案。刘畅匆匆梳理了一遍，就对案情的进展琢磨出了一个八九不离十：即使花费一定的人力物力，达到了期望值的案结事了，本案也没太多含金量。
近年来，宜湖市正在申办几个国家级城市称号，警方办案重点略有倾斜，办案经费集中保障于刑侦与治安一类，特别马局长在任时提出的“命案必破”一说，经过新闻媒体的炒作，在省内取得了不错的口碑，虽说继任者还没来宜湖履新，但主持工作的杜副局长还是不改初衷照单全收。对于周立志案，即使杜局同意拨下办案经费，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经侦支队一时也难以抽调警力办案;即使成功破获此案，也翻不出多大浪花。 相对来说，春哥眼光高远多了。网络诈骗是近年来所呈现的一种新型经济犯罪趋势，社会关注点高。在几次重大案情研讨会上，省厅经侦总队领导极为关注，期盼着哪个地级市能在这方面来一次破冰之举，为全省经侦系统提供一起经典案例，同时也将侦办经过呈送上来，力争为兄弟省市警方成功侦破“网络诈骗”案件提供他山之石。为此，省厅经侦总队还将与省电视台合作，准备联合打造跨度全年的“警方在线”栏目，这次获悉宜湖警方上报的周立志案件，省厅总队领导就把破题任务交给了杜局和宜湖警方。“支队的意思是，你们三大队先期进入，扎个猛子试试深浅。再说，刘畅你初来乍到，案值虽然不大，好歹也能练一下身手……”这些话，春哥看似不经意说出来的，刘畅一抬头，看到了春哥的目光，有些鼓励，也有些期待。
一时间，刘畅有了些犹豫。虽说在警校，侦破经侦案件涉及过一些，但都是些纸上谈兵，是前人成功了后人一一总结出来的，实战类办案特别这样的网络诈骗类案件还真没经历过，哪怕有过一次也行;水阳镇派出所的这几年，治安管理类案子倒是办理了几起，但更多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调解套路;当了副所长之后，虽然市局和分局领导也单独给他交办过几个案子，有的只是口头一个招呼，办案全凭悟性不说，有时还要带点运气……
这次，晋职进城的调动有点突如其来，让人都没有思想准备。与一同入警的相比，自己有点像是坐火箭上来的，有些同事还半开玩笑地说自己上头有人。上头有没有人，哪里有什么人，自己还不清楚？就算是吃软饭的，更何况家里的这碗软饭也是个底层草根，哪里比得上那些含金出世的“A二代”、“B二代”……
再怎么辩說，人家就是不买账，有时反而越描越黑，因此刘畅只能选择沉默。顺汤顺水地进了城又调了个职，就招来这么些猜测的眼光，以前倒也预计到了，只是没想到如此严峻。这些天来，他一心想着的是，主持三大队工作，伺机干出几件漂亮事，最重要的就是破案。在公安队伍里混，再没有什么比破案更让人心服口服。年终总结大会，那些主席台上身披彩带胸带红花别着勋章绽开笑脸的，哪一次不是破案能手居多？人家当年梁山入伙，还讲究个投名状，这次既然有了如此机遇，哪有轻易放过？总不能关键时刻畏畏缩缩，让人家还以为自己是个吃软饭上来的“黑猫警长”。再说了，这么个诈骗案，要是真的深入下去，也没有多大难度;再狡猾的狐狸，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视频监控上锁定嫌疑人顺藤摸瓜，说到底就是个时间问题;那么多刑侦案件都能查个水落石出，这个案子还能有多大难处？好歹也该轮到自己显山露水了。
得知刘畅的态度，春哥很兴奋。刘畅这才知道，之所以立办周立志案，日理万机的汪副市长居然对此案做了几点指示。这个消息让人振奋，只是不知道办案经费方面有没有保障？的确，有些案件最后之所以半途而废成了悬案，与警力不足和经费保障出了问题不无关系。
春哥笑了笑：愣着干什么？这点小事还让领导分心？自己解决就是。
怎么个解决？眼帘里，春哥的笑容有了些模糊，只一个恍惚，又有了些清醒。春哥的声音低了，低的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找一下贡行长，必要时点拨一下姓周的。
姜还是老的辣，春哥就是春哥。按图索骥的刘畅只打了一个电话，立马赶来的贡行长没僵持多久，就全盘招供了那晚嫖宿女生一事，甚至连一些枝枝丫丫的具体细节都不打自招一点也不敢省略。这类龌龊之事的陈述，见怪不怪的刘畅也懒得听，等到一身虚汗的贡行长在笔录上老老实实地签下大名之后，刘畅这才委婉地点了点，令他先回去等候处理。第二天，在外地考察的周立志也闻出了味道，两次打来电话亲自承诺：所有办案经费由他一人承担。同时，贡行长也作出保证：等案情有些眉目之时，银行班子成员一个不少地到场，为辛劳的警官们摆酒设宴，为刘大队长接风洗尘。
“这个滑头，早这样慷慨一些，不就结了？你刚来支队，可能有所不知，一旦办起案来，天南海北的跑，有些费用根本就开不了发票。你报销时就是再找哪个领导签字，财务那一关也过不去。这小子既然这么识相，算他聪明。”春哥听了刘畅的汇报，无意间说出了一句粗话：这帮家伙不解风情，向来不吃软的。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不得老子掏硬家伙……你不日他妈，他会喊你爸？
刘畅一笑，那意思算是默认了春哥定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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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一大早，“周立志专案组”正式成立，并立即展开运作。
专案组一行四人，外出办案由刘畅领衔，春哥挂名担任名誉组长。本来，春哥想请杜局把舵，考虑到此次破案的概率极大，这种锦上添花的事，最好是由局领导挂帅关怀一下为好。杜局听了汇报，摸清了省厅经侦总队的意思之后，只说了两层意思：一是办案经费上，后勤会尽力保障，先不要有任何顾虑;二是早点行动早点破案，越早越好。
其实，早在周立志报案的当天，支队就开始着手对本案的全盘谋划，成立“专案组”，只是一个形式上的汇报。春哥说到这里，见杜局先是在手机上一个劲儿地戳着，像是发私信，所以听得有点心不在焉。过了会，杜局起身出了屋，春哥想跟着聆听一些指示精神，却见杜局摆了摆手，只身上楼去了。
刘畅一行立即分头展开行动，他们第一时间内赶到了周立志办理网上银行卡所在的那家银行。通过银行内部联系方式，警方获知一条重要信息：周立志的那张网上银行卡，已经被人通过网上银行，分11次划到了位于西南A省B市建行一个户名为“陈训耀”的银行卡上，这11笔划到陈训耀名下的业务，只用了几十分钟就搞定了;至于钱款是否被取走，需要A省建行的配合。
宜湖警方立即电话请求省公安厅经侦总队的支持。数十分钟之后，省厅经侦总队有了反馈：省建行明确消息说，这笔钱款属于跨省支行，省行一时无法冻结;据北京中国建设银行总行反馈的消息，该卡上的499900元，已被人一一取走。可以肯定的是，A省方面显示的多家银行监控录像证实，这11次取款均为一人所为，甚至此人在这11次取款时，穿的都是同一件上衣……
专案组立即对“陈训耀”展开了调查。从警方信息库中，先后找出了与本案有所牵连的西南A省B市的“陈训耀”达数十人，而最后锁定这个“陈训耀”的开户办卡身份证，却分明是伪造的。 可以肯定的是，周立志的499900元，已经被不法分子盗走。
省厅经侦总队对此案高度重视，立即指示将这件“无头案”列为重点侦破对象。与此同时，省厅就相关信息也发送了传真：犯罪嫌疑人并不是在宜湖作案，而是在A省境内操纵作案;犯罪嫌疑人所使用的两个手机的机主身份证是假的不说，而且还是A省C市某一公司的联系地址，所留的电话座机号则是B市某县一所小学校门卫的固定电话。
所有的线索，在宜湖市本地得到的就这么多了。要想破获此案，必须奔赴A省B市，而且还事不宜迟，力求速战速决。刘畅刚一提出自己的设想，春哥立马力挺，那种表情似乎有了一种决绝：既然杜局有指示，还有啥好犹豫的？就这样定了，干！大家回去收拾一下，刘畅你带上全组四名干警，明早一早，直奔A省B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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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季慧慧而言，刘畅这次进了城，调入经侦支队三大队主持工作，这的确是她想要的结果;然而，与派出所民警或是干了副所长所不同的是，经侦支队也要外出办案，而且动辄去外地办案，甚至去外省办案，一办起来十天半个月也是常事……这些，是她一名教师没有想到过的。进城这才几天？原以为夫妻团聚了，该享受点卿卿我我花前月下，这才是一个家庭的浪漫，一个警察之家的浪漫，更何况他们正是处于这样的一个浪漫花季。所以刘畅刚进经侦支队三大队这几天里，有时下班晚了一些，她也没计较什么，更不会往赴外省破案这一搭子上想。刘畅入警这些年，除了人事变动的事，与案情有关的事几乎从不在家里说。她知道作为一名公安干警的家属，不仅要遵守纪律，更要守口如瓶，这样一来，多少也能让一家老小少在后面担惊受怕。
春哥部署了赴A省B市执行任务的要求，刘畅到家的时候，街面华灯璀璨，电视播放着宜湖新闻联播。一大早，青少年活动中心主任就提前通知，市电视台于这天晚上将要播出一条重要新闻，这也是市青少年活动中心领导要求每名职工必看的一项任务：汪副市长赴青少年活动中心视察。
客厅里的电视，早就调到了本市新闻频道，屏幕上的汪副市长正在侃侃而谈，手势极具领袖范儿，地点正是季慧慧带着孩子们练功的舞蹈房。屏幕上的季慧慧站在汪副市长身后，自信地盛开一脸笑容，全然不顾此时急匆匆的刘畅已经悄然进屋。刘畅瞥了一眼电视，发现季慧慧正看得投入，自己刚要凑过来看，却见季慧慧一摁遥控器，那个刚刚还神采飞扬的汪副市长，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有什么好看的？人家那么大领导……”季慧慧说：“离咱们八杆子也打不到的，听了也是白听。”
“人家唯才是举，对我们家算是恩公。要不然咱们……”刘畅想了想，接下来就没再说了。本来，他还想说的是，要不是汪副市长知人善任，眼下的季慧慧还只能是淹没在乡下，猴年马月进城还真难说，自己也就更没有想进城的心思了。
“只能说是咱们家运气好，赶上了机遇，人算不如天算，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如此而已。”季慧慧说得极为平淡，这让刘畅有了疑惑，自己刚一进门时，季慧慧的笑容还一直盛开着，一扭头工夫，却突然一下凋零个干干净净？说是小夫妻，自从她进城之后，好多的事情真让他这个做丈夫的有些看不懂了。
更让刘畅没有看懂的是，当季慧慧获知刘畅明天一早就要远赴A省办案时，只一句话的事，她的眼睛立马湿润了，让人有点儿于心不忍。一瞬间的四目相对，两人迅即自燃开来，有点儿同频共振還有点儿心有灵犀。一时间，所有的衣服似乎显得多余，恨不得如同深秋黄叶，一阵风来立即抖擞个干净彻底。到底是音舞诗画老师，灵动起来如诗如画，中间还穿插了几个以前还没有表演过的舞蹈造型，这让刘畅大开眼界之余，有点心花怒放地细细品味着，如同是欣赏着她新近构思的一个得意的舞蹈编排，期待他这个男主角竭力表演配合一般。也就是一眨眼的空儿，这个飞天精灵盘旋着升腾着，突然间翻身做了主人。这种颠覆性的感受以前从未有过，刘畅正惊讶着呢，却见季慧慧拽起他扔在床上的警服上衣，悄然披在自己白净的身上。一时间，刘畅只看到自己的两只“一毛二”肩章，随着她白嫩的身子上下飞舞，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视觉冲击，原先一直抑制的潮水放纵奔流，伴随着酣畅淋漓的嘶吼。
翌日一大早，季慧慧还在沉睡，刘畅悄然起身赶到支队。12个小时的车轮滚滚，一行4人先期抵达了A省省会，正常的手续办理之后，当即获得了A省警方的大力支持。
“李军”使用的那个手机，自从与周立志通话之后，一直没有通话记录，一时难以找到与其有过联系的当事人。A省警方提供的消息称：那个号码并不是手机号，而是移动网卡的IP地址，因为这个CDMA卡一直在省内活动，因此也只能确定在B市境内，其余情况不详。
初期结果只能是这样，这让刘畅有点失望。于是，他一个电话打回宜湖，好在网监支队给力，立即责令宜湖联通公司技术人员给出答复，让奔赴前方作战的他们宽了心：能查到这个份上，A省警方也是尽力了。
在A省警方的协助下，宜湖警方通过常规手段侦察，很快得出了这是一起“并非一群人协作盗取这笔款子”的结论，A省警方所能调取到的取款记录上显示：这个化名“陈训耀”的骗子，在短时间内先后分11次疯狂取款，起初的每笔都接近规定的5万元上限，第一笔就是在B市一家银行大厅里取的，剩下的10笔分别在不同的几家支行里取款，数额不等;其中最后的一笔8000元，是在火车站的一家建设银行分理处取款。
找到了“陈训耀”的取款踪迹，春哥轻松了一些，他在手机里指示刘畅，要多争取A省警方的帮助，从“天网”上顺藤摸瓜。这个案子的侦破看起来并不复杂，如今的高科技手段日趋完善，让一些看起来可能成为悬案的案子，虽然费了些周折，但最后大多水落石出。所以，春哥要求大家只要细心盘查依靠“天网”，破案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然而，让春哥和刘畅他们没有想到的是，B市是A省的一个经济落后地区，除了城区主要干道，有些街道上的好多路段都没有装摄像头，也有的是监控摄像头损坏了没有及时进行修复，公安部要求的“天网”行动，由于地方经济等方方面面原因的限制，在这里没有得到根本性落实。因而，春哥借助于“天网”破案的想法，在这里只能是搁浅了。 第一次A省之行，要说收获的话，刘畅一行也只是调取了犯罪嫌疑人在银行取款时的技术录像，他们把“李军”使用过的两部手机号码，与B市警方的网监等部门进行研判时，得出一个遗憾的结论：两部手机先后停机了。
七八天时间，也只有弄出了这么一点进展。春哥听了汇报之后很是着急。干着急也没用，他只好通知刘畅：在那里耗着也没多大用处，干脆先回来碰个头，再想想办法。
6
周立志还真有点哥们义气，承诺的事说到做到。
专案组刚一回到宜湖，虽说案情并未取得重大进展，说起来还有点出师未捷，几个人虽然有些疲惫，但精气神还是鼓鼓的。这时，周立志表示了接风洗尘的愿望。春哥一开始还有点犹豫，但贡行长几次上门邀请，如此之下再行拒绝，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恭敬不如从命，舟车劳顿的大家也辛苦，不如放松放松，浪漫走一回。
面对对方的盛情，刘畅一时不太想去。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别看周立志只是个外来投资客商，说到底是混江湖的，又打着什么招商引资企业的名头，动辄就与市领导牵牵绊绊，这样的吃请最好不去。吃了人家的嘴短，要是案子查不出个水落石出挽回损失，往后怎么交待？更何况还有贡行长这样的本地人掺杂其中，案子要是最终没个好结果，接下来还浪漫个头？既然上了公安这条船，那就没有一天的浪漫可言，一个案子交办下来，你要是破不了搞不出名堂，有可能你这半辈子就在这里趴窝了，将来也难有出头之日。
春哥定了调子，说大家还是去一趟为好，算是给人家一个面子。这些天忙来忙去的，说到底也是为他忙乎。大家的担心，心里有数就行了。
那我们何必要去？刘畅还想婉拒：这年头，谁在乎一顿饭局？
我也想不去，可还是要去。直到最后，春哥这才透了风声：也就是在他们前后外出办案的十来天时间里，杜局的口气有些变了，不像之前那样上心了……这样一来，费用的事早晚都是个事，既然人家宴请，咱们最好在酒桌上瞅准了空，跟他摊牌，让他们当场表态，来个“一言出口，驷马难追”，也好留条后路。要是局里最后不拨这笔办案经费，或者说指示由我们支队内部处理，岂不是……他们要是答应了，多少也是减轻负担。
杜局一开始不是指示过么？怎么突然转了风向？一串串问号，在刘畅的眼前晃动着。他想把这些问号拉直，拉成感叹号，可又不知从哪下手。看着春哥远去的背影，刘畅一时理解了他作为支队政委的艰难。这个案子一开始，如果说春哥的介入有杜局的意思，但现在杜局口气为什么变了？省厅经侦总队却为什么一直在追？面对这个饭局，作为专案组名誉组长，春哥骑虎难下可以理解。的确，春哥想干好这一票，支队长位置空缺大半年了，当初马局也暗示过准备启用他的，没曾想突然地马局晋升到了省厅，这事也就没了下文;眼下，主持工作的杜局怎么态度来了个大转弯？这倒也让人难以揣摩，但不管如何，把案子破了办成铁案，总比成为悬案要好。
这次宴请，春哥原来答应了肯定出席，因为临时有会没法参与，只得委托刘畅一行准时出席代为转达谢意。对方态度也爽快，答应了经费方面将继续大力支持。刘畅要的就是这句承诺，春哥要求专案组全力攻关，把从A省警方带回来的资料反复观看，同时也把这两部手机作案前后20天内的通话记录反复排查，找出蛛丝马迹后，以便下次再度杀回A省B市，获得A省警方更大力度的支持：无论多么困难，一定要将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
与本案有所关联的B市某家银行的监控录像，容量如茫茫大海，要想在其中筛选或是甄别出有价值内容，可不是一般的工作量。专案组成员只得一头扎进去没日没夜地排查，初选的几十个可疑线索一一画在纸片卡上，差点都做成了扑克牌随身携带，别说吃饭上卫生间，就算是睡觉前也要掏出来看上几眼。也就是在这茫茫人海之间，一个极易被疏忽而错过的细节，被刘畅挑了出来：犯罪嫌疑人在11次取款时基本上没有说话，只是在第8次取款时含糊其辞地说了一句话。
通过调音师的技术处理以及上次在A省B市请当地居民观看录像时，A省警方就确定了这是一句典型的D县方言;而在其中的一次取款时，这名犯罪嫌疑人还与一名年轻美貌的女子交换过一张纸条。
这一对男女是一起存款？或者是设置交换密码？莫非，这个“李军”还有同伙？
刘畅决定从这名神秘的年輕女子身上寻找突破口，而这段录像的时间调取点，却让他们麻了头：原来，那个年轻女子偶尔现身的那个时间段，西南A省B市正在举办一个大型旅游文化节活动，这家银行的业务那几天异常火爆，有时一个窗口一分钟内要办好几笔业务。面对几十天前的一段录像，即使定格时精确到秒，银行工作人员也难以回忆精准，在这个有着常住人口加上流动人口达200多万的A省B市，要想通过一段几乎一闪而过的录像，锁定一个偶尔到银行取款的神秘女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也许，只有女人更能了解女人。刘畅有了些兴奋，于是，他想到了找老婆季慧慧求助。
那一时间段，放松大脑的刘畅，正在B市一家招待所里看中央3台上面的《开门大吉》栏目，主持人尼格买提正在帮助嘉宾开通“第二现场”，也就是在这一刻拨通了刘畅的电话，原来自己在遥远的大后方，也有一个没有到场的亲友团，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关键时刻能“逢山开道、遇水搭桥”的亲友团团长呢。
7
对于女人的直觉一说，刘畅一开始有点不大相信。自从与季慧慧相识之后，他才感觉到，女人，有时就是靠直觉生活。
比较起来，季慧慧更加相信直觉一说。
季慧慧与刘畅的最初相识，缘于水阳镇派出所举办的一场警民恳谈，也就是在那个活动，季慧慧凭着直觉相中了刘畅。
当时，季慧慧已经上调到镇上的一所小学，刘畅在镇派出所当一名片警。两人的生活圈子里看似没有什么交集，没曾想那一年，“警民恳谈”成了一项常态化任务，基层派出所确定每月25日前后，一个月必须开展一次，基本程序就是警方负责招集一批当地居民，把收集到的百姓意见归纳呈报，再协调各个相关单位一一解决。 水阳镇派出所的那次活动，是由片警刘畅组织的。
考虑到如今乡村，青壮劳力多外出务工，空心村哪里会有多少老百姓前来参加？即使来的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老奶奶，提出来的问题五花八门，再说就是收集到了一箩筐民情民意，警方也不能包打天下。正在烦恼之时，还是所长有了主意，他给镇小学校长打了个电话。于是，季慧慧就答应喊来了一些教职员工赶来捧场。
让刘畅没有想到的是，犹如出水芙蓉般的季老师一出现，还吸引了镇上的多家商铺主这些不速之客，使水阳镇派出所的第一次“警民恳谈”活动收效显著，市电视台为之还慕名下乡采访。
一来二往的，两人都是属于一时进不了城的上班族，城里有家可一直漂在乡村，算是有家难回的“半个城里人”。特殊的城市边缘情结，使两个人有了些同病相怜。在人脉闭塞的乡镇待着，哪怕就是老大不小了也没有什么朋友圈，谈对象的事更是一推再推。既然两人现在认识了，这样一来不仅郎才女貌，而且还如此般配，恋爱火花应运而生水到渠成。这往后，刘畅愈来愈感到，季慧慧作为一名小学老师虽然是有些屈才，但骨子里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即使身处山谷，心里却一直不忘勇攀高峰的追求。这种执著的人生追求，深深地吸引着一度苦于无处浪漫的基层派出所片警。两人结婚成家之后，凡是遇到重大的问题，最后都由季慧慧拍板决定。还别说，每次季慧慧做出的决定，实践证明虽然谈不上伟大光荣，但却是正确无比。
季慧慧告诉刘畅，要想找到这个神秘的女人，只有从银行系统里的那几个女职员身上做文章，她们肯定会回忆出来，可能是事情多了嫌麻烦的缘故，弄不好就是个托辞;还有一个，也别怪人家与你不说：现在多是公事私干，你一个人生地不熟的，人家何必要帮咱们？要想挖出此人，只有从那几个银行女职员那里打开缺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按照季慧慧的锦囊妙计，刘畅如法炮制，有事没事地都往那家银行的柜台上走动，有时装作顺带几份早点，有时为人家叫上几份外卖，有时还主动为她们搞点卫生保洁和帮忙叫号服务，把一些原本属于保安的重体力活都抢着做了，让那些女职员都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刘畅就是一个小鲜肉，一身警服罩着，又是个年轻的“一毛二”，颜值绝对是帅哥男神级别的，更何况还标明自己一直单着。有时，为了调节氛围，偶尔与这几位大姐范儿的女职工开上几句说荤也素的玩笑。有那么一天，一名女职员想起来了：刘大，要是再不剧透，我都实在是不好意思了。这名女子是代销手机的，每月隔三岔五，都来银行存取一笔款子……
哈，还真的有意外收获。刘畅一时心跳加速，仿佛看到了季慧慧那得意的诡秘笑容。唉，这回又被老婆算计了，不服还真不行。
只是，为了保护存款人隐私，这家银行一直拒绝透露这名女子的任何信息。
经过刘畅一行的反复运作，春哥也请求省里与A省警方取得联系，最后，这家银行才勉强同意合作。于是，这名神秘女子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龙某，1988年生，B市某街道居民，个体经商者。
龙某被请到警方时，竟是一脸无辜：没想到，她根本不认识录像上的这名取款男子。
但是，录像上清楚地显示了龙某与该男子有过交换纸条的影像资料，而且就在他俩交换之前，这名男子还在东张西望了片刻之后才走近龙某的。从种种迹象可以判断出：两人属于熟脸范畴。
经过警方启发，龙某想起来了：那天，她刚一走进银行，拿到了报号取款的排队号码。这时，一名男子过来与她换了号头;也就在一瞬间，银行播音系统就喊号，通知她用这张号头办理业务。她当时办的两笔业务也在银行记录上显示出来：一笔是存12000元，一笔是存8000元。她丈夫说要两笔分开存，遇到了那名男子换号码时，她也没有在意。
也就是说，这是一次纯属意外的巧合。无意之中，她通过这名男子递过来的号头，只不过顺其自然地插了一下队。
事后，案情水落石出之时，犯罪嫌疑人供词也证明了龙某的无辜：当时，他认为这个号码有些不吉利，看到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过来，就顺手与她调换了一下，目的是想把这点晦气转给他人，并无任何恶意。
面对乱成一团的线头，好不容易挑出来的一根，就这样中断了。
8
案情侦破进展缓慢，春哥有些心灰意冷，想了想，这才下令：专案组一行重回宜湖休整。
刘畅一愣：为什么要休整？刚刚有了眉目，岂不前功尽弃？
春哥这才掏了心窝子：近期，宜湖市开发区发生了几起大案要案，与经济诈骗有关;经侦支队一时压力重重。更要命的是，对于周立志一案，一开始较为关注的杜局，现在有了些心不在焉。
更有个消息让春哥不安，原来承诺在经费上大力支持的贡行长，因为突然之间冒出来一个“小三逼宫”，而被纪委查实后就地免了职，与此同行，一连串不利消息如同得了流感一样波及开来：就连周立志这些天来也没了踪影，手机处于失联状态。
一方面是几个大案要案等着抽调人手，另一方面又是杜局想放弃此案，还有的就是办案经费极有可能出现断档。如此一来，春哥的压力可想而知，“刘大，我再向杜局申请一下，看局领导能不能再宽容些时间……要不，我们暂时先撤回专案组？”
刘畅还是坚持意见，他给了春哥一个承诺。放下手机，刘畅心里一阵苦楚，此案不能半途而废，这不单是为了他个人刚进支队要拿出什么样的一个成果，还有的是也想为春哥脸上争点光彩。
节骨眼下，春哥在电话里指示刘畅，调整侦破思路，决定通过查询通话记录找人，而且范围确定在A省B市境内，把两部手机话单中的可疑对象，筛选出重点的十来个人，再由近到远、由多到少进行重点排查。
这项工作需要A省警方的大力支援。专案组一行4人，只得身着便衣在B市一带秘密走访，每天晚上都与B市警方通报情况，有时办案晚了，刘畅心里也过意不去，多少也邀请过对方吃过几次宵夜。从事后收缴的这两部手机的电话卡里，所有的联系人都是没有真实姓名的。他们在手机里都成了代号：钢四、小胡子、军、架、刀、海子、小F、广东華仔等。 这样的盲目等待，耗费人的承受极限。一天两天过去了，三天四天也过去了。刘畅在异地他乡的B市街头闻不到一点气味，只有如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地乱窜。
除了如此这般地守株待兔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到了第五天，别说春哥，连季慧慧也等不及了。季慧慧告诉刘畅：沉住气，不要慌，事在人为，还是要多感化B市警方的那几名同事。听我的，再等上三天，以七天为一个“疗程”，这次，我有预感，目标很快就会出现的，就在这节骨眼上。
刘畅只有嗯了几声回应。他想，这是老婆宽慰的意思，你又不是神仙诸葛亮？手机微信视频里的季慧慧嘟起了小嘴，大意是信不信由你。季慧慧的小嘴似乎就要凑过来了，急于想与他浪漫一下，刘畅也只有匆匆地回应一个敷衍了事。说心里话，此时此刻，他真的没有浪漫的心情。
浪漫，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刚一放下手机，刘畅就有些后悔了，这次，真的是愧对了季慧慧的浪漫。B市警方突然之间给的一个电话，让他如同打了雞血。这些天来，那种绝望之间的挣扎，让刘畅欲生欲死，心里窝着一团火，看到什么都要燃烧一般。要是季慧慧近在眼前，他真的要将她彻底地征服一次，甚至一点也顾不上所谓的浪漫。
这才第六天啊，还没熬到第七天呢，B市警方带来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李军”出现了。
真是神啊。刘畅有点懵了：吉人自有天相，看来，老婆还真有“旺夫相”，这次，又让她赌对了。
宜湖警方悄然来到B市，并且在他的周围布下了一张遮天大网……这是“李军”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是立即抓？还是等到晚上动手？若晚上抓，地形不熟;最好是明天白天就动手，力争人赃俱获，搜到作案工具。与B市警方沟通之后，刘畅这才放下心来：B市警方派了一支快速行动小分队专门监视对方行踪，一旦动手，目标溜不掉。
两市警方商量好了，翌日上午十时许，组织合作抓捕。
抓获“李军”的过程似乎很简单。等到两地警方打开那间出租屋时，一名中年女人极其顺从地开了门。看样子这个家庭里来了几位乡下亲戚。刘畅一眼就发现了“李军”，此时，他正穿着的是从银行监控录像上显示作案时所穿的那件上衣。
十几名便衣突然而至，“李军”却一点也不紧张，“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不姓李，我叫杨献忠。”
警方立即出示搜查证，同时依法对这户人家的三间房间进行了地毯式搜查。从仅有的两只衣柜和一张床上，警方搜出了那台用于作案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台消息群发器、96部手机和几百张移动卡……让刘畅惊讶的是，在这位自称是“杨献忠”的犯罪嫌疑人家中搜查出来的结婚证、身份证、户口簿等证件，竟然全是假的。
刘畅开着警车，押送“杨献忠”星夜奔驰宜湖。与此同时，留在B市境内的专案组3名警员，迅速以“杨献忠”这个实名在当地五大商业银行进行必要的案情查询，却竟然没有一笔关于“杨献忠”的存款手续，当地的一些信用社等储蓄所，查询的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杨献忠”身上仅有数百元钱，家中搜出的五六张银行卡，加在一处也只有1000余元。
周立志被骗的50万元，又被藏到哪儿去了？
9
连夜对“杨献忠”进行突击审讯，很快就有了效果。
据他交代，自己的确是十多次在几个银行提出了这49万多元的款子，可这些都是为一个叫“谭四”的人取款。谭四开了家煤矿，养了一群保镖，他只是在谭四开的赌场里做马仔，混点好处费。“我骑着一辆摩托车取款，每取一笔款子，我都交给了谭四，最后他按每笔给我一点好处费……”
怎么？又是一个新情况？
然而，这个情况在接下来的审讯时经不住推敲。在大量证据面前，“杨献忠”最终停止了谎言，对自己取款一事供认不讳。据其交代，他每到一个城市踩点时，都先要住在某家银行附近的宾馆。他所用的银行卡里，还有过在多地诈骗得手的记录，受害者都是一些看上去“豪爽”的北方人，周立志就是其中的一个。
与此同时，“杨献忠”在笔记本电脑里被删除的犯罪记录，也被警方技术人员一一还原。宜湖警方在对其供词进行核对时发现，根本就没有“谭四”这个人;还有一个让警方苦恼的现象是，一些受骗上当的受害者，即使警方找上门去，一一启发之下也不敢出来指证，使警方取证工作受到了严重影响。
受到影响的还不止这些，专案组几次奔赴A省B市产生的破案费用，一直也没渠道报销，这其中的好多经费都是刘畅他们几个人预垫的。财务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杜局没有签字，没说报销，也没说不报销……如此，只好先放一放再说。
春哥闻讯，一声叹息。专案组运作没多少日子，有些事的发生难道就是天意？贡行长被“双规”之后，周立志居然玩起了人间蒸发，他原先信誓旦旦地说要在宜湖市投资的那个小水电项目，到现在八字也没有一撇。在他“规划”出来的那个小水电项目现场，荒草都长得齐腰高了，当地农民在上面开荒种了一大片蔬菜不说，时常还看到牛羊在那里悠闲地啃草。
“杜局那里走不通，要不，直接找汪副市长？”刘畅急了，他刚说出来这种设想，就被春哥一挥手拒绝了。春哥本想告诉他，汪副市长那里更是指望不上。看到刘畅他们征尘未洗亟待休整，要是眼下再说出这样的事来，对于他们的心情无疑于是釜底抽薪。
就在刘畅他们在外地办案的这么些天，宜湖官场再次发生塌方式“地震”，汪副市长突然被“双规”，的确让人大跌眼镜;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位汪副市长在任期间，玩弄女性居然别出心裁，由他苦心经营了一个“MBA”管理情妇模式，可谓臭名昭著。这个汪副市长给人的感觉，向来是管理严格著称，这也使他所分管的文教口的相关领导，常常担心挨训，一度对他敬而远之。汪副市长常常借故下乡突击检查时，多是一人驾车独来独往，有时连秘书都不带。据说有些渴望进城或是其他有求于他的青年女教师，被他“谈话”之后就现场车震，这些年来与他有染的十几个妙龄貌美女子遍及市区两级文教口，有的结婚成家好几年了，迷恋人家青春肉体的汪副市长，一直不准这些女人怀孕生子……更有一些坊间消息扩散开来，令春哥极为担心。毕竟季慧慧也是来自于文教口“重灾区”，她长相甜美清纯，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子，而且当时就是在汪副市长手里按照“人才引进”政策特批进城——这一切还真有点对号入座。 也难怪人家私底下猜测，季慧慧一个小学老师，要文凭没文凭，要经验没经验，要背景没背景……卖脸就能进城，而且直接进入了市直机关，又在市青少年活动中心谋了个名利双收的好位置？放眼那么多下乡从教的青年女教师，比她季慧慧有本事的多了海了，凭什么只有她成为幸运儿？更有一个爆炸性的报料即将抖开，顺着汪副市长这条线，宜湖市文教口已有多人被省市两级纪委联合办案时一一约谈，这其中有分管领导，也有一些姿色出众的女性中层干部。据说青少年活动中心打着培训学生的幌子敛财，每招收一个学生，班主任、校长及教体局主要领导都有一定的回扣比例，甚至汪副市长在里面还享受着一定比例的干股……
想到这，春哥惊出一身冷汗。当然，这些目前还仅仅是猜测，但愿到头来是个多余的担心。所以，面对外出办案刚回单位的刘畅，他这个当支队政委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冷处理此事，与汪副市长双规有关的各类传闻，最好是打个秋风般随风而去为好。
这类事情，作为家属往往都是最后一个知情者，但由于汪副市长情妇过多，连他自己也数不过来，最后导致后院起火栽了进去，的确是闹得太大了。邻省一家报纸记者闻着味赶来了，没过几天就发表了一篇新闻特写调查。这张报纸一时在宜湖洛阳纸贵。宜湖市文教口一时谣言四起，人人自危;有些人禁不住来个“画影图形”，让人无端地生出了诸多猜测。
春哥棘手之时，好在案情侦破有了进展。宜湖警方走访时锁定了“杨献忠”的农村老家。警方赶到之时，展现在眼前的只是两间破落的土墙瓦房。村人告诉警方：杨家的两个儿子都在外面鬼混，几年没回村子了，老大叫杨献忠，老二叫杨成忠，这个老二早年在外省还坐过牢，你们所说的这个老大，倒是一个老实本份的农民，可能是你们警方搞错了……
警方随后调出两人照片时，村人这才恍然大悟：犯罪嫌疑人正是杨成忠。并不是警方把兄弟两人搞反了，而是狡猾的杨成忠故意使用了哥哥的身份证，企图想浑水摸鱼。
再次审讯，刘畅出具了其当年服刑的有关照片和相关证明时，杨成忠的精神防线这才彻底崩溃：我是怕你们知道了我是惯犯，要从重处理。这次，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老实交代，我认罪……
没过多久，宜州区人民法院对此案判决如下：被告人杨成忠犯诈骗罪，判决有期徒刑13年，并处罚金5万元;责令被告人杨成忠退赔被害人周立志经济损失人民币499900元。
直到杨成忠到A省某地监狱服刑之时，他所诈骗的499900元，也一直没有能力偿还。
10
周立志专案组自成立以来，几个月的跨省办案，单是办案经费就花掉了好几万元;这其中，有的开支根本就无法出具发票，只能是白条注明出处。结案之后，这一大笔经费没处报销不说，到头来犯罪嫌疑人虽说已经锒铛入狱，但其诈骗得手的近50万元却打了水漂，别说周立志到头来落了个鸡飞蛋打，就是刘畅他们面对这笔难以报销的费用也一筹莫展。这样的一个结局，即使向杜局汇报战果，也是无处开口。
这是成立专案组之时，春哥绝对没有想到的。
还有一个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种隐隐的痛，这种痛一直窝在心里，抓不到也摸不到，如同一个隐形的病魔，只要一个契机就会发作，一发作起来真的难以收拾。有关汪副市长“MBA管理情妇”的绯闻，在宜湖市闹得满城风雨，一时沸沸扬扬渐成发酵之势。据说，汪副市长被双规之后，人还算硬气，在里面倒也挺住了没怎么认怂，只是挤牙膏似地招供了几个主要情妇。其实，进入汪副市长的“MBA管理情妇”系统的红粉据说有几十个，但是汪副市长的心理防线并没瘫痪，不仅没有竹筒倒豆子，甚至检察机关也不想让他一古脑地和盘托出。因为这样的交代不同于一般的坦白，一旦真的道个一干二净，宜湖市区将会拆散多少个家庭？说不定要牵扯出一些警方也不想知道的事。这种家庭情感地震一旦发生，其后果将是坍塌性的。特别是那些戴了绿帽子的男人，人前人后有头有脸，这样一来，背地还不被人指断了脊梁骨？要是日后，哪一对小夫妻在大街上秀着恩爱，少不了会有好事者躲在暗处，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就算是被唾沫星子淹没了全身，浑然不知的他们还以为是自己的浪漫溅满大街，别人只是羡慕嫉妒恨呢。
春哥不免有了担心，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似的恐惧。那个笑起来一脸温和的汪副市长，以前倒也多次见到。刚过不惑之年的汪副市长，由于经常锻炼再加上保养得不错，给人印象一直精力充沛。几年前，汪副市长空降宜湖驾辕市教育局，他老婆是省民政厅一个处长，常年一人在省城照看孩子不说，几乎很少见她过来团聚。所以，宜湖市电视台上的本市新闻栏目上，常常看到这位副市长不知疲倦的身影，什么“白加黑”和“5+2”之类的要求张口就来，给人的印象简直就是一个为了宜湖发展而不要命的工作狂。其实呢，他这样年岁的精壮男人，体质健壮得如同豹子，异地做官身边常年没个女人，手上又握有绝对权力……面对那么多投怀送抱的年轻女子，他想做到不食人间烟火，真得需要超乎非常人的定力？
可是，攤到这样一件囧事，有可能还是杯弓蛇影，作为支队政委，又如何去说？粪坑本来不臭，非要搅出臭来？再说，哪有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的？这事说不定就是虚惊一场，这年头冰清玉洁的女子在职场上成功逆袭的事例也不是没有，有些还是让上司们闻着腥又吃不上，像季慧慧那样精明的会不会也是“有些”之列？自己也犯不着那样为属下杞人忧天。春哥想了想，觉得最好是通过市检察院的朋友，看能不能从省检那里剧透一点，哪怕是蛛丝马迹也好。
春哥掏出手机，没想到几乎同时，市公安局政治处主任的电话率先打进来了，说是省厅经侦总队与省电视台记者已到达宜湖，杜局已经指示政治处做好迎接，准备就“周立志专案组”的成功告破，组织拍一个专题片，重点收集侦破此类经济诈骗的经验，力图作一个全面推广，“先别管这个专题片有没有效果，有枣没枣打上一杆，万一要是用了……”
春哥极力推介了刘畅一行4人。片子拍得很辛苦，数次到了西南A省B市等地拍外景，前后倒腾了个把月，等到样片出来的时候，刘畅他们出镜的频率剪辑了不少，倒是增加了诸多杜局与春哥研究或是指导的相关镜头，有一些还是从以前的资料片上剪辑而来，不懂行的人，还真看不出是事后补拍的。 季慧慧看到市电视台播出的专题片之后，一时有了气，好几次她都想去质问春哥，想想还是忍了下去，最后只能是自己学会了心平气和。有次，她还劝刘畅，职场有职场的规矩，这么多年下来就是这个样子，做下属的，事情来了你只能先去做，做砸了领导推说不知，你就剩下收摊子的份;要是出彩了，这时候你可不能往前凑，那些风光并不是属于你，即使最后落到了你的头上，那也是有讲究的。
刘畅想都没想地说了一句：你多心了。眼下，局里想推的是春哥，春哥年龄不占优势，这次要是再抓不住这个到县局驾辕的尾巴，日后怕是悬了;再说了，春哥走了，我们才有机会嘛不是？
电视节目播出不久，没想到引起连锁反应，好多家市外媒体着实地热闹了一阵子。翻看那些报纸杂志，刘畅感觉到这些记者们就是能写，一个看似很平常的案子，在如今的高科技大背景之下，其实他们一行4人并没有做出多少成绩，现在倒让他们写得有点惊天地泣鬼神一般，看得让人耳热心跳。刘畅就想着找春哥说一声，因为这些报刊的辐射范围极大，好多同事以后见了难免会调侃点什么，就是宜湖警方近期侦破的几起命案，媒体上也没见多大浪花，市级党报也只是报道了一则几百字的小消息。
没等刘畅找上门呢，春哥的手机来了，说晚上有个饭局，要他去市区的一个湖心亭上陪客，而且市局政治处主任也在。
刘畅心想推辞，一度还推得坚决。驾车送春哥到了地点之后，刘畅就说想回避一下，心里堵得慌，怕憋不住。春哥留住了他，说政治处主任等一拨客人还在路上，时间正是刚下班那会，他们选的这个点又在城郊，下班高峰期城里的交通难免还有点堵。
看看太阳挂在西天还有点高度，两个人就在湖边走了走。
起风了，湖水有些汹涌，似乎与湖面上那拨鸭子们较着劲。任凭湖水肆虐，总也漫不过鸭子的背部。刘畅看着那些拿湖水不当干粮的鸭子，嘴角挂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纹。
春哥告诉他，下个月他就要赴下边的一个县公安局，那里空出来了政委位置，县公安局长的位子只有等明年对方到龄时才能腾出来，上头已内定他届时顺利接班。杜局的意思，让自己先去熟悉情况，当个政委主持一下工作，到明年改任局长调副县……
停了会，春哥顺口问了一句：想不想跟着老哥，到县里去？只要你点个头，我就向杜局申请要人。
春哥心里也是为刘畅着想，他想刘畅刚来支队不久，工作关系理顺之后倒也相得益彰，就是有点担心那个坊间传闻会不会成为既成事实，如果能将刘畅带到县里，多少也是一个回避或者说是解脱。刘畅没有吭声，他的目光向前方扫去，收进眼帘的还是那群鸭子，任凭风起云涌，再大的风浪最终也漫不过鸭子的翅膀。
饭局所请的客人相继到齐之后，春哥这才发现，刘畅不时何时闪人了。他拨打了刘畅的手机，一时无人接听，想了想也就没有继续坚持，只是叹了口气：这孩子，本来安排他今晚过来陪主任喝上几杯尽兴的，那么一大笔办案费用一直没处报销，放在谁的心上都是个事。自己在饭局上多次为领导代酒，好不容易地请求，主任这才答应了，帮经侦支队在局党委会上提一提这个事。还有的，即使以后想把刘畅带到县里，政治处主任这个头还是必须要点的。
其实，春哥有所不知的是，刘畅并没有离开多远，就在他们酒局开场的时候，刘畅已经绕着河边行走了小半圈。连日来，他的脑子时而发烫时而迷糊，上班时总是提不起精神，老是觉得有人在他的身后鬼嘁嘁地说笑，有时还会觉得有人一直在打他的手机，想对自己说点什么小道消息。
刘畅掏出手机，想给春哥发个微信解释一下，这时，季慧慧的电话到了，问准所在地点之后，告诉他：要是不在酒局上，那就早点回来。还有，听说你快要晋衔“一毛三”了？
可是，我怎么不知道，你倒是搞得神神秘秘的，你，中统的还是军统的？刘畅本想板着面孔，可一想季慧慧在手机的那一端也看不到，于是就想变个官员的腔调，却一时也变不出来。只是，季慧慧的手机一直通着，就是没有话语，好长时间也没有声音，可分明是没有放下手机。
怎么啦？又有什么喜事，一惊一乍的。
这回，手机里的声音，刘畅真的听清楚了：……我好像，有了。恭喜老公双喜临门。刘畅，你要当爸爸了！
远处，风儿大了，掀起一层层的白浪，雾蒙蒙的。更远处，夕阳西下，潮气袭上。目光收回之处，那个不远处的湖心亭上，单是一个酒楼，眼帘里也是模糊一片。
11
年底，省厅经侦总队给宜湖市公安局发来了公函，建议奖励周立志专案组的有关人员。
刘畅自然当之无愧。与职务一同晋升的还有警衔，也就是说，这次，命运之神再次眷顾了他，他又将提前晋衔，调成“一毛三”的一级警司。
新的警衔发下来好多天了，刘畅也没有佩戴的心思。看着警容镜子里，那副还算大半新的“一毛二”肩章，被心细如发的准妈妈熨得平平整整。抚摸着行将退位的“一毛二”肩章，刘畅有了些惆怅：日子真的是不经过啊，属于“一毛二”的浪漫，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再过几个月，自己也将有孩子了，家长里短的琐事会一古脑地涌来，那种渴望的浪漫生活，只能是从记忆里寻找了。
唉，“一毛二”的这几年，本该是流金溢彩的青春年华，还没好好品咂一下，这段浪漫雨季还没开个场，云儿散了日头出了，如桌子上的那本台历，就这么随手一翻，调进经侦支队这大半年时光，说没就没了。
时光匆匆白马过隙，真不值得唏嘘感叹，还没下班呢，刘畅就急冲冲地往家里赶，一进门，季慧慧一脸自豪的笑容扑了过来，穿着羊毛套裙的她从摇椅上慢慢地起身，腹部毛茸茸地挺起了骄傲的抛物线。刘畅一个激灵，连忙伸手扶住，季慧慧身子一斜，肉身倾斜过来，让老公来了个熊抱。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
手心里的宝……
歌星赵咏华又在桌子上唱开了。刘畅腾出一只手，说：以后，关了手机，万一有辐射，对宝宝不好。
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是，身不由己呀。季慧慧一笑，示意刘畅去接手机，“谁叫我老公是人民警察？大警察的手机万一关了，你们领导有了急事，肯定又要找我。替我接一下吧，说不定……又是找你的。”
1
对于刘畅来说，这辈子能穿上一身梦寐以求的警服，就是一件最浪漫的事。
似乎，刘畅这个人天生会营造浪漫。入了警，尽管琐事烦事还有那些十万火急的事一串牵着一串，可什么活一到了他这里，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即使再繁杂也能做出一番浪漫。刚上警校那会，头一堂队列训练课，那个神气十足的中队教员，肩膀上佩戴的就是“一杠二星”的二级警司警衔。据说这个“一毛二”曾参加过北京某次阅兵大典，高挑的个头，满脸的冷漠刚毅，唇齿间崩出一道道口令，如一枚枚金属片在阳光里肆无忌惮地放飞，碰撞出怦然心动的一声声脆响，是有点酷毕了帅呆了;肩头扛着的那一边银豆豆，似乎摘下了双子星座似的日头兄弟，明目张胆地落到他们这批学员面前，随着他的步子得瑟着跳跃着还熠熠生辉着。刘畅当时就想：“一毛二”，小样儿！有点儿浪漫。啥时轮到自己“一毛二”，那还不要浪漫到天上去了？
刘畅当年考进的那所警校并非“科班”底子，说起来就是个没考上本科的大专生。毕业分配授衔，只能从“一毛一”的三级警司起步，要是按部就班地这么下来，晋升到“一毛二”怎么说也得熬上几年。当时刘畅没想这么多，反正才二十出头，早着呢，离“一毛二”浪漫还有些遥远。如同部队上的中尉军衔，那是军人的最青春;公安干警队伍也是数“一毛二”浪漫。不是嘛，“一毛一”肩章不仅单调了一些，更让人觉得青涩了些，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那种，即使在派出所当片警值班时像模像样的，老百姓找你办事的时候，心里多少也起个毛毛;到了“一毛三”呢，肩上星星略微满了些，人的情绪离浪漫也远了些。像他这样一个帅男，要是扛个“一毛三”，没成家也差不了好远;这要是个拖家带口的，心里浪漫得想飞，翅膀也沉重得张不起来。
可是，季慧慧却不这样看。两人这些年来对浪漫的理解，还真的是求同存异相安无事。
与刘畅结婚快三年了，季慧慧身子架一点也没走样儿，远远望去，酥胸蜂腰长腿这些都不用显摆了，没曾想臀部还圆鼓鼓的，一下床就是天生勾魂的尤物;这要是一直赖在床上不起窝呢，那只有刘畅心知肚明，那些不是老公的谁谁谁，想了也是白想。新婚那阵子，同事们谑笑刘畅没几个跟头翻下来，即使浑身硬梆梆的铁榔头，怕是过不了夜晚这道关，过一关瘦一层绝对减肥，比什么样的广告药物都管用。那套合身的警服穿在身上，渐渐成了绝对的衣服架子。婚后，有了一段时间，刘畅也提出要个孩子的事，好几次兴头上正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呢，到头来只落得个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一脸媚笑的季慧慧三绕两绕地闪转腾挪，于是乎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
也难怪，英雄不问出处。人家一个弱女子，却比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早早地进了城，怎么说也是家庭英雄，哪怕人家以前是窝在乡镇小学的孩子王，那些都是过去时，現在的季慧慧那可是搞舞蹈教学的，而且任职于宜湖市青少年活动中心。魔鬼身段往那儿一杵，随时随地都能吸引一片的回头率，别说陪孩子练功的男性家长，那些还想卖萌的年轻女家长们，哪个不想多保鲜几年？
两人办喜酒时，刘畅还是“一毛一”，好在他身材挺拔，脸貌周正。想当年，在水阳镇小学担任老师的季慧慧，乍一见到这样的一个帅男，心里就直想着立马放电，领先一步抢滩登陆得手了再说。虽说心里头时不时地也有点担心，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但脸上却让对方看不出来。季慧慧就这么点好，在当老师的三尺讲坛上，不仅练出了嘴皮子，更是苦出了心智，喜怒不溢于言表，有时的不怒自威就让学生心里没谱。那时候，刘畅这个“一毛一”，一颗星在肩膀上晃不起浪，小不点似的一介小片警，而且还是距离城区两个多钟头车程的乡下派出所，成天带着几个肩章上没杠没星只拐了两道小于号似的弯弯折折的聘警东奔西走。偏偏这些年来，宜湖警方的事情多如牛毛，市政府系统的部委办局何止是“有了困难找警察”？而是有事没事一个电话就尽找警察的茬。于是警方只好招之即来，还要求来之能战又必须是战之能胜。市局相关支队人手不够了就动用分局警力，有时像他们这样的边远地带派出所，一个电话过来也不得不赶到事发地点火速支援，一时“四处扑火”见招拆招忙得屁滚尿流，再加上刘畅也没个具体官职，成天一地鸡毛的事，年终盘点时荣誉类的却沾不上边。这方面刘畅倒也没什么想法，同为公安，成天从鸡叫忙到鬼叫的都不容易，年终那么点荣誉总有个先来后到，更何况刑侦、治安、禁毒这样冲在一线的时不时就让当地的新闻媒体折腾一阵子。于是，他成天乐呵呵的，一副抱得美人归的满足，在新婚夫人眼里那就是一个胸无大志。
碌碌无为并不代表浪漫，事业有成才是底线。季慧慧私底下一再怨老公不思进取，“有为才有位”之类的理论体系，挂在嘴边一套一套的。婚后没多久，一开春，宜湖市宜州区公安分局人事变动上有了风声，说是考虑到边远乡镇派出所的辛苦，准备各所高配一个副所长，多少也能落实一个准副科级，还放权于民，一视同仁的就是“笔试+民意”这两项占大头。刘畅当时想都没往这上面想，他觉得一点戏儿也没有，绝对不靠谱，别说成为备胎，弄不好就是个“背景墙”。本来么，市公安局一把手马局长自省厅一个处长位置“空降”下来这些年，提出的“警力下沉”一说就是减少职数，刘畅他们这一批积极响应的年轻警察，原以为沉下去几年是为了日后进城更好地触底反弹，没曾想马局自己抢先一步晋升到省厅高就。好在市局主持工作的杜副局长，没有让这场人事变动泡汤，最终结局却有了些剧情反转，刘畅这匹绝对的黑马成了最大赢家，出人意料地当上了全区地理位置等同于“西伯利亚”的水阳派出所副所长一职，提前一年多挂了“一毛二”;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刘副所长在任上屁股还没有坐热，也就年把时间，又“躺枪”撞上了这次市局人事变动。直到区公安局政治处电话通知他到市局经侦支队报到（主持三大队工作）之时，刘畅还有些不大相信：这两年怎么啦？真的天上掉馅饼还怎么都砸中了自己——莫非季慧慧真是个“旺夫命”？
“旺夫命”一说，缘于前年那次副所长考试。经不住季慧慧泪眼婆娑，临时抱佛脚的刘畅赶鸭子上架，原指望陪太子读书混个脸熟。没曾想季慧慧进城没年把，就一心算计着想让老公也“夫唱妇随”地进城，两人为此还动用了住房公积金在城区买了套新房，看样子还真的想要启动浪漫模式。 在水阳镇一所村级小学的那几年，季慧慧教几个复式班音乐。本来生了一副俊脸蛋还加上好身段，一些年轻女教师嫉妒还来不及呢，再加上衣着新潮动辄网购，时不时地暴露局部肢体……校领导们明白了，这是一只山沟沟里留不住的金凤凰。后来，有人帮她把了脉，也该她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时任市教育局长的汪副市长，一次下乡突击检查时，发现了这匹散落乡间的千里马;加上市青少年活动中心开办在即人才奇缺，季慧慧这才走了狗屎运似的进了城，而且还当上了音舞诗画老师。为这事，季慧慧动辄就嗔怪刘畅：什么叫走狗屎运？这叫天道酬勤，机会青睐于有准备的人。我有個预感，这次，你要是到了经侦支队三大队主持工作，明年就能调个“一毛三”了。
“一毛三”哪里好？要是调了“一毛三”，老得牙都啃不动了。刘畅刚一说笑，季慧慧就热烘烘地涌了过来，那种套路是想开辟“第二战场”。这里两人心照不宣的浪漫环节，也就是说，“战场”就是那张幸福而浩瀚的大床。好不容易回城团聚，明天又是个双休，这要是不扑腾一番，上演一出醉生梦死的激情戏，还浪漫个头？
偏偏这时，手机响了，居然是春哥的。
春哥是宜湖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政委，警衔“两毛三”，算是个老资格，市局好几个副局长挂的也是个“两毛三”。眼下，春哥主持经侦支队工作，支队长上月赴下边一个县履新公安局长，算是解决了副县级领导岗位实职，这也是市公安局大多支队主要负责同志仕途走向的标配。春哥这个支队政委，虽说享受副县级待遇的目标渐行渐近，但实际上并没熬到实职。就连刘畅这样的“一毛二”们也知道，入警当公安，仕途等于坐了牛车。相对于市直单位来说，公安人数多，盘子大，位置少，一个副科级就让一批人等得头发插灰。这要是在其他市直单位，熬到退休前只要不犯事怎么说也混个副处级。在这里就是不行，是真的不行，来不得半点客套。
这天，是周五，快到午饭时间。手机里一番寒暄祝贺之后，春哥知道刘畅刚回城里的新婚小巢，也就没再布置什么任务。也难怪，人家刘畅下周一正式到岗，急什么？这个双休日，不如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一下。“两地分居”的小夫妻，以前那日子，旱就干得地裂，涝就胀得堤崩，可憋屈人了，好容易一个周末，怎么着也得先浪漫浪漫。“支队可不想挪用你这一下午时间，省得你们家季老师怪我不近人情。她那张嘴，冬天的枯草也能让她给说绿了。说不定以后我们家添了孙子辈，还要靠季老师在音舞诗画上挖掘些艺术因子呢……等你过来之后，这边有你忙的时候。”
接到这次调令之初，刘畅也对自己即将到任的岗位有了些了解，经侦支队三大队主要负责协外和情报收集工作。近年来经济下行，前一阵子声势浩大的市级开发区，突然间如漏气一样地不景气，一副要死不活的神情，因而各单位招商引资任务压力不小，市政府每季度要进行量化考核。虽说公安系统没入这个圈子，但分管公安的汪副市长对此项工作极为重视，这个指示那个强调还忘不了要求什么的一大串。有消息说，下届“两会”一开，汪副市长就是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不二人选。
既然下周一报到，还能在家休整两天，不如先浪漫一把。青春嘛，保鲜期就那么几年。刘畅正想着呢，心领神会的季慧慧布置起了战场。季慧慧有着极好的身材，该凹的凹该凸的凸，如同图纸设计好的，天生的模特身材演员脸蛋歌星嗓子，经济实用一点也不废料，走路生风起来家里边边角角的都能成为她的T型台;更重要的还有长着一副娃娃脸，皮肤白皙得如年画上走下来的福娃，好像这世上的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全了。小别胜新婚的刘畅遇上这么个尤物，还是合法保护的猎物，又是个干柴烈火般的岁数，不轰轰烈烈地浪漫着燃烧一回，岂不枉废青春？
季慧慧努了努嘴角，那个暗示再明显不过了，意思是让刘畅关机。一入公安，手机24小时待岗，好几次都败过两人的闲情雅致。这次，也多亏季慧慧点到。季慧慧就这点好，人家多精明啦，如同下棋走一步看两步算三步，一般的男人都搞不定她，有了这样一个贤内助，男人不发达才怪呢。当年，刘畅报考副所长的那些理论试题，她一个小学音乐老师居然猜中了好几道关键题型;宜湖市青少年活动中心的音舞诗画教师，哪个岗位竞争起来还不挤破头？人家季慧慧就硬生生地牛逼得不行，给点阳光就灿烂，居然比刘畅还早了几年进城，多不容易？宜州区教体局有文件硬性规定，考上编制的教师必须乡下工作五年之后，才具备进城资格。人家季慧慧三年不到就进了城。怎么啦？还是人才引进，谁不服气就抓块石头砸天好了。
赶回来时一番舟车劳顿，回家见到笑容可掬的妻子，刘畅一点也不觉得累，甚至还有些猴急急地想一气征服对手。那边的季慧慧却游刃有余，仿佛接下来这是一部大戏，戏前的序曲一点也不能偷工减料。这么一来，刘畅的性子也慢了下来。四周俱静，一切将要按部就班地进行，情节进展得不愠不火，周身的热血齐齐儿聚集，单等一声冲锋号响便万马奔腾……偏偏这时，号声提前响了。
衣服如同深秋的落叶，一片一羽坠落地板，绽放着满地花朵。两具青春的胴体正忘我地肉搏着纠缠着，突如其来的号声让他俩不由地同时一怔。剧情突然修改了，男女主角却不知情，这戏还怎么演？刘畅一愣，那号声依旧顽固得十分坚挺。季慧慧也一惊，早不吹晚不吹，偏偏这个时候吹号？她气得长叹一声，偏过头看着床头柜上的那只小巧玲珑的手机，正蹲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欢畅着：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手机铃声，下载的是《浪漫的事》里的一段音乐。
那个凭着这支歌子一炮走红的歌手赵咏华，又一次不知疲倦地唱了起来。季慧慧睁开朦胧的眼，看着那个脾气倔强的赵咏华还不肯谢幕，一时有点儿不想去碰，心里是又急又气还犹豫着的那种表情，有点儿惹人生怜。那边，刘畅一把抓过手机，气喘吁吁的口吻，都有点想骂人了。
最后，还是季慧慧接的手机：怎么，又是你……春哥？
原来，是刘畅手机关了，春哥只好找上门来，口气像是很急：季老师，不好意思啊，帮我叫一下刘畅，请他赶紧过来，有任务…… 2
经侦支队在市公安局大楼的三层，支队接待室里，一个名叫周立志的东北客商，正猴急急地向春哥陈述着自己受骗的经过。
刘畅这才知道，周立志一开始是打“110”报案的，“110”立即转到了经侦支队。春哥获悉后决定亲自接待，这也让刘畅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周立志涉嫌被骗的案值并不算大，区区50万元。这类案值的案件，放在一个地级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的盘子上，一抓一大把，要是真的立即“特事特办”，经侦支队四个大队的20多个人马累得趴下吐血也忙不过来，除非对方有个什么来头。然而，人家周立志還真是够到了这个“除非”等级，要不然，春哥也不会火速召唤刘畅提前进入工作状态。
与周立志一照面，刘畅想起来了，这张脸似曾相识。做公安的，特别是像刘畅他们经常在基层派出所的，脑子里始终崩紧了一根若有若无的弦，一些重要人物只要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多少会留下些痕迹。春哥刚一介绍，刘畅还真记起来了，此人以前在宜湖电视台做过节目，当时身份好像是作为市委市政府招商引资的贵宾，面对电视镜头说起话来神气十足，时不时地带几句东北方言的话音尾子。
刘畅这么一提起来，周立志连连点头，说是有这么回事，的确是在市电视台做过几期节目。也就是今年一开春那会儿，周立志有次在电视上侃侃而谈，说自己在几个县转了转，看到好几个山区的水力资源充沛，别说到了雨季，就是枯水期里那些山泉水随流而去实在是暴殄天物，真是太可惜了，不如将这些资源整合利用，做个小型水力发电站的开发项目，这种项目安全环保投资后一劳永逸。他的这一想法与市领导不谋而合，有几家市直单位还想着把周立志的小水力发电站投资项目，揽入到自己的招商引资任务账下。最后还是汪副市长拍了板，指定了几家商业银行与他对接，通过“银企对接、政府牵手”这种方式解决周立志在开发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资金问题。
从外省来到宜湖投资的企业，近些年来风起云涌，他们都有个共同的需求，那就是资金流动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缺口。周立志当然也不例外，这次之所以被骗，也就是因为一念之差。说起这个过程，似乎还有些不可思议，根据他报案的经过简单归纳，有以下几个程序：
1.昨天上午，周立志手机上突然出现了自称是“李军总经理”发来的一条短信，内容大致是：可提供大额低息贷款，但必须要有一定的财产证明作为抵押保证;如暂时不能提供，也可在当地一家银行办理一张不低于50万元的存储卡，证明其有偿还实力。
2.半信半疑之间，周立志在宜湖市的一个“小三”吹了“枕边风”壮胆。抱着侥幸心理，他与“李军”通了电话。
3.“李军”授意周立志在宜湖市的一家银行立即开办一张网上银行卡，先打点钱在卡上之后，再行协商。
4.周立志在一家银行里提取了50万元，存入刚办的这张卡上。“李军”在电话里要求他不要与银行职工说话。但周立志多了个心眼，从那家银行提取现金后，在两位银行女职工的陪同下，赴另一家分行办理的网上银行卡。
5.打款之余，虽然周立志心里也有过一丝担忧，但他转而一想，有银行两名女职员陪同取款，何况自己也没有告诉对方密码……
6.个把小时之后，周立志想想这事有些不靠谱，毕竟没见过“李军”一面，所有联系就是手机与网络，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天上怎么会掉馅饼？于是，他尝试与“李军”联系……没曾想，“李军”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7.周立志到银行查询余额时得知：存入这个卡上的50万元，最后只剩下了100元。
周立志哪里会想到，这个骗子“李军”利用了一个软件系统，把他所要想诈骗的全国某些大中城市的城区街道摸个一清二楚，一旦锁定目标，他就可以从容地在电话里猜准对方具体位置，让其信以为真听从调遣从而逼其就范。
50万元不翼而飞！在春哥看来，估计有多种可能，其中最为靠谱的两条就是：一是周立志可能无意之中泄露了密码，尽管他一直也没承认;二是他办的网上银行可能没有加密之类，因而保险系数偏低“门户洞开”，容易给人以可乘之机……但是，周立志前往另一家银行办理网上银行卡时，为什么这家银行还要派出两名女职员一路陪同？
刘畅提出异议：作为本地这家银行的贡行长，应该不会卷入其中，与“李军”合谋的可能性不大。贡行长之所以派出两名女职员一路护送周立志携款办卡，无非是心存私念，想拉住周立志这样的大款在他们家银行开个户头，傍着这条大鱼揽点储蓄任务;除此之外，应该也不敢有其他企图。
刘畅的推理果然得到应验。据周立志透露，对于支持外来客商到宜湖创业，贡行长为人处事还真爽气。对于周立志这样的投资者来说，他们手里并没有多少资本，大多是想着如何套出更多的银行贷款。因为汪副市长的指点，宜湖市数家银行行长与他都有过不大不小的主动接触，只不过贡行长有些花花肠子。对于周立志而言，这些年来在商场屡屡得手，就是因为摸准了某些决策者的嗜好。你在主席台上如何正襟危坐如何一身正气，这些都不是事，就怕你没有嗜好;只要有了人性的弱点让他们这些人盯住了，就没有不得手的：一次酒醉饭饱之后，周立志通过渠道花了笔不菲价钱，包下了宜湖市技工学校的一名女生送到一家洗浴城，让年过半百的贡行长当晚理直气壮地给人家开了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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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加分析，周立志被骗一案，是一起普通网络诈骗案。刘畅匆匆梳理了一遍，就对案情的进展琢磨出了一个八九不离十：即使花费一定的人力物力，达到了期望值的案结事了，本案也没太多含金量。
近年来，宜湖市正在申办几个国家级城市称号，警方办案重点略有倾斜，办案经费集中保障于刑侦与治安一类，特别马局长在任时提出的“命案必破”一说，经过新闻媒体的炒作，在省内取得了不错的口碑，虽说继任者还没来宜湖履新，但主持工作的杜副局长还是不改初衷照单全收。对于周立志案，即使杜局同意拨下办案经费，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经侦支队一时也难以抽调警力办案;即使成功破获此案，也翻不出多大浪花。 相对来说，春哥眼光高远多了。网络诈骗是近年来所呈现的一种新型经济犯罪趋势，社会关注点高。在几次重大案情研讨会上，省厅经侦总队领导极为关注，期盼着哪个地级市能在这方面来一次破冰之举，为全省经侦系统提供一起经典案例，同时也将侦办经过呈送上来，力争为兄弟省市警方成功侦破“网络诈骗”案件提供他山之石。为此，省厅经侦总队还将与省电视台合作，准备联合打造跨度全年的“警方在线”栏目，这次获悉宜湖警方上报的周立志案件，省厅总队领导就把破题任务交给了杜局和宜湖警方。“支队的意思是，你们三大队先期进入，扎个猛子试试深浅。再说，刘畅你初来乍到，案值虽然不大，好歹也能练一下身手……”这些话，春哥看似不经意说出来的，刘畅一抬头，看到了春哥的目光，有些鼓励，也有些期待。
一时间，刘畅有了些犹豫。虽说在警校，侦破经侦案件涉及过一些，但都是些纸上谈兵，是前人成功了后人一一总结出来的，实战类办案特别这样的网络诈骗类案件还真没经历过，哪怕有过一次也行;水阳镇派出所的这几年，治安管理类案子倒是办理了几起，但更多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调解套路;当了副所长之后，虽然市局和分局领导也单独给他交办过几个案子，有的只是口头一个招呼，办案全凭悟性不说，有时还要带点运气……
这次，晋职进城的调动有点突如其来，让人都没有思想准备。与一同入警的相比，自己有点像是坐火箭上来的，有些同事还半开玩笑地说自己上头有人。上头有没有人，哪里有什么人，自己还不清楚？就算是吃软饭的，更何况家里的这碗软饭也是个底层草根，哪里比得上那些含金出世的“A二代”、“B二代”……
再怎么辩說，人家就是不买账，有时反而越描越黑，因此刘畅只能选择沉默。顺汤顺水地进了城又调了个职，就招来这么些猜测的眼光，以前倒也预计到了，只是没想到如此严峻。这些天来，他一心想着的是，主持三大队工作，伺机干出几件漂亮事，最重要的就是破案。在公安队伍里混，再没有什么比破案更让人心服口服。年终总结大会，那些主席台上身披彩带胸带红花别着勋章绽开笑脸的，哪一次不是破案能手居多？人家当年梁山入伙，还讲究个投名状，这次既然有了如此机遇，哪有轻易放过？总不能关键时刻畏畏缩缩，让人家还以为自己是个吃软饭上来的“黑猫警长”。再说了，这么个诈骗案，要是真的深入下去，也没有多大难度;再狡猾的狐狸，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视频监控上锁定嫌疑人顺藤摸瓜，说到底就是个时间问题;那么多刑侦案件都能查个水落石出，这个案子还能有多大难处？好歹也该轮到自己显山露水了。
得知刘畅的态度，春哥很兴奋。刘畅这才知道，之所以立办周立志案，日理万机的汪副市长居然对此案做了几点指示。这个消息让人振奋，只是不知道办案经费方面有没有保障？的确，有些案件最后之所以半途而废成了悬案，与警力不足和经费保障出了问题不无关系。
春哥笑了笑：愣着干什么？这点小事还让领导分心？自己解决就是。
怎么个解决？眼帘里，春哥的笑容有了些模糊，只一个恍惚，又有了些清醒。春哥的声音低了，低的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找一下贡行长，必要时点拨一下姓周的。
姜还是老的辣，春哥就是春哥。按图索骥的刘畅只打了一个电话，立马赶来的贡行长没僵持多久，就全盘招供了那晚嫖宿女生一事，甚至连一些枝枝丫丫的具体细节都不打自招一点也不敢省略。这类龌龊之事的陈述，见怪不怪的刘畅也懒得听，等到一身虚汗的贡行长在笔录上老老实实地签下大名之后，刘畅这才委婉地点了点，令他先回去等候处理。第二天，在外地考察的周立志也闻出了味道，两次打来电话亲自承诺：所有办案经费由他一人承担。同时，贡行长也作出保证：等案情有些眉目之时，银行班子成员一个不少地到场，为辛劳的警官们摆酒设宴，为刘大队长接风洗尘。
“这个滑头，早这样慷慨一些，不就结了？你刚来支队，可能有所不知，一旦办起案来，天南海北的跑，有些费用根本就开不了发票。你报销时就是再找哪个领导签字，财务那一关也过不去。这小子既然这么识相，算他聪明。”春哥听了刘畅的汇报，无意间说出了一句粗话：这帮家伙不解风情，向来不吃软的。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不得老子掏硬家伙……你不日他妈，他会喊你爸？
刘畅一笑，那意思算是默认了春哥定的调子。
4
第三天一大早，“周立志专案组”正式成立，并立即展开运作。
专案组一行四人，外出办案由刘畅领衔，春哥挂名担任名誉组长。本来，春哥想请杜局把舵，考虑到此次破案的概率极大，这种锦上添花的事，最好是由局领导挂帅关怀一下为好。杜局听了汇报，摸清了省厅经侦总队的意思之后，只说了两层意思：一是办案经费上，后勤会尽力保障，先不要有任何顾虑;二是早点行动早点破案，越早越好。
其实，早在周立志报案的当天，支队就开始着手对本案的全盘谋划，成立“专案组”，只是一个形式上的汇报。春哥说到这里，见杜局先是在手机上一个劲儿地戳着，像是发私信，所以听得有点心不在焉。过了会，杜局起身出了屋，春哥想跟着聆听一些指示精神，却见杜局摆了摆手，只身上楼去了。
刘畅一行立即分头展开行动，他们第一时间内赶到了周立志办理网上银行卡所在的那家银行。通过银行内部联系方式，警方获知一条重要信息：周立志的那张网上银行卡，已经被人通过网上银行，分11次划到了位于西南A省B市建行一个户名为“陈训耀”的银行卡上，这11笔划到陈训耀名下的业务，只用了几十分钟就搞定了;至于钱款是否被取走，需要A省建行的配合。
宜湖警方立即电话请求省公安厅经侦总队的支持。数十分钟之后，省厅经侦总队有了反馈：省建行明确消息说，这笔钱款属于跨省支行，省行一时无法冻结;据北京中国建设银行总行反馈的消息，该卡上的499900元，已被人一一取走。可以肯定的是，A省方面显示的多家银行监控录像证实，这11次取款均为一人所为，甚至此人在这11次取款时，穿的都是同一件上衣……
专案组立即对“陈训耀”展开了调查。从警方信息库中，先后找出了与本案有所牵连的西南A省B市的“陈训耀”达数十人，而最后锁定这个“陈训耀”的开户办卡身份证，却分明是伪造的。 可以肯定的是，周立志的499900元，已经被不法分子盗走。
省厅经侦总队对此案高度重视，立即指示将这件“无头案”列为重点侦破对象。与此同时，省厅就相关信息也发送了传真：犯罪嫌疑人并不是在宜湖作案，而是在A省境内操纵作案;犯罪嫌疑人所使用的两个手机的机主身份证是假的不说，而且还是A省C市某一公司的联系地址，所留的电话座机号则是B市某县一所小学校门卫的固定电话。
所有的线索，在宜湖市本地得到的就这么多了。要想破获此案，必须奔赴A省B市，而且还事不宜迟，力求速战速决。刘畅刚一提出自己的设想，春哥立马力挺，那种表情似乎有了一种决绝：既然杜局有指示，还有啥好犹豫的？就这样定了，干！大家回去收拾一下，刘畅你带上全组四名干警，明早一早，直奔A省B市。
5
对于季慧慧而言，刘畅这次进了城，调入经侦支队三大队主持工作，这的确是她想要的结果;然而，与派出所民警或是干了副所长所不同的是，经侦支队也要外出办案，而且动辄去外地办案，甚至去外省办案，一办起来十天半个月也是常事……这些，是她一名教师没有想到过的。进城这才几天？原以为夫妻团聚了，该享受点卿卿我我花前月下，这才是一个家庭的浪漫，一个警察之家的浪漫，更何况他们正是处于这样的一个浪漫花季。所以刘畅刚进经侦支队三大队这几天里，有时下班晚了一些，她也没计较什么，更不会往赴外省破案这一搭子上想。刘畅入警这些年，除了人事变动的事，与案情有关的事几乎从不在家里说。她知道作为一名公安干警的家属，不仅要遵守纪律，更要守口如瓶，这样一来，多少也能让一家老小少在后面担惊受怕。
春哥部署了赴A省B市执行任务的要求，刘畅到家的时候，街面华灯璀璨，电视播放着宜湖新闻联播。一大早，青少年活动中心主任就提前通知，市电视台于这天晚上将要播出一条重要新闻，这也是市青少年活动中心领导要求每名职工必看的一项任务：汪副市长赴青少年活动中心视察。
客厅里的电视，早就调到了本市新闻频道，屏幕上的汪副市长正在侃侃而谈，手势极具领袖范儿，地点正是季慧慧带着孩子们练功的舞蹈房。屏幕上的季慧慧站在汪副市长身后，自信地盛开一脸笑容，全然不顾此时急匆匆的刘畅已经悄然进屋。刘畅瞥了一眼电视，发现季慧慧正看得投入，自己刚要凑过来看，却见季慧慧一摁遥控器，那个刚刚还神采飞扬的汪副市长，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有什么好看的？人家那么大领导……”季慧慧说：“离咱们八杆子也打不到的，听了也是白听。”
“人家唯才是举，对我们家算是恩公。要不然咱们……”刘畅想了想，接下来就没再说了。本来，他还想说的是，要不是汪副市长知人善任，眼下的季慧慧还只能是淹没在乡下，猴年马月进城还真难说，自己也就更没有想进城的心思了。
“只能说是咱们家运气好，赶上了机遇，人算不如天算，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如此而已。”季慧慧说得极为平淡，这让刘畅有了疑惑，自己刚一进门时，季慧慧的笑容还一直盛开着，一扭头工夫，却突然一下凋零个干干净净？说是小夫妻，自从她进城之后，好多的事情真让他这个做丈夫的有些看不懂了。
更让刘畅没有看懂的是，当季慧慧获知刘畅明天一早就要远赴A省办案时，只一句话的事，她的眼睛立马湿润了，让人有点儿于心不忍。一瞬间的四目相对，两人迅即自燃开来，有点儿同频共振還有点儿心有灵犀。一时间，所有的衣服似乎显得多余，恨不得如同深秋黄叶，一阵风来立即抖擞个干净彻底。到底是音舞诗画老师，灵动起来如诗如画，中间还穿插了几个以前还没有表演过的舞蹈造型，这让刘畅大开眼界之余，有点心花怒放地细细品味着，如同是欣赏着她新近构思的一个得意的舞蹈编排，期待他这个男主角竭力表演配合一般。也就是一眨眼的空儿，这个飞天精灵盘旋着升腾着，突然间翻身做了主人。这种颠覆性的感受以前从未有过，刘畅正惊讶着呢，却见季慧慧拽起他扔在床上的警服上衣，悄然披在自己白净的身上。一时间，刘畅只看到自己的两只“一毛二”肩章，随着她白嫩的身子上下飞舞，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视觉冲击，原先一直抑制的潮水放纵奔流，伴随着酣畅淋漓的嘶吼。
翌日一大早，季慧慧还在沉睡，刘畅悄然起身赶到支队。12个小时的车轮滚滚，一行4人先期抵达了A省省会，正常的手续办理之后，当即获得了A省警方的大力支持。
“李军”使用的那个手机，自从与周立志通话之后，一直没有通话记录，一时难以找到与其有过联系的当事人。A省警方提供的消息称：那个号码并不是手机号，而是移动网卡的IP地址，因为这个CDMA卡一直在省内活动，因此也只能确定在B市境内，其余情况不详。
初期结果只能是这样，这让刘畅有点失望。于是，他一个电话打回宜湖，好在网监支队给力，立即责令宜湖联通公司技术人员给出答复，让奔赴前方作战的他们宽了心：能查到这个份上，A省警方也是尽力了。
在A省警方的协助下，宜湖警方通过常规手段侦察，很快得出了这是一起“并非一群人协作盗取这笔款子”的结论，A省警方所能调取到的取款记录上显示：这个化名“陈训耀”的骗子，在短时间内先后分11次疯狂取款，起初的每笔都接近规定的5万元上限，第一笔就是在B市一家银行大厅里取的，剩下的10笔分别在不同的几家支行里取款，数额不等;其中最后的一笔8000元，是在火车站的一家建设银行分理处取款。
找到了“陈训耀”的取款踪迹，春哥轻松了一些，他在手机里指示刘畅，要多争取A省警方的帮助，从“天网”上顺藤摸瓜。这个案子的侦破看起来并不复杂，如今的高科技手段日趋完善，让一些看起来可能成为悬案的案子，虽然费了些周折，但最后大多水落石出。所以，春哥要求大家只要细心盘查依靠“天网”，破案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然而，让春哥和刘畅他们没有想到的是，B市是A省的一个经济落后地区，除了城区主要干道，有些街道上的好多路段都没有装摄像头，也有的是监控摄像头损坏了没有及时进行修复，公安部要求的“天网”行动，由于地方经济等方方面面原因的限制，在这里没有得到根本性落实。因而，春哥借助于“天网”破案的想法，在这里只能是搁浅了。 第一次A省之行，要说收获的话，刘畅一行也只是调取了犯罪嫌疑人在银行取款时的技术录像，他们把“李军”使用过的两部手机号码，与B市警方的网监等部门进行研判时，得出一个遗憾的结论：两部手机先后停机了。
七八天时间，也只有弄出了这么一点进展。春哥听了汇报之后很是着急。干着急也没用，他只好通知刘畅：在那里耗着也没多大用处，干脆先回来碰个头，再想想办法。
6
周立志还真有点哥们义气，承诺的事说到做到。
专案组刚一回到宜湖，虽说案情并未取得重大进展，说起来还有点出师未捷，几个人虽然有些疲惫，但精气神还是鼓鼓的。这时，周立志表示了接风洗尘的愿望。春哥一开始还有点犹豫，但贡行长几次上门邀请，如此之下再行拒绝，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恭敬不如从命，舟车劳顿的大家也辛苦，不如放松放松，浪漫走一回。
面对对方的盛情，刘畅一时不太想去。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别看周立志只是个外来投资客商，说到底是混江湖的，又打着什么招商引资企业的名头，动辄就与市领导牵牵绊绊，这样的吃请最好不去。吃了人家的嘴短，要是案子查不出个水落石出挽回损失，往后怎么交待？更何况还有贡行长这样的本地人掺杂其中，案子要是最终没个好结果，接下来还浪漫个头？既然上了公安这条船，那就没有一天的浪漫可言，一个案子交办下来，你要是破不了搞不出名堂，有可能你这半辈子就在这里趴窝了，将来也难有出头之日。
春哥定了调子，说大家还是去一趟为好，算是给人家一个面子。这些天忙来忙去的，说到底也是为他忙乎。大家的担心，心里有数就行了。
那我们何必要去？刘畅还想婉拒：这年头，谁在乎一顿饭局？
我也想不去，可还是要去。直到最后，春哥这才透了风声：也就是在他们前后外出办案的十来天时间里，杜局的口气有些变了，不像之前那样上心了……这样一来，费用的事早晚都是个事，既然人家宴请，咱们最好在酒桌上瞅准了空，跟他摊牌，让他们当场表态，来个“一言出口，驷马难追”，也好留条后路。要是局里最后不拨这笔办案经费，或者说指示由我们支队内部处理，岂不是……他们要是答应了，多少也是减轻负担。
杜局一开始不是指示过么？怎么突然转了风向？一串串问号，在刘畅的眼前晃动着。他想把这些问号拉直，拉成感叹号，可又不知从哪下手。看着春哥远去的背影，刘畅一时理解了他作为支队政委的艰难。这个案子一开始，如果说春哥的介入有杜局的意思，但现在杜局口气为什么变了？省厅经侦总队却为什么一直在追？面对这个饭局，作为专案组名誉组长，春哥骑虎难下可以理解。的确，春哥想干好这一票，支队长位置空缺大半年了，当初马局也暗示过准备启用他的，没曾想突然地马局晋升到了省厅，这事也就没了下文;眼下，主持工作的杜局怎么态度来了个大转弯？这倒也让人难以揣摩，但不管如何，把案子破了办成铁案，总比成为悬案要好。
这次宴请，春哥原来答应了肯定出席，因为临时有会没法参与，只得委托刘畅一行准时出席代为转达谢意。对方态度也爽快，答应了经费方面将继续大力支持。刘畅要的就是这句承诺，春哥要求专案组全力攻关，把从A省警方带回来的资料反复观看，同时也把这两部手机作案前后20天内的通话记录反复排查，找出蛛丝马迹后，以便下次再度杀回A省B市，获得A省警方更大力度的支持：无论多么困难，一定要将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
与本案有所关联的B市某家银行的监控录像，容量如茫茫大海，要想在其中筛选或是甄别出有价值内容，可不是一般的工作量。专案组成员只得一头扎进去没日没夜地排查，初选的几十个可疑线索一一画在纸片卡上，差点都做成了扑克牌随身携带，别说吃饭上卫生间，就算是睡觉前也要掏出来看上几眼。也就是在这茫茫人海之间，一个极易被疏忽而错过的细节，被刘畅挑了出来：犯罪嫌疑人在11次取款时基本上没有说话，只是在第8次取款时含糊其辞地说了一句话。
通过调音师的技术处理以及上次在A省B市请当地居民观看录像时，A省警方就确定了这是一句典型的D县方言;而在其中的一次取款时，这名犯罪嫌疑人还与一名年轻美貌的女子交换过一张纸条。
这一对男女是一起存款？或者是设置交换密码？莫非，这个“李军”还有同伙？
刘畅决定从这名神秘的年輕女子身上寻找突破口，而这段录像的时间调取点，却让他们麻了头：原来，那个年轻女子偶尔现身的那个时间段，西南A省B市正在举办一个大型旅游文化节活动，这家银行的业务那几天异常火爆，有时一个窗口一分钟内要办好几笔业务。面对几十天前的一段录像，即使定格时精确到秒，银行工作人员也难以回忆精准，在这个有着常住人口加上流动人口达200多万的A省B市，要想通过一段几乎一闪而过的录像，锁定一个偶尔到银行取款的神秘女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也许，只有女人更能了解女人。刘畅有了些兴奋，于是，他想到了找老婆季慧慧求助。
那一时间段，放松大脑的刘畅，正在B市一家招待所里看中央3台上面的《开门大吉》栏目，主持人尼格买提正在帮助嘉宾开通“第二现场”，也就是在这一刻拨通了刘畅的电话，原来自己在遥远的大后方，也有一个没有到场的亲友团，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关键时刻能“逢山开道、遇水搭桥”的亲友团团长呢。
7
对于女人的直觉一说，刘畅一开始有点不大相信。自从与季慧慧相识之后，他才感觉到，女人，有时就是靠直觉生活。
比较起来，季慧慧更加相信直觉一说。
季慧慧与刘畅的最初相识，缘于水阳镇派出所举办的一场警民恳谈，也就是在那个活动，季慧慧凭着直觉相中了刘畅。
当时，季慧慧已经上调到镇上的一所小学，刘畅在镇派出所当一名片警。两人的生活圈子里看似没有什么交集，没曾想那一年，“警民恳谈”成了一项常态化任务，基层派出所确定每月25日前后，一个月必须开展一次，基本程序就是警方负责招集一批当地居民，把收集到的百姓意见归纳呈报，再协调各个相关单位一一解决。 水阳镇派出所的那次活动，是由片警刘畅组织的。
考虑到如今乡村，青壮劳力多外出务工，空心村哪里会有多少老百姓前来参加？即使来的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老奶奶，提出来的问题五花八门，再说就是收集到了一箩筐民情民意，警方也不能包打天下。正在烦恼之时，还是所长有了主意，他给镇小学校长打了个电话。于是，季慧慧就答应喊来了一些教职员工赶来捧场。
让刘畅没有想到的是，犹如出水芙蓉般的季老师一出现，还吸引了镇上的多家商铺主这些不速之客，使水阳镇派出所的第一次“警民恳谈”活动收效显著，市电视台为之还慕名下乡采访。
一来二往的，两人都是属于一时进不了城的上班族，城里有家可一直漂在乡村，算是有家难回的“半个城里人”。特殊的城市边缘情结，使两个人有了些同病相怜。在人脉闭塞的乡镇待着，哪怕就是老大不小了也没有什么朋友圈，谈对象的事更是一推再推。既然两人现在认识了，这样一来不仅郎才女貌，而且还如此般配，恋爱火花应运而生水到渠成。这往后，刘畅愈来愈感到，季慧慧作为一名小学老师虽然是有些屈才，但骨子里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即使身处山谷，心里却一直不忘勇攀高峰的追求。这种执著的人生追求，深深地吸引着一度苦于无处浪漫的基层派出所片警。两人结婚成家之后，凡是遇到重大的问题，最后都由季慧慧拍板决定。还别说，每次季慧慧做出的决定，实践证明虽然谈不上伟大光荣，但却是正确无比。
季慧慧告诉刘畅，要想找到这个神秘的女人，只有从银行系统里的那几个女职员身上做文章，她们肯定会回忆出来，可能是事情多了嫌麻烦的缘故，弄不好就是个托辞;还有一个，也别怪人家与你不说：现在多是公事私干，你一个人生地不熟的，人家何必要帮咱们？要想挖出此人，只有从那几个银行女职员那里打开缺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按照季慧慧的锦囊妙计，刘畅如法炮制，有事没事地都往那家银行的柜台上走动，有时装作顺带几份早点，有时为人家叫上几份外卖，有时还主动为她们搞点卫生保洁和帮忙叫号服务，把一些原本属于保安的重体力活都抢着做了，让那些女职员都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刘畅就是一个小鲜肉，一身警服罩着，又是个年轻的“一毛二”，颜值绝对是帅哥男神级别的，更何况还标明自己一直单着。有时，为了调节氛围，偶尔与这几位大姐范儿的女职工开上几句说荤也素的玩笑。有那么一天，一名女职员想起来了：刘大，要是再不剧透，我都实在是不好意思了。这名女子是代销手机的，每月隔三岔五，都来银行存取一笔款子……
哈，还真的有意外收获。刘畅一时心跳加速，仿佛看到了季慧慧那得意的诡秘笑容。唉，这回又被老婆算计了，不服还真不行。
只是，为了保护存款人隐私，这家银行一直拒绝透露这名女子的任何信息。
经过刘畅一行的反复运作，春哥也请求省里与A省警方取得联系，最后，这家银行才勉强同意合作。于是，这名神秘女子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龙某，1988年生，B市某街道居民，个体经商者。
龙某被请到警方时，竟是一脸无辜：没想到，她根本不认识录像上的这名取款男子。
但是，录像上清楚地显示了龙某与该男子有过交换纸条的影像资料，而且就在他俩交换之前，这名男子还在东张西望了片刻之后才走近龙某的。从种种迹象可以判断出：两人属于熟脸范畴。
经过警方启发，龙某想起来了：那天，她刚一走进银行，拿到了报号取款的排队号码。这时，一名男子过来与她换了号头;也就在一瞬间，银行播音系统就喊号，通知她用这张号头办理业务。她当时办的两笔业务也在银行记录上显示出来：一笔是存12000元，一笔是存8000元。她丈夫说要两笔分开存，遇到了那名男子换号码时，她也没有在意。
也就是说，这是一次纯属意外的巧合。无意之中，她通过这名男子递过来的号头，只不过顺其自然地插了一下队。
事后，案情水落石出之时，犯罪嫌疑人供词也证明了龙某的无辜：当时，他认为这个号码有些不吉利，看到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过来，就顺手与她调换了一下，目的是想把这点晦气转给他人，并无任何恶意。
面对乱成一团的线头，好不容易挑出来的一根，就这样中断了。
8
案情侦破进展缓慢，春哥有些心灰意冷，想了想，这才下令：专案组一行重回宜湖休整。
刘畅一愣：为什么要休整？刚刚有了眉目，岂不前功尽弃？
春哥这才掏了心窝子：近期，宜湖市开发区发生了几起大案要案，与经济诈骗有关;经侦支队一时压力重重。更要命的是，对于周立志一案，一开始较为关注的杜局，现在有了些心不在焉。
更有个消息让春哥不安，原来承诺在经费上大力支持的贡行长，因为突然之间冒出来一个“小三逼宫”，而被纪委查实后就地免了职，与此同行，一连串不利消息如同得了流感一样波及开来：就连周立志这些天来也没了踪影，手机处于失联状态。
一方面是几个大案要案等着抽调人手，另一方面又是杜局想放弃此案，还有的就是办案经费极有可能出现断档。如此一来，春哥的压力可想而知，“刘大，我再向杜局申请一下，看局领导能不能再宽容些时间……要不，我们暂时先撤回专案组？”
刘畅还是坚持意见，他给了春哥一个承诺。放下手机，刘畅心里一阵苦楚，此案不能半途而废，这不单是为了他个人刚进支队要拿出什么样的一个成果，还有的是也想为春哥脸上争点光彩。
节骨眼下，春哥在电话里指示刘畅，调整侦破思路，决定通过查询通话记录找人，而且范围确定在A省B市境内，把两部手机话单中的可疑对象，筛选出重点的十来个人，再由近到远、由多到少进行重点排查。
这项工作需要A省警方的大力支援。专案组一行4人，只得身着便衣在B市一带秘密走访，每天晚上都与B市警方通报情况，有时办案晚了，刘畅心里也过意不去，多少也邀请过对方吃过几次宵夜。从事后收缴的这两部手机的电话卡里，所有的联系人都是没有真实姓名的。他们在手机里都成了代号：钢四、小胡子、军、架、刀、海子、小F、广东華仔等。 这样的盲目等待，耗费人的承受极限。一天两天过去了，三天四天也过去了。刘畅在异地他乡的B市街头闻不到一点气味，只有如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地乱窜。
除了如此这般地守株待兔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到了第五天，别说春哥，连季慧慧也等不及了。季慧慧告诉刘畅：沉住气，不要慌，事在人为，还是要多感化B市警方的那几名同事。听我的，再等上三天，以七天为一个“疗程”，这次，我有预感，目标很快就会出现的，就在这节骨眼上。
刘畅只有嗯了几声回应。他想，这是老婆宽慰的意思，你又不是神仙诸葛亮？手机微信视频里的季慧慧嘟起了小嘴，大意是信不信由你。季慧慧的小嘴似乎就要凑过来了，急于想与他浪漫一下，刘畅也只有匆匆地回应一个敷衍了事。说心里话，此时此刻，他真的没有浪漫的心情。
浪漫，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刚一放下手机，刘畅就有些后悔了，这次，真的是愧对了季慧慧的浪漫。B市警方突然之间给的一个电话，让他如同打了雞血。这些天来，那种绝望之间的挣扎，让刘畅欲生欲死，心里窝着一团火，看到什么都要燃烧一般。要是季慧慧近在眼前，他真的要将她彻底地征服一次，甚至一点也顾不上所谓的浪漫。
这才第六天啊，还没熬到第七天呢，B市警方带来了一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李军”出现了。
真是神啊。刘畅有点懵了：吉人自有天相，看来，老婆还真有“旺夫相”，这次，又让她赌对了。
宜湖警方悄然来到B市，并且在他的周围布下了一张遮天大网……这是“李军”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是立即抓？还是等到晚上动手？若晚上抓，地形不熟;最好是明天白天就动手，力争人赃俱获，搜到作案工具。与B市警方沟通之后，刘畅这才放下心来：B市警方派了一支快速行动小分队专门监视对方行踪，一旦动手，目标溜不掉。
两市警方商量好了，翌日上午十时许，组织合作抓捕。
抓获“李军”的过程似乎很简单。等到两地警方打开那间出租屋时，一名中年女人极其顺从地开了门。看样子这个家庭里来了几位乡下亲戚。刘畅一眼就发现了“李军”，此时，他正穿着的是从银行监控录像上显示作案时所穿的那件上衣。
十几名便衣突然而至，“李军”却一点也不紧张，“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不姓李，我叫杨献忠。”
警方立即出示搜查证，同时依法对这户人家的三间房间进行了地毯式搜查。从仅有的两只衣柜和一张床上，警方搜出了那台用于作案的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台消息群发器、96部手机和几百张移动卡……让刘畅惊讶的是，在这位自称是“杨献忠”的犯罪嫌疑人家中搜查出来的结婚证、身份证、户口簿等证件，竟然全是假的。
刘畅开着警车，押送“杨献忠”星夜奔驰宜湖。与此同时，留在B市境内的专案组3名警员，迅速以“杨献忠”这个实名在当地五大商业银行进行必要的案情查询，却竟然没有一笔关于“杨献忠”的存款手续，当地的一些信用社等储蓄所，查询的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杨献忠”身上仅有数百元钱，家中搜出的五六张银行卡，加在一处也只有1000余元。
周立志被骗的50万元，又被藏到哪儿去了？
9
连夜对“杨献忠”进行突击审讯，很快就有了效果。
据他交代，自己的确是十多次在几个银行提出了这49万多元的款子，可这些都是为一个叫“谭四”的人取款。谭四开了家煤矿，养了一群保镖，他只是在谭四开的赌场里做马仔，混点好处费。“我骑着一辆摩托车取款，每取一笔款子，我都交给了谭四，最后他按每笔给我一点好处费……”
怎么？又是一个新情况？
然而，这个情况在接下来的审讯时经不住推敲。在大量证据面前，“杨献忠”最终停止了谎言，对自己取款一事供认不讳。据其交代，他每到一个城市踩点时，都先要住在某家银行附近的宾馆。他所用的银行卡里，还有过在多地诈骗得手的记录，受害者都是一些看上去“豪爽”的北方人，周立志就是其中的一个。
与此同时，“杨献忠”在笔记本电脑里被删除的犯罪记录，也被警方技术人员一一还原。宜湖警方在对其供词进行核对时发现，根本就没有“谭四”这个人;还有一个让警方苦恼的现象是，一些受骗上当的受害者，即使警方找上门去，一一启发之下也不敢出来指证，使警方取证工作受到了严重影响。
受到影响的还不止这些，专案组几次奔赴A省B市产生的破案费用，一直也没渠道报销，这其中的好多经费都是刘畅他们几个人预垫的。财务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杜局没有签字，没说报销，也没说不报销……如此，只好先放一放再说。
春哥闻讯，一声叹息。专案组运作没多少日子，有些事的发生难道就是天意？贡行长被“双规”之后，周立志居然玩起了人间蒸发，他原先信誓旦旦地说要在宜湖市投资的那个小水电项目，到现在八字也没有一撇。在他“规划”出来的那个小水电项目现场，荒草都长得齐腰高了，当地农民在上面开荒种了一大片蔬菜不说，时常还看到牛羊在那里悠闲地啃草。
“杜局那里走不通，要不，直接找汪副市长？”刘畅急了，他刚说出来这种设想，就被春哥一挥手拒绝了。春哥本想告诉他，汪副市长那里更是指望不上。看到刘畅他们征尘未洗亟待休整，要是眼下再说出这样的事来，对于他们的心情无疑于是釜底抽薪。
就在刘畅他们在外地办案的这么些天，宜湖官场再次发生塌方式“地震”，汪副市长突然被“双规”，的确让人大跌眼镜;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位汪副市长在任期间，玩弄女性居然别出心裁，由他苦心经营了一个“MBA”管理情妇模式，可谓臭名昭著。这个汪副市长给人的感觉，向来是管理严格著称，这也使他所分管的文教口的相关领导，常常担心挨训，一度对他敬而远之。汪副市长常常借故下乡突击检查时，多是一人驾车独来独往，有时连秘书都不带。据说有些渴望进城或是其他有求于他的青年女教师，被他“谈话”之后就现场车震，这些年来与他有染的十几个妙龄貌美女子遍及市区两级文教口，有的结婚成家好几年了，迷恋人家青春肉体的汪副市长，一直不准这些女人怀孕生子……更有一些坊间消息扩散开来，令春哥极为担心。毕竟季慧慧也是来自于文教口“重灾区”，她长相甜美清纯，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子，而且当时就是在汪副市长手里按照“人才引进”政策特批进城——这一切还真有点对号入座。 也难怪人家私底下猜测，季慧慧一个小学老师，要文凭没文凭，要经验没经验，要背景没背景……卖脸就能进城，而且直接进入了市直机关，又在市青少年活动中心谋了个名利双收的好位置？放眼那么多下乡从教的青年女教师，比她季慧慧有本事的多了海了，凭什么只有她成为幸运儿？更有一个爆炸性的报料即将抖开，顺着汪副市长这条线，宜湖市文教口已有多人被省市两级纪委联合办案时一一约谈，这其中有分管领导，也有一些姿色出众的女性中层干部。据说青少年活动中心打着培训学生的幌子敛财，每招收一个学生，班主任、校长及教体局主要领导都有一定的回扣比例，甚至汪副市长在里面还享受着一定比例的干股……
想到这，春哥惊出一身冷汗。当然，这些目前还仅仅是猜测，但愿到头来是个多余的担心。所以，面对外出办案刚回单位的刘畅，他这个当支队政委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冷处理此事，与汪副市长双规有关的各类传闻，最好是打个秋风般随风而去为好。
这类事情，作为家属往往都是最后一个知情者，但由于汪副市长情妇过多，连他自己也数不过来，最后导致后院起火栽了进去，的确是闹得太大了。邻省一家报纸记者闻着味赶来了，没过几天就发表了一篇新闻特写调查。这张报纸一时在宜湖洛阳纸贵。宜湖市文教口一时谣言四起，人人自危;有些人禁不住来个“画影图形”，让人无端地生出了诸多猜测。
春哥棘手之时，好在案情侦破有了进展。宜湖警方走访时锁定了“杨献忠”的农村老家。警方赶到之时，展现在眼前的只是两间破落的土墙瓦房。村人告诉警方：杨家的两个儿子都在外面鬼混，几年没回村子了，老大叫杨献忠，老二叫杨成忠，这个老二早年在外省还坐过牢，你们所说的这个老大，倒是一个老实本份的农民，可能是你们警方搞错了……
警方随后调出两人照片时，村人这才恍然大悟：犯罪嫌疑人正是杨成忠。并不是警方把兄弟两人搞反了，而是狡猾的杨成忠故意使用了哥哥的身份证，企图想浑水摸鱼。
再次审讯，刘畅出具了其当年服刑的有关照片和相关证明时，杨成忠的精神防线这才彻底崩溃：我是怕你们知道了我是惯犯，要从重处理。这次，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老实交代，我认罪……
没过多久，宜州区人民法院对此案判决如下：被告人杨成忠犯诈骗罪，判决有期徒刑13年，并处罚金5万元;责令被告人杨成忠退赔被害人周立志经济损失人民币499900元。
直到杨成忠到A省某地监狱服刑之时，他所诈骗的499900元，也一直没有能力偿还。
10
周立志专案组自成立以来，几个月的跨省办案，单是办案经费就花掉了好几万元;这其中，有的开支根本就无法出具发票，只能是白条注明出处。结案之后，这一大笔经费没处报销不说，到头来犯罪嫌疑人虽说已经锒铛入狱，但其诈骗得手的近50万元却打了水漂，别说周立志到头来落了个鸡飞蛋打，就是刘畅他们面对这笔难以报销的费用也一筹莫展。这样的一个结局，即使向杜局汇报战果，也是无处开口。
这是成立专案组之时，春哥绝对没有想到的。
还有一个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种隐隐的痛，这种痛一直窝在心里，抓不到也摸不到，如同一个隐形的病魔，只要一个契机就会发作，一发作起来真的难以收拾。有关汪副市长“MBA管理情妇”的绯闻，在宜湖市闹得满城风雨，一时沸沸扬扬渐成发酵之势。据说，汪副市长被双规之后，人还算硬气，在里面倒也挺住了没怎么认怂，只是挤牙膏似地招供了几个主要情妇。其实，进入汪副市长的“MBA管理情妇”系统的红粉据说有几十个，但是汪副市长的心理防线并没瘫痪，不仅没有竹筒倒豆子，甚至检察机关也不想让他一古脑地和盘托出。因为这样的交代不同于一般的坦白，一旦真的道个一干二净，宜湖市区将会拆散多少个家庭？说不定要牵扯出一些警方也不想知道的事。这种家庭情感地震一旦发生，其后果将是坍塌性的。特别是那些戴了绿帽子的男人，人前人后有头有脸，这样一来，背地还不被人指断了脊梁骨？要是日后，哪一对小夫妻在大街上秀着恩爱，少不了会有好事者躲在暗处，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就算是被唾沫星子淹没了全身，浑然不知的他们还以为是自己的浪漫溅满大街，别人只是羡慕嫉妒恨呢。
春哥不免有了担心，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似的恐惧。那个笑起来一脸温和的汪副市长，以前倒也多次见到。刚过不惑之年的汪副市长，由于经常锻炼再加上保养得不错，给人印象一直精力充沛。几年前，汪副市长空降宜湖驾辕市教育局，他老婆是省民政厅一个处长，常年一人在省城照看孩子不说，几乎很少见她过来团聚。所以，宜湖市电视台上的本市新闻栏目上，常常看到这位副市长不知疲倦的身影，什么“白加黑”和“5+2”之类的要求张口就来，给人的印象简直就是一个为了宜湖发展而不要命的工作狂。其实呢，他这样年岁的精壮男人，体质健壮得如同豹子，异地做官身边常年没个女人，手上又握有绝对权力……面对那么多投怀送抱的年轻女子，他想做到不食人间烟火，真得需要超乎非常人的定力？
可是，攤到这样一件囧事，有可能还是杯弓蛇影，作为支队政委，又如何去说？粪坑本来不臭，非要搅出臭来？再说，哪有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的？这事说不定就是虚惊一场，这年头冰清玉洁的女子在职场上成功逆袭的事例也不是没有，有些还是让上司们闻着腥又吃不上，像季慧慧那样精明的会不会也是“有些”之列？自己也犯不着那样为属下杞人忧天。春哥想了想，觉得最好是通过市检察院的朋友，看能不能从省检那里剧透一点，哪怕是蛛丝马迹也好。
春哥掏出手机，没想到几乎同时，市公安局政治处主任的电话率先打进来了，说是省厅经侦总队与省电视台记者已到达宜湖，杜局已经指示政治处做好迎接，准备就“周立志专案组”的成功告破，组织拍一个专题片，重点收集侦破此类经济诈骗的经验，力图作一个全面推广，“先别管这个专题片有没有效果，有枣没枣打上一杆，万一要是用了……”
春哥极力推介了刘畅一行4人。片子拍得很辛苦，数次到了西南A省B市等地拍外景，前后倒腾了个把月，等到样片出来的时候，刘畅他们出镜的频率剪辑了不少，倒是增加了诸多杜局与春哥研究或是指导的相关镜头，有一些还是从以前的资料片上剪辑而来，不懂行的人，还真看不出是事后补拍的。 季慧慧看到市电视台播出的专题片之后，一时有了气，好几次她都想去质问春哥，想想还是忍了下去，最后只能是自己学会了心平气和。有次，她还劝刘畅，职场有职场的规矩，这么多年下来就是这个样子，做下属的，事情来了你只能先去做，做砸了领导推说不知，你就剩下收摊子的份;要是出彩了，这时候你可不能往前凑，那些风光并不是属于你，即使最后落到了你的头上，那也是有讲究的。
刘畅想都没想地说了一句：你多心了。眼下，局里想推的是春哥，春哥年龄不占优势，这次要是再抓不住这个到县局驾辕的尾巴，日后怕是悬了;再说了，春哥走了，我们才有机会嘛不是？
电视节目播出不久，没想到引起连锁反应，好多家市外媒体着实地热闹了一阵子。翻看那些报纸杂志，刘畅感觉到这些记者们就是能写，一个看似很平常的案子，在如今的高科技大背景之下，其实他们一行4人并没有做出多少成绩，现在倒让他们写得有点惊天地泣鬼神一般，看得让人耳热心跳。刘畅就想着找春哥说一声，因为这些报刊的辐射范围极大，好多同事以后见了难免会调侃点什么，就是宜湖警方近期侦破的几起命案，媒体上也没见多大浪花，市级党报也只是报道了一则几百字的小消息。
没等刘畅找上门呢，春哥的手机来了，说晚上有个饭局，要他去市区的一个湖心亭上陪客，而且市局政治处主任也在。
刘畅心想推辞，一度还推得坚决。驾车送春哥到了地点之后，刘畅就说想回避一下，心里堵得慌，怕憋不住。春哥留住了他，说政治处主任等一拨客人还在路上，时间正是刚下班那会，他们选的这个点又在城郊，下班高峰期城里的交通难免还有点堵。
看看太阳挂在西天还有点高度，两个人就在湖边走了走。
起风了，湖水有些汹涌，似乎与湖面上那拨鸭子们较着劲。任凭湖水肆虐，总也漫不过鸭子的背部。刘畅看着那些拿湖水不当干粮的鸭子，嘴角挂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纹。
春哥告诉他，下个月他就要赴下边的一个县公安局，那里空出来了政委位置，县公安局长的位子只有等明年对方到龄时才能腾出来，上头已内定他届时顺利接班。杜局的意思，让自己先去熟悉情况，当个政委主持一下工作，到明年改任局长调副县……
停了会，春哥顺口问了一句：想不想跟着老哥，到县里去？只要你点个头，我就向杜局申请要人。
春哥心里也是为刘畅着想，他想刘畅刚来支队不久，工作关系理顺之后倒也相得益彰，就是有点担心那个坊间传闻会不会成为既成事实，如果能将刘畅带到县里，多少也是一个回避或者说是解脱。刘畅没有吭声，他的目光向前方扫去，收进眼帘的还是那群鸭子，任凭风起云涌，再大的风浪最终也漫不过鸭子的翅膀。
饭局所请的客人相继到齐之后，春哥这才发现，刘畅不时何时闪人了。他拨打了刘畅的手机，一时无人接听，想了想也就没有继续坚持，只是叹了口气：这孩子，本来安排他今晚过来陪主任喝上几杯尽兴的，那么一大笔办案费用一直没处报销，放在谁的心上都是个事。自己在饭局上多次为领导代酒，好不容易地请求，主任这才答应了，帮经侦支队在局党委会上提一提这个事。还有的，即使以后想把刘畅带到县里，政治处主任这个头还是必须要点的。
其实，春哥有所不知的是，刘畅并没有离开多远，就在他们酒局开场的时候，刘畅已经绕着河边行走了小半圈。连日来，他的脑子时而发烫时而迷糊，上班时总是提不起精神，老是觉得有人在他的身后鬼嘁嘁地说笑，有时还会觉得有人一直在打他的手机，想对自己说点什么小道消息。
刘畅掏出手机，想给春哥发个微信解释一下，这时，季慧慧的电话到了，问准所在地点之后，告诉他：要是不在酒局上，那就早点回来。还有，听说你快要晋衔“一毛三”了？
可是，我怎么不知道，你倒是搞得神神秘秘的，你，中统的还是军统的？刘畅本想板着面孔，可一想季慧慧在手机的那一端也看不到，于是就想变个官员的腔调，却一时也变不出来。只是，季慧慧的手机一直通着，就是没有话语，好长时间也没有声音，可分明是没有放下手机。
怎么啦？又有什么喜事，一惊一乍的。
这回，手机里的声音，刘畅真的听清楚了：……我好像，有了。恭喜老公双喜临门。刘畅，你要当爸爸了！
远处，风儿大了，掀起一层层的白浪，雾蒙蒙的。更远处，夕阳西下，潮气袭上。目光收回之处，那个不远处的湖心亭上，单是一个酒楼，眼帘里也是模糊一片。
11
年底，省厅经侦总队给宜湖市公安局发来了公函，建议奖励周立志专案组的有关人员。
刘畅自然当之无愧。与职务一同晋升的还有警衔，也就是说，这次，命运之神再次眷顾了他，他又将提前晋衔，调成“一毛三”的一级警司。
新的警衔发下来好多天了，刘畅也没有佩戴的心思。看着警容镜子里，那副还算大半新的“一毛二”肩章，被心细如发的准妈妈熨得平平整整。抚摸着行将退位的“一毛二”肩章，刘畅有了些惆怅：日子真的是不经过啊，属于“一毛二”的浪漫，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再过几个月，自己也将有孩子了，家长里短的琐事会一古脑地涌来，那种渴望的浪漫生活，只能是从记忆里寻找了。
唉，“一毛二”的这几年，本该是流金溢彩的青春年华，还没好好品咂一下，这段浪漫雨季还没开个场，云儿散了日头出了，如桌子上的那本台历，就这么随手一翻，调进经侦支队这大半年时光，说没就没了。
时光匆匆白马过隙，真不值得唏嘘感叹，还没下班呢，刘畅就急冲冲地往家里赶，一进门，季慧慧一脸自豪的笑容扑了过来，穿着羊毛套裙的她从摇椅上慢慢地起身，腹部毛茸茸地挺起了骄傲的抛物线。刘畅一个激灵，连忙伸手扶住，季慧慧身子一斜，肉身倾斜过来，让老公来了个熊抱。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
手心里的宝……
歌星赵咏华又在桌子上唱开了。刘畅腾出一只手，说：以后，关了手机，万一有辐射，对宝宝不好。
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是，身不由己呀。季慧慧一笑，示意刘畅去接手机，“谁叫我老公是人民警察？大警察的手机万一关了，你们领导有了急事，肯定又要找我。替我接一下吧，说不定……又是找你的。”